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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与研究 回忆彭总转战陕北

    
    回顾我跟随彭总转战陕北的日日夜夜,他老人家那一个共产党员的耿耿忠心,一个革命战士的铮铮铁骨,一个人民军队指挥员的大智大勇和崇高品德,至今仍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鼓励着我们永远前进!
    彭总教我标地图
    我于1946年10月随南京中共代表团回到延安,在中共中央做机要工作。1947年,胡宗南调集重兵,疯狂进犯我陕甘宁边区。同年3月,我随三支队(中央机关代号)撤出延安。我们由王家湾转移到小河时,支队参谋长叶子龙同志找我谈话,他说:“小肖,组织决定派你去给彭德怀副总司令员当机要秘书。有意见吗?”
    我顿时又惊又喜,心想:彭总一向严肃认真,在他身边工作是个很好的锻炼和提高,于是我回答说:“坚决完成任务!”
    叶参谋长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鼓励我说:“好!你要注意多学习,好好工作。但也不用担心,彭总是外表严肃而内心热诚,他很关心和爱护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同志。”
    第二天,我来到靖边西北野战军指挥部报到。王政柱副参谋长把我领到彭总住的窑洞。只见彭总中等身材,背微驼,穿一身灰粗布军衣,披着带补钉的灰军大衣,正在聚精会神地查看着地图。屋内只有两个破旧方凳,炕桌上放着文件,墙上挂满了地图。
    王副参谋长向彭总喊了声“报告!”彭总转过头来,我赶紧向他立正敬了个礼。他默默地望了我一眼,未加理睬,又继续用红蓝铅笔点划着,并不停地查看地图,扳着指头在计算着什么。我看到他那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下,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有点红肿。
    过了片刻,他才离开地图,面对着我高兴地说:“好哇,欢迎你来这儿工作!”他的声音洪亮而且亲切。我不那么拘束了。
    彭总示意让我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爽快地问:“你离开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到我这里工作,愿意吗?”
    “愿意!”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彭总满意地点点头,“你当机要秘书,首先要把电报承办好,不要误事!党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发来的电报,要随到随译随送,一刻也不能耽误;我们向党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的请示电,督促机要科、电台及时发出,并告电台随叫随到,力争及时看到党中央的指示。”他接着深进一步:“军情千变万化,贵在抓住时机,我们早一分钟得到党中央的指示,早一分钟了解敌情,早一分钟调动部署好部队,就能为打击敌人,保存自己,夺取胜利,赢得成倍的时间和把握性。我再重复一遍:承办电报,不能误事。另一个任务是,每到宿营地,你要帮助作战参谋尽快地把地图挂好;毛主席来了作战命令和战斗部署,你要帮助我把地图标好,如城镇、山川、公路,我军与敌军的位置等等……”
    接着,彭总直率地问我:“你会挂地图吗?会标地图吗?”
    我红着脸答:“不会。”
    他严肃认真地说:“司令员的秘书必须懂得如何挂图,如何标图,这是基本的知识。你今后要多向作战参谋学习。来,我先教教你!”
    “平时,分析部队整个形势,敌我战略意图,用十万分之一的地图;战时,如现在行军打仗,主要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挂图时,以一张为中心,看清楚上下左右各接什么地方,把相接的一面叠好,并对准线路,逐张铺开挂起来。”彭总边说边把地图摆来摆去。挂好地图后,继而又教我如何标好地图。他说:“你看,地图上标写的城镇、村庄的字太小了,你就用笔把它写大些,醒目好看!我军位置和进攻方向用红笔划个箭头,敌军的用蓝笔划个箭头,敌我双方的行动和作战意图就一目了然了。在打仗过程中,我军每占领一个山头、村庄等等,就要立即插上一面小红旗,以示我军进展情况……”
    这时,王副参谋长已因事离开了。我和彭总肩靠着肩站在地图前,他教得是那样认真和一丝不苟,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用心地默默记着,紧张而又谨慎地比划着。
    最后,他挥挥手说:“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吧!你还比较聪明,以后还要用心学习,不要不懂装懂。”又说:“你是机要秘书,我的生活不用你管。现在环境艰苦,工作紧张,经常行军打仗,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当我离开彭总的窑洞时,泪珠情不自禁的从眼角溢出来,“彭总啊,您是属‘暖水瓶’的,外表冷,里而热啊!”从我和他接触的第一天起,这种严肃、豪放、淳厚的情操就如磁石般地吸引住了我,我由衷地对他老人家肃然起敬。彭老总真是我们年青一代革命者的“严父和慈母”啊!
