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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传教士插话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上海天主教堂里有五个法国天主教神甫和四个修女坐在一起谈话。时间:一九三一年一月中旬。他们从江西省而来。去年十月五日到十一月底他们在江西当过中国工农红军的俘虏。
  十月五日红军夺取军事重镇吉安,这几个传教士被抓起来了。他们当中的梯尔里神甫同一个朋友是先一天被吉安农民协会抓走的。他一想到吉安事变就非常激动。
  他说,他和他的吉安天主教会的同事们非常不幸,十月里未能坐上国民党江西省主席鲁涤平坐的军舰逃离吉安。以前红军五次围城他们坐船跑了五次。他们以为这次围城不过是一场虚惊。前几次围城中有一回红军爬上了城头,在吉安市上缴了国民党一团人的械,带上枪支弹药撤退了。
  谁能梦想到红军能够打破赣江边上城墙那样高,而且河中停有军舰的大城市呢?即使他们驻军吉安城外五座山头上,如果城里没有内应,也是攻打不了那座城池的。鲁涤平不是发表过多少堂而皇之的文告,向地主资本家发誓,保证他要血战到底与吉安共存亡么?他在那些公文上签字盖章之后,便溜下赣江的私人座舰,夸下自己能够兑现他所谓的据坐军舰上炮打赤匪军的海口。
  十月四日梯尔里神甫和另一个神甫到吉安市商业中心外,靠城墙边的一片稻田地方散步。城里的老百姓全是贫民连鲁涤平的士兵都心向红军,盼望解放他们,对整个统治阶级和所有传教士无不恨之入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而天父天主并不显灵,告知两个神甫,他们对民愤是毫无所知的。突然,一群农民把他们抓住,带到一间屋子里,那里居然是吉安农民协会地下总部。
  “好呀,来了两个洋鬼子,外国鬼神甫,帝国主义特务!”一个农民盯着他们两个镇静地说:“你们诈骗穷人的钱太多了,现在你们出五万块钱赎金,我们就把你们放了!”
  两个传教士在江西生活多年,一口江西腔,中国话说得很好。他们究竟如何回答,只有天知道。不过置身在远东殖民地中心上海天主教堂里,安全无虞,算得好汉。好汉不提当年勇,他们大谈特谈当时情况表现非凡,极其勇敢。然而毕竟心有余悸,谈话中间心情激动,有点发抖。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农民前来抓。一提农民就谈虎色变,世上只有农民最可怕,“农民恨富人,恨白匪,恨洋人,恨传教士,他们恨一切帝国主义分子!”他们解释道。
  神甫大人们说“白匪”,“帝国主义分子”一类术语用不着解释,因为在中国一切事情红黑分明,不难理解其中内幕。白匪就是南京政府及其一切代理人的同盟者和同情者的意思,帝国主义分子就是侵略霸道的洋鬼子的意思。因为全中国分为红与白两大阵营,作为白匪,中间缓冲的中间团体是没有的,传教士很清楚他们是站在那一个阵营,他们也是白匪,他们之所以被红军捉拿,原因就是这里。
  农民这样说:“给我们五万块钱赎金,我们就放你自由”。
  神甫们自我辩护他们是贫穷的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们为天主服务”,他们解释道。
  农民们对梯尔里神甫的朋友说道:“你呀,我们听说过了,在欧洲大战里做过大官,那你就是一个大阔佬,你杀了许多老百姓,你赚了很多钱”。
  传教士们还是极力申辩他们没有一文钱,他们的教会也无一个铜板。
  农民象赶集卖菜一样漫天要价讨价,他们把赎金减到一万五千块,磨了几个小时,便说“不交一万三千块赎金就不放你们走”。
  他们听着神甫先生的争辩,末了说:“你们今晚就睡在这地板上,好好想一想,要是你们今天夜里不给我们交钱,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把你们转送给红缨枪队!”
  神甫先生们一听这话害怕极了。因为他们说的“红缨枪队”就是大多数背着梭标的农民游击队,他们是穷苦农民。正是那些逃亡吉安、拥挤街头的大地主的家奴、佃户和长工。红缨枪梭标队总是在红军前面开路,人类历史上比他们更痛恨地主和压迫者手段厉害的人再没有了。“他们杀富人和传教士!”神甫先生们解释道。
  两个神甫在农民小屋的硬地上过了一夜,都没有睡着,折磨拷打呜呼哀哉的景像在脑海里跑马。早晨他们又同抓人的讨价还价,赎金减到一万块,他们还是交不出钱。
  “你们教会里有多少钱?”下午一个农民问他们。“没有!”神甫回答。
  “你们撒谎!”我们在你们教堂里找到了三千三百二十二块现洋。在耶稣像像龛子后面收藏着!
