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十 保定战役(下)
王宇明
在保定期间，值得一书的是赵寿山同关麟征进行的两次意味深长的谈话。
一次是在日军飞机轰炸之后，关麟征请赵寿山洗澡时。
关说：“寿山兄，人家都说你是‘绯红子’(陕西土语，带有红气的意思)。叫我说，你要觉得共产党好，你就干脆去干共产党。我知道你不是共产党(赵是1942年入党的)，但是人家都说你是。乡党啊!这样弄下去，你的前途可不堪设想噢。”
关和赵都是陕西户县人，私人关系比较好，因赵较关年长，故称寿兄。
赵寿山说：“军座，人家要把莫须有的事硬加到我的头上，我有什么办法呀?我的认识同你和其他一些人的不同处，就在于我觉得抗日就必须联共。这也是孙中山先生在三大政策中早就讲清楚了的。可有些人却不想抗战，只想‘剿共’打内战。结果把日本人打进来了。我不管人家怎么说，只要自己对得起国家就行了。”
“唉!我劝你还是尽量与共产党少来往的好。”关认真地说。
赵说：“如果两军防地接壤，那来往也是避免不了的。”
另一次谈话，是在防守保定的作战部署完毕之后，谈的是如何保卫保定，如何抗日的问题。
赵寿山对关说：“现在这种部署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保定是很难守住的。我考虑，不如在保定只留上一个团抗击敌人，把其余主力部队撤到铁路以西，背靠满山一带山区，待日寇南下时，我军从侧面给予猛袭，我估计可以打一个好仗。至少可以杀一杀敌人的疯狂气焰，迟滞它的南进。像现在这样单纯防御死守的部署我们是要吃大亏的。我带的十七师在所不惜，可你的第二师、第二十五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实在可爱得很。如果遭受损失，那就太可惜了。”
关听得很是用心，遂问道：“你是说保定守不住吗?”
“保定肯定是要丢的。”赵说。
关“噢”了一声，用手指着头说：“保定丢了，委员长要我的头哩!”
赵略动情地说：“兄弟!你有几个头?有一百个头也是要丢的。依我看，不仅保定要丢，将来上海、南京、武汉都是要丢的。”
关赶忙说道：“你不要乱说。如果那样，中国不是亡了吗?!”
赵说：“中国是亡不了的。”遂问关：“你看过蒋百里①的《国防论》没有?”
关：“没有。”
赵：“你可以找来看看。蒋百里在这本书中说中国的国防在平汉铁路以西的山区。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在平原上是战不胜日本的。日本准备灭亡中国已有70年的历史。我们国内则是军阀割据，互相残杀，把国家弄得一塌糊涂。将来我们边打边准备，国家强盛了，人民都发动起来了，才能把日本打回去。”
关听了直摇头，说：“那不行。保定总是要死守的。”因此，他没有采纳赵寿山的建议。
可是后来战局的发展证明赵寿山的意见是正确的。保定很快失守，关麟征的两个师蒙受了重大损失。部队退到河南后关还派来一位处长看望赵寿山，说赵比他年长有经验，十分后悔没有接受赵的建议。
8月13日，日本侵略军进攻上海。华北日军乘机沿平汉路疯狂南犯，长驱直入。中国军队节节败退。
9月18日，琉璃河、涿县失守。
9月21日，日军侵占定兴、徐水，遂把进攻矛头直指保定。敌机不断侦察、扫射、轰炸，保定形势吃紧。
9月22日拂晓，日军步兵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向保定守军发起猛攻。赵寿山师长冒着炮火浓烟，在战壕里指挥作战。十七师三秦健儿，初次与日军交手，一个个同仇敌忾，奋勇抵抗。十七师前沿一个重要阵地，三次被敌人抢占，又三次被我军夺回。战斗十分激烈。一次，敌人打来大口径炮弹，阵地上炸起来的土块把赵寿山的身子掩盖了大半边，他也被震昏过去。卫士们搀起赵寿山，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住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便继续指挥作战。
日军见十七师的阵地一时难以突破，遂集中兵力向第二师和第二十五师阵地发起冲击，很快打开两个缺口，整个保定的防线发生动摇。