    军帽的故事
    彭总面对十倍于我之敌,指挥若定,创造性地运用人民战争的战略战术,在撤离延安的45天里三战三捷,歼灭了胡宗南主力部队3个旅,缴获了大量的美械装备和其它各类军用物资,并收编了大批解放战士。
    6月份,我军向陇东、三边转移。在日夜行军途中,彭总总是把马让给病员骑,自己和战士一道步行,边走边和战士们“唠喀”,了解战士的情绪。
    一天,彭总发现一些刚解放过来的战士们情绪异常,有的聋拉着脑袋不吭声,有的嘟嘟嚷嚷地发牢骚。彭总向身边的老战士一了解,原来这些年青、纯朴、阶级成份好的解放战士,对于没有立即发给他们新军帽有意见。他们被解放过来后,自愿参加了我们的队伍,但是衣服一时换不下来,还得穿着国民党军队的黄军衣,戴着国民党的黄军帽。打仗时,有的解放战士牺牲了,打扫战场的同志还误认为是国民党兵,不但不管,还要骂上几句或踢上一脚,其他解放战士看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解放战士纷纷对彭总说:“我们也是为人民打仗的,为什么两样待遇呢?军衣一时发不下来,那么应该先发给我们一顶解放军的军帽呀!
    彭总听了很激动,连连点头说:“对!对!”答应尽快解决军帽问题。
    当晚到达宿营地后,彭总马上给后勤部部长刘景范同志写了一份电报,命令他连夜赶制军帽,做好一批,送一批。电报交给了我,命令机要科和电台立即译发。
    不久,一批批军帽运到了前线。那些解放战士们戴上了解放军的灰色军帽,胳膊上也佩带上了印有“解放”二字的解放军臂章,个个兴高采烈地说:“彭老总最了解我们战士的心,他老人家说到做到,可真是我们的好司令员啊!”
    事后,彭总又让我把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同志请来,专门为此事交换了意见。他说:“解放战士是我们的阶级兄弟,他们出身贫寒,苦大仇深,是被胡宗南抓壮丁当了国民党兵。我们从青化砭、羊马河解放过来的战士,经过短暂的教育,阶级觉悟提高得很快,在打蟠龙时敢打,敢冲,不怕牺牲,表现不错嘛。今后,我们应当更多地关心他们!”以后,甘主任对于如何加强解放战士的工作,专门作了研究和布置,一方面加强对他们的政治思想教育,另一方面强调了对他们生活上的关心。从此,新老战士更加团结一致,亲如手足,整个部队的士气日益高涨!
    水葫芦
    7月份,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决策下,彭总率领我西北野战军进入陇东地区,追击马鸿逵部,激战半月余,重创敌军,收复了陇东分区。
    盘踞在三边的马家军,犹如惊弓之鸟,企图沿长城向西逃窜。为了大量杀伤敌人,彭总突然挥师向北,直奔沿万里长城的三边地区。
    陇东位于沙漠边缘,地势高亢,人烟稀少,水源困难,饮水成了进军三边的最大难题。部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到处向老百姓购买葫芦,但往往需要奔波数十里,才能买到几十个,灌满好不容易找到的混浊的淡黄色饮水。最后,竭尽全力,也只能每两个战士分到一个水葫芦,供在高原行军之需。
    彭总原有一个水壶。我和警卫员设法又为彭总搞到了三个水葫芦,满心高兴地带回住处。 
    当晚,彭总视察部队归来,看到墙上挂着三个水葫芦,严肃地说:“这里买葫芦和找水都很困难,我们不能多要!”
    我辩解说:“彭总,我们是三个人,一人一个并不多。
    彭总脸色一沉,生气地说:“我有一个水壶了,留下你们用的,多的水葫芦立即送交部队!”
