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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星桥小唱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七星桥小唱,半是故事,半是歌唱。要真实的、正确的讲说它,必须有一个说书人,前面一面三盘鼓,手里一付打莲花落的竹响板。他一边说书,不时敲鼓,演唱红军兵团袭击白军的场面。响板吧哒吧哒有节奏的韵律不停地响着,并且还要有一把军号。
  七星桥小唱并不是古代英烈的传说,它是最近的真事。它活生生地流传在赣西各地老百姓的口中。演唱具体时间虽说只一星期,但自那时起人民思想上的巨变,势将影响到未来许多个世纪。
  小唱演唱出来的历史事件是这样的:
  一九二八年五月第三周,星月暗淡,红军五个团离开井冈山,一个团留守山上,愿意打先锋,不愿守后方的一团人抱怨不平。但是防守山道哨口,看护战场上送回山上的伤病员总得有人才行,一个团必须在后留守。于是五团人走下悬岩陡壁、高岭深谷,他们四五个人才有一支步枪,机关枪很少,梭标如林,拉着大木炮,像一道铁流向山下进军。
  农民战士们对那些木头掏空,亲手制造的大木炮爱如至宝。他们把树干烧焦、砍削、掏空、钻眼,造成炮筒子。最初,有些红军指挥员站在旁边观望,对造那些木炮有什么用处心中是怀疑的,战士们知道这可不是开玩笑,国民党军队一听到隆隆巨响,就吓得如惊弓之鸟。国民党兵打起仗来只有真傻瓜才肯拼命。跟他们打仗发出巨大嘈杂声响,也是很厉害的一着。
  解放了的宁冈县被白军一个师攻占了。配备有很多优良武器的白军,对防守宁冈县的一连红军和四百男女赤卫队进行突然袭击,夺取了县城,但遗弃了近千具尸体。而白色恐怖的苦难阴影立即笼罩宁冈县城。
  红军是去攻打宁冈这个白军师的。东面永宁县城区集结了两师白军,东北面的永新县还有其他白军。他们的武器新式可怕,他们的弹药无数量计。但是红军胸中有数,深知白军如同夏天的瘟疫,老百姓对他们真可恨透了。他们知道城乡各地农村的青少年收拾好了亮堂堂的梭标、大刀,各家妇女把菜刀、斧头磨得锋快,准备一旦有事好有用场,不拿它切菜劈柴了。
  天色未亮,晓雾弥漫山谷。红军如潮水般涌进睡梦中的宁冈市上。迅速摸掉了白军据点的岗哨。望眼欲穿、谛听动静的宁冈市民们坐在自家的屋子里等待红军回来。一听到千百双脚步的轻快小跑声,一见到千百条黑影各处抢占战略据点,人们立即蜂拥而出,投进战士们的队伍里,并肩行动起来。
  宁冈顿时化为一所疯人院,人声鼎佛,枪声大作,呼喊声,射击声震耳不绝。一部分白军激烈抵抗,打了一阵,接着仓皇撤退。红军猛打猛追。经过一小时的激战,两千白军当了红军的俘虏。其余白军慌忙火急,遗尸载道,向东面的永宁方向逃窜。
  红军战士和宁冈群众收集战利物品。这一仗缴获将近两千支步枪,一些新式机枪,两尊大炮,药品,大米,食盐和大洋等物资。红军连队首长们立即把身强力壮的宁冈青年赤卫队员整编入伍,担负起被杀害的同志们留下的任务。政治部宣布,有五百多名俘虏志愿参加革命,名单已经拟订好,他们都是为了吃粮卖命打仗的贫农。其余的俘虏,每人发给两块大洋遣散回家。俘虏的军官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高谈,如果他们得到释放,留得一条性命回家当老百姓,他们将永远感激红军的恩德,洗手不干,谁也不会忘恩负义,卷土重来,同自己的救命恩人作对打仗的。
  白军俘虏兵和那些能说会道、甜言蜜语的军官都得到释放。俘虏兵在宁冈停留了一些时候,军官们马上走了,路上遇到敌对的农民老乡,他们点头哈腰拿出了放行路条。
