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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古城

    
    保安古城就是现在的志丹城。唐咸亨年间,驻守此地的禁军修了城池。宋太平兴国二年建置了保安军,城池得到扩建。又在金大定年间将保安军改置为保安县,这一称呼一直沿用到民国初期。
    尤其在北宋,志丹处于历史上战事最频繁的时期。恰好,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到此知延州戍边关,当时西夏连年进犯,边地城寨焚掠殆尽,戍兵皆无壁垒,满目疮痍。正是深秋,范仲淹带着随从,沿着鄜延路视察边城,西风劲吹,山色枯黄,所经之处人烟凋敝,一座又一座残破的孤城上,旌旗失色,士卒黯然,一派凄凉和苍黄的景象。范仲淹心下沉重,感慨万端,写下了悲壮慷慨的《渔家傲》一词:
    塞下秋采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这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家,两岁丧父,随母亲改嫁,童年甚是困苦。及长,发奋读书,考取了进士,被朝廷任为谏官,在仁宗皇帝废除皇后的事件中,范仲淹和其他大臣直言进谏反对,致使龙颜大怒,被贬黜离开京城,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延州。范仲淹主持鄜延路后,发动军民修复城寨,广收流民垦荒,招募商贾贸易,将延州建成了战备充实的军事要塞。志丹城东北的城隍庙沟北山上的栲栳寨,就是范仲淹防御西夏的杰作。可以想见,心怀朝廷、博爱民众的范仲淹,乘快骑数次巡视边防,自然而然地,也踏进志丹这块土地。
    范仲淹戍边数年,名重一时。庆历三年出任朝廷副宰相,推出十条整顿吏治、革新朝政的议案,遭到保守势力的反击,朝中旧臣大肆诽谤弹劾范仲淹,他又一次被迫离开朝廷,皇祐四年五月,六十四岁的范仲淹病卒于徐州。
    清光绪年间任保安知县的李嘉绩在他的五言诗《栲栳城》中,赞誉范仲淹:
    山有栲栳谷,地有栲栳城。
    绵延数里间,城以谷为名。
    有唐咸亨中,曾驻七校营。
    一朝国是跼,西寇纷纵横。
    范老复守御,胄中有甲兵。
    前后百余载,不闻风鹤声。
    至今山泽上,故迹征史评。
    九边成一家,已息中外争。
    谷存草木长,城废禾麻平。
    剑刀易牛犊,处处催春耕。
    过去的栲栳谷,就是现在俗称的城隍庙沟。那时,整个一条沟长满巨树,狼狐出没,野鸟飞鸣。林间有农人踩出的小径,延伸到山梁上的几块庄稼地里,或蜿蜒到落满羊粪的山坡上。即就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初代,这条沟里,还是荒无人家的荒沟,山间的树木被砍光了,梁峁上尽是广种薄收的糜谷地。七十年代末期,城隍庙沟有了人家;八十年代,进城务工的农民选择了这里安家立业。才十多年功夫,沟里满当当的住了大几百户人家,唯出入泥泞不便,政府出资硬化水泥道路,使曾经的烂沟焕然一新。窄沟的南北两面仄仄斜斜的窑屋楼房媲美相对,甚是拥挤,倒也热闹,仿佛城外之城。
    宋朝时,保安城为边关冲要,与西夏数次交战。
    元昊统领西夏军,仗铁骑入侵宋朝疆土,虽然败之小仗,而屡获大胜,但是,士卒损亡相半,劳役缺失,国内赤贫,百姓哀怨,无奈之下,向大宋请求和好。
