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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我在张公馆承启处

赵新华

                                  
  1983年5月,我接到了中国历史博物馆给我寄来的奖状、奖金和一封信,信中感谢我无偿地献出了张学良将军西安事变后,送蒋介石回南京,临行前写给东北军将领的手令复印件等文物。这封信又勾起了我对50多年前一段经历的回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夏宝珠介绍我进张公馆
  我原名叫赵国清,九一八事变后改名赵新华。16岁学裁缝,我兄弟赵国栋在兵工厂工作,经他介绍,1928年我到东北军兵工厂庶务处制服部当裁缝。记得那阵子大帅府的一些副官常去做衣服。张学良将军有一个副官叫夏宝珠,他同兵工厂稽查员张子明很好,张子明同我是磕头兄弟,通过张子明我认识了他。
  有一次,夏副官随张学良将军一起到兵工厂来,我正好遇上。张将军穿一身深灰色料子西服,衣料很好,听说是日本犬养毅首相送给他的,可是上衣有点毛病,有一个袖子袖头料子缝没对上,看上去有点往外扭。我就对夏宝珠说:“少帅的衣服有毛病啊。”夏宝珠说:“是呀,少帅早就看出来了,可收拾不了。你能收拾吗?”我说:“你拿来吧,我试一试,我琢磨着差不多。”
  过了几天,夏副官真的把衣服拿来了。我把袖子拆开,把长的那边去了点,短的那边喷上水,用烙铁加热后,往出抻了抻,完事又缝上了。这样衣缝基本对上了,不仔细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了。衣服做好后,听夏宝珠说张学良将军挺满意。后来,夏副官又让我为张将军改过一条裤子,藏青色的。
  九一八事变以后,兵工厂让日本人占了,我不愿意侍奉日本人,就离开了工厂,随东北军季殿凤旅长带的100多人去关里。
  一路上并不安全,我们在锦州大凌河地区与日军及土匪打了一场遭遇战,损失好几个弟兄,才到天津。
  在天津东北同乡会,又看到了夏宝珠。他一看到我挺亲热,问我:“你怎么也到这儿来啦?”我把情况一说,他挺同情,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说“现在还没有着落呢,得请你多帮忙啊!”他说:“那你就给司令做衣服。”我说:“那我等你的信吧。”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那时,少帅行营在北京,夏副官家也在北京。我等了一段时间没有信儿,就直接到北京去找他。他见到我以后叹了口气,说:“唉,不是我不守信用,少帅要出国了,现在正在上海戒毒。给少帅做衣服的事就得以后再说了。”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给于学忠写封信,让他帮你安排个地方吧。”于是他就给于学忠写了一封信。
  那个时候,于学忠是五十一军的军长兼河北省政府主席,住在天津海河北。我拿着夏副官的信去找于学忠,他把我介绍给民政厅长魏健。魏健安排我到五十一军辎重总队军工厂上班。这个军工厂其中大部分是东北军兵工厂的老底子,熟人挺多,又让我当了工长,负责裁衣服。
  1934年,张学良将军结束了8个月的出国考察,回到武汉。我知道后往武汉给夏宝珠写过一封信,但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1935端午节以前,于学忠被调到西安,辎重队也随他去了西安。我们到后住在西安东大街路北。这时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已成立。张学良公馆也建立了。听说少帅府的人先来了一部分,不过少帅还没有到。
  有一天在兵工厂突然碰到了夏宝珠,原来他已随同少帅府的人先来了。我俩一见面,他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你可真有耐性啊,还做这个呢?这回好了,副司令来了,你就到公馆去吧。公馆里还有你一个近同乡,叫刘海山,是新民旧门人,给副司令当副官,副司令很信任他。我们俩一同跟副官长说,准成。”
