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十一 喋血娘子关
王宇明
1937年10月初，占领保定的日军沿平汉线继续南犯。在进攻石家庄的同时，又以主力一部西犯娘子关，企图由此进入山西，与由晋北南下的日军会师后围攻太原，占领山西。
山西是华北的战略要地，娘子关是山西的东大门。娘子关的存亡，关系到山西的存亡，山西的存亡关系到华北的整个战局。因此，蒋介石和阎锡山商定，调孙连仲的二十六路军、冯钦哉的二十七路军、曾万钟的第三军和孙蔚如的三十八军之十七师和教导团死守娘子关，由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担任娘子关前线指挥官。
赵寿山受命于危难之际，当即严令全师迅速向娘子关转进。适遇阴雨连绵，道路泥泞，行军极为艰难。
10月11日上午，赵寿山带着两个营最先赶到娘子关。下午，全师部队陆续赶到。
娘子关山岭重叠，沟壑纵横，地势险要，是晋东天然屏障，也是日军进攻山西的必经隘口。赵寿山深知，扼守娘子关，对于保卫山西、稳定华北战局都有重大意义，决心全力以赴，严防死守。
中国军队扼守娘子关的部署是：娘子关以北为二十七路军、以南为第三军、旧关为教导团。十七师担任娘子关正面防御，任务最为艰险。二十六路军为总预备队。
娘子关正前方有一座雪花山，地势高险，与娘子关成犄角之势。赵寿山考虑，雪花山是关键阵地。要守住娘子关，首先必须守住雪花山。因此，他做了这样的防御部署：
派战斗力最强的一○二团魏炳离的一营防守雪花山。但仍不放心，后又加派该团团长张世俊带一部兵力去加强指挥与防御；
派九十七团、九十八团扼守郝家坡、单家村、十字道、朱家川之阵地；
派一○一团及师直炮营兵扼守施水村、荆蒲兰、曹川之阵地；
派补充团扼守乏驴岭阵地；
从各团抽调一部分兵力作为师预备队；
师指挥所设在乏驴岭。
10月11日晚，十七师的防御部署还没有完全就绪，日军川岸文三郎的二十师团就开始向娘子关发起进攻。其主力一路，在炮兵配合下，向雪花山阵地进攻。一○二团官兵依托简单工事，奋起抗击，打退敌人数次进攻。赵寿山分析，这可能是试探性进攻。
10月12日拂晓，日军步兵、骑兵500多人，向十字道阵地警戒部队发起猛攻。九十八团官兵英勇抗击。激战至7时许，敌之增援部队800多人，在飞机、火炮的配合下，又向十字道阵地发起进攻。九十八团不支，撤到本阵地继续抗击。战至12时许，日军进攻愈加猛烈，九十八团集中兵力与火力，组织反击，终于将敌击退。下午，陈际春团长见敌士气稍懈，有机可乘，经赵师长批准，指挥部队向敌人突然发起反击，战至下午5时许，将敌击退，毙伤日军200多人。
日军受挫后，恼羞成怒，稍息片刻，又以新增援的精锐部队一部向九十八团阵地发起报复性反击，动作迅猛。敌众我寡，不能力敌，我军损失严重。于翌日晨，陈团长仅带官兵数十人，绕道撤至乏驴岭阵地。
10月13日晨，日军精锐部队1000余人，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再次向我雪花山阵地发起猛攻。一○二团官兵居高临下，凭借简陋掩体，阻击敌人。部队士气旺盛，越打越勇。敌人冲上来，被我打下去；前沿阵地丢掉了，又被我军夺回来。敌是仰攻，我是俯击。因此，日军死伤甚众。在阵地前面的山坡上，尸体狼藉，血流满地。同时，一○二团也付出巨大牺牲。连长张登弟(中共地下党员)指挥全连官兵浴血奋战，死守阵地，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手榴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全连官兵壮烈牺牲。气壮山河，感天动地，可歌可泣。
赵寿山师长在给蒋介石的战报中，对这次战斗是这样描述的：
“自本日早朝以来，敌即以精锐之一部，藉机炮掩护，向该山猛扑，经守兵以死据守，激战至12时，敌终未逞。入午以后，战斗愈烈。敌我往复冲锋，凡三四次，该山失而复得者再，终归我有。杀伤敌人甚火，我亦有相当损失，持至当夜，敌我仍对峙中。”①
赵寿山审时度势。他思谋，日军连日疯狂进攻，战况日趋严峻。我若死守阵地，单纯防御，恐难持久。为了巩固雪花山阵地，钳制西进之敌，他决定趁敌不备，组织反击，出奇制胜。
10月13日晚，赵寿山下令从各团抽调十一个连队组成反击团队，由他亲自率领分三路出击：
右路，向刘家沟、长生口、梁桥村一带进袭。部队迅速击退了该线之敌，恢复了原有阵地。
左路，向井陉县城进袭。实施佯攻，迷惑敌人。
中路为主力，向板桥、朱家川、井陉南关火车站进袭。部队到达南关火车站时，发现日军新增援的部队约1000多人正在休息。赵寿山当机立断，指挥部队出其不意，突然发起攻击。经一阵猛打猛冲，把还在睡梦中的敌人直打得晕头转向，混乱不堪，仓皇撤逃。十七师部队跟踪追击，直追到河北获鹿城下。此次反击，毙伤敌人数百人，缴获大炮、机枪、骡马及其他战利品甚多。有的枪炮尚未开箱开包就被我军缴获。这次战斗，被称为十七师“抗战以来第一次之胜利”。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当反击部队获得战功，正在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忽报雪花山阵地被敌攻占。赵寿山闻讯，大为震惊。他当即下令收拢反击部队，向雪花山组织进攻，力图夺回雪花山阵地。但鏖战一夜，牺牲惨重，未能如愿。对于这场惨烈血战，赵寿山是这样描述的：