  这消息如同霹雷霹顶,言外之意农民协会抄了教堂,发现了钱。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部队行军的整齐步伐声。他们抬头看到小屋门口站着几个身穿中国工农红军服装的战士。
  我的上帝,万军之主!吉安已被红军打破了!原来,城内白军兵变开了城门。地主、资本家和国民党官僚吓得鸡飞狗跳,四处躲藏,仓惶逃命。吉安市农会工会等群众团体以及白军士兵打着红旗,高呼口号欢迎红军。整个下午召开庆祝胜利大会。晚上又开提灯庆祝大会。吉安城头飘着一颗大五星上有镰刀斧头的红旗。
  梯尔里神甫一提到那些日子不禁喟然长叹。一个修女说:“红军枪毙了几百富人!”她讲出这个数字时犹豫了一阵,因为她来到上海半个月了,听过中外权威人士的讲话,说有关情况应该怎么说。接着她改正她原来的说法道:“红军枪毙了一万多富人”。“红军在吉安枪毙富人二十万!”梯尔里神甫宣称。他把修女说的数字提高了二十倍。接着他低下头来想了一阵,又把自己宣布的数字增加十万:“红军枪毙富人三十万!”
  他扫了在场听他说话的人们一眼。急忙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我认为这个数字包括附近地区被杀的人数在内。”
  吉安附近地区一年前已经成为苏区,红军为什么突然枪毙苏区老百姓?梯尔里神甫没有说明。他又回到抬头看到红军站在农民茅棚门口时的话题:
  “那些人是红军政治部的来人。一个会讲法语。红军是一支受过教育、训练有素、非常有纪律的军队,这一点我必须说明。关于那些红缨枪梭标,人嘛,哎哟!我的全能上帝!他们恨死我们了。我们同红军在一起的时候,总感到放心,安全有保障。可是,一同农民在一起时就提心吊胆,惴惴不安。他们就是不背我们的行李,除非他们的上级说了话才背。”
  政治部来人把天主教神甫从农会手里带回教会里。他们发现没有跑掉的七个教士都成了阶下囚俘虏,难友一共九人。
  第二天,几个红军指挥员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我们听说你们是医生、护士,真的吗?”“是真的。”俘虏们回答。“很好,派你们到中国医疗队去。赶快把你们要带的东西捆好!马上动身到我们的石洞医院去!”
  修女和神甫们把最紧要的衣服打好包,红军战士帮忙带走。他们穿过红旗如林、锣鼓喧天、一片口号声的吉安大街,到城外二十里的石洞镇,那里有八百多名红军伤病员躺在医院里。
  他们走进医院时,赤卫队警卫战士向他们举手敬礼,把他们当作红军首长对待。传教士们成了红军医院的军官,礼节周到,他们必须举手回礼!虽说并不乐意,但恐慌心理没有了。“因为红军是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由受过教育的人领导的军队呀”。
  “我们的待遇同共产党人一样。”梯尔里坦率地讲道。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解释道:“我们的待遇同红军其他的人都一个样。生活一样艰苦,大家苦是苦,但我们并不比别人更苦得了不得。我们一个月三块钱收入,供给制,有吃有穿,同红军所有首长和战士们都一个样。同他们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生活条件都一样。打扫医院擦洗地板的清洁工的收入同我们一样。我们稍微好一些的就是红军战士帮我们背行李。”
  梯尔里神甫说:“开头红军战士们不大乐意背传教士的行李,说行李该自己背嘛。”但是他们的首长命令他们背,于是他们就背了!命令服从,那些穷人还是听话的!上帝的仆人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这件事。不过他补充道:“那边人人平等,我们不能抱怨待遇,我们待遇很好。”
  十月中旬,整个医院在一支队伍护送下从石洞逐步迁入苏区。传教士随医院内迁,因为他们是俘虏,而且他们是懂得西医的俘虏。
  “十二月初,他们在黍龙镇,西药用光了。传教士们不懂中医、不会开处方。看来红军用不着我们了,把我们送到东固山后的一个村子里交给农民们,他们要赎金,我们成了人质。住在山后农民家里,使我们又感到祸福莫测、非常恐惧。”梯尔里说。
  村子里所有身强力壮的男子和妇女都跟红军一起打仗去了。梯尔里神甫讲道:“白军派出一军人,到处打仗。上海法国总领事到南京要求国民党政府派一军人来救我们。因此村子里的人都上了前线,留下来看守我们的只是些白发老人和黄口娃娃。我们住在一间小屋子里,可以到外面走动买吃的东西。是的,我们用苏维埃钞票,——这儿一张纸票子就是江西农民银行发行的一元钞票。你瞧,一面是马克思和列宁的像。列宁的像活像一个中国人”。
  一个修女谈到这一段生活,她说:“红军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制度。他们有学校,学生坐在板凳上,身边放着竹刀、木枪、棍棒,从儿童时期起就对孩子们进行军国主义教育一套东西,真是太可怕了!他们还有教科书和印刷所,他们有各种妇女训练学校。我们被捉以前,他们经常进出吉安到我们的教会里,动员我们的中国妹妹修女们离开我们,到他那边去接受他们那套训练!他们到处搞破坏活动,真是无孔不入!”