  第二天,张学良将军的副官刘海山派传达兵坐着小汽车到兵工厂来找我,到来就喊:“谁叫赵新华?”我说:“我是赵新华。”“请你上车吧。刘副官和夏主任请你去。”这时,夏宝珠已经当上承启处主任了。我一看小汽车,车号是704,吓了一跳。我知道704号车是少帅夫人于凤至坐的,这车哪能让我这样身份的人坐呢?我赶忙问:“弄错了吧?”传达兵说:“你不是辽宁新民县的吗?”我说:“是呀!”他说:“那没错,就找你,上车吧。”这样我心才落了底。
  上车后直奔张公馆,进院后车头还没拐过来,夏主任和刘副官就迎出来了。夏主任拍着巴掌说:“哎呀!来啦!来啦!我们还怕你上街玩去了呢!来来,介绍介绍。”他指着刘海山说:“这就是你的近同乡刘海山,刘副官。”又指着我对刘海山说:“这是赵同乡,赵新华。”没等他介绍完,我们的手就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了。刘海山问我:“工厂那边有事吗?”我说:“没有什么事。”“那好,咱们三个出去蹓跶蹓跶吧。你是喜欢听戏还是乐意看电影?”我说:“哪样都行。可就是让你们破费了。”刘海山说:“这说哪去了,他乡遇故人,这是幸事。走!”我们来到街上,刘海山掏钱,我们吃了一顿饭,又看了一场电影,晚上回到工厂已经小半夜了。第二天吃完晚饭,他们又来找我,到公馆先洗了个澡,完事又是我们三个人一起上街看的电影,过不多日子,经夏宝珠、刘海山二人给副官长谭海介绍,我就进了张学良将军的公馆。
  待人和气的张学良将军
  张学良将军在西安的公馆,住在金家巷5号。这个公馆大门朝北,四周有一人多高的青砖墙。进门后左侧有一排房子,第一个门是传达室,紧接着传达室的是承启处,但与传达室隔一道门,门边还有一道岗,与第一排房子平行的有三栋楼,少帅与家眷住在中楼,卫士与几个处的工作人员住在西楼;秘书与外来客人住在东楼。西安事变前后,有一位刘先生就住在那儿,后来,周恩来、董必武也在那儿住过。三栋楼的后面,还有一排房子,伙房和会计等行政事务部门就在那里。
  张公馆的外边由手枪营站岗,里边都是卫士站岗。张公馆共有60名卫士,都是尉官;有8名副官,都是校级军官;副官之上有一名副官长是少将军衔。西安事变前后,副官长是谭海,他也是东北人。承启处有一个承启主任,一个承启副官,一个二等录事,两个当差的共5人。那阵子承启主任是夏宝珠。承启副官是刘世斌,辽阳人。我是二等录事。
  承启处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登记、接待、安排见少帅的人。不见少帅的人一般由传达处接待。要见少帅的人,由传达处把名片送到承启处,承启处登上记,写明姓名、职务,然后报少帅批。记得当时有的批上午见,有的批下午见,有的批明天见,也有批不见的。少帅批回来后,由承启处通知。凡是来见少帅的人,一律不能带武器。通过门岗,由传达处过来到承启处,一般都要在承启处稍候一会。东北军军官及其他客人,到承启处以后,一般都把风衣、帽子等脱掉,挂在承启处。见张学良将军回来以后再经承启处出去。客人见少帅,大多数是在会客室里,会客室在少帅住的那栋楼楼上。
  进张公馆以后,同少帅接触的机会就比较多了。我还给他做过三套衣服。一套灰马裤呢中山服,一套藏青色的中山服,还有一套灰布红军服。
  那套灰布红军服是1936年秋天做的,是少帅上陕北同红军会谈时穿的。这种灰布服当时一共做了30多套,都由我承办,但我只做少帅穿的一套,别的都是由副官张庭宴到西安福康洋服店做的。
  少帅对衣着挺讲究,给少帅做衣服得试三次样子。每次试衣服,都是副官李晓晨通知我。每次去给少帅试衣服他都挺客气,我们进屋后,他就站起来,用手示意让我坐下,并让副官李晓晨沏茶,端上两盘点心,一盘糖果,一盘烟卷。让他试衣服,也没有不耐烦的时候。后来熟悉了我也随便了。他问我家里人口,父母情况,多少房子地,结婚没有?少帅关心地说:“你家里有兄弟,给家写封信,可以叫家里的来。”我当时很感激,眼泪在眼圈里转。以后我给家里写了信,也接家里来关里了。
  少帅待人和气、热情,听夏主任他们说,少帅对哪个人最不满意时,也不骂人,只是拍桌子说:“你这个人真混。”对谁最生气的时候,他才这么说一句。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
  少帅吃饭同公馆的卫士、副官是一个食堂,不过他是先吃,我们后吃,饭菜差别也不大。不同的就是他喝牛奶,每天早晨一碗牛奶。那阵子,他生活上比较节俭。自九一八事变以后,他就抽中国烟、喝中国酒。抽烟一般都抽“白金龙”牌香烟,酒一般喝“西凤”、“汾酒”等。