  还不到中午,侦察员带来永宁两个白军师正在向宁冈开来打红军的消息。逃窜的两千败兵投到白军里,那些感恩戴德、能说会道的军官们遇到白军又东山再起、走上指挥岗位。
  红军战士们高唱着战歌,喊着口号出发,迎击来犯的敌人。老乡们拿着新磨快的锋利的斧头、大刀、梭标从四面八方赶来,妇女长工拿着各种武器,宁冈县的男女纺织工人拿起桌腿、机头、铁锨和一些夺到手的步枪,走在一起前来参战。
  红军战士们在七星桥等待白军的两个师,连队在山坡上拉开,抢占每一个掩护阵地。指挥部成立了,几百个赤脚农民侦察员同朱德总司令随时保持联系。老乡们负责把弹药从基地运送给各个班组。医疗队指挥男女担架队员作好上火线抢救伤员的准备,然后翻山越岭送到井冈山医院里去。
  到处出现了提着饭菜开水的妇女、儿童,三五成群,找今天这一仗参战的红军里自己的亲人。井冈山前土匪地区的农民老乡也夹在这些农民群众的人流里,他们念念不忘唯有红军才是穷人的亲人,他们的保卫者。正是红军给农村的老百姓指出了谁是革命的带路人。
  七星桥战斗打响了,红军面临着一万二千久经战场、拥有梦想不到的枪炮的白军。
  农民老百姓亲身体验一次真正的战斗,这还是头一回。他们作梦都没有梦见过大炮隆隆震撼天地的吼声,子弹呼啸,刀枪拼杀,杀声震天,耳聋眼花,飞鸟绝迹,一切都听不见了。他们也从来不知道炮弹落地会开花,山摇地动、掀起成吨的泥土会把人们活活埋掉。许多人吓得发抖,跌倒在地,有些人拔腿就跑,没命飞奔。但是,当他们看到红军战士们沉着镇定,两军阵前决定生死关头,像放印子钱的高利贷主数铜钱毫子那样,沉着应战,每一颗子弹打倒一个敌人的时候,他们又纷纷爬回到阵地上,盯着红军梭标队、大刀队的农民战士们,毫不怕死冲锋陷阵。赤脚农民侦察员们在枪林弹雨中像豹子似地掠过火线,飞越山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射程外为止。他们爬回来看到红军的伤员们不下火线还在作战,有的把火药,铁屑,玻璃渣和石头装进木大炮的膛内,安上引线,轰地一声,炸开一片土,落地开花,呼号怒吼,吓得敌人心惊胆战,仓促逃命。
  老乡们眼看这一切。他们转身回来,参加战斗。滋梅带领他们一些人绕到敌人的后翼,横冲敌人,把敌人从红军阵地上牵引过来,他们接着向敌人的运输队发起进攻,拦截辎重、缴获物资。
  无数农民妇女英勇地参加了七星桥战斗。她们顽强勇敢同白军拼命作战。有一个参加医疗队抢救伤员的农家妇女,在敌人炮火射程以内,亲眼看到受伤快死的儿子,嘴唇开合,听到他在喊“妈呀,妈呀!”她不顾一切地朝炮火纷飞的阵地上跑去,忘记了眼前一切危险,弯下腰来抱起儿子拖下阵地到安全地方。当她瞧这孩子的脸时,他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红军的一个指挥员。
  这个农民妇女在战火通红的时刻出于对自己儿子的母爱,把红军里作战人的伤员抢救下了火线。她把红军战士都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他们的外表相貌、讲话姿态,都像她的儿子。从这时起,这个农民妇女成了一个红军战士,红军战士们的命运成了她的命运。
  黑夜来临,战斗时断时续。白军渴望休战,但是红军据守七星桥阵地,不让敌人有喘息机会。整个夜晚,红军各连队班排小组战士,轮班守夜,有的出击夜战,有的枕戈深入睡乡。出击夜战的同志们对白军阵地猛扑偷袭,展开肉搏战,白军处于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境地。
  红军阵地上传出革命歌声。
  “你听到了没有?”白军士兵彼此问答。
  “他们在唱什么?”
