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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继续抗战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新四军的救护车上连我一共坐了八个人,正在路上飞驰,犹然一个刹车,就地不动。我们赶快跳车朝山里跑去躲飞机。这时东方的灰色天空里出现的黑点子嗡嗡声越来越大,成为雷鸣般的怪物。敌人的飞行员徐徐低飞,像有意捉弄我们似的,嘲笑我们的软弱无能。
  我在中国多少战壕里,曾经向日本帝国的天神和美国帝国的财神磕过头!说不完的空袭并没有教我更能勇敢些。每一下凄厉长鸣的瞥笛声,每一下敲打的铜锣声、撞击的钟声、紧急的号声,无不使我的心房紧缩惴惴其栗。
  又是敌机的骚挠,这回它们向长沙方向飞去。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九日,我首途到敌人的后方长江下游一带去。广州、武汉失守后敌人的战线拉得很长。主要交通线一带的兵力单薄,两翼和后方的广大地区仍在中国人手里。
  我劝请林博士把医务工作人员和医药物品送到敌后去。但他说我们还不摸底,既不知道敌后的情况,也不知道医疗队是否能发挥作用,药品能否供应得上。因此请我作好安排把《曼彻斯特卫报》同红十字会的工作结合起来,到敌人的后方去进行调查,随时给他们寄送报道。
  我们向东走的这条公路位于一个非常活跃的战区里。穿黄咔叽军服的师团士兵向南昌疾走,成群结队的伤兵从长沙南岸战场下来转移到后方去。每个城镇、乡村进口处都有警卫站岗放哨。
  头一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小村于里的路边上的一个小客栈里过夜。蚊子、臭虫彻夜扰人不能睡觉,天一亮我就起床走到外面发现路边有三十多个伤兵不是坐就是躺在大路边。他们是才从两面纵深五十到一百里的一块荒无人烟的地方顺长江而来的。军队正在破坏大小交通道路,以免敌人的机械化部队通行。那边还在激战,伤兵起码经过两个星期才通过那块无人之地。
  那些伤兵又累又瘦,伤口感染化了脓,军服破旧,日晒雨淋褪成了灰白色。有的光着脚,他们的手臂、胳膊和腿脚绑着血迹紫斑肮脏黑黄的绷带有好多天没有更换了。他们没有住进医院也就无处领到十元津贴。身上有钱的人不多,几个兵能买点红薯山芋充饥,有的拄着拐杖蹒跚步行带着瓷杯给体弱的战友端送开水。
  我从我们的救护车上拖出消毒衣服和一箱药品。救护车和汽车所载医药物品是我为长江下游敌后主要游击队新四军收集起来的东西,这些药物是红十字会和人民的捐献,还有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大捆洗脸毛巾、绷带纱包、防护手套、肥皂和奎宁丸。在我的秘书帮助下我在路边设起包扎站对三十多个伤兵进行护理。
  汽车发生故障,在路边一家茅屋前停下,我们等候司机修理。老百姓照例围上来讨奎宁。疟疾给每个人造成灾难痛苦。一个老人走来看我们救护车的大红十字和美国麻塞诸塞州波士顿华人洗衣工会字样,他低声下气地说:“我的女儿病倒了,给我点药行吗?”
  我拿起药包走进茅屋。有两间小而阴暗的房间,光线从房门射入,每间房子里各有一块木板支架起来的床,一间里面有一张白木头方桌,两条长凳,灶屋里一口灶,大小锅壶,墙角边有犁锄齿耙简单农具。
  女孩儿躺在里面一间床上的旧棉被里,我给女孩吃过药并把奎宁服法教给她妈后,老年夫妇给我和秘书送上一碟子花生,一碗热水。老大娘头上包着一块印花布缠成的女式帽沿形式,脚上穿苧麻草鞋,江西农民跟四川、云南的农民一样,即使在贫苦人家也还保存着民间固有的手工行业。我回想起八路军战士们编打的漂亮的草鞋,这家的孩子们可能有在八路军里当兵的吧!我想。
  从洞开的门望去,山头上有许多守卫城镇的营房和碉堡。那些营房碉堡是国民党政府主要军事顾问德国施各特将军设计的十年内战害怕农民革命战争的遗迹,抵抗外来入侵的日寇碉堡政策完全无用,若被敌人占领则可以用来对付劣势装备的中国军队。
  最后,我问年老的夫妇他们有儿子没有?
