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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旧式妇女苏美玲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孟胜德

  苏美玲是一个旧式的女子,有着旧式女人的弱点和长处。她是在旧教育的熏陶下长大的,能读会画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女红刺绣,管理家务也是个行家里手。
  她只有三十岁,但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不过她看上去仍很年轻漂亮,细嫩的皮肤白里透红,中国的女子只要不是做粗活的工农,皮肤都是这样白净细嫩,一头乌黑的头发从那漂亮的前额整整齐齐地往后梳,在脑后打了一个蓬蓬松松的发结,发结上还常常插上一朵香气扑鼻的鲜花。她那高领的绸子旗袍上没有任何点缀,没有一丝皱褶,长长的下摆垂到脚腕,淡淡地衬托出她那苗条的身材,配上脚上的那双平底软鞋,显得非常朴素大方。
  她长得娴静美丽,但一走起路来就难看而不自然了,仔细看去你会发现她的袜子里面缠着裹脚布。她那双已经变形,至今仍是半裹着的。她出生在中国内地,从小裹足,好好的一双脚硬给裹成了残废。后来掀起了反对缠足运动并且开始了革命,让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妇女都放脚。南方和华中的妇女会派人挨家挨户宣传并发动反对缠足和留长发的运动;有时一些保守和迷信的妇女不肯照着办,那些现代女性就亲自动手把她们的长发剪短,强迫放脚。
  苏美玲也放了脚,放脚时的痛苦也同裹脚时一样难以忍受。这种折磨人的苦难真如中国俗话所说的,“三寸金莲,眼泪洗面。”她的脚放了,但已经残废,只能穿一种半大不小的鞋子。
  美玲比他丈夫大五岁。她的丈夫从小就读教会学校,后来又在一所教会大学里毕业。他崇尚现代生活,尤其崇拜美国的时尚。他会唱美国歌曲,了解美国的历史,读过美国文学著作,他的英文写得比中文还要好。他说起英语来总是带着鼻音。他的梦想是到美国的福特工厂去工作一个时期,然后回国充当福特汽车公司在华的代理人。因为他没有钱去美国,只好在上海一家银行里当个职员。出于一些荒唐的想法,他把美玲和孩子也从内地迁来上海,并决心要把他们也培养成象他自己那样具有现代思想的人。
  他把那种结构杂乱无章,琉璃瓦屋顶,花格窗子的旧式中国房子和设计古怪的中国雕刻家具,统统看成是应当摧毁的东西。他是一个现代派,所以在一幢新式楼房里租了一个小套间。这里的窗户是方的,白色的墙壁,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在白色的搪瓷灯罩(就象西方人在他们浴室里用的那种,)下大放光亮。
  他在房子里布置了几件廉价的家具以及传教士家里常有的那种小摆设。他不喜欢挂写有至理名言的中国对联和画有劲松翠柏,梅兰竹菊的长条国画;却爱买现代的,用色华丽的月光下的德国和瑞士等西洋风景画。他把这些画镶进大镜框里挂在墙上。但他最珍惜的是纽约中央大火车站的一幅照片。
  此外他还有一部留声机,外加许多美国爵士乐的唱片。他那只有八岁的小女儿能跳查尔斯顿舞并且跳得非常好。这是一种天赋——在这点上,他一向是宽宏大量的——他没有强迫美玲去学在中国的女传教士的那种打扮,戴上一顶后面象鸭尾巴那样翘起来的一八九○年式的外国帽。
  美玲生活在这套怪诞的房间里就象处身某个早已被人遗忘的中国古战场上的一个幽灵。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式妇女,喜欢中国古老的东西,她沉默寡言,端庄稳重。但她无知而又迷信,对男女之间只知道有一种关系。上海的环境对她来说无异是个灾难。
  她的丈夫整天说的都是现代派的新鲜事,而妻子听从丈夫的意志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所以她也就同意住在这套房子里,也不去反对那些爵士乐唱片,而且还曾一度同她丈夫每星期去看二、三次电影。她看到的电影都是男人睡在女人大腿上之类的镜头。在电影里她十分震惊地看到那些袒胸露臂的外国女人毫不害臊地拥抱亲吻男人,所有电影似乎都是讲男女偷情之类的事。她再也不敢去看这类电影了,即使引起她丈夫的不满甚至发脾气也无法使她改变这个主意。因此她的丈夫渐渐地就把她留在家里看孩子,而自己出去同朋友们消磨夜晚的时间。
