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十九 “中条山的铁柱子”(上)
王宇明
1938年11月，第三十一军团又改编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孙蔚如，副总司令李家钰，指挥的部队除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外，增加了川军之四十七军(李家钰兼军长)，部队实力有些增强。
1939年3月，正当三十八军在赵寿山的领导下热火朝天地进行新式整军的时候，驻晋南日军对中条山大规模的进攻开始了。
赵寿山考虑，自去年8月以来，日军先后四次(1938年8月8日、9月13日、11月4日、1939年1月1日)向中条山局部地区的进攻都被我军击退了。这次，敌人纠集五六千人，向中条山大举进攻，敌情比较严重，必须谨慎迎敌。这时，他又想起杨虎城将军被迫出国时对他的谆谆叮嘱：你们一定要参加抗日，多打胜仗，取得好的战绩。“我们只要在战场上有好的战绩就会得到人民的拥护和支持，我在国外也会得到安慰，蒋介石也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①赵寿山感慨万端，决心打好这一仗，决不能给杨先生丢脸，给十七路军丢脸。
3月29日，驻运城、安邑的日军二十师团约五六千人，附两个炮兵中队，兵分两路向我中条山三十八军阵地进攻。
一路，日军主力4000余人，在大炮、飞机掩护下，向我三十八军十七师之大臣村、圣人涧阵地发动进攻。赵寿山审时度势，责令十七师依托山地工事，坚决阻击，大量杀伤敌人。该师与日军展开激战，毙敌甚众。但日军异常嚣张，攻势不减，并施放毒气，乘势攻占我大臣村阵地。
在此形势下，第四集团军总部仍令该师不惜代价死守阵地。但赵寿山思谋，日军兵力太大，火力甚猛，我若继续死守阵地，势必被动挨打，实乃愚蠢战法。因此，他拒行成命，灵机处置，果断指挥十七师放弃正面阵地，避开敌锋，转向敌之侧后迂回出击。
与此同时，他命令十七师一部秘密插入闻喜以南、夏县以北之铁路沿线破坏铁路，袭击日军据点。命令另一部迂回至敌后，围攻张店之敌，以钳制敌人。
赵寿山长于谋略，作战经验丰富。他发现正面之敌发生动摇时，立刻命令十七师集中全力进行反击。独立四十六旅主动配合作战，挑选精壮士兵，组成百人大刀队，在我炮火掩护下冲入敌阵，东拼西杀，经过一番白刃格斗，砍死日军甚多。此次激战，共毙伤日军600余人。日军不支，被迫后撤。
日军另一路，约千余人，向三十八军独立四十六旅主阵地进攻。敌人采用偷袭战术，突然从我军左侧拦腰插入纵深东西祁村阵地，战况骤然紧张起来。孔从洲旅长遇险不惊，果断命令预备队投入战斗。营长张子馥动作迅速，率部向敌侧后猛插过去，一下子冲乱了敌人队形。但张营长身负重伤，指挥一时中断。在此紧急关头，孔旅长命令团副李慕愚(中共地下党员)亲自指挥该营战斗。李慕愚重新调整了部署，进行了政治动员，官兵士气大振，与敌展开激战，迅速由防守转入反击。打到黄昏时，将敌击溃，恢复了原有阵地。李慕愚的英勇机智，受到指战员的热情赞扬。
此次战役，激战六天。史称“三二九”战役。毙伤日军 1000余人，我军伤亡500余人。粉碎了日军向我中条山的第五次“大扫荡”。连蒋介石也不得不通令嘉奖：“该军与敌血战，迭挫凶锋，良堪嘉许。”②
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三二九”战役后，赵寿山并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丧失警惕。他根据日军飞机对我侦察次数增多、同蒲铁路运输繁忙的情况判断，日寇一定不甘失败，活动如此频繁，很可能对我采取重大的军事行动，图谋报复。心想，“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军千万不能松懈麻痹。他召开作战会议，仔细分析敌情，调整战斗部署，命令部队积极备战，时刻准备粉碎日寇新的进攻。
果不出赵寿山所料。日军规模更大的进攻开始了。
日军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纠集运城、安邑和夏县之敌中岛第二十师团全部、川岸第三十七师团的一个旅团，附山炮第一联队、野炮第二十六联队及一个飞行大队(飞机28架)约 3万之众，于6月6日，兵分九路，东至张店，西迄芮城，对我中条山守军发起全面进攻。来势异常凶猛，大有一口气吞掉我中条山之势。其企图是将我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压迫于黄河北岸之狭小地区，围而聚歼。