  少帅爱好体育活动,经常打高尔夫球、网球、踢足球。“成城球队”是东北军的足球代表队,就是少帅亲自关注下建立起来的。在西安比赛还得了头彩,受到少帅的奖励。比赛那天我们都随同少帅去看踢足球、足球踢进网去,少帅鼓掌祝贺,踢不进去少帅为之惋惜。 
  那时候,于凤至夫人和赵一荻小姐也都在西安。清早,少帅、于夫人、赵小姐领着孩子到楼外散步。赵小姐生个男孩,那年5岁,叫张闾琳,很聪明。少帅很喜欢他,他逗着闾琳在草坪上玩,有时他还教闾琳读古诗。
  少帅每天在公馆按时去司令部上班,7点多他就在楼下等汽车。有时不去司令部办公,我们就猜出今天来张公馆的人准多。东北同乡,在西安的“东北救亡总会”的领导人王卓然、车向忱、宋黎等人常来张公馆。每次少帅都送到楼口,招手再见。少帅和杨虎城将军亲如兄弟,有时杨将军来张公馆,和我们亲热打招呼。杨将军有时和少帅坐一个车出去,他们在车里谈笑风生,我们几个人见了真高兴。
  试骑“盖西北”
  1936年秋,宁夏军阀马鸿逵送给张学良将军8匹好马,其中一匹是菊花青色,4尺多高,7岁口。据少帅讲,马鸿逵送马时说这匹马很不得了,两头见日头,中午喂一次,还能跑800里,在西北五省独一无二,因此人称“盖西北”。
  少帅得到这匹马以后,就想找人试一试究竟。他给各军下了通知,找能人试骑“盖西北”。可是通知下去好一阵子,却没有回音,没有人敢试。少帅为这事挺着急。
  没人敢报名试骑的原因是因为对“盖西北”不了解,一听说日行八百都发怵。再说,这马有什么脾气,有什么哑号,谁也不知道,骑不好丢人不说,还兴许被拖死。另外,大伙对马鸿逵这个人也心存疑虑,都听说他很狡猾,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故意弄匹马逗逗东北军呢?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没有人敢报名。
  一天,刘海山告诉我说:“司令找你。”因为少帅也经常找我有事,所以我也就没加思索地去了。见到少帅,他开门见山地说:“赵新华,你敢不敢骑‘盖西北’?”我听了以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样的马我可没骑过。可是今天少帅提出来了,我说不敢骑,就会伤少帅的心。想到这里我就说:“敢是敢,就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少帅听了很高兴,说:“那好,那你就试试,骑不好没关系,总不能老没人骑呀!”他看清日历,又说:“今天是星期五,下星期一试骑,你好好准备一下。并让夏宝珠通知东北军各军师长和杨虎城主任、邵力子主席参加。
  事后我才知道是刘海山向少帅推荐我试骑的。有一天,少帅和刘海山唠嗑。说起“盖西北”的事,少帅气得直拍桌子。他说:“咱们东北军40多万人就没有一个人能骑这匹马?传出去多让人笑话。”这时刘海山对他说:“我看不用到别处找,咱们公馆内就有人能骑”少帅说:“谁?”刘海山说:“赵新华。”少帅说:“赵新华?我怎么不知道,他骑马能行吗?”刘海山说:“行!不信你找他来问问。”就这样,少帅才让他来找我。
  刘海山为啥推荐我呢,这里有这么一段过节:我小时候就喜欢骑马。在彰武开军衣庄时,又跟汪柏浒学过骑马。汪柏浒是东北军十四旅留守处一个连长,骑术很高明。汪柏浒告诉我,马欺负人,你越发怵,它越凶势,你放大胆子骑上去,把腿夹紧,它再尥蹶子你也别松手,它跑你就让它使劲跑,越快越加鞭,不管多生性的烈马也能驯服。在他的启发下,我的马术也日渐提高,后来制服了不少烈马,从来也没摔下来过。我还骑过一匹好马,这匹马是一个外号叫“老八点”的土匪头子骑的。这匹马一天能跑400多里,另外还有两个特点,一是跳得高,跳得远,和马头一样高的墙它一跳而过,两丈多宽的沟能一跃而过;再一个是通人性,在街上跑时,你用手一拍它的前档,它马上放轻脚步,紧贴房墙根走。因为这两个特点,“老八点”对它爱如掌上明珠。九一八事变时,“老八点”被东北军骑兵第三旅抓住了,怀疑他同日本人勾结。入狱前他托人保护他这匹马。他说:“谁替我保养这匹马,我出来时除了我脑袋以外,别的要啥我给啥。”后来他的朋友托我养这匹马。我从锦州去天津的路上就是骑的这匹马。“老八点”被放出来,送给我两支德国造手枪作为报答。这些事我都跟刘海山说过。另外,刘海山平时也看我在马匹管理所骑过马,他觉得我有两下子,这才向少帅推荐我。  
