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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草中的陈团长

师田手

陈团长兴致勃勃的挥舞着锄头，跟大家一起锄草，快乐的情绪充满了他那健壮的身躯，他浑身的筋肉彷佛都在紧张的搐动着，他锄草的动作也越发加快起来。 　　『老百姓还没来呀?苗子这么稠，没办法下手哩!』陈团长直了直腰，问询着。 　　『是嘛，都不会锄，这还成!』 　　同志们前前後後的，错错落落的拉成一长排，各自用力的拉动自己的锄头，细细听去，悉悉嗦嗦发出好似蝗虫吃庄稼的声响。 　　太阳出来了，天也渐渐暖了，同志们多半将披着的棉军衣褂在树上或抛在地下，紧张的工作仍然继续着。 　　同志们围在空地上正吃早饭，老乡荷了锄头匆匆走来。他高高的个子，穿了一件蓝短襖，黑褐色的健康面庞。陈团长走到他跟前。 　　『老乡，你看这座山上的苗子长的好吗?』 　　『至少能打两斗细粮哇，团长!』 　　陈团长欢喜得下巴向上翘着，意味深长的望着老乡的眼睛，似自语又似问询的说： 　　『真的呀?那可好!……』 　　同志们聚在一起了，老乡用锄头比画着，讲起锄草的方法。 　　『不要怕，苗子稠，看准了马上动手，连草带苗一齐搂，要稳，锄到要留下的苗跟前就慢着来。留苗要留成梅花形，别太远，别太近，棵子离开个八九寸一尺，就好!』 　　『怎麽叫梅花形呀?』有的同志急急的问。 　　『唉唉，就是这样!』老乡拿锄头在地下画着梅花的五个瓣，一边说：『这不是，棵棵离开像梅花瓣那样，好锄又好长，山地，苗子错落一点才好，……』 　　『横着锄，这多人怎麽锄呀?我们还来不惯!』 　　『人太多了，分成三起，一起一个打头的，说了不如做，说也说不明白，做做瞧吧!』 　　同志们散开来，司令部的是一队，政治处的是一队，生产班的是一队，都在自己的一片田地上工作起来了。首先，老乡在司令部的一队里领头锄开了。他的锄在叢密的苗与草之间迅速动作着，有时也迟疑的看一看，才左一锄右一锄，不时锄头搂得还拐个弯，或者在留下的苗旁边抵一下；留下的苗子真是五棵组成个梅花形，整齐又好看，他迅速的向左边移动着，同志们也都跟着移动，锄到地边了，他就直起身来，向右边看着喊： 　　『紧那头那个打头啦，往那边移!』 　　教练了一会，老乡又去教政治处的了，等他都教完了，陈团长荷了锄头向他打招呼： 　　『老乡，走呀，到连上去看看，你都给教一下!』 　　『能成?……』老乡迟疑而客气起来。 　　『好好!我们军队要向老百姓学习呀!』 　　陈团长呐喊似的说着，高兴而愉快的同老乡匆匆走下山去了。 　　站在杜梨树荫下，陈团长笑眯眯的看着正在锄草的十一连指战员们，一边向老乡问询着： 　　『怎麽样?他们比团部锄的好一些吧?』 　　『好，他们锄的好；也有人像不会锄!』 　　老乡迈开大步走过去了，跟大家一起锄着，一边向不会锄的战士说明着。陈团长也参加在队伍里边，迅速的锄着，甚至比一些战士来得更敏捷，於是，指战员们的情绪更高涨了，一张张面孔闪着红光和微笑，锄头的速度更加快了。 　　『李位呀，你看这一亩地能打多少糧?』陈团长佝偻着身子，一边锄，一边大声问。 　　『斗半没问题!』李位挺了挺腰，转了转他的像有些散光的眼睛，老老实实的回答。 　　『可好说，二斗半细粮，准打上了!这比团部的苗还好得呃哩!』老乡拄着锄头，擦擦头额上的汗，很稳重的说。『我老汉四十大多了，在这里过了也有几年啦，生荒地的收成，可没比的!』 　　『是呀，同志们可要好好干，锄草等於绣花，大家都记住了吧?』陈团长直起腰来问。 　　『记住啦!』指战员们一齐欢狂的答着。 　　『光说靠天吃饭可不成哩!草锄好了才有收成，锄不好别说二斗半，一斗也管保收不上!』陈团长严肃起来了，以批评的口吻继续说：『那些说靠天吃饭的，思想就不对，可要好好反省反省!草锄好了，糧收的豊富，豊衣足食那还愁!豊衣足食，是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号召，大家要好好干!草锄不好，那就什麽也不要想!李位呀，你说对不对?』 　　『对嘛!同志们听了团长昨天的讲话，都鼓起劲来啦!』一片地快锄完了，李位停下来答。 　　