    我不敢违令,只好把一个水葫芦送交了警卫连。同时,我和警卫员商量好,我们两人留一个水葫芦,另一个水葫芦打下“埋伏”,偷偷地留给彭总备用。
    部队开始向三边沙漠地区行军,象似进了“八百里火焰山”。沙漠气候变幻无常,早晨寒风刺骨,冷得发抖;中午烈日炙灼,汗流浃背,口鼻生烟;傍晚往往是风雨交加。最难熬的是极度干渴。不少同志鼻孔淌血,嘴唇肿裂,呼吸困难。每一滴水胜似珍珠,成了维系生命的甘露。我们每人每天的平均水量也就是“三口水”。
    彭总指挥整个部队,工作非常劳累。但是和我们一样,晚上常常同睡在风沙弥漫的“沙窝”;白天一道步行,强咽着干硬的干粮。他嘴唇肿裂,消瘦异常。我们劝他喝口水,他总是拒绝。经过多次的要求,才勉强喝上一小口水。他总是说:“我不渴!”反过来劝我们:“你们年轻人更需要水。这水又不是我个人的,你们喝呀!”
    有一天,烈日喷火,沙地滚烫,使人干渴窒息。我看见彭总大汗淋漓,嘴唇血肿,气喘嘘嘘地走着。我含着眼泪劝他:“彭总,喝口水吧,你的身体要紧!”
    他把我递过来的水壶推到一边,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小肖,一口水就是一条命呀!二纵队有的战士因干渴牺牲在沙漠里了……司令部的同志要尽可能地节省一口水,送给更需要的战士们!”
    我不服气地说:“你看你的嘴唇都肿得多高了!”
    他风趣地答道:“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你怎会不知道,我原来就长着个厚嘴唇嘛!”一句话说得我破涕为笑,周围的同志也跟着哈哈地笑了!
    彭总勇于赴汤蹈火的革命意志,以身作则的革命精神,爱兵如子的阶级感情,鼓舞和激励着大家。整个部队毫无怨言,斗志昴扬,以五六天时间横穿千里高原和风沙带,进逼三边。
    我军在彭总指挥下,经过十余天战斗,收复了三边分区。
    三根黄瓜
    在转战陕北的艰苦岁月里,我西北野战军没有足够的粮食吃,经常吃野菜和榆树叶面。更吃不上盐和油。彭总以战士和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要求自己,坚决拒绝特殊照顾,和战士同甘共苦。
    三战三捷后,彭总工作过于劳累,肠胃又不好,再加上日益艰苦的战争环境和生活条件的恶劣,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来。我们都替他老人家的身体担心!我每次劝他,都挨了“克”;参谋长和副参谋长也都劝他注意身体,结果也挨了“克”。没办法了,我们只好以党支部的名义,批评他“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就是对革命不负责任的表现。”他当时敷衍了一下,会后就狠狠地批评我,说我不站在他一边说话,总为四科科长帮腔,责问我这个秘书是怎么当的?以后,他在绥德营以上干部大会上,亲自明文规定:从司令员开头,纵队以上干部一律不准开小灶,战士吃什么,领导干部也吃什么!
    正值盛夏,部队来到了三边地区。一天,司令部来到一个小镇上。管理员看到集市上有新鲜黄瓜,就悄悄地找我商量想买几根给彭总改善一下生活。我怕彭总发脾气,左右为难。管理员生气了:“沙漠行军,他够苦了!这几天胃病复发,瘦的不象样子,难道你没看到吗?”
    我听了,心里也发酸了。于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嘱咐管理员:“咱们试试看吧,要是彭总问起来,就说是照顾病号的。”
    管理员买到一些黄瓜,拿出三根来,高高兴兴地炒了盘素黄瓜菜。
    开饭时,彭总见我们吃的是山药蛋,唯独自己面前摆了盘黄瓜菜,脸色骤然一变,把管理员、警卫员和我都叫到跟前,连珠炮似地问道:“这黄瓜多少钱一根?一共买了多少?今天炒了几根?战士吃到黄瓜了吗?”
    管理员结结巴巴地回答了彭总的问话后,小声补充了一句:“这是照顾病号的。”
    彭总一听更火了,大声说道:“一根黄瓜相当一个战士一天的伙食费,我一顿菜就吃了一个战士三天的伙食费,我能吃得下去吗?”他继续逼问:“伤病员都吃到黄瓜了吗?”