  “听吧,他们唱什么穷人是饥寒交迫的奴隶,全世界受苦的人!”
  “哎哟!谁能说那不是真理!”
  “听吧!……他们在喊话了!”
  山坡上传来了喊话的声音:
  “白军士兵兄弟们!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穷苦工农?……兄弟们,穷人为什么要打穷人?……老百姓不打老百姓!……兄弟们,莫当帝国主义军阀的走狗!……土地归农民和士兵!……工人实行八小时工作制!”
  白军士兵们沉重地叹息道:“哎哟!我可没有打报告要来这里呀!”
  “振作精神,你们见鬼去吧!……立正!……”一个白军军官对士兵大发雷霆。
  “他们的旗帜为什么是红的?”白军军官走过后一个士兵问。
  “我听得人家说他们的旗帜一色通红,因为红色就是生命和幸福的意思。他们叫我们白军,白色是死人的颜色,死了人办丧事一色皆白。”
  一个士兵喃喃说道:“管什么红白!现在要问,穷人究竟为什么要打穷人?”
  晨光熹微,战事转趋激烈。白军队伍被打乱,阵线被突破,损失惨重,溃不成军,精疲力尽,垂头丧气。许多白军投奔红军,连人带枪纷纷跑过去了,有的放下武器,就地等待红军来抓俘虏。一个白军将军负了重伤。
  太阳当顶,白军开始全线撤退,红军跟踪猛烈追击,缴夺供应物资。终于把七星桥整个地区的敌人彻底打扫干净。
  周围几英里的山乡老百姓,情绪激昂,一片欢腾。这里从来没有打过这样一次大仗,穷人从来没有获得这样一次大捷。以前,下贱的劳动受苦人,从来不敢对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压迫者挥舞拳头,太岁头上谁敢动一下土!以前他们从来体会不到并肩战斗有移山倒海这样大的气力。“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人们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红军万岁!”山乡到处响起了欢呼呐喊声:“红军万万岁!”
  “两羊翻不过珠峁!”有人一声高呼,接着到处随声呐喊:“两羊翻不过珠峁!”
  老乡们欢呼大笑,心花怒放。他们是多么的骄傲得意,有人见景喊出这场恶战维妙维肖的绝好台词!因为,两个军阀姓杨,杨同山羊的羊同声。仗在珠峁山打,珠是珠山高峰。峁是峰顶山头的意思。朱珠毛峁同音,农民老百姓比喻这一仗称呼“两只小山羊翻不过珠山峁”。意即两个姓杨的军阀队伍打不过朱毛统帅的工农红军,再利害也翻不出朱毛的手掌。
  七星桥小唱到这次战斗胜利后并没有完,它继续演唱下去。巨变进展超出想像。情节离奇,有如下述。
  红军和几万农民、手工业工人,立即向北面的永新县进军。时已午后三、四点钟,半夜前要赶三十多英里路,天亮前要肃清永新县城里的白军,之后,第二天还要向深沟高堑、防备森严的吉安进军!但他们是铁脚板,飞毛腿,同群众联合起来向前进没什么事不能做到!