  “你说的这套制度如何解释?”有人问这个修女。
  “这是苏维埃的政府制度。红军是讲平等,人人一样,待遇相同。他们强迫农民参军,硬叫农民相信平等,他们没收富人的土地,给农民分田分地。他们宣传反对宗教迷信,反对帝国主义和富人。他们无法无天,完全是野蛮人”。
  “农民分到一块土地完全是出于强迫吗?”有人又问这个修女。
  “不!不!”她回答:“对农民开头似乎很好,而且农民也似乎喜欢,但是农民太愚蠢,看不出他们一套制度的后果。”
  “后果将如何?”
  “后果,请看苏联吧,每个人穷死了,悲惨不幸!再无富人救助老百姓了!”
  “富人救助老百姓吗?”
  “富人对我们很好。”
  “我听说有些基督教徒也讲平等”。
  “那是不同的!”
  这个修女一再讲红军可怕、可怕、真可怕。“他们恨富人!……他们恨宗教……他们恨帝国主义……他们恨官!……他们相信平等!……他们是无法无天的野蛮人!”
  梯尔里神甫讲十二月间两个白军师打到东固那一天的情况。起初,他和另一个教士看见远处山头有两个小黑影子在活动。他们听到军号声,问老军人:“他们是红军还是白军?”
  村里的老人和儿童在一起听了一会,观望一阵,接着哭了起来:“他们是白匪军,我们都完了!”
  梯尔里说他和其他传教士走到屋子里跪下来祷告上帝。看来他们并不过分相信上帝的启示,于是他们做了一面白旗子,上面贴了一个红十字。一个传教士走上一座山头把白旗插在军队能见到的地方。
  “来的要是红军的话,”传教士解释道:“我们就说我们插旗正是告诉村子里没有白军。来的要是白军的话,我们就说感谢上帝我们插旗子是盼望救兵来临。”
  “白军队伍过来了,他们是白军第十八师张辉瓒的兵。”
  修女提醒道:“上帝听到了我们的祷告,感谢我主全能上帝,我们才得救了!”
  神甫和修女们被带到白军军官面前。他们如获至宝!“白军既惊讶又喜出望外,他们知道他们有功,可邀重赏了”。
  那个修女也讲到白军营救脱险的事,她耸耸肩膀、结束讲话道:
  “可是谁能料想到正是搭救我们的那个师全军覆没了,大部投到红军那边去了!”
  梯尔里神甫讲到他和难友们回吉安的情况,沿途乡村十室九空,有的村镇,瓦砾成堆,一片荒凉,不见人影。
  “吉安一带的老百姓,对于共产主义的热情非常高”。他说:“他们完全彻底赤化了。每当红军占领一个村落或市镇,他们就召开盛大的群众大会宣讲他们的政策和一套制度。他们把大商店字号充公,同时把一切工人的工资提高。白军打过来,他们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在他们撤走以前,召开各种会议,说谁出卖革命背叛红军,他们回来就镇压谁。他们强迫老百姓跟他们一起走。”
  “你参加过红军召开的那种群众大会吗?”有人问梯尔里神甫。
  他有点局促不安,说道:“没有。不过大会情况我听说过,红军什么东西也不让我们看!”
  “老百姓愿意留在敌后帮助红军也不行吗?他们躲藏不住吗?”
  可敬的神甫承认:“是的,他们心向红军。他们是一些愚昧无知的野蛮人。”
  梯尔里接着忠告道:“我相信蒋介石会亲自指挥白军围剿红军的。朱德、毛泽东从前只有五百多人很少几条枪。今天他们有十万人,军队半数人有枪。我们知道他们的枪是哪里来的,白军士兵把枪交给他们的,他们的枪都是从白军那里捞到的。打仗前,白军士兵们把政府的计划通通告诉红军。打仗中,他们朝天放枪,实际上投奔过去了。我们十二月到了吉安,鲁涤平跟我们说吉安不安全,赶快动身到上海去。他这样劝告是为了不丢他的脸。其实我们知道,红军已经打败了白军,白军一仗中就损失了七千人!白军其他几个师部队兵变投到那边去了!我们后来听说龙安以北有点‘小麻烦’,事实是红军部队在那边也打败了白军。到处打的热火朝天,白军处处吃败仗。所以我们逃到南昌跑到上海这里来了。”
  后来,一个红军战士讲红军进军吉安的插曲:
  “我没有参加攻打吉安的战斗,因为我躺在石洞军医院里,走时正打摆子病得很厉害。进城后我军吸收了几个当西医的帝国主义传教士到医疗队,他们都穿一身乌黑长袍,说一口漂亮江西话。他们的长头发象猴子一样遮盖住他们的脸孔。我们不跟他们讲话,他们也不跟我们讲话,除了必要他们问‘今天您好?’我们说‘比你们要好!’他们是传教士,我们知道传教士就是白军的特务。我们什么都不跟他们讲,因为他们会跟白军报告的”。
  传教士插话到此结束。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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