    这时,我们二人面面相觑,心里“突突”直跳……
    彭总见我们惊呆了,态度才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同志,乐于吃得今日苦,方能换得明日甜。你们要知道,老百姓在吃苦,战士在流血,我们必须和大家同甘共苦,才能万众一心,打败蒋介石!……”
    最后,这盘黄瓜菜还是由管理员端给了一个重病号,彭总和我们一起吃山药蛋。
    彭老总啊,您戎马倥偬功盖宝塔山,生活却清如延河水,您不愧为我党我军艰苦奋斗的楷模!“三根黄瓜”事虽小,却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要做人民的扫把”
    彭总经常对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的同志说:“我们要向劳动人民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象扫把一样供人民使用。而不要象泥菩萨一样让人民崇敬我们,称赞我们,抬高我们,害怕我们。”又说:“菩萨看起来威严、吓人,可是经不起一扫把打。扫把虽是小物件,躺在屋角不惹人注意,但是,每一家都离不了它。”
    在沙家店战斗以前,我西北野战军沿长城一带休整。一天晚饭后,我和警卫员陪彭总在外边散步,看到一个约十来岁的小姑娘,只穿了一件可能是她妈妈的破布衫,没有穿裤子。警卫员看到后,笑着说:“这么大的姑娘不穿裤子,不怕丑。”小姑娘听到警卫员的话后,羞得哭着跑回家去了。
    彭总听了警卫员的话,又看到小姑娘哭了,气得瞪了警卫员一眼,严厉地批评说:“这是什么思想感情?不象话!”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再也没有心思散步了。
    我们难过地跟在后面,那个警卫员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脚步都放得很轻很轻的。回到屋里,我满以为彭总又要发一通脾气,狠“克”我们一顿了。谁料想,一进屋彭总就屈膝上了炕,叫我们坐在他的身旁,态度和蔼地问我们:“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没穿裤子吗?这是由于受地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太重了,再加上胡宗南、马鸿逵的抢劫、盘剥,缺吃少穿,穷得衣不遮体呀!你们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恥笑她,这就是没有阶级感情啊!”
    我们羞愧地埋着头,默默地用心听着。
    稍停片刻,彭总沉痛地给我们讲述了他的身世:“我从幼年起,就给地主、资本家干活,担土、挖煤,什么重活都干,压驼了背,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摸索人生的道路,苦恼了前半生,后半生才找到了马克思主义这条真理。我们革命为了什么?为了人民。我们一刻也不能脱离人民群众,人民的苦,就是我们的苦,革命的胜利,就是人民的胜利。我们就是要做人民的扫把,把蒋、胡反动派通通扫光,把剥削的根子通通扫掉,才能使千千万万的小姑娘有饭吃,有衣穿,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这些道理,你们听懂了吗?”
    我们满含激动的眼泪,“嗯”了一声。
    彭总欣慰地说:“懂得就好了,夜深了,你们睡去吧!”