战役初期，由于第四集团军总部主要指挥官思想保守，指挥作战惯于国民党陈腐战法，在敌人强大攻势面前，一味命令我军死守阵地，坚决阻击。结果，置我军于被动挨打境地，蒙受重大损失。
6月6日晨，日军主力一部自运城南下，进攻中条山西段。我九十六军和三十八军之独立四十六旅奉命死守阵地，坚决阻击。7日，我军不支，防线被敌突破，日军占领芮城。我军被迫结集于黄河北岸芮城至平陆之狭小地区。
日军主力之另一部，自夏县沿张(店)茅(津渡)公路南下，我三十八军之十七师依托阵地，奋起阻击。但顶不住敌人的凶猛进攻。7日，日军突破我军防线。8日，攻占平陆。9日，占领茅津渡。将我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从中隔断。而后，由张茅公路南下之敌由东向西打；由运城南下之敌由西向东打，对我左翼集团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我九十六军军部和所属之一七七师、独立四十七旅以及三十八军之第四十六旅的部队，被日军压缩包围在平陆旧城、太阳坡、大涧北、赵家坡、关家窝、后湾一带谷地。面对高山，背临黄河，东西被重兵夹击，空间狭小，队形拥挤，敌之飞机和大炮对我被围部队，日夜实施狂轰滥炸，伤亡剧增，形势实乃万分危急。
在此危急之际，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在征得有关方面的同意后，他当机立断，同时电令第四集团军总部和各军军长，将中条山之三十八军、九十六军和四十七军统归赵寿山军长指挥，令其精心运筹，相机破敌。
赵寿山临危受命，镇定沉着。他当即召集作战人员开会，与各军军长交换意见，制订了新的作战方案。其要点是：以中条山东端根据地为依托，以运动战、游击战为主要战法，采取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统一指挥，加强协同，与敌周旋，寻机破敌。
在中条山东端，赵寿山采取了两个军事行动：一是指挥十七师一部秘密插入敌后，出其不意，突然向高平之敌发起攻击。敌不明真相，经一番激战之后向北逃走。此举不仅缴获大量军事物资，而且有力地策应了中条山西端被围部队突围。二是指挥十七师主力在茅津渡以西地区主动向敌人发动进攻，激战两日夜，毙伤日军1000余人，有力地钳制了日军西进，减轻了对我左翼集团的强大压力。从此，我东端部队也开始由被动转入主动，官兵的士气也由低沉转为振奋。
与此同时，在中条山西端，我被敌包围之左翼集团，也正在积极设法突围。
6月9日夜，九十六军李兴中军长(西安事变时任西安绥靖公署参谋长，是积极拥护联共反蒋抗日的爱国将领)在平陆东门外的麦田里召开师旅长紧急会议，讨论部队突围问题。经过长时间的激烈争论，决定出其不意，分路突围，以凶猛神速的动作，冲出敌人的包围圈。独立四十六旅孔从洲旅长(西安事变时任陕西警二旅旅长，是积极拥护联共反蒋抗日的爱国将领)，视形势异常危急，再不能拖延误时，遂向李军长建议道：“我军现在的形势是三面受敌，一面临河，敌占锅沿，我占锅底，恰似釜中之鱼，形势万分危急。我军的东西两面都有日军的重兵集团，向东突围与三十八军会合已不可能。”他站起身来建议道：“我拟向北突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插敌人的后方，将敌人引向北边，为军部和兄弟部队向东突围创造条件，否则，天亮以后，不是被日军的飞机炸死，就是跳黄河淹死，要么就当俘虏；后果是不堪设想的。”③他决心已下，说完建议不等军长表态立即离开会场，返回旅部，组织突围。他指定七三六团的张玉学连为全旅突围前锋连，配备了十二挺轻机枪，携带了大量手榴弹，令其不惜一切代价为全旅杀出一条血路。
独立四十六旅突围部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突然插向敌人后方。途经平陆车村(现为东车村)时，发现日军炮兵部队正在睡梦之中。孔旅长果断地指挥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了两个炮兵中队和一个后方医院，缴获山炮12门迫击炮 4门，以及作战命令、军用地图等。突围部队，历经艰险，两天后方在中条山的娘娘庙和姚家坡一带与三十八军军部胜利会师。赵寿山见孔从洲率部胜利归来，欣喜万分。他紧握着孔的双手激动地说：“突围成功了!你们打得好，你们打得好啊!”
