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美术中的鱼、莲
责任者: 段双印著
陕北很少有鱼,但鱼却是民间艺人最喜欢表现的题材。比如:枕顶、鞋垫上绣着鱼,裹兜口、围裙带是鱼形的,还有鱼形香包、挂饰、玩具……特别是剪纸和绣品中的鱼钻莲图案更是耐人寻味:一条小鱼,摇头摆尾钻进莲花瓣中,怎么会在花蕊部分托出一个婴儿来呢?
洛川县六十多岁的剪纸能手王兰畔老太太解释说:“鱼钻莲,就是……就是……,好比说,鱼是男的,莲是女的,先是逗哩,逗哩,后来就钻到一搭里了。”可见它表现了性爱,是生命机能的尽情表演。
安塞县的曹殿祥把鱼尾剪成石榴状。她说是榴生百子,乃取鱼多子之义。洛川绣品中鱼形饰物也多作人头鱼身。安塞县白凤莲、高金爱则把鱼剪成鱼身人头。两腮变为人之手背,谓之“鱼人”。9在我国民歌和古代诗歌中,把鱼作为配偶和婚姻的象征而热情讴歌吟咏之词,更是不胜枚举。
对此,闻一多先生在《说鱼》(见《闻一多全集》第一卷)一文中作了精彩的解释。他说:“为什么用鱼来象征配偶呢?这除了它的繁殖功能外,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大家知道,在原始人类的观念里。婚姻是人生第一件大事,而传种是婚姻的唯一目的。这在我国古代的礼俗中,表现得非常清楚,不必赘述。种族的繁殖如此被重视,而鱼是繁殖能力极强的一种生物,所以在古代,把一个人比作鱼,在某一种意义上差不多就等于恭维他是最好的人,而在青年男女之间,若称其对方为鱼,那就等于说,你是我最理想的配偶。这里鱼喻男,莲喻女。鱼与莲戏,等于说男与女戏。”
如果再从发生学的角度进一步引申闻一多先生的论断,那就是,在原始社会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条件下,人类求食十分困难。而那时鱼却随时可以捕捉,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重要食物来源。象崇拜鸟类一样,人们崇拜鱼,首先在于它是人们生存必需的食物,人们对它由依赖而崇拜;其次在于部族需要增殖,由对于增殖的企望而崇拜。前者关系到自身的生存,后者关系到部族的发展。二者对原始氏族都是至关重要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食色,性也。”无论是食还是色,在以鱼为食物来源的原始氏族中,都紧紧地系结于鱼的强大的生殖能力。人们崇拜鱼,以鱼为丰收、繁衍和生命的象征,归根结底是崇拜生殖的表现。后来,伴随着个体家庭而出现的配偶婚姻并不是性爱的结果,它的目的仅在于生殖,所以在人们的观念中便十分自然的把它与鱼联系起来,并以鱼作为它们最好的象征。说到配偶、婚姻而联想到鱼,正是想到它们的生殖的本来意义。反过来,说到鱼而联想到配偶、婚姻,则正是它的传统的宗教意义的推演。当有关的宗教观念淡泊以后,这种联想便纯然意味着期待配偶有鱼一样的生殖力。期待着有鱼那样众多子孙的美满婚姻。这样的婚姻仅为了私有财产的继承而生殖。男子是维系父系血统的财产继承者。这时,鱼也就专喻男子了。
那么,莲怎么又能喻女呢?郭沫若在考释“帝”字时指出:“帝为蒂之初字,则帝之用为天帝义者,亦生殖崇信之一例也。帝之兴必在渔猎畜牧已进展于农业种植以后,该其所崇祀之生殖已由人身或动物性之物转化为植物。古人因不知有所谓雄雌蕊,然观花落蒂存,蒂熟为果,果多硕大无比,人畜多赖之为生。果复含子,子之一粒复可化为亿万无穷之子孙。所谓绵绵瓜瓞,天之下神奇更无有过于此者。”(《释祖妣》)在原始人的观念里,他们把某些植物视作有特殊生殖能力的女性生殖器或与女性生殖器时隐时显地划上了等号。这类植物的特征便是“多子”。这幼稚的认识也来源于远古的生殖崇拜。“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诗经·大雅》)我国许多民族中葫芦化身伏羲女娲的神话,即是这种观念的模糊记忆。前面提到的陕北民间剪纸中的石榴和将要考察的葫芦图案亦留其遗义。
出处:陕北古事钩沉/段双印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