  红军大捷的消息传到永新,红军大部队和好几万工农赤卫军正向北开,他们一路说说唱唱,扛着机枪,拖着江西军阀的大炮等等,情报接二连三雪片似地传开。
  永新县城一片混乱,人们三五成群出奔逃命。那些人口贩子、鸦片经纪、地主豪绅、大商人、资本家、钱庄老板等一类平素号称体面绅士的大人先生们,毫不顾及体面,急忙出走。他们同守城白军、团防总局的团丁一起像丧家之狗,夹着尾巴逃离县城。但是那些靠出卖力气谋生活的人们,不是走出县城迎接红军,就是在家等待红军的到来。他们还成立了一个永新县欢迎红军委员会,并选定城内一座寺庙前面的大空坪,作为群众欢迎大会的地点。
  既兴奋又疲乏的红军和农民赤卫军队伍来到永新,群众大会连夜召开,亮闪闪的灯笼火把照得会场如同白昼。
  一个永新织布机匠在台阶上讲话。突然传来一阵紧急的军号声,红军部分连队奉命急忙离开会场。老百姓陷入一片怀疑惊恐中。红军首长们站在庙门前面的讲台上说:大家要安定,不是白军打来了,是城里出了点小乱子,马上就会平息的。
  人群骚动,男女市民赶忙朝自己家里跑,但旋即跑回,跟在红军连队后面拥进会场。红军战士们端着枪,刺刀晃晃押着前面被解除了武装的五百名自家的同志。
  五百名闹事犯走进庙前空地,面向司令部立定站好。这时广场上群情轰动,人声鼎沸,交头接耳,议论开来:“就是这些家伙打家劫舍,抢了我们的家!”
  红军司令部和政治部的首长们,以及永新县欢迎红军大会的委员们,看了闹事分子一眼,他们是些什么人,红军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就是过去在王佐、袁文才手下当过土匪的兵痞游子。一路行军在后,黑夜洗劫城市。连他们的连排长在内,一律下了枪,通通押来了。
  红军知道这个晚上关系重大,它意味着红军可能失掉或者将会得到永新人民的拥护。他们决定在日出以前对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于是宣布,立即公审抢抄老百姓家的闹事分子,永新老百姓充当法官参加陪审团。
  毛泽东说:“红军纪律主要有一条是不许抢劫!这条纪律是井冈山通过、每个人举了手的。破坏这条纪律,按规定判处死刑。”他面向闹事分子喊口令道:“整队,站好队……把你们偷盗抢劫的一切东西拿出来!”
  曾经当过井冈山土匪头的王佐同红军司令员们站在一起,他眯着眼睛,紧皱眉头,他在发火,还是害怕,可很难说。闹事分子排队走过庙前台阶,把钱财东西放在地上走过去,有的说再没有了。
  朱德命令红军特务连一连战士们出来:“搜查一切闹事分子,搜查他们的连排长!”
  战士们搜查闹事分子,把搜出的钞票、环镯玉簪、金银戒指等首饰摆在各队首长面前。从连排长身上搜出大洋、金环、银镯、耳环、戒指等。
  搜查完毕。毛泽东对闹事分子讲道:“为什么要这样干?谁想坦白、到前面来说!”
  一阵沉默。接着一个士兵慢慢地走到前面直接对毛讲话。毛说:
  “向人民坦白!人民才是你们的法官,人民如何决定,我们照办!”
  被告转身面向到会的几万群众高声喊道,他把抄家的东西都交出来了,还有什么危害?他们把他抄家的东西拿走了,为什么他该枪毙?红军纪律他知道,有关纪律他想得不多。红军通过纪律的时候他没有举手。他想穷丘八打了胜仗,要拿啥就拿啥,不拿东西拿什么养活家里人呀?
  一个年青的闹事分子走到前面,抬头大声说道:
  “一切行动听指挥,个人的长官带头抢劫,一个当兵的该怎么办才好?我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我一直看着我们的长官干,我也跟着干,他们要下命令不干,我就不干!”
  “无赖!”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喊。
  另一个被告人接着说,过去他紧跟王佐、袁文才,他们一贯打家劫舍,已经打劫成性,他认为这回是明知故犯,又有什么办法!
  一个面黄饥瘦、大高个子接上说:“我们干了错事,恶有恶报,该受处罚。我们作错了事,枪毙好了!我们的连长们领着我们干,我们像牲畜一样跟着他们干!