  后来他同一个白俄舞女鬼混在一起了。她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头卷曲的长头发,是上海的一个酒吧女郎。苏美玲得知这个女人时,起初她只是拉着丈夫的衣服不让他晚上出去。
  “苏美玲吃醋了”她丈夫的那伙朋友开着玩笑说。“她是个旧式的女子,也老了。”在中国,人们把一个年过三十的妇女就看成是老了。
  美玲只会很少几句英语,即使她能说流利的英语也不会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给那些爱管闲事的朋友。但她的丈夫同大多数职员一样爱好摩登,思想空虚而又浅薄。他的心里有个什么想法或有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吵吵嚷嚷,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我同她的结婚不是出于自愿,”有一次他尖刻地谈到美玲。“她是个无知无识的旧式女人,没有任何思想。我得不到她的任何帮助,我准备把她休掉。”
  “把她休掉是老式做法,”我表示不能赞同,“那孩子怎么办呢?”
  “这不是我的过错!她喜欢孩子,可以把孩子带到我父母家去住。她可以把我在老家的所有财产都拿走。”
  “这个俄国姑娘怎么样?”
  “她是个摩登女郎,不会妨碍我升官发财的,她也想去美国。”
  “或许她是想到美国去才爱上你的吧。”
  我对她毫无所知,他自我辩解道。但他说的不对。因为有一次苏美玲曾带我去过那个舞女所在的酒吧。要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不一定要对她本人有所了解。但美玲希望看看这个女人,要搞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把她的丈夫给勾引住了。我们走进酒吧,在一张桌子旁坐下。美玲怯生生地坐在一把椅子的边上,两只眼睛在这五光十色的大厅里搜索。她那对乌黑的眼睛目光锐利,这样的眼睛可能比摩登女子的眼睛看得更透澈些,她从头到脚打量着舞厅里的每个女子以及她们的穿着打扮。美玲聚精会神地看得发了呆,但那双眼睛象是在燃烧。一个中国的爵士乐队奏起了索尼亚的曲子,接着就唱开了:
  我伤心,我悲伤,
  因为你不再爱你的尼古拉!
  日子一如既往地一天天过去,美玲的丈夫越来越坚决地要把她“休掉”。她哭得更伤心了,夫妻俩的争吵更频繁了,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也更多了。
  后来美玲不再哭泣了。有一天她把头发剪短,然后又烫了发。她那朴素大方,庄重娴静的本色消失了,而成为同一个头脑空虚的舞女争夺一个头脑同样空虚的丈夫的可怜女人。此后不久我去看她时,她穿的那件长长的漂亮旗袍也剪短了,剪成象中国摩登女郎穿的那样短得快到膝盖了,下面是她那双用裹脚布裹得严严实实,行走不便的脚,那双脚过去只要不走路还是看不出来的。
  有一天她打开了留声机,脸上流露出渴望和可怜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恳求我:“教我跳个舞吧。”留声机唱片开始尖声怪气的唱起来。她还买了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听到的那张唱片。
  但到那里去跳舞必须心情愉快,腿脚要轻巧灵便。美玲的心象铅一样沉重而她的那双脚从小就裹成残废了。摇摇晃晃跳了几步后,她突然在房间中央停住了,用旗袍的袖子遮着脸哭得象个泪人儿一样。两个孩子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睁大着眼睛看着母亲,背后的留声机向唱着:
  “腊月里来,我猛喝伏特加,
  唷!啊啰唷!
  那时,我是多么想念你呀,索尼亚!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孟胜德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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