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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的怀念——回忆在林老身边工作的日子 |
王恩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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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渠同志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是我最尊敬的一位老前辈。四十多年前,我有幸在他身边工作过几年,林老的音容笑貌至今犹在眼前,林老的亲切教诲铭刻在我的心中。在纪念林老诞辰一百周年之际,我从自己的回忆中摘取几个片断,以表达我对林老的深切怀念。一九四一年八月中旬,我还在中央党校工作。当时,西北局有位负责同志找我谈话说:“组织上决定调你到吴堡县当县长,在交完工作后,到边区政府去见林老。”当时在延安年轻人占绝大多数,象徐特立、董必武、林伯渠、吴玉章、谢觉哉这样的老人极少,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们为延安“五老”。林伯渠同志是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称他林老,既亲切,又体现了大家对他的尊敬。那时,很少听到有人称他“林主席”。 在去林老住所的路上,我心想林老会问我些什么呢我虽在延安工作和学习了几年,但一直没有与林老接触过,只是在边区政府院里见过面,他满头银发,脸颊清瘦,面容慈祥,高高的身材,总是拄杖缓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到了林老住所,他很亲切地让我坐下,问我:“你认识字吗能不能看《解放日报》”我回答说:“念过几年书,能读报纸。”接着,林老又谈及吴堡县的情况,他说:“吴堡是个小县,是个比较艰苦的地方,不论县大县小,都有那么多工作要做,都要做好。”林老说得比较慢,他那双闪烁着智慧的眼睛,透过眼镜亲切地望着我,一股暖流流过了我的心房,就象一个要出门的游子在聆听长者的嘱咐一样。 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五年,我被调到林老身边当机要秘书,和他老人家接触的机会就多了,我感到林老贯彻党中央的指示和决议,从来都很迅速坚决,不打折扣,他总是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带动大家。 在大生产运动中,林老响应号召,带头开荒种地。那时在延安的党政机关、学校和群众团体比较多,人也多,大家都要搞生产,找块闲散地极其困难。林老带上警卫员和我四处找地,一连找了好几天,也未找到合适的。林老工作繁忙,身体又不好,地远了,无法种;近处的地又被占完了,怎么办呢看着林老拄着拐杖上山下山,四处奔走,我们都很心疼。大家劝他:“你工作很忙,年纪又大,近处找不到合适的地,就算了吧!只要我们每人多种一点,就够你那份了。”林老严肃地说:“我是边区政府主席,要求别人做的,我首先要做到。我不完成生产任务,怎能去要求别人”实在拗不过他,我便出了个主意:“咱们在河滩上找块地吧。”林老担心地问:“河滩地行吗大水来了怎么办”我说:“行!咱们种糖萝卜,大水下来,糖萝卜早收了。”于是,林老带领我们几个人在河滩上开地、搬石头,种上糖萝卜。林老一有空就去除草、松土、施肥,精心培育。收获时,我们完成了上缴任务,还用剩下的萝卜熬了糖。虽然我们的熬糖技术不高,糖熬得不够好。因这是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的,所以我们心里都觉得格外地甜。 一九四四年五月,党中央派林老去重庆,协助周副主席同蒋介石谈判,一去就是半年。大家说,林老是因公外出,应当免去今年的生产任务。林老却执意不肯。原来,林老在重庆工作期间,要出面接待各方面的人士,还要经常外出,组织上每月给他发一点生活补助。林老想到生活补助钱虽不多,但是边区军民用血汗换来的,自己不在延安,不能亲自参加生产,把钱节省着用,用节省下来的钱去抵交生产任务。他回延安时,把节余的钱上交了。