  虽说有这么一段经历,可究竟没骑过这么快的马,所以答应下来之后,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公馆内的老乡听说以后,也都说我太冒失。新民同乡、少帅的卫士关维清整整劝了我一天。我说:“我已经在少帅面前答应了,怎么好反悔呢?”他说:“你不好说,我去跟少帅说。”我说:“不用,我估摸凭我这两下子不会有太大问题。”
  说是这么说,可心里一直没底。于是我就写了一封遗书,把该谁的欠谁的都记上了,还写上我要死了请转告家人,不要怪别人,是我自己自愿的,我是为了给东北军争光才答应骑这匹马的。
  试骑那天,我一早吃完饭,坐车来到了西安北门外的教场坝。这时,教场坝已装饰一新,临时搭起了白布棚做看台。棚内摆着桌椅茶点,军师长们都骑马赶到了。不一会,张学良将军、邵力子主席、杨虎城将军都到了。少帅一到就问:“赵新华来了没有?”副官们都说:“来啦!”这时我也站起来了。少帅说:“赵新华,你去试试,看看有啥不合适的没有?”这时,“盖西北”已被马匹管理所的人牵来了,鞍子都准备好了。我走过去试了试,觉得蹬皮有点短,就对张学良将军说了,张学良将军马上打发人坐他的汽车回去把我常用的鞍子取来。
  准备好以后,少帅就让我上马。我心里也有点发怵,就说:“让长官们先上马吧,我后撵。”少帅说:“也好。”他就吩咐军、师长们先走。他们骑马一出发,“盖西北”就有点发急,前蹄直刨地。这时马匹管理所的两个人,一人为我拉马,一人为我拽镫,我一手抓住缰绳和马鬃,另一只手抓住鞍子,左脚一釰镫,这马就蹿出去了。结果我一屁股骑到了鞍子后边,忙又搬住鞍桥子,一挺身骑到了鞍座上。这时,“盖西北”象飞一样跑了起来。我往地下一看,地就象大河流水一样往后淌。两边的大树象往后倒一样,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头都有些晕,我赶忙往前看,这才好一些。这马跑起来,两只前蹄都超过了耳朵梢,我的帽子都让风给刮掉了,先出发的那些军、师长们一个个地被甩到了后边。跑了一会,我觉得这马快是快,但没啥怪毛病,我的心才逐渐地稳定下来。跑了一大阵子,马还是一点不减速,越跑越有劲,我心想,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呀。
  但是还有一关没有过,就是下马。不少人出事就出在下马上,下不好,摘不开马镫,就有被拖死的危险。为了平安下马,我就想法让马放慢脚步,可根本不见效。我开始是勒嚼子,任你怎么使劲,它也不减速。我又试着松嚼子,它还是照样快跑。这时,我心里可有点慌了,要是一直这样快,你有再大的本事也难顺顺当当地落地。另外,还不能撒手,要是让马跑了,那也是不得了的事。后来啥招也不行,我只得让它任着性跑,我寻思,它跑累了或许好办一些。
  跑了一阵,前边出现了一个镇子,那天正赶上是集,街上人不少,我一看不好,就在马上大喊:“快闪开,马毛(惊)了!”街上的人纷纷躲避,这才没撞着人,不过也把人吓坏了。我一看再跑下去不好办,就下决心下马,我抓紧缰绳,心想,万一摔下去,我使劲拽嚼口,就拖不死我。说来也怪,我刚把右脚从外镫里摘出来,那马就突然放慢了脚步,我右脚一跨过来,它就站住了,真有灵性!一点劲没费就下了马。试骑成功了!我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
  下马一打听,这个镇子叫草滩镇,离西安80里地。过了两袋烟的功夫,那些军、师长们才陆续赶到,大伙看我平安无事,都说我骑术好。
  以后,我天天早晨骑这匹“盖西北”去武家坡。把这马的一些习性渐渐摸透以后,别人也逐渐敢骑了。少帅骑“盖西北”去过一次王曲军官训练团。
  1936年12月份,蒋介石来西安,听说这事,很感兴趣,非要试一试“盖西北”的速度不可。于是又搞了个车马赛跑,赛程200里,路线是从西安到华山附近的华阴站,蒋介石与张学良将军从西安乘火车,刘海山副官骑“盖西北”,火车开起来以后,刘海山骑马开跑。赛跑结果,“盖西北”比火车先到华阴站。
  西安事变以后,张学良将军被蒋介石扣留在南京,这匹马就转到了于学忠手中。
  西安事变那几天
  1936年12月11日晚,同往常一样,我闲着无事,就和公馆内的一些同事闲聊。
  忽然,少帅的轿车开回来了,速度很快,进门后没有停,在院内转了一圈,又开到大门口才停下来。可少帅没有下车,副官长谭海马上迎上去,少帅坐在车内问:“杨主任来了没有?”谭海回答说:“没有。”少帅回头对司机说:“走!”小轿车便冲出大门,朝杨虎城公馆的方向疾驶而去。
  过了不久,又看见张公馆的手枪营紧急集合,全副武装,乘上汽车出发了。张公馆的警卫任务移交给司令部卫队团一营。