9月23日，日军在强大的炮火和坦克的配合下，又向十七师阵地发起猛攻。赵寿山屹立前沿阵地，命令部队用集束手榴弹炸毁敌人坦克。未炸毁的就放过去打步兵。敌人攻势凶猛，我军奋力抗击。在几个阵地上，十七师爱国官兵与冲上来的鬼子展开白刃格斗，挥起大刀，奋勇拼杀。双方都有重大伤亡。这时，一股敌人又猛扑过来，战况危急。一位团长有点动摇，请示后撤。赵寿山指着团长厉声喝道：“你们不能撤!要坚决顶住敌人。你们若要后退一步，我先打死你!”这位团长，脸上流着血与汗，见师长态度这样坚决，他一狠心，命令各营长组织反击，很快把敌人压下去了，稳住了阵脚。
当日午夜，五十二军放弃阵地，向南溃退。日军乘势蜂拥上来，占据了第二师和二十五师的阵地，十七师突然陷入日军包围的境地。又与关麟征失去联络。赵寿山遇险不惊，当机立断，在中共地下党员的支持下，指挥十七师沿平汉路东侧和白洋淀地区向保定以东之阜河至仙人桥一带转移。
9月24日，保定失守。国民党的军队纷纷溃退下来。“汉奸、特务坐在敌人的坦克上，从曹家花园附近临时挖成的城墙洞把敌人引进了保定城。城内郑相国的一个团被冲乱，保定失守。敌人进城后，当地的大地主、大商人等有钱人都出来欢迎。有的奴颜婢膝地把敌人招待到自己家里。广大劳动人民对敌人无不切指痛恨，秘密地组织起来，与敌人进行斗争。”②
保定失守之后，赵寿山带着部队继续向石家庄以东地区撤退。在途中，一方面看到国民党溃退下来的部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恐慌万状；一方面又看到受苦受难的人民群众，民族意识十分强烈，抗日救亡情绪非常高涨。部队进到滹沱河以东一个大村子准备渡河时，就发生了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
赵寿山住在一个姓李的医生家里。李医生是一位极富爱国思想的人。当他听说部队渡河绑筏子缺少绳子时，他就主动从小楼上拿下一捆染了蓝色头的新绳子，又卸下房门上的彩色门板一起送给部队使用。赵寿山见状甚是感动。他说：“李先生，这不太可惜了吗?”李医生则动情地说：“唉!日本鬼子来了，什么都没有了，连性命也难保了，还留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呀!给咱们的队伍绑了筏子过河，你们休整好后还可以回来打日本鬼子嘛。”
经过交谈，当李医生知道赵寿山是师长之后，心情十分激动，他就毅然把自己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叫到赵寿山跟前，恳切地说道：“长官，我把这个娃娃就交给咱队伍了，请你好好抚养教育，叫他长大了打日本救中国啊!”又转过身来对孩子说道：“儿啊!好好跟你赵伯伯去吧，长大了打日本救中国。咱们国家大，将来一定会胜利的。爹爹没有别的祈求，希望你打走鬼子回来，给我坟上添上两锨土，烧上两张纸，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说着掉下泪来。
这件事，使赵寿山和在场的人们都深受感动。他联想到北平的学生爱国运动，西安事变时支持张学良、杨虎城扣蒋的群众游行队伍和全国不断高涨的抗日救亡运动，使赵寿山进一步坚定了这样一个信念：人民爱国，抗战必胜!
十七师渡过滹沱河之后，到达石家庄以东之晋县一带继续抗击敌人。这时，十七师被分割出去的部队，也趁部队撤退混乱之际归还建制。不久，赵寿山接受新的任务，率十七师向山西娘子关疾进。
①蒋百里，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浙江省海宁县人。生于1882年。他与蔡锷、张考准并称日本士官学校“三杰”。1937年著《国防论》一书，倡导“全面抗战”、“持久战”。
②赵寿山：《与蒋介石二十年的斗争史》，《赵寿山将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351页。
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王宇明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