  人们一个接一个出来讲解申辩。集会群众细声细语展开争论。这时一个连长走到前面,怒不可遏地喊道:“你们把我们的东西都抄走了,你们还要干啥!怎么,这个军队是一种什么军队!顶好的军队!”
  老百姓发出了愤怒的喊声。
  终于没有人站出来坦白了。群众等着有戏看。这时,一个小脚老太婆拉着一个年青姑娘走到庙阶前红军首长们站的地方,姑娘掩面低头抽泣,老太婆直接走到朱德的妻子吴玉兰的面前,尖声尖气地说道:
  “人家跟我讲,你是一个帮穷人打仗的堂客!人家说你是一个革命的妇道人家……你一双大脚板,一头短毛发,你可了不得!你背一杆黑枪可不得了!你纵容你的兵痞流氓,奸污我们贫农家的女儿,叫她丢脸,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你们官官相护,纵容你们的兵干坏事!”
  群众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如狂风席卷树林。老乡们望着毛泽东和朱吴氏在讲什么,他们领着老太婆母女走到闹事分子中间。老太婆在一个矮胖子兵面前停下,叫女儿看那家伙的脸,“是他,就是这个家伙!”姑娘说了一句,低下头又咽咽哭了起来。
  接着,永新人民讲话,审判闹事分子,一个穿着棉袍、满身油污的矮子,一马当先走到前面,迟疑一阵后讲开了:
  “我,罗明玉,一无所有,在太平街开了一家小豆腐店,而今永新城里哪家豆腐店都比不过,要买豆制品数我家的最好。”
  “你在说什么,卖臭豆腐的!”一个人高呼,十分愤怒。“是的,卖臭豆腐的,我要说这个!兵大爷来了对我说‘快把收到的铜钱角子交出来!’我把藏在豆腐缸下的八块光洋三十七文铜钱交给他们了。只要大老总把我的八块光洋三十七文铜子还给我的话,兵大爷可以放了……”
  矮子在他生平头一回亮相公开讲话后,摇摇晃晃走下台阶。
  一个身穿大补钉白色套裤和短棉袄的老人走上台阶,开始讲话:
  “小名肖成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认识我织布的肖机匠。年青的时候我当过兵,因为家里穷,要钱养家嘛。当兵的时候我也打抢过老百姓,因为打抢是军阀队伍的作风嘛。现在来了这个军队,他们号称自己是革命的,可是它打劫人家,跟军阀队伍一样。他们说要把这些抄老百姓家的违法乱纪的分子一律枪毙。我说不,我不同意。他们是犯罪分子。把带队抢劫的连长枪毙就算了,让士兵们立功赎罪,今后帮老百姓作好事就好了。那个奸污贫农妇女的家伙该死该埋,强奸妇女有罪,要按军法治罪,如不处治,姑娘跳井死了也说不清一世羞!”
  老人在一片叫好赞成的声音中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一个身材高大的铁匠接着走上去讲话。
  “通通枪毙,流血杀人太多。”他开门见山,从实际出发讲道:“冤冤相报,何得开交,我们老百姓并不要求报复。大兵违反纪律拿老百姓的东西,红军把东西送还给老百姓就算了。让这支军队证明它是一支革命的队伍,证明它的战士是遵守红军纪律的。犯法要办,罪在连长,让士兵立功赎罪吧!”