  “四个儿子。两个参军打鬼子”。老人指着长江那边。
  “还有两个儿子呢?”我问。
  “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老人犹豫一阵后答道。
  我喝着白开水,思想这一农家的儿子都被抽光当兵打仗,穷人的孩子们拯救中国,抗战胜利后富人又会返乡重新骑在人民的头上吗?
  南昌兵荒马乱空气紧张,象一支引而正发朝着敌人射出的箭。广东军队几个月来在赣西北的德安与日寇激战。满载军火的汽车昼夜赶赴前方,救护人员络绎途道抬回伤兵,南昌九个收容所一周内涌进九千名伤兵。挑选出来的重伤号转移到市立医院或后方陆军医院里去了。
  我们到南昌的晚上,市内张灯结采。士兵整队游行,庆祝刚到南昌开军事会议的蒋介石的寿辰。日本特务的爪牙潜伏各地,我们正赶上狂轰滥炸的时机。我们在南昌住了两天两夜,市内落了许多炸弹,破坏不大。我们每回跑警报躲在院内很不坚固的防空壕里,捡到炸弹的弹片和碎片。
  到南昌的晚上,我们从新四军南昌办事处住处,事先没有打招呼就走进街那边的最大一所伤兵收容所里。本意在于看看司空见惯极其落后的收容场所的,无意发现一种新的精神正姗姗来临,四层楼房的厅房里洁净无尘,墙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旗,标语和剪报。一壁悬挂大幅红布,上写“我们万众一心”几个大字。里面收留了八百名伤兵,有单人床、草垫、枕头、床单、棉被、蚊帐。男护士来回在通道走动担任护理。我们在无人陪伴下听到了胡琴声,于是向那里走去。一间大病房里一个男人拉着二胡,两个穿得寒酸的妇女正在清唱,如茶楼酒馆卖唱糊口常见的江湖艺人。一个妇女翻着白眼唱着老调,走近一看,她是一个盲人,伤兵只顾倾听歌声,全神贯注,凝望出神,我们走进室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们又信步踱进一间轻病号房间,有的坐在床头上,有的来回走着,和穿制服的学生们正高谈阔论,欢乐取笑。一个学生主动向我们介绍,他们这个小组是江西省战地服务团的一部分,在医院里工作。快半夜时分,收容所所长发现了我们一行,很热情地欢迎我们,并且谈起收容伤兵的工作。谈话中间,前线送的一批伤兵来了,战地工作团的团员们像欢迎英雄凯旋归来,欢迎伤兵,给新来的每人一个慰劳袋,里面有毛巾、肥皂、苹果、香烟,跟伤兵谈话,帮他们写家书。
  第二天又遇到一次吓人的空袭,过后,我走过硝烟滚滚的衔巷,前往红十字会医疗队工作的一〇九战地医院。过去这里是一所学校的宿舍,校门上画了一幅不愿作奴隶的人们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长画,下面写着:踏着烈士的血迹,为死难同胞复仇!我早就知道中国人是专心致力于在这类口号上下功夫的。
  医院的组织机构如同收容所,战地工作团的人们在里面工作。年轻的负责人刘医生介绍了两位志愿医务工作者母女两人,女儿十八岁,都是虔诚信教的基督徒。她们帮忙买菜指导作饭。开饭时间她们到每间病房在床前和蔼地询问伤员对饭菜可口满意不?仁慈温暖的气氛洋溢着整个医院。
  刘医生告诉我:空袭警报响了。红十字会外科手术队在动火手术。炸弹在头顶下落,他们不为所动。我们穿好白工作服戴上白帽后进入手术室。一个伤兵躺在手术台上,一个美国医生坐在床头边在打麻药,一个瘦弱的外科中国女医生弯腰倚靠病人在切腿,她和她的助手们目不转睛一直低着头把手术作完。等她摘下口罩,我才看出她就是香港来的志愿援华医疗队麻队长。阿锡兰医生是医疗队唯一美国的志愿医生。埋头工作,毫不张扬,来华三月,马上上前线到这里。医生护士们赶紧作下一次手术的准备工作。担架抬进了一个年轻兵士。我弯腰看他的口角正冒出鲜血,两眼露出将死的神色瞧着我的眼睛。