    我们告别了彭总,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彭总的话语久久地在我耳边萦绕……
    严于律己
    彭总对人严,对己更严,从不迁就白己的过错,姑息自己的缺点。
    记得在打蟠龙镇时,由于对敌情估计不足,开始我军伤亡较大,彭总急得紧皱眉头。他一边请示毛主席,一边亲自调整兵力,及时修正作战方案,改变进攻战术,形势马上有了好转,减少了伤亡,取得了蟠龙大捷。
    一次,一个侦察员严重违犯了群众纪律,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需要判罪。彭总非常生气,非常激动,他说:“群众养育了我们,恩同父母。没有他们,哪有胜利,哪有今天?”“可是,战士犯了罪,我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因为没有教育好自己的下属而内疚。
    8月初,部队在长城沿线休整时,彭总得知司令部有位副参谋长要求下部队工作,感到惊奇,不知是什么缘故。
    一天,他叫我把阎揆要参谋长和其他几位副参谋长都请来,叫他们上炕,围坐在炕桌四周。彭总叫我也参加,于是我就坐在对面炕的炕沿上。
    彭总诚恳、坦率地对大家说:“我头上长着角,常常碰着人,使别人不高兴!我脾气不好,有缺点,有错误。我希望和我一道工作的同志不顾情画地给我指出来,咱们赤诚相见,我愿意接受和改正。听说你(指那位副参谋长)想下部队工作,是吗?司令部的工作是需要你的。为了革命事业,为了战争的胜利,希望我们同心协力,继续在一起工作,共同把党中央和毛主席交给我们的重担子担好。”
    我们听了以后,受到了很大教育和鼓舞。参谋长们一致表示同心协力搞好工作,那位副参谋长也立即取消了调动工作的要求。
    彭总就是这样一位光明磊落,肝胆照人,耿直刚正,严于律己的革命者。为了革命的利益,他老人家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和割舍自己的一切,包括宝贵的生命和个人的缺点
    一份电报
    8月初,我西北野战军围攻榆林,调动了胡宗南10万大军北上。敌兵分南北两路扑向榆林,妄图合围我军主力和中央机关。当时敌情严重,形势紧张,处于决战前夜。
    彭总指挥整个战斗,并肩负着党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的安全。他运筹帷幄,呕心沥血,昼夜工作。在我军包围榆林的战斗中,彭总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8月11日夜,彭总率领部队从榆林地区主动向乌龙铺以北一带撤退,到达驻地已是凌晨3点钟了。他在我们大家的极力催促下,才勉强躺下打了个盹儿。
     彭总刚刚入睡,电台收到王震司令员请示第二天行动电报。我收到机要科送来的电报后,请示王政柱副参谋长说:“彭总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刚睡下半个小时,是否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再者,和王震司令员的联络时间规定是早晨六点钟。”
    王政柱副参谋长看看正在睡着的彭总,说:“好,让彭总多睡一会儿吧!”就这样,我一直待在彭总身边,看着表,等到了四点半钟,才把彭总叫醒,把电报送给他。
    彭总一看电报收到时间和机要科译出时间,马上脸色一沉,问我:“为什么晚送了一个小时?”
    我赶紧回答:“你身体不好,胃病又犯了,打榆林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再说,与王司令员的联络时间……”
    彭总没等我解释完,便电闪雷鸣般地发作起来:“胡宗南10万大军压境,误了战机谁负责?毛主席、周副主席的安危谁负责?”
    这是我跟随彭总工作以来,第一次碰到他发这样大的火。我低下了头,沉重地说:“我错了!”
    彭总的态度缓和了些,严肃地对我说:“党中央和毛主席把这样重的担子交给了我们,指挥不好,犯了错误,就辜负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重托,那就是对人民犯罪呀!……你们关心我,可现在不是我休息的时候嘛!”
    我看他慢慢息怒了,悄悄地退出了他的房间,让他安静地思考和工作。
    我虽然挨了顿批评,却愈加崇敬他老人家了。彭总为了党的事业,人民的胜利,领袖的安全,是把个人完全置之度外的。
    沙家店战役中的“彭大将军”
    8月11日夜,彭总突然率领我军撤出榆林战斗,向东南方向的乌龙铺、葭(佳)县一带转移。钟松率领的敌整编三十六师,绕县城走沙漠,急行军赶至榆林时,我军早已转移两天了。
    当时,敌情严重,处境危险,我军和中央机关均已进入米脂、葭县一带,北面是沙漠,东西两面是黄河和无定河。敌我主力部队全部汇集在这个方圆不到百里的狭小地区内。
    彭总首先派出一部兵力掩护后方机关,佯装主力东波黄河,巧妙地吸引钟松敌军继续南下尾追。彭总当即命令我军主力8个旅从四面八方向沙家店一带运动集结,决心歼灭孤军冒进又疲惫缺粮的钟松部队。
    钟松自鸣“援榆有功”,利令智昏,兵分三路,调头南下,狂吠“一战结束陕北战争”。其实,他正在步步钻入彭总投向他的绞索中。
    彭总率领部队连续行军,常常是马不卸鞍,寝不着枕。每当途中休息或到达宿营地时,彭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我,立即命令电台架线,与党中央和各部队联络。他老人家密切关注着毛主席的安全,并及时掌握敌情,部署部队。这时,我们与敌军相隔很近,可是,愚蠢的敌人根本摸不清我军主力和中央机关的踪迹。
    彭总为了确保毛主席的安全,专门派了许光达司令员率领第三纵队连夜赶赴乌龙铺一带,掩护接应毛主席和党中央机关进入葭县以北一带。
    8月17日,野司到达前东元村,彭总白天爬上山头察看地形,并和参谋长们以及各纵队司令员研究敌情,探讨作战方案;晚上在窑洞里通宵站在地图前,踱来踱去,点点划划,沉思静虑。8月18日深夜,他在地图前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似乎“胸有成竹”了,开始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起来。我赶紧端着蜡烛照亮,原来彭总在地图上清楚地标出沙家店战场、敌军钟松部队的态势和我军的部署。我激动地手都有些发抖了。
    彭总问我:“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答道:“8月19日凌晨3点半钟。”
    彭总马上坐下来给毛主席草拟电报,请示毛主席何时动身?