  一营一到张公馆就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在四周的院墙上架上了高射机枪,贴院墙的里侧又搭上了跳板,人站在跳板上刚好能看到院墙外的情况。看得出,必要时他们是要以院墙做掩体进行射击的。同时,在院子的外边又加派了巡逻哨,真是戒备森严。这一晚上谁也没睡觉,都注意观察动静,感到要发生大事了。
  夜里,西安城内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接着,远处也传来了枪响,枪声越响越密。这时,使我不禁想起了前些天,让我调查西安城内各部队驻防及武器装备情况的事。看样子是与中央军以及几个警察大队接上火了。
  枪声估计响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地稀下来。突然,副官长谭海屋内的电话铃响了,这响声好象比平时任何时候的声音都大,连我们在外面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一直守在电话机旁的谭海抓起话筒,仔细地听着。我们在外面也想知道个究竟,因此,也仔细地听着。开始,只听他“嗯,嗯”的答应着,后来,听他大声地喊起来:“啊!什么?”接着一拍大腿喊道:“糟了,老鳖子跑了!”一听这话,大伙狙猜着了七八成,因为当时的东北军,对蒋介石恨得牙根直痒,所以副官长一说“老鳖子”就知道指的是蒋介石。可是,听说跑了,大伙也很担心。这时只见谭海扔下电话,转身出屋,登上汽车就走了,估计他是到前线去了。
  第二天上午,才知道在华清池骊山石头缝里终于把蒋介石抓到了,送到西北军一个军长高桂滋的公馆里。这就是著名的西安事变之夜我在张公馆内看到的情况。
  12月12日,我们东北军和西北军全部进入战备,气氛非常紧张。天上,20几架飞机低空盘旋,看样子随时都要轰炸;地上,我们也架起了高射机枪、高射炮,时刻注视着天空的动静。但不知为什么飞机没有轰炸,地面也就没有打它们。公馆内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事变之后,西安开了一个国民大会,我也参加了。
  会上,张学良将军慷慨陈词,讲得十分感人。他讲话的大意是:这次兵谏我们是迫不得已的,弟兄们都知道,东北已经沦亡了,我们的父老兄弟姐妹们,正在遭受着日本侵略者的蹂躏。我张学良国恨家仇集于一身,自从旅欧回国以后我就发誓:尽毕生精力驱逐日寇,收复东北!可是,蒋委员长却主张“攘外必先安内”,让我们去打红军……讲到这儿,他稍微停了停,接着说:红军是没有家的人,我们也是没有家的人,没家人不能打没家人!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要停止一切内战!谁要打内战,谁就是我张学良的敌人;谁要打内战,谁就是东北军的敌人……。张将军的一席话引起了到会者的共鸣,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随后,杨虎城也发表了讲话。他愤怒地谴责了蒋介石打内战的政策,并强调这次兵谏,他与张副司令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
  记得杨主任发言以后,事变前住在张公馆的那位刘先生也发表了讲话。据刘海山说,他叫刘鼎。这位刘先生穿着青上衣,蓝色的毕几裤子,屁股上还补了一块青补丁。开始大伙不知道,后来听说他是共产党。
  他说:同胞们,我们坚决支持张将军和杨将军的行动。他们发动的这次西安事变是为了使蒋介石掉转枪口,一致对外。这和我们建立爱国统一战线的主张是完全一致的。大敌当前,中国人怎么能自相残杀呢?有志气有抱负的爱国军人应该去打日本侵略者。我们不能看着大片的领土被侵略者任意宰割,全国各党各派要立即联合起来,建立爱国民族统一战线,同心协力,驱逐日寇。
  到会的人,都感到他的话很对,特别是我们东北军的将士们,深知流落他乡之苦,更希望早日消灭日寇,重返故乡。
  替张学良将军保管财务
  张学良将军送蒋介石飞往南京被扣以后,张公馆实际上就被撤销了。但少帅的个人财物却没有受到损失,一直保管得很好,少帅的财物开始是由王博文负责保管。1939年春天,王博文通过同学的关系要去河南卢氏县当县长,并约我去当民政科长。当时,少帅回来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东北军的处境已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好些人都自找门路,脱离部队。因此,能去卢氏县当一个民政科长,对我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了。