    朝廷派保安城判官邵良佐、张士元等为使臣,出顺宁,到西夏进行议和谈判,经反复磋商,元昊原则上同意向宋朝称臣,但张口索要过多,最终达成:许封元昊为西夏国主,每年赠给丝绢十万匹,茶叶三万斤。并且在保安铁边城、宁夏固原设立党项与汉族商贸交易的大市场,互通有无,造福两地。
    邵良佐不负朝廷重托,和谈成功,修得边关战事平息,消息传回,军民欢呼,邵良佐受到了隆重迎接。
    两年后,也就是1047年,46岁的西夏君王元昊被其子宁令哥弑杀毙命。其子谅祚为新君,内部争斗日趋激烈,而且对宋室边地屡犯,朝廷遂停止了与西夏贸易的“榷场”。西夏没有了中原的丝帛和生活用品来源,以兵掳掠,进攻大顺城,又发兵奔袭柔远、环庆失败,西夏军则退而踞守金汤镇。恰逢宋室新帝登基,公开号称西夏是宋之属地,大宋必予以关怀,赐予西夏大批银两。其实,朝廷是用金银求得边地太平,实为无奈之举。朝廷派遣使臣给西夏送去金银,谅祚尽数收下,却不予签字移交公文。宋朝对谅祚不移交公文,猜忌之外以函信质问。虽然谅祚野心犹在,但连年征战,国力不济,伤亡过大,失离民心,对此甚是沮丧烦恼,以缓兵之计,派使臣带珠玉向宋朝谢罪,表态睦邻友好。
    与邵良佐相隔23年的另一位官吏杨定,也是边疆的重员,在保安军这个地方供职,品格上却与邵良佐相差甚远,成为历史的笑谈。就在西夏派使臣主动向宋俯首,朝廷令杨定出使进行和谈。谅祚为表真诚,向宋室敬献了宝剑、宝鉴及金银物品。杨定诺言归还宋军所占西夏疆土。可是,胆大妄为的杨定,昏了头,作出愚蠢之举,只以宝剑、宝鉴呈给皇上,将金银物品截留私吞。杨定侥幸认为此事人不知鬼不觉。不仅如此,还隐瞒不报外交和谈的严肃事宜,竟然向皇上进言,西夏疲弱,戒备空虚,可发兵刺杀谅祚。皇上一听,自然很高兴,灭西夏就等于扫除了边患,得以社稷安宁。随即提拔杨定知保安军,成为了保安边防军队的最高首长。
    事不凑巧,宋朝武将种谔为夺取横山战略要冲,迅速派兵包围了在绥州的西夏嵬名山部落,进行劝降,不费一刀一枪,取到了“酋领三百,户万五千,兵万人”的战绩。谅祚闻讯大惊,迅速派兵围攻绥州,足智多谋的种谔,巧妙指挥,击溃了西夏军队。失去绥州要地,谅祚气恼,刚刚给宋室敬献了贡品,主动修好,怎么忽然宋朝发兵夺地呢?谅祚认为使臣杨定没有呈送协约,导致宋朝兵戈西夏。于是,在保安城北设下骗局,约请杨定再和谈,刚愎自用的杨定冒失前往,结果被西夏军乱刀剁为肉泥。接着,西夏军攻取保安城,大肆掳掠,涂炭民众,党项和汉族的战事又起。当宋军俘虏了西夏兵,从供述中得知,杨定私吞金银、不守外交约定,谎报和谈之事。犊报传到朝廷,皇上后悔不已,两国交涉岂能儿戏?登时下诏:削去杨定官职,没收家族田宅财产,做示百官。
    两位官吏,两种命运。
    到明王朝时,朝廷推行高筑墙、广积粮的防御外患策略,洪武二年起,经几任知县护建和改建,志丹城初具规模,“周九里三分,高二丈,池深一丈”,五座城池环套,南北四条街、东西四条街,县署衙门居于城中,“东北有布政分司和按察分司;南有僧会司、养济院、县学、社学诸官舍;西有府馆、阴阳学、官仓、预备仓;县城逢四为集日,商贸兴盛,颇为繁华”。
    保安城也是多灾多难的。曾逢大雨,导致洪水暴发,兵民溺死六百多人,尤为凄惨。又遇山水迅涨,势如破竹,冲毁了城堤。明朝年间的农民起义军神一元率众攻取了保安城,大肆毁损,城防渐而衰落。
    崇祯年,战乱连番,县城受到重创,残墙断垒,存东西街一道,且住户稀疏。截西南一角为城,城门开在东南角,仅可通车马,西南角留一小门,仅可行人,名为小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四周城墙还依然存在,现今的大约位置即:人大住宅楼东西一线为南墙位置,至二道街面折向北,十字街农贸市场为北墙位置,折西临周河高崖,这是保安城的城中之城,被称之为小城,满滩荒草,曾是二旅社停车场。