    我把电报送到机要科,立即译发了。毛主席回电:“19日晨从杨家园子沿五女河西行,傍晚到达梁家岔。”
    我立即把回电送给彭总。彭总阅后,对我说:“天快亮了,你休息吧!”
    我和衣躺在炕上,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一看彭总的被子根本没有动,他仍在地图前踱来踱去,陷入沉思中。
    8月19日傍晚,毛主席、周副主席和中央机关来带了距野司20里的梁家岔。毛主席没有休息,立即来到前东元村,参加彭总亲自主持的作战会议。
    彭总和各纵队司令员听到我报告毛主席来了,都很高兴,立即拥出窑洞外,抢前和毛主席握手。
    毛主席高兴地和大家一一握手,笑着说:“同志们辛苦了!”
    彭总和纵队司令员们纷纷说:“主席辛苦,主席瘦了!”
    毛主席风趣地说:“瘦了走路方便!”
    回到窑洞,会议开始。首先,彭总根据毛主席最近的一系列的电报指示,摆了敌我双方的情况,谈了自己对打好这一仗的看法。他判断钟松于20日将继续东进,与其一二三旅在乌龙铺会合,而我主力部队8个旅已隐蔽集结在沙家店北面,提出了我军各部队于20日拂晓前进入阵地,黄昏前完成歼敌三十六师的作战任务。
    随后,大家认真地进行了讨论,一致通过了彭总提出的沙家店作战计划。
    毛主席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详细地查看着摆在面前的作战地图。他老人家坚定地挥着手说:“很好!”
    会议结束后,彭总把毛主席送到门外,再三请求毛主席注意安全。毛主席连夜返回了梁家岔。
    19日夜,彭总调兵遣将,通宵紧张工作。
    20日黎明,彭总立即与毛主席通电话。当彭总问:“你是李德胜吗?”
    毛主席回答:“是哟,我是毛泽东!”这使我们在场的人惊喜得几乎欢呼雀跃起来。这是自从撤离延安以后,毛主席第一次不用李德胜的代号而用了“毛泽东”这个伟大的名字,可见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我的根本性变化,我们太高兴了!
    彭总汇报了我军已将敌三十六师包围在沙家店一带的情况后,毛主席说:“好!向全体指战员讲清楚,这是整个战局最有意义的一仗,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敌人,不让跑掉一个!”
    就在19日夜,钟松发觉自己被包围,急令正向乌龙铺一带进犯的一二三旅回援。待到敌一二三旅于20日清晨掉头进入常高山时,彭总立即命令我新四旅、教导旅将它团团包围。彭总亲临战场指挥,经过两小时激战,全歼了钟松这个前卫旅,活捉了敌旅长刘子奇。
    与此同时,彭总命令我三纵队把企图增援钟松的刘戡部分部队,阻击在葭县一带,迫使刘戡只能在黄河边上打转转。刘戡距钟松仅30余里,却无法靠拢一步。
    20日黄昏,彭总命令我各纵队、新四旅和教导旅,向敌三十六师发起猛烈的总攻。彭总威严、沉静地在山头指挥所里亲自指挥战斗。冲锋号响了,我军如天兵天将,凌空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排山倒海而来,直压敌群,尽管蒋介石派了几架飞机轰炸,也无济于事。经过两小时激战,逞凶一时,号称胡宗南三大主力之一的三十六师6000余人全部复灭。钟松乘着滂沱大雨化装逃跑。沙家店战役胜利结束。
    8月20日深夜,彭总躺在炕上睡觉了。这是自从围攻榆林半个多月以来,他正经睡的第一个觉。
    8月21日,毛主席、周副主席到司令部参加纵队司令员会议。我吃罢早饭就兴致勃勃地跑到村头迎候,“三支队”叶子龙参谋长先来了,告诉我说:“主席马上到!”
