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和割据之中的长安
责任者: 武伯纶,武复兴
东汉的刘秀建都洛阳后,杜笃等人曾建议迁都长安①。直到汉章帝时期,关中一些老人还希望迁都长安。班固曾针对上述看法,在《两都赋》中批评这些人只熟悉长安有高耸云天的宫殿,却不知道洛阳已经设置了一套王宫。这些议论说明,当时长安还存在一些宫室建筑,不然是不会屡次出现迁都的建议的。首都虽然没有西迁,但在整个东汉时期,长安的最高长官仍然象京城地方一样,被称为京兆尹。汉朝廷还曾几次派人修理长安的宫殿建筑。长安城的彻底破坏,是东汉末年军阀混战造成的结果。东汉末年的汉灵帝死后,皇子刘辩即位,称为汉少帝,大权都掌握在何太后手中。太后的哥哥何进,想召凉州(今甘肃省秦安县东北)大军阀董卓去攻杀宦官,以扩大自己的势力。结果消息走漏,宦官先下手,杀了何进。董卓闻讯赶到洛阳,废除仅仅上台五个月的汉少帝,杀死何太后,另把刘协扶上皇帝宝座,这就是汉献帝。由于董卓独揽中央政权,极力排斥官僚贵族和我国东部各地的军阀,因而引起了强烈的反对。在这种压力下,董卓被迫带着汉献帝迁都长安。临走时,他将洛阳的宫殿、民房全部烧光,并且驱赶数百万人民一同西迁。后来董卓部下李傕等又率兵出函谷关抢掠。汉末的蔡琰亲身经历了这场灾难,她在《悲愤诗》中详细叙述了董卓部队的残暴和人民的不幸。蔡琰以及和她同行的人,“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经常挨打受骂,受尽了困苦和凌辱。因而诗人不能不万分悲愤地感叹:“欲死不可得,欲生无一可。”可以想见这疲惫不堪的滚滚人流中,有多少人死在了崎岖的道路上。
到长安后,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一天比一天激烈。公元一九二年,司徒王允指使吕布刺杀了董卓,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樊稠联合起来杀了王允等人。随后,李、郭各部又为争权夺利而互相打起来。他们的部下,四处抢劫,焚烧房屋,使长安百姓遭到空前的浩劫,不少人死于战火和饥饿之中。文献记载,当时稍有力气的人,都逃往外地,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以致“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②。诗人王粲在《七哀诗》中,真实地描绘出了这幅凄惨的景象: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泣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又过了九十多年以后,到公元二九二年,晋惠帝时期,长安令潘岳眼中的长安,依然是一片荒凉景象:街上萧条无人,宫殿、官署、店铺、库房等建筑物还不到从前的百分之一,都缩聚在偏僻的角落里。所谓尚冠、修成、黄棘、宣明、建阳、昌阴、北燠、南平等汉代长安的街道,都被破坏,名存实亡。他登上长乐、未央、建章各个宫殿的台阶,泛舟于太液池上,在柏梁台和桂宫中徘徊。这些地方全都破败不堪,野鸡在池台上飞鸣,宫殿旁边是狐狸、兔子的洞穴,令人无限感慨!③
公元三一一年,军阀刘曜攻破洛阳,晋怀帝司马炽当了俘虏,公元三一三年司马邺即位于长安,这就是晋愍帝。公元三一六年八月,刘曜包围长安,司马邺投降。经过这次动乱,长安人又死散大半,剩下的还不到一百户;城里到处残垣断壁,遍地蒿草,公家和私人加起来才只有四辆马车④,连一个村镇的规模都不如了。
后来在长安建都的还有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等五个王朝。这些忽起忽灭如走马灯一般的小朝廷,最长的才三十多年,因而说不上有什么建树。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公元三四〇年,后赵的石虎曾派人修长安城。后来他又派石苞代他镇守长安,并征发十六万民工整修了一次未央宫。解放后在汉城北城墙基下,发现一条砖砌水道遗迹,砖上刻有“石安孙典”、“石安郭平”等字样。后赵时曾一度将咸阳改为石安县,这些砖应该是石安的工匠烧制的,可见石虎的确曾经派人修过汉城。遗留到今天的汉长安城故址的某些部分,也可能是这时重建的。
前秦时期,符坚采用谋臣王猛的建议,迁移函谷关以东的旧士族和各族人民近二十万人到关中,长安人口逐渐增多,街市也逐渐繁荣起来。
公元三一八年,符坚违背王猛遗言,征调八十余万士卒进攻东晋,结果淝水一战,被谢安、谢玄指挥下的晋军打得大败。从此前秦衰落下去。
公元四一八年,建都于统万城(今陕西省靖边县)的夏的首领赫连勃勃,曾一度占领长安,以长安为南台,命令他的儿子赫连璝在这里镇守。今陕西省博物馆里有一匹巨大的石雕马,马上刻着“大夏真兴六年”等隶字铭文,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这匹石马原来立在汉长安城遗址范围里的查家寨子附近,一九五三年搬进博物馆。“真兴”是赫连勃勃的年号,真兴六年即公元四二四年。
由前赵建都于长安开始,直到北周灭亡为止的这二百多年间,中国虽然很不统一,长安也经常不是国家的首都,但它与西方各国的友好交往,却一直没有间断。除了商业上的往来以外,在文化上,以佛教的传播最为突出。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由于长期的军阀混战,生活非常困难,人们精神上极其苦闷。特别是封建统治者,为了维持他们的反动统治,和宽解他们自己处在朝不保夕环境中的疑虑心情,因而大肆宣扬宗教迷信。在这种条件下,汉代开始传入的佛教,这时更加盛行起来。
当时的长安是全国佛学的中心。最著名的传教者,如天竺(印度)人鸠摩罗什,于公元四〇一年来到长安。他住在位于汉长安城东的逍遥园中,与后秦的统治者姚兴共同翻译佛经。因为他通晓梵、汉两种语言文字,所以能校勘旧经,“续出诸经并诸论三百余卷”⑤。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量翻译外国著作。鸠摩罗什等人的翻译,改变了过去那种亦步亦趋的生硬译法,文字通俗流畅,内容详尽清楚,因而使佛教在我国大为流行。马克思说过:“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象它是没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⑥无论怎么说,佛教也只能麻醉人民精神,消损人民的斗志,是应该加以批判的。当然,我们还应该看到,伴随宗教而来的,也有各国人民之间友好往来和文化交流的一面。
这一时期,中国僧人也相继长途跋涉,前往西方各国。如平阳郡武阳(今山西省襄垣县)人法显和尚,于公元三九九年以六十五岁的高龄,从后秦的都城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渡过今新疆的沙漠,向西翻越葱岭(帕米尔),走遍了五天竺,并且到了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共和国)等地。后来他乘船从海上经过苏门答腊、爪哇,穿过南中国海,在山东半岛登陆回国。法显这次出游,前后共用了十三年时间,经历了三十多个国家。他所写的《佛国记》一书,用精练优美的文笔,生动地记录了南亚、西亚、东南亚各地的自然风貌和社会情况,为我们研究当时这些地区的地理、物产、风土人情,以及中国与西方各国的海路、陆路交通情况,提供了极其珍贵的资料。
①见《后汉书·杜笃传》。
②《通鉴纪事本末》第八卷。
③见潘岳:《西征赋》。
④见《晋书·愍帝纪》。
⑤《晋书·姚兴传》。
⑥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版四卷本第一卷第二页。
出处:西安史话/武伯纶,武复兴.—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