“正当我们反击敌人取得胜利的时候，另一小股敌人占据了我雪花山主要阵地。我当即回兵反击，夺取阵地。原来被我们追击退走的敌人趁机又赶了回来。当晚，部队与敌人在山沟中反复冲击，敌我伤亡都很大，死体狼藉，血流遍地。我的双脚和小腿全被鲜血染红。鏖战一夜，终因雪花山据点坚固未能拿下，遂退守乏驴岭。回来以后，我查知张世俊确系违命未去雪花山阵地加强防守，立即把张枪毙。”②
不日，日军新增援上来的部队，又向十七师阵地发起进攻。企图突破正面，与旧关、地都之敌会合后一起围攻娘子关。战况进一步恶化。
10月19日早4时，日军两个联队，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向乏驴岭阵地发起攻击。补充团团长翟济民指挥全团官兵，沉着应战。敌人连续进攻三次，均被击退。10时许，敌机20余架，超低空向我军阵地狂轰滥炸。娘子关阵地上只有用土装麻袋垒起来的简单工事，部队都暴露在光秃秃的山头上。许多官兵不是被日军的枪炮打死的，而是被炸弹、炮弹炸起来的石块砸死砸伤的。飞机轰炸扫射之后，步兵又密密麻麻地向乏驴岭阵地猛扑上来。补充团的官兵眼见自己的弟兄一批一批地倒下，激起满腔怒火，一个个奋不顾身，越打越猛。子弹打光了就用大刀砍，手榴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激战至下午 1时，翟团长身负重伤，营以下军官伤亡27人，士兵伤亡大半，乏驴岭南侧之阵地被敌突破。
与此同时，十七师守备荆蒲兰阵地的一○二团黎子淦(中共地下党员)营也终日与敌拼杀，战至下午5时，营附及八连连长阵亡，黎营长及九连连长负伤，全营官兵幸存者十余人，其余官兵均壮烈殉国。
赵寿山看到，日军兵力充足，进攻锐气不减。我军伤亡惨重，战斗力丧尽，实无力再战。遂忍痛下令撤出乏驴岭阵地，转移到神灵台继续抗击敌人。
战斗惨烈，牺牲奇重，军心动摇。在雪花山、乏驴岭阵地失守后，许多军官劝赵寿山师长下令撤退。但赵寿山满腔悲愤，严词拒绝。他说：“娘子关是坚守太原、保卫山西的战略要地，只能守，不能退。我准备在这里为国捐躯。只要还有一个人，一枝枪，一粒弹，我就要坚守这块阵地。你们谁要害怕谁走，再不准向我说撤退的话。”
赵寿山抬头看了看指挥所的人们，有的还想建议撤退。他想到为国牺牲的几千弟兄，愤然从腰间拔出两枝手枪，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威严地说道：“谁再建议我撤退，我就拿这个对付他!”大家为赵师长誓死卫国的浩然正气所感动，都坚决表示：愿随师座，为国献身。
十七师英勇悲壮的英雄事迹也感动了前线指挥官，黄绍竑特命嘉奖：“十七师此次攻守皆很尽力，损失奇重，殊堪嘉慰。”并奖赏银元3000块，以资抚慰。
10月20日，黄绍竑奉命回南京向蒋介石报告战况。临走时，紧紧握住赵寿山的手说：“寿山兄!你对得起国家了。十七师的官兵这样浴血奋战，虽然牺牲很大，但是给国家立了大功啊!”他回南京后，在国民党《扫荡报》上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评论华北战场。他说：“在华北战场上，真正抗战的将领只有两个半人。其中一人就是十七师师长赵寿山。”
10月23日，赵寿山在给蒋介石的电报中对当时十七师的状况作了这样的表述：
“查职师北上抗日，瞬时三月，损失奇重。机构已毁，团缩为营，营缩为连。各中下级军官，或则伤亡，或则失踪，或以抵抗不力处死。现旅长仅一，团长仅二，营长以下干部不足三分之一。指挥乏人。战斗损失非有补充，殊不能以再战。”③
10月26日，娘子关前线临时指挥官孙连仲，眼见十七师牺牲太大，实已无力再战，遂命令他的二十七师接守防地，令十七师撤出战斗，向太原方向转进。
扼守娘子关之战，异常残酷壮烈。部队整连整营地为国捐躯。全师13000之众，只剩下2700多人。赵寿山脸色憔悴，满眼血丝，悲愤交加，忧心如焚，头发、胡子都急白了。走路走不动，骑马也无力。只得坐在滑竿上，指挥部队后撤。
赵寿山忧国忧民，壮怀激烈，赋诗言志：
妖气弥漫寇方传，百战何辞作国殇。
士卒冲锋杀敌处，娘子关外月如霜。
十七师在娘子关浴血鏖战15个日日夜夜，虽然付出巨大代价，但却打出了中国人民杀敌卫国、视死如归的浩然正气!打出了中华民族顶天立地、不可征服的英雄气概!在抗战历史上留下闪光的一笔。
①《陆军第十七师井陉县附近抗战战役战斗详报》，《赵寿山将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468页。
②赵寿山：《与蒋介石二十年的斗争史》，《赵寿山将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354页。
③蒙定军：赵寿山给蒋介石的电报，《丹心素裹》，中国文史出版社1989年4月版，第445页。
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王宇明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