  人们接着讲话,同意机匠铁匠提出的意见。
  最后进行表决。凡是同意士兵们可以释放但不同意释放连长的举起手来。闹事分子环顾四周,只见森林般高高举起的手臂,惊心动魄,有的哭了起来。
  接着表决同意判处连长死刑的举手。全场举手又一致通过。强奸犯是不是处死?全场再一次把手高高举起,同意处以死刑。
  破坏红军纪的六个人抵偿了他们的生命,人民判处了他们死刑。
  红军战士们全体肃立,心头如压一块积石,他们恨铁不成钢,如骨梗在喉,表决时大家举了手,红军第一次死刑判决的阴影盖住他们的心头,使得他们没精打采,情绪低沉。这一天打了一大胜仗,却以一场坏事收场。
  大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大明。永新县的居民们蜂拥到红军战士们跟前说:“我家房子不宽敞,地板上够五个人住,你们要不嫌弃贫苦人家的话,上我家去住。我家有稻草和一床被子。”“我们的家就是你们的家,我家床铺你们睡吧!”许多人说。红军战士们婉言谢绝道:我们在地上睡惯了…给一些稻草,夜里暖和些……我们不需要被子。
  于是,红军在永新人民的家里住宿下来。
  七星桥小唱到永新县城公审大会为止,还没有结束。
  公审大会两天过后,人们在刚刚成立的县工会、县农会等办公楼房上升起了红旗。这一天,侦察员们回来报告:七星桥溃败的白军和永新城逃出的白军会合了,吉安方面派出的增援部队一万多人前来讨伐。杨池生担任前敌总指挥。
  红军总部商讨对策。要不要把驻防永宁县城的一团人调回,要不要把驻防宁冈的二十九团调回?永新现有三个团加上城乡新参军的赤卫队能不能顶住白军的进攻?七星桥小唱说,指战员们谈笑风生,计谋多端,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亮,其中一个说法是,群众威力无穷,同赤卫队工农在一起就能旋乾转坤,消灭敌人。但会议最后决定还是派出通讯员到永宁、宁冈通知两地红军和赤卫队,提高警惕,作好准备,磨快武器,派出援军,协助总部打败敌人的进攻。
  三团红军总数六千。离开县城在永新城东南二十里地方同永宁、宁冈来的红军赤卫队会齐。一队队农民工人和苦力组成的游击队在他们的队长带领下手拿梭标、扁担、锄头、斧头和夺到的步枪,雄纠纠气昂昂形成一道道人流赶来了。赤手空拳的农民老乡也赶来参战,他们选择阵地,挖战壕,收拾石头当子弹。入夜,赤卫队员和农民老乡露宿在山林里,坐以待旦,守望着来攻的敌人。
  白军星夜赶路,期望拂晓前拿下永新。不出红军侦察员和农民老乡的预料,白军穿过悬崖峭壁、树木丛生的狭长山谷夜里行军,敌人的斥候同一路上遇到的农民一起在前头开路。农民警告白军不要从永新东面平原攻打县城,平原易被发现,地形不利,唯有取通永新南面这条山谷可保无虞。“红军是一些不怕死的危险分子,可是他们正在永新城里狂欢作乐,花天酒地,抢劫城市,用不着胆小怕死。”白军口出狂言。
  吃过败仗的白军还是心有余悸,提心吊胆地摸索前进。但是那些吉安增援上来的白军,却磨拳擦掌、唾沫横飞地狂叫“共匪”何足道哉?他们倚仗人数、武器压倒“共匪”的优势,在峡谷中快速前进。猛然一声震撼,每一寸土地象裂开了缝,峭壁上、丛林里、起伏坡地上、四面八方飞来一阵石雨弹子,山谷响起了雷鸣般的喊杀声,农民赤卫队员和老乡们挥动着梭标、大刀、扁担、棍棒冲进白军的队伍里。
  滋梅带领她一大队参加过湘南暴动的战士,似虎入狼群,反复冲杀,抢夺枪枝,抓俘虏,救伤员退下阵来。接着又重整队伍,带领战士们冲锋陷阵,勇敢杀敌,毫不怕死。
  肉搏拼杀一小时后天亮了,吓破了胆、惊恐万分的白军绝望地挣扎顽抗。面对汹涌卷来震撼天地的怒潮,转身夺路逃走。
  帝国主义强盗给国民党的武器转落到中国人民的手里。朱德曾经说过:“每一条枪搞到不易,必须每个人心甘情愿付出他的生命。”但是这一仗并不如此,许多人献出了生命,夺到枪枝不过数千。
  天色大明,白军节节败退,红军乘胜追击。永宁城位于恶战跑道上,败军不敢停留,城里白军早已逃走,红军夺取县城后留下部队协助老百姓组织防守,接着进军,继续追击。
  夜色来临,边打边走的白军精疲力尽,胡乱打枪,得不到喘息立足机会,折腾了一夜,天亮时退到三叉路口一条小河边,一面挖壕据守,一面到各村子搜找船只舢板。他们在河边机枪阵地上发疯似地打机关枪,几个小时不停,直到有的机枪爆裂。几千人抢渡过河,船小人多,争抢落水,淹死的,受伤的,打死的,漂没河中,马匹、枪枝、尸体顺赣江向吉安方向流去。
  第二天,红军迫近吉安城外四十里地方,指挥员们站在一座山头上用望远镜观察高大的吉安城墙。对压迫者满怀仇恨而又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红军战士和农民老乡们望着吉安城,发出大声喊叫:“拿下吉安!打倒地主军阀!拿下吉安过五卅!”