  可正在这时,魏成允干事找我,让我接替王博文的保管工作。魏成允是于学忠的外甥,军衔少校,当时于学忠让他负责找人保管张学良将军和于学忠的个人财物。他跟我谈了以后,我也有点犹豫,是去当科长,还是保管少帅的财物呢?那阵子,当个民政科长是个美差,而保管少帅的财物既责任重大又担风险。但是又一想,少帅为国家为民族出了不少力,如今无辜被扣,怎么能再让他的财物出差错呢?于是我就答应了魏干事的要求,从王博文手中接过了保管少帅财物的工作。
  张学良将军的财物都装在箱子和柳条包里。其中樟木箱子有 40多件,柳条包有40多件,此外还有一些皮箱等小件物品。这些箱子中,有一些贴着封条。没贴封条的木箱和柳条包里装有古书古画、人参、鹿茸、呢料服装,还有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的姑爷齐亚诺送的两支自动枪,一支是用金子镶的,一支是用银子镶的。古画怕虫子蛀要经常晾晒;人参、鹿茸都放在有大绒底的小木盒内,每到雨季也要晒几回。
  这些物品都堆放在一个屋子里,专门有一个排负责站岗。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赵连生,他负责保管于学忠的财物。
  我在保管少帅财物期间,一直是随五十一军留守处行动。那几年,五十一军留守处比较稳定,一直驻在陕西省安康县流水乡。
  保管少帅的财物,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少帅的财物,都是非常贵重的,也可以说价值连城。当时兵荒马乱,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财产被窃。1944年阴历正月初五的晚上,在我的住处附近,有两家老百姓住房起火,我手下几个弟兄要去帮助老百姓扑火,我出去一看,房子烧落架了,救也没有用了,就没有让去,同时看到不远处有人影活动。我立刻警觉起来:这是奔我这里来的,因为张学良将军的财物就放在我住的屋里。我让弟兄们持枪守卫,才避免事件的发生。事后我听说,是土匪纵火烧老百姓房子,用调虎离山之计,多亏我没有上他们的圈套。
  还有一些退役军人要分张将军的财物,朋友事先告诉了我,我亲自去他们中间,说服了他们。
  1945年3月,于学忠从重庆打来电报,让我把张将军的财物从陕西省安康运送到他那里去。于学忠这时已被蒋介石调离了部队,任军事参议院副院长。
  接到电报以后,留守处安排了两辆汽车,我和赵连生一人押送一台,每台车有一个班士兵护送。这些东西拉了两次才拉完。
  交接手续办完以后,于学忠对我说:“你就留在重庆吧,工作好安排。”我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谢绝了他的挽留,返回了安康。临行时,我对于学忠说:“我想要一点张学良将军的东西做纪念。”于学忠说:“你愿意拿点啥就拿点啥吧。”于是,我就拿了大元帅(张作霖)哀挽录,张学良将军送蒋介石回南京,临行时写给东北军各军、师长的手谕(手谕原文是:“弟离陕之际,万一发生事故,切请诸兄听从虎臣孝侯指挥。此致。何、王、缪、董各军各师长。张学良二十五日。以杨虎臣代理余之职。”虎臣是指杨虎城将军,孝侯是于学忠的号),东北九一八事变血泪史大画册照片,还有张作霖、张学良、于学忠等人的一些照片。我为张学良将军保管财物有6年时间,一直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于学忠挺满意。告别时,他又送给我200块银元,并告诉我:“以后有困难吱声。”
  回到安康以后,我也离开了部队,以于学忠给我的钱作为底垫,在杨虎城旧部王耀臣团长的帮助下,开了一个小买卖。卖日用杂货烟、酒、糖、茶等,以此作为生活来源。直至解放后,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才返回故乡。 
  

张学良在一九三六西安事变内幕纪实/远方编.-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