    《延安府志》记载,明朝年间,河间举人唐理任保安知县,天年大旱,蝗虫蔽天,人食草根,瘟病蔓延。唐理爱民,开衙舍粥,延医治疫,救助许多老百姓,对“死无棺者,损俸给之”,又号令百姓勤农、尚学、立社,积劳成疾,卒于衙门。唐理在民众间威信甚高,保安“百姓号啕,如失慈母”。
    保安县域山大沟深,林密人稀,农业生产受制于天气。雨水足了,粮食丰收,牛羊兴旺,生活康泰。却最易发生冰雹和早霜冻,往往导致颗粒不收。加之,战乱频繁和匪寇掳掠,百姓苦不堪言。百姓苦日子多,好日子少。
    明崇祯二年,太旱,春禾未生,秋田未安。
    三年,斗米八钱。因饥馑本土大乱。
    四年正月,饥民起义,攻取保安城,盘踞41天,城中老幼全部遇害,官舍民居被焚烧无存。冬天又大雪45日,堆积数尺,灾情十分严重。
    七年,飞蝗蔽日。
    八年,冰雹大如卵。
    九年,大旱。
    十年,斗米一两八钱。
    十一年,斗米价银三两,斗糠八钱。
    最是民国十七年,北方大旱,颗粒无收。民国十八年,粮价奇涨,外来入保安乞讨者结伙成群,女流易嫁,男儿易姓,多有路途倒毙之人。
    历史上在保安任职的官吏,皆慨叹此地穷乡僻壤,多有诗文留传,其中写道:
    百叠荒山始一村,村中破屋半无门,丈夫越境供徭役,女儿沿沟觅菜根。凛凛朔风吹白日,潇潇秋雨暗黄昏。
    又有诗写道:
    不管年荒与岁丰,十家总有九家穷。穴居野处羊皮袄,服食犹存上古风。
    又载,广东贡生黎昌期知保安,正值城残之后,独守孤城,“以瓮城作官衙,与孑遗同甘苦,自耕田以赡饘粥。久任清苦,以卓异升部郎。”可想那时,战乱之后百姓举家外逃,人口稀落,所存者皆老迈残弱,知县黎期昌面对饥寒,没有像许多遭逢战乱的官员那样离岗返乡,而是亲自耕田获取食粮,吃米粥熬渡日月,忠于职守,给民众以信心,朝廷当然认为黎期昌品格卓异,得到晋升也在情理之中。
    清同治六年间,回民起义杀伐而来,县城房舍焚烧殆尽,兵不能守,民不乐居,城内无人栖身,几乎是一座废城。同治八年,喻秉章到任保安知县,见城池不可防守,将衙门搬迁到永宁山寨。同治十一年,湘军的唐成遂率防勇驻守保安城,修补残墙,居陋孤存。又过二十四年,即光绪二十一年,知县丁秉乾在原址上稍加修葺,添兵房四所,仓库一所,城小而窄,形如釜底,民不愿住,兵不能守,自修复后,城内无人居住。
    在光绪三十三年(一九〇七年)时,“硬肚”在当地势力很大,个个穿红肚兜、拿红缨枪。日日练刀习武,吞符念咒,声称“刀枪不入”。这一年,“硬肚”发展到四千多人,迷信神符保佑,练就刀枪不入之功,在头领的蛊惑下,举众起义,作战异常勇敢,打败县衙团勇,进驻县衙,建立了十八天的农民政权。很快,县衙门调重兵镇压,“硬肚”起义被压制下去。一九一〇年,当地民间的哥老会组织起义。夺取县城,烧毁县衙,刚成立的民国县政府不得不搬迁上永宁山寨,以避祸乱。至此,保安城彻底凋敝了。
    后来,保安城只驻守国民党高桂滋的一个营,居民寥寥无几。之后,国民党在县城驻扎部队增至一个团。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刘志丹等志士创建了陕甘边苏维埃工农民主政权,保安县改名为赤安县,所辖范围较大,全县人口渐多。一九三五年六月底,刘志丹率红军主力连连取胜,在强大的军事形式下,驻守在保安城的国民党团弃城逃往三边,保安城获得解放。

保安往事/崔子美 著.—中国文化出版社,2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