『锄草是今年农业生产的中心环节，中心的中心，可要牢牢实实的记住，这是旅长的指示!……』 　　老乡听得发呆了。但他富有经验的眼睛里含蕴着温和的笑，对陈团长的话，似乎表示完全懂得和同意似的。 　　陈团长走到李位跟前，悄悄的同他说： 　　『劳动英雄，可要坚决英雄到底!你要好好起模范作用，领导大家!……』 　　指战员们已经把一片地锄完了，都围拢到陈团长的跟前来，纷纷喊叫着： 　　『团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豊衣足食嘛!……』 　　『是呀，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家!』 　　陈团长喜欢得翘着下巴，眯起欢笑的眼睛。他整天是愉快和喜悦的，工作和劳动佔去了他的每一分钟的时间!整天都在高高兴兴的为生产的胜利而奋斗着!指战员们个个为他所鼓舞了，个个也都巩固了劳动的信心! 　　『团长，我们大家保险!……』 　　『团长这样开心，还不是为了我们吗!』 　　陈团长仍是笑着，那老乡也不由自己的咧开大嘴笑了。 　　在另一座高山上，树林被风吹得沙沙的响。陈团长同三营机枪排的干部们坐着谈话，一个年轻的通讯员，跑着送来一帽兜青杏，陈团长拿起一个，擦了擦，就吃开了，立刻酸得嘴歪歪起来，一张一合的，半天才苦笑着说： 　　『呀，真酸!真酸!』然而，他头转向机枪排长了：『你们平均一个人三十亩地，那就好呀!把草锄好了，能打多少糧呀!除去吃，这賸一半哩!这一半的糧，买猪买羊，真是要大大的豊衣足食啦，你这机枪排有把握變成全旅的模范排!记住，草要锄好，什麽都有办法!』 　　『是吗，草锄不好怎麽成!』高个子的机枪排长未讲话，自己便满心欢喜的笑了，『那鍾长久，李四，旁的人锄的不经心伤了苗，他们就马上提出批评，……』 　　『是呀，这些劳动英雄，要好好鼓励，硬是叫他们英雄到底，你这排长还不光荣吗?要坚决作个模范排长!』 　　排长的笑更忍不住了，他那两只有些毛病的眼睛直盯盯的望着陈团长，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上了，陈团长也笑着，看着那變得不好意思的排长。 　　『营长、教导员，你们还要多多去检查!』陈团长装好一斗烟，说到这里便划了火柴在抽着，用力抽了一会，才继续说：『动手干，以身作则，是好的；但是不好好检查呀，可不成!』 　　说着，陈团长站起来，把烟斗放在军衣兜里，拿起锄头，同大家一起走到地里去。远远的就向那老乡问： 　　『老乡，他们锄的怎样?成吗?』 　　『噢，可以!』老乡停下锄，偏过身来答。 　　走到跟前了，那一班一班的战士，斜斜的，一个错後一个，好似摆开的阵势，左边走到头，又向右边转，成群的锄头一进一退的迅速工作着，陈团长立刻也参加进去，有时遇到苗近旁的草就用手去拔。直到休息了，他才也站住，笑着看望每一个走到他跟前的指导员。 　　『同志们，要向劳动英雄们看齐!』陈团长拄着自己的锄头，仰着头，那坚决的下巴翘得更高了，快乐的燕子似的提高了声音说：『作了劳动英雄，毛主席朱总司令还要亲自发给奖章哪!佩带出去，到处受優待!这是光荣的!还有比这个光荣的吗!可是，草要锄好，草锄不好就一切都要垮台了!』 　　陈团长讲得越兴奋，声音就越高，当他讲完的时候，高个子排长首先答应道： 　　『团长，我们全排，每个人都要争取作劳动英雄!』 　　『是的，团长这样干，我们一定要争光荣!』战士们全大声呼喊起来：『我们一定要作劳动英雄!』 　　锄草又开始了。陈团长同老乡走下山，一同往回团部的路上走，老乡嘴角上跟陈团长一样，也自自然然的流露出笑意。日头已经快落了，天又凉爽起来，陈团长拉开嗓子唱起湖南山歌来，快乐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山彷佛也在歌唱起来，老乡大声的唱起陕北小调来。 　　山歌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得响响的。 　　一九四三年 　　 诺尔曼·白求恩断片/周而復等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