当时,大家都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每一分钱,都闪烁着老革命家崇高的思想光辉呀! 三五九旅是大生产运动的先锋,林老对他们的生产很关心,经常询问他们的生产情况,了解和帮助解决具体困难,还多次到南泥湾视察。记得南泥湾初开展生产运动时,生产工具十分缺乏,一些战士就砸了庙里的钟打镢头。对此,当地老百姓有意见,林老知道后,就亲自去做工作,妥善解决了这个问题。 林老善于团结同志,特别是善于团结党外人士一道工作。那时,首先在边区政府实行“三三制”,副主席李鼎铭、教育厅副厅长贺连城、建设厅副厅长霍子乐,都是陕北著名的民主人士。林老遇事总先和他们商量,推心置腹,平等相处,以诚相见。林老提出:边区政府开会时,主席和副主席轮流主持会议;请示工作不要光找主席,要多向副主席请示。这样做,使得李鼎铭先生感到自己有职有权,不是虚设,愿意与共产党合作。当时,林老住在边区政府后面的半山腰,下山很不方便。林老经常派我去和李副主席等商量工作,传达党中央的指示精神,征求他们的意见,有时分歧较大,不能取得统一的意见,往往需要经过多次的反复。每当遇到重大事情或意见分歧较大的问题,林老都拄杖下山,亲自同他们进行商谈,直至把他们的思想做通,然后再向下传达贯彻。记得开始实行减租减息时,李鼎铭先生等对党的政策不够理解,曾发牢骚说:“你们说是‘二五’减租,实际现在农民就不交租、不交息。”李鼎铭先生是陕甘宁边区有名的开明绅士,他的言行对全边区的地主绅士们影响很大,为了做好他的工作,林老多次与他畅谈,耐心讲清减租减息的意义,指出农民不交租不交息的有,但重租重息和逼租逼息的也不少。同时,林老还请毛主席专门和李鼎铭等党外民主人士谈了一次活,指出:减租减息是抗战的需要,也是老百姓的要求。我们边区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为老百姓办事的,让老百姓生活过好了,边区才能建设好,抗战才有力量。你是边区政府的副主席,要多替老百姓着想嘛!毛主席的谈话和林老的耐心工作,终于使李鼎铭等党外民主人士心悦诚服。于是,举行边区政府会议,林老让李鼎铭副主席主持会议。会上两种意见争论不休,李鼎铭顺势开导说:“大家不要争吵了,我们边区政府是为老百姓办事的,总不能站到老百姓的对立面去想问题、办事情吧!”他将毛主席对他谈的一番话向大家讲了一遍,终于统一了大家的思想,顺利通过了决议。由于林老模范执行党的统一战线政策,边区政府与党外人士关系融洽,合作共事很好,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 边区政府处理日常工作,需要同各方联系。林老经常教育周围的工作人员,要谦虚谨慎,尊重别人。一次,林老让我给贺龙同志写了一封信,写完后,我随手就去写信封,林老要我停下来,说:“信封用毛笔写,这样更能表示对人的尊重。”林老给别人写信时,总是用毛笔把收信人的姓名端端正正写在信封上,从不马虎了事。林老平时和蔼可亲,说话总是轻言细语,但有一次却发了火。当时,边区政府通知开生产会议,给联防司令部发了一分通知,信封是一位青年同志写的,上写“急送联防司令部贺谭徐萧收”。这个信封被对方退了回来,林老见了很生气,要我查明是谁写的。他说:“写贺司令员收、贺龙同志收都可以,为什么要写贺谭徐萧收?这对别人很不尊重。一定要查清楚,好好进行教育。” 尊重同志,尊重上级,林老给我们树立了好的榜样。当时,林老是中央委员,还兼任西北局常委,又是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当时西北局的负责人,无论从年龄到资历,都不能和林老相比。但林老很尊重西北局的领导。边区政府的重大问题,林老总是及时向党中央、西北局请示。在贯彻党中央、西北局指示时,边区政府从不打折扣。西北局召开会议,林老总是按时到会,有几次因公和生病,也要我向西北局请假。西北局负责人对林老也很尊重,他们经常对我说:“请转告林老,要他好好注意身体,有事我们去和他商量。” 在党内,林老从不以领导者自居。我和林老在一个党支部,林老和普通党员一样过组织生活,参加讨论。有一次,一个同志在支部会上说:“欢迎林主席作指示。”林老马上说:“党内一律平等,不要叫林主席,还是习惯叫法。你们就叫我林伯渠同志,叫我林老也可以,反正我比你们大几岁。也不要叫指示,我们是在过组织生活,大家一起讨论。”从那以后,过组织生活再也没有人“请林主席作指示”了。有一次改选支委会,大家选我当支部书记。