    我立即跑回报告彭总。彭总乐呵呵地带领大家出来迎接。
    毛主席来到村头,老远就向大家摆手,高兴地大声说:“打得好啊!打得好啊!”
    毛主席、周副主席进到彭总的窑洞后,毛主席对大家说:“陕北战争已经翻过了山峁,最困难的时期过去了。我军从此掌握了主动权。侧水侧敌本是兵家所忌,但是我们的彭老总指挥的西北野战军英勇善战,取得了前无古人的胜利!”
    会后,毛主席、周副主席在彭总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登上村南制高点,观看了名垂史册的沙家店歼敌战场,毛主席连连点头称赞:“好!地形选得好!”
    当晚,毛主席、周副主席回到了梁家岔。
    8月23日,敌刘戡夺路南逃。
    沙家店大捷彻底扭转了西北战局,我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敌人加雪崩似地垮了下去。到1948年4月21日,我西北野战军收复了革命圣地延安,春天的阳光再度照耀着几经战火硝烟的壮丽的宝塔山。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彭总率领我西北野战军,长驱万里,战胜了十倍于我之敌,歼灭敌军10万,一年就粉碎了蒋、胡匪帮对我陕甘宁边区的“重点进攻”。彭总啊,您的征战足迹,踏遍了陕北的山山水水;您挥汗疆场,渗入了陕北的黄土高原,浇灌了每一朵盛开的红花和每一颗挺拔的青松。
    一盆面条
    10月11日,我们在清涧战斗中,消灭了敌整编七十六师,师长廖昂被俘。一天,彭总叫警卫员把敌师长带来,亲自谈话。
    廖昂一进门,显出高傲的样子,对他被俘不服。他对彭总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打胜了仗?你们是怎么把我俘虏的?你把我放了,咱们再战!”
    彭总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义正词严地驳斥他:“多年来,我们军队与陕北人民血肉相连,150万人民就是150万战斗员。这个兵力优势,你们是永远也赶不上的。陕北的每个山头、河川、城镇和乡村,都有群众和游击队的内监视哨,你们只要一举一功,他们就立即发出信号,我们对你们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可是,你们要了解我们的情况是办不到的。我们必胜,你们必败!为什么?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打的是“人民战争”,你们就是不懂嘛!”
    廖昂目瞪口呆,无言可答。
    谈话中间,开饭了。当时,本想优待一下俘虏,警卫员特地给端来了一盆面条。彭总拿起大粗碗就舀面条。廖昂突然站了起来,惊讶地说:“我早就闻名彭副总司令员生活简朴,不过,万想不到你生活如此‘清苦’,竟然吃这样的饭!名不虚传,鄙人敬佩之至!”
    彭总当即针锋相对地说:“怎么?这样的饭不好吗?我们人民军队与人民同甘共苦,常常连小米、包谷面也吃不上,就吃野菜和榆树叶面。我彭德怀能吃上白面条已经是高高在上了,特殊待遇了。”彭总随手把面碗放在桌子上,“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粗茶淡饭是堆以下咽的。这说明你们国民党,已经到了腐朽透顶的程度,注定要被人民所唾弃!”
    廖昂完全被彭总的浩然正气所压倒,刚进来时的那股高傲劲儿,一扫而光,只是呆头呆脑地连连点头,一口一个“是”字。
    在解放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由于工作的需要,我离开了彭总,重返中央机要部门工作。进城后,我在总参机要局工作,幸运地与彭老总同在国防部大楼办公,还能常常见到他老人家。不料风云突变,反右倾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彭总虽然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但他那英雄形象高耸云天的山峰,永远矗立在我们的心中!

转战陕北/兰州军区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