独立四十六旅率先突围成功，打乱了敌人的战斗部署，为兄弟部队突围创造了良好条件。九十六军军部、一七七师和独立四十七旅抓住有利时机，也积极组织部队实施突围，战场形势开始好转。
我左翼集团先后突围后，赵寿山一方面电令九十六军、四十七军各自为战，互相配合，机动灵活地对敌人发动袭击、侧击和尾击；一方面直接指挥十七师和独立四十六旅，在张茅公路以东地区加紧对日军的攻击，又一场恶战开始了。
我左翼集团突围后，日军恼羞成怒，疯狂报复。企图集中全力消灭三十八军于张茅公路以东地区。敌人组织了一支强大的攻击团队，于6月11日，向我十七师阵地发动了猛烈进攻。我十七师之四十九旅、五十一旅，在前段作战中虽有损失，但未伤部队元气。在赵寿山的直接指挥下，同仇敌忾，同日军展开了殊死激战。开始是敌机狂轰滥炸和猛烈的炮战，继而是激烈的枪战，最后由枪战转为惨烈的白刃格斗战。敌我均有重大伤亡，战斗越演越烈。
6月12日晨，不甘受挫的日军，动用了一支强大的增援部队，又向我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一队队、一群群黑压压的日军士兵，枪上一律吊着膏药白旗，前面的指挥官挥舞着战刀，像猛兽一样，嚎叫着向我军阵地冲杀过来。
在此关键时刻，赵寿山审时度势，果断地打出一张克敌制胜的王牌。他命令骁勇善战的预备队九十七团投入战斗。团长李维民，黄埔军校毕业，30多岁，作战英勇机智，强悍果断。他指挥柏方影的第一营迂回攻击正面之敌北侧；指挥李森(中共地下党员)的第二营迂回攻击敌之南翼；他亲率范文英的第三营直插敌之背后。上午八时左右，三个营全部投入战斗。第三营的官兵忠勇无比，前赴后继，奋勇厮杀。范文英营长看到自己的一个弟兄被两个日本鬼子刺死，他怒不可遏，跳出战壕，甩掉手枪，从敌尸里捡起一枝三八式步枪，便向两个鬼子冲刺过去。因他幼时学过武术，身强力壮，出手狠辣，刺刀所指，寒光逼人，无不中敌人致命之处。不大功夫，刺死刺伤鬼子多人。敌人见他英武凶猛，便有五个鬼子向他围过来。他仇恨满腔，怒火中烧，刺刀刺向哪边，哪边的鬼子便畏缩后退。在他刺杀一个鬼子时，不料另一个鬼子从他后胸猛刺一刀，他腰身一挺，壮烈牺牲。
李维民团长见范营长倒在血泊中，禁不住满腔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在指挥所也操起一枝步枪，带着警卫员们冲向阵地同日军厮杀起来。全团各阵地的官兵听说李团长也冲上来了，备受鼓舞，士气大振，一个个官兵如猛虎扑食，与鬼子展开了殊死拼杀。阵地上硝烟弥漫，日光暗淡，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枪械刺刀的格斗声，代替了激烈轰鸣的枪炮声。战到下午1时许，日军不支，沿张茅公路向北逃窜。这场恶战，毙伤日军 1000余人，我亦有重大牺牲。在山坡上、开阔地，尸体横七竖八，互相叠压，有的浑身是血，有的少腿断臂，战斗之惨烈，目不忍睹。
进攻中条山的日军，在我军坚决有力的打击下，军心动摇，全线溃退。我军乘胜次第收复茅津渡、平陆、芮城。21日，日军退出中条山。
此次战役，苦战半月。我军伤亡六七千人，毙伤日军1万余人。高桥联队长被击毙。二十师团溃不成军，开回日本补充休整。日军在运城开追悼会时，仅供士官以上军官的骨灰罐即达1700余具。
此次战役，史称“六六”战役。是第四集团军守备中条山期间规模最大、战斗最烈的一次。我军虽有重大牺牲，但取得了粉碎日军第六次“扫荡”中条山的巨大胜利，赢得了全国人民的热烈喝彩。当时的报纸向全国报道称：“月初晋南大战，我军又造成光荣之胜利。”“敌我在此山岳地带展开剧战，血肉横飞，积尸遍野，战况之悲壮，前所未有。敌军死伤奇重，我军亦有壮烈牺牲。”④
此次战役，也充分显示了赵寿山军长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驾驭险恶局势的胆魄和三十八军强大的战斗实力。日寇惊呼：“杨虎城的部队骁勇善战，不可轻视。”人民群众称颂三十八军是“铁的三十八军”。卫立煌将军高兴地赞誉：“三十八军是中条山的铁柱子!”
①《孔从洲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9月版，第208页。
②姚杰：《血染中华沃土，抗战一支劲旅》，《赵寿山将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40页。
③《孔从洲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9月版，第236页。
④姚杰：《血染中华沃土，抗战一支劲旅》，《赵寿山将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41页。
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王宇明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