  五卅,是中国历史上血渍斑痕不可磨灭的一页。三年前的这一天帝国主义强盗在上海屠杀中国工人和学生们,中国人民决不容许帝国主义强盗在中国土地上横行霸道。现在,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狼狈为奸、互相勾结,围剿工农红军的反革命武装被打败了,乘胜追击的红军战士和老乡们要“拿下吉安过五卅”了!
  但是从吉安方面来了红军侦察人员,吉安地下党的代表也来了。他们带来许多白军增援部队已经坐军舰从南昌溯江而上开到吉安的消息。大街小巷到处是兵,城镇戒严,宵禁紧张。许多工人农民被打死在街头上。老百姓要暴动,但准备不足,时机不成熟。敌人的军舰停泊河中,摆好阵势,等待红军迫近。外国人和传教士拼命帮助白军。数千增援白军的装备有最新式武器,正领头前来“讨伐”红军。红军侦察人员和吉安党代表提出吉安不可强攻,否则要吃败仗的警告。
  红军总部举行了军事会议。认为一次败仗会挫伤群众的锐气,代价可能太高。因为白军大部队在平原上打阵地战,隔一条河夺取难攻的大城市,红军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决定退兵撤到山头堡垒里去。
  下达撤退命令,对于情绪高涨,仇恨满怀,沉醉在大胜利后的红军战士和几万农民来说,是不得人心、沮丧士气的事。但是决定必须作出,命令必须下达,而且命令也必须服从。
  命令向下传达并作了解释。首长们补充说道:红军必须是一个有纪律的军队,下级必须服从选举产生的上级,信任总部首长们的军事决策,撤退是必要的。
  农民老百姓非常惊讶,怒不可遏地提出强烈抗议道:“吉安就在眼前,看吧,吉安就在那边!”他们的梭标长矛锄斧大刀直指吉安。
  但是,命令还是服从了。红军群众行道迟迟,很不甘心地撤退到他们的根据地永新、永宁、宁冈和井冈山。
  白军慢慢向前推进,小心翼翼地夺取红军根据地周围地北东南三面城乡地区。他们就地等待,同时向遥远的湖南长沙和江西南昌发出急电:“速派增援部队!……大炮……会剿赤匪!”
  红旗在红色根据地城乡上空飘扬,群众组织起来了。农民在分得的土地上种田,他们在田间地头,山沟屋边架起刀枪,谛听报警的号声锣声,监视上山下乡形迹可疑的陌生人。白天劳动生产,晚上坐夜守望斥候的烽火。
  共产主义在湘东赣西各地人民的心中深深扎下了根。红军战士在共产主义的理想下高举它的旗帜,整顿和扩大红军的队伍,巩固和发展革命根据地,枕戈待旦,准备随时歼灭入侵之敌。
  七星桥小唱到这里结束。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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