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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再次和游击队在一起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有一次我在休息时写道： 　　我们继续前进。……。一条公路展现在眼前。我们在林中逗留时，战士们在公路上成扇形上下展开活 　　动。接着我们冲过去，小跑一刻钟越过公路，钻到那边一个林子里。走着走着终于见到树下游击队岗哨的人影。我们到了大洪山东山岗第一个游击队村庄，我们这次旅途行军是胜利的进军，一阵阵抗战的歌声，一张张欢乐的笑脸，一双双动人的眼睛。……。黑夜来临，大庙里的烛影摇闪着，男女儿童和新四军挺进游击队的队部参谋人员在一起，坐无虚席。蜡烛光照亮了一张长桌上堆满的花生和小红冬萝卜。萝卜是这些人现在仅有的菜。漫长的夜，报告讲话夹杂着欢乐歌唱的笑声中，我听到有人说：“我们的部队得转移，一搬到新地方那边就有更大更红的萝卜了。” 　　游击队队部一个参谋把三周前在麻家镇山谷一次战斗经历告诉我。许多人包括伤员在内遇难牺牲。游击队战报《七七报》编辑被俘遇害。编辑李章湘过去是上海农业研究会会员。现任编辑是谢文尧，武汉大学毕业生。参谋又补充道： 　　“说奇怪真奇怪，鬼子一次扫荡够瞧的了!扫荡开始前我病了两周，我跳起来连夜走了九十里路，从此我的病再也没犯过，把我的病也治好了。” 　　“那是肾上腺素治好了病，”我回答说：“我现在生病，只能起一点机关枪的作用。” 　　“你在这里会把病治好的!”他笑了。 　　好得很，我很快发现我又一次和一群把枪杆子和知识视为同等重要的人们在一起了。《七七报》召集了一次会议，几乎每个人都出了席。他们给了我一张、我所期望参加座谈讨论的议事日程讨论题目表，我的心情立即沉静下来。议题包括：一、欧洲大战现状；二、苏芬敌对现状；三、中美关系，四、中国目前军事形势，五、中国各党派关系；六、改进意见。 　　游击队妇女领袖之一的军事指挥员“陈大姐”①也通知我，她们正召开敌后十一县区的妇女会议，希望我讲讲国际妇女运动和中国妇女在抗战中的成就。当然，还要求我“指导她们”! 　　从汉口北面广大游击地区开始送来一封封信件：催促我去访问野战兵团连队。并参加首次“民主选举基层干部”的群众教育工作。希望我以民主国家公民身份在群众大会上讲民主问题，并出席决选前的代表大会。两个区长也邀请我去他们的区里进行访问并向自卫队作报告。一个区长签名自称是“你的七十岁的老友商毅。” 　　紧接着，有名的地下民众抗日团体“十人团”的团长来信告诉我，敌后组织起来的民众已有十万人，不久将在汉口西北的洪湖地区开代表大会，希望我光临谈谈天下见闻。和信一起进来了他们的战利品：五听日本香烟，一面日本国旗，五个崭新漂亮的日本笔记本，一瓶日本墨水，一件日本妇女穿的丝织和服。 　　我总是行军，总是讲话，为时近三个月。不管是大雪纷飞，还是敌人追逐，我们总是晚间走路行军，白天休息睡觉，武装的村民警戒着周围三、五里内的路口。一个雨雪交加的黑夜，我绕过一个日本人占领的市镇，穿过日军巡逻的公路，取道前往一所有两百名伤兵的游击队医院。医院每星期转移一两次以免敌人发现。唯一的“医生”是一位李小姐，是华北美国浸礼会医院毕业的优秀护土。她训练了十二名男女护士，她们一起作大手术，进行彻底消毒，打扫环境卫生，严格按医事条例办事，她穿一身破旧了的士兵制服，骑马巡回各村，把很少一点医药物资藏在山洞里。我和她并辔同行，才相信世界上真有所谓奇迹一类事情。 　　我在游击队医院工作的时候，游击队队员们跟我讲了一个隋县爱尔兰天主教青年神甫的事，隋县是本区日寇防守最坚固的城市。这个青年爱尔兰神甫经常帮助游击队，保护中国老百姓，分发平价粮给城外数以千计的老百姓。我很想会见他，一天晚上，我因支气管炎躺在一个帮助过游击队的老乡家里，我给神甫写了一个便函说如果他敢离开鬼子占领的县城就请他来我这里。一个老乡带走了便函。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天麻麻亮时，神甫来了。他走了四十五里路，带来了药品，三罐澳洲黄油和一些糖作为礼物。而游击队员们在离我的住处八、九里外地方正同一队鬼子激战。 　　我起床，骑马和他去游击队医院伤员所在的村庄，我把所有的钱捐给医院，神甫也解囊相助，尽其所有把五十块钱给了医院。许多伤员至今缺乏被褥，神甫深受感动，马上动身回隋县去，隋县天主堂有一个小医院，他去想办法。 　　在隋县城门口鬼子守门卫兵照例命令他脱下帽子，恭恭敬敬低头弯腰站立半小时。然后，卫兵劈面打他一个耳光才准许他进城。青年神甫睡了几小时后把我的请求支援医药物资并请求医院的中医下乡相助的呼吁信送到城内基督教新教会医院。传教士只送给我一磅硼酸，给我个人一瓶药。一个中国医生拒绝下乡来，这个医生却在鬼子许可下，最近到天津把妻子接来了。 　　神甫转回了自己的医院。实际上把医院所有药品囊括一空。他把防破伤风一类药品放在可可罐头底部，上面用可可粉盖住，把外科医师用的纱布缠在身上衣服里面。一切准备就绪，他把药物包好分放在四个箩筐里。上面盛满白菜和萝卜，由两名医院工人担着在城门口一家铺子前等候，一俟鬼子换岗，城门口有四五分钟的无人站岗的间隔空隙，这时神甫赶急走出城门，手里拿着帽子，后面跟着挑夫。 　　在他送到贵重礼物之后，我们骑马到游击队司令部，留他在那里作客三天。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游击队到处散布谣言说重庆来了一名美国医生。 　　一天晚上，游击队挑选了五十名领导人进行保密宣誓，我们围着两张长桌坐在一起，桌上摆着大米饭，萝卜和花生。这象是一次胜利的会餐。饱吃过后，讲话赞颂自由，然后我们唱起自己的歌曲来，神甫用一种奇异生硬的强音先唱了一支中国歌，接着又唱了一支“爱尔兰骑兵之歌”。朝鲜游击队员唱了一个尼姆·华莱士新近不朽的名作美丽的“阿丽芒之歌”。一个几年来同游击队在一起的越南游击队员引吭高歌越南革命的歌子，一个从爪哇、三个从新家坡、四个从马来亚来的中国孩子用马来亚语唱歌。然后，我们大家起立齐唱义勇军进行曲。 　　三天之后，神甫偷偷地回他的教堂去。在城门口，他脱下帽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鬼子哨兵的面前，等候挨耳光进城。 　　① 陈大姐即陈少敏同志。——译注 　　 史沫特莱文集（1）/（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