我感到工作多、任务重,很为难,就向林老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林老支持我的意见,他在支部会上说:“大家选恩惠同志当支部书记,我赞成,他也有能力担任这个工作。但他工作太忙,为了不影响支部工作,是否考虑另选别人?”经过讨论,大家接受了林老的意见,支部改选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林老一贯关心别人,待人谦和。他和许多老革命家之间有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林老和徐老、谢老、吴老、董老是延安著名的“五老”,他们经常拄杖互访,吟诗唱和。周恩来副主席只要一回到延安,林老就要马上去看望。周副主席听说林老来访,也便立即出迎,对林老说:“林老,你这么大年纪,应该我去看你。”林老马上回答:“你从‘前方’回来,很辛苦,应该我来看你。”两人放声大笑,携手进窑,每次总要兴致勃勃谈好久。刘伯承、陈毅同志从前方来,都要来看看林老。陈毅同志和林老还互赠诗篇,足见情深。林老和续范亭早年就有交往,在延安期间,关系更密切。续老养病期间,林老经常去探望,有了新作就派人送给续老,续老也常送自己的新作请林老指正。二老互相切磋,既是战友,又是诗友。 边区政府后面的山沟里,住着许多从前方回来的同志,有共产党员,也有民主人士。林老常说:“前方的同志很辛苦,他们到后方来,我们要好好关心他们,这也是对前方的支持。”林老前去看望他们时,总要帮助解决一些具体困难,就是有个别人提出了一些当时难以解决的困难,林老总是耐心做工作,从内心里表示同情。这样,即便不能马上解决,人家也觉得很温暖。当时,董老长住重庆,董老夫人何连芝也住在这条山沟里,林老经常去看望她,询问她的生活,帮助她解决具体困难,使董老无后顾之忧。 林老对身边工作的同志,象慈母一样的爱护。我刚当他的秘书时,每办一件事,他都要作详细交待,甚至连如何写信封这样的具体小事也想得很周全。林老爱护同志,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同志。在“抢救”运动中,林老身边的工作同志大都受到保护。在生活上,林老也很关心我们。一次,我女儿发高烧,林老派警卫员牵上他的马,护送我爱人和孩子去看病。当时,延安医院就只有一个姓侯的儿科大夫,那天侯大夫不在,其他大夫说不要紧,给开了点药带回来,孩子吃了药,高烧仍不见退。第二天,林老亲自给侯大夫挂了电话,经抢救,孩子才没有发生危险。我女儿已大学毕业,现在是国家的技术干部了。我常想:如果没有林老的关怀,这孩子当时可能埋到山沟里了,那能有今天! 毛主席为徐老祝寿时说徐老“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林老也是这样的突出典范。有谁能说清林老在漫长的一生中做过多少好事,帮助过多少同志?诗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林老处处关心同志,帮助同志,同志们也很关心林老,爱戴林老。林老逝世后,董老把林老的小儿接到自己家里,象亲儿子一样看待。十年动乱期间,“四人帮”的魔爪伸向了林老的遗孤,周总理、王震等同志都关怀和保护了林老的儿女。老一代革命者的纯真友谊,永远是我们的楷模。 林老生活艰苦朴素,从不麻烦别人。他住两孔窑洞,外间办公,里间住宿,办公室只有一张四脚不稳、经常摇晃的桌子和两把木椅。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他在生活上一切从简,有人来访,常是开水一杯。当时,组织上给林老配有警卫员,照顾他的生活,但警卫员年轻无知,每天早晚打两次水、从食堂端三顿饭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林老也从不对别人讲述自己生活上的不便,所以在一段时间里,很少有人关心和过问林老的生活。我刚当林老秘书时,只管机要,不管生活。一天早晨,林老刚起床,我去请示一件急事,第一次进到内间,见什么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床单薄的被子和褥子,枕头就是睡觉脱下来的棉衣,裤带竟是用的一根麻绳。见到这些,我心里一酸,几乎掉下了眼泪,心想:难道这就是边区政府主席的卧室?这就是党的中央委员的生活待遇?如果我对别人说起这些情况,又有谁相信呢?