  离开医院,在大门口想跟刘医生谈谈个人在医院所见的感想,欲说又止。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那用无声的工作代替无声的语言的无限关心的手。
  我们一行于两天以后又向东疾走。汽车救护车的车轮滚滚越来越接近烽火连天战事频繁的长江战区。公路上只见增援部队上来了,疲乏不堪的队伍下来了,人流没有止境。第二天晚上我们在千多年来以瓷器驰名中外的景德镇住宿。战场就在山北那一面,化装成僧道、叫化、难民、商人的日本特务潜伏在四乡。因而景德镇夜间施行戒严。
  到景德镇最使我关心的是,住在设备简陋的市医院里的伤兵,而后是劳动和社会状况以及留在镇内的瓷器工人。看来他们对瓷器工业的封建性质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说七八岁的孩子给陶器师傅当学徒,师傅供给住宿膳食,老板付给学徒工资每月一元,师傅从中扣除两角作为“教艺钱”。学徒实际收入八角钱维持一切需要。
  一个陶工师傅带十到十五个徒弟,徒弟在家里赎得自由或成为工师以前始终是一个人身受束缚的“徒工”。许多孩子当了十多年的“徒工”,二十多岁了也学到了手艺但仍未获得自由。每天能塑两百多件陶器,他们的成品由工师卖给老板。
  徒弟虽说是师傅收入的来源,师傅并没有积累财富。年景好时一个陶工年收入八百元,抗战年月每年仅收入二十元。发财致富的是窑主老板。窑老板说瓷器是当地最有收入的投资。有一个从北方来的朋友来时本钱仅有两千元,两年后他就能净得利润二十万元。
  如果学徒有家,积累了一笔钱或借到高利贷主一笔款送给工师作为出师钱,摆一桌酒席宴请师傅,出师之后才能获得自由。自由了的学徒每月工资最多收入为十二元,但一般不过六元。
  我访问过不少瓷窑老板,烧成的瓷器琳琅满目摆在大瓷器店里,至于学徒们的健康状况,他们说几乎所有学徒都身染肺结核、肠胃病、疟疾等等疾病。还说他们无钱买药。叫出了一个十岁年龄的孩子由于疟疾病脸色苍白,有病在身,师傅给他吃住似乎心肠厚道得很!
  我们走过瓷器车间的时候,多少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十年内战初期,中国工农红军解放过景德锁,记得当时上海的报纸曾经大声叫喊共产党把景德镇的瓷器工业砸光了。后来我遇到一位红军司令员,他是景德镇的瓷器工人出身,做过瓷器,他告诉我,红军队伍里有许多瓷业工人,瓷窑没有破坏,完整如故,许可老板照旧办窑,唯加了许多限制。学徒年限缩短了,学习期间学徒和师傅双方从老板那里取得合理工资,老板和瓷工联合经营管理瓷器工业,技术指导进行技术改革。破坏的封建制度而今又复旧了。
  红军解放景德镇前后,瓷工和他们的家里的阴暗不大卫生的堂屋中央都有祖宗神牌。神座墙上画有一幅表示红军精神的图画。学徒们朝神牌图画烧香磕头。
  景德镇如果落入日寇手里,封建复旧不消说,更悲惨可怕的命运难以想像。这儿有宝贵的文化遗产令人探索,这儿保存了古代中国艺术设计图样形式,风格优雅。这儿有着从自然吸取彩色的丰富绚丽奇异多姿的民间工艺。
  我们离开景德镇向东疾走。农历九月,序属三秋,山峦起伏,秋色迷人,潭水寒彻,瀑布飞珠,白云悠悠,清风习习。近晚,我们进入中国有名的红茶之乡的祁门镇。
  

史沫特莱文集(1)/(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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