我感到我这个当秘书的没有尽到责任。于是,我没让林老知道,就去找边区政府财政厅长南汉宸同志,对他说:“林老是用棉衣做枕头,连一条裤带也没有,能否给他一个枕头,一条裤带?”南汉宸同志听了感到有点内疚,他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从此,我就兼管起林老的生活来了。平时,林老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不允许我们为他的事去麻烦别人。因此尽管有南厅长的交待,不到万不得已时我是不去找他的。在林老身边工作时间长了,熟悉了,他有时也把一些不愿告诉别人的话告诉我。一天,他悄悄对我说:“晚上工作时间长了,两腿冻得麻木,一时站不起来。”我去找南厅长,说:“林老只有一条薄棉裤,工作到深夜,两腿麻木站不起来,能不能给他做条皮裤?老羊皮太重,他走不动,咱陕北狐狸多,能否弄几张狐皮做条皮裤?”南厅长同意了。做好后送给林老,开始他不愿穿,认为只有他一人穿,不合适。我说:“边区政府只有一个主席,冻坏了怎么工作呢?你年纪这么大,就是不当边区主席,穿条皮裤又算什么特殊呢?你怎能和我们年轻人相比?”在大家的劝说下,林老才同意收下。 林老从不宣扬自己。那时,延安曾给几位老同志祝寿,边区政府的同志几次要求给林老祝寿,他总是不同意。他对自己的年龄也保密,几次问他都说是“五十九”,后来突然变成了六十九。生日是哪一天,林老也保密。同志们要我想想办法,把林老的生日弄清楚,我转弯抹角,套了几次也没弄清。后来我读到林老两句诗:“百花生时我亦生,萧萧一去五十春。”湖南有花朝日,是农历二月十五日,以诗推断,林老应是二月十五日诞辰。但这已是后话了。 一九四五年十月,我离开林老去绥德专署工作。从此,我不能直接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了。一九四七年胡宗南进攻延安时,林老仍坚持在陕北战斗,我既为他的安全担心,也为林老的行动骄傲。在革命紧要关头舍生忘死,这正是林老的一贯作风。 一九五五年我调北京工作,心想离林老很近了,可以经常去看望他老人家,但由于自己过多的犹豫,一次也没有成行。我只有经常在报纸上,在广播里,注视着林老的行踪。林老年逾古稀,仍四处奔波,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操劳,奋斗精神不减当年。这种精神,永远激励我们奋发向上。 一九六○年五月。二十九日,从电波里传来了林老不幸病逝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动着我的心。我们国家的建设事业刚刚迈出最初的几步,多么需要象林老这样久经考验的老革命家呀!林老的过早逝世,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极大损失。 林老逝世后,我听一个同志讲:林老在晚年,是多么想我们这些曾在他身边工作的同志去看他,他曾唠叨着:“他们怎么也不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头。”听了这些话,我心里难过极了,感到自己很对不起他老人家,如同欠了他一笔债似的。 林老离开我们近二十六年了,忆及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仍历历如在眼前。林老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一生为革命而战斗,直至生命停止。他对革命忠心耿耿,对人民全心全意;对同志,特别是对下级关怀备至,慈祥可亲;对自己要求严格,生活简朴,对敌人是横眉冷对,从不让步,对错误的东西,就是泰山压顶也敢奋力斗争。林老不愧为我党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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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林伯渠同志/中共临澧县委.—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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