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农民反抗吴新田的武装斗争
政协周至县委员会①
一九二六年夏，吴新田部顾琢堂率部由宝鸡口出山。配合刘镇华围攻西安。周至农民受不了匪军的蹂躏压迫，自发地起而进行武装反抗。
一九二六年春，周至驻军为张万胜团。张原为陈树藩旧部，陈失败后投降吴新田；吴向汉中溃退时，又投降李虎丞。这时属姜宏模旅。吴新田部进兵关中（吴本人驻宝鸡虢镇）时，其先头部队王宗良旅于三月间进周至县城附近的马营、小寨子等堡，攻打县城，双方相持两月之久。后张万胜又二次降吴，任为旅长，调驻户县大王镇，协同吴部围攻户县县城。
周至农民向于交纳田赋、供应粮草、杂支外，每年还负担数额巨大的烟亩罚款（以下简称烟款）。一九二六年春旱，麦、烟幼苗均枯死。吴新田军却勒索烟款一百余万元，令亲信袁嘉声——周至县长，限期收齐。袁派县中绅士任志琦等前赴宝鸡虢镇面恳吴减轻烟款，吴未允，且催逼更急。农民以未收割鸦片烟，无从交烟款。吴遂采纳了军需处长侯国藩建议，停收烟款，改为派捐。派捐按全县地亩等级分摊，每亩五、六元至十余元不等，总数共计五百余万元，比烟款多四倍，比全年田赋多二十倍。群众把这种派款，叫做“自地款”。当时农村的民谣说：“吴新田，不要脸，不该白地要派款”。
周至农民历年遭受兵匪的抢掠和贪官、劣绅的层层剥削，已至山穷水尽，十室十空。而吴新田又勒逼征收五百余万元巨额派款。广大农民群众求生不得，被迫采用当时民间已有的迷信组织——“红枪会”(又名硬团)，四处动员，爆发了武装斗争。首先发难的是下三屯堡(位于县城西北，距县十四里)。接着浐河（西距县城五里）以西，青化镇(东距县城四十五里)，以东二百多个村庄的农民，都奋不顾身，风起云涌，参加了这一反抗斗争。
吴新田为了迅速收清派款，除严令袁嘉声限期扫数外，还派军需处长侯国藩前来周至督催。袁嘉声派遣大批委员、差役下乡，鞭打、绳拴、拉牛、拔灶，并遣军队武装威逼催收。当时下三屯堡硬团的声势比较大，匪军以为扼杀了下三屯的农民武装力量，其他堡寨组织起来的农民就会畏惧解散，派款就可顺利征收。
一九二六年六月二十日(即民国十五年农历九月十一日)上午，驻哑柏镇(位于县城正西，距县三十里)的吴军派兵一连(实有人数五十余名)，直向下三屯开动。该堡群众发现匪军前来，即将城门关闭。匪军到达后，即将该堡包围。有五名匪军爬城进村，与硬团团长赵三和吴明堂老汉相遇，便大声吆暍：“团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赵三指着关帝庙说：“团在老爷庙内，人数不到一百。”匪军立即鸣枪示威。吴明堂老汉恳求不要放枪，免得妇孺受惊。匪军怒气冲冲，竟用刺刀戮死吴明堂。赵三见势，急奔入庙，庙内农民愤怒，提起红缨枪，一拥而出，戳死当头匪军一名，其余四名越城逃跑。城外匪军立即集中火力攻城。硬团农民登城抵抗，擂鼓发号，全村农民都拿起武器，出城击匪，匪军不支，向西南方向逃窜，农民跟踪追击，猛勇异常。这时，上、下天屯，东、西阳化等二十余堡农民群起拿起武器侧击，追匪军至欢乐河边，全部歼灭之。
当时县内匪军闻得下三屯一带剧烈枪声，派兵一营向西急进，直抵下天屯(在下三屯西一里许)城南，并向该堡开枪射击。该堡大部分农民正在协同下三屯等村追击来自哑柏的匪军，所留少数农民上城抵抗，并擂鼓以壮声势。追击哑柏匪军的各村农民，在凯旋途中，听见下天屯的枪声、鼓声，遂飞奔而来，抄匪军之背。匪军向东溃退，又凭上三屯高地与农民群众激烈战斗。农民虽死伤吴魁魁等数人，但前仆后继；加之附近各村农民四处前来支援，匪军被迫，遂向县城溃退。中途又遭到中旺、朱家查、来家村等十余堡农民的奋勇截击，匪军狼狈窜回县内。从此周至、哑柏间的匪军交通断绝二十多天。事后，农民们歌唱这场斗争说：“打梭镖，凑洋元，老爷庙里扎硬团”。又说：“急派人，就发号，拿起梭镖挡洋炮，戳得匪兵乱嚎叫，到处撂下熨斗帽”。
驻在县城内的吴部师长顾琢堂为了镇压灾民武装反抗及打通周至、哑柏间的交通，分别下令县城、哑柏匪军于二十三日各派兵一营扫清沿大路各堡硬团，并在下三屯堡会师。二十三日早饭后，县内匪军一营附炮两门出城，在太新堡烧毁几座民房后，向西窜犯，到了凉水泉堡(距县五里)城外，县西各村农民因接到县城附近硬团的鸡毛传帖，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将匪军层层包围。匪军虽以机枪、山炮射击，但硬团奋勇搏斗，愈战愈强，夺获步枪一百余支，重机枪一挺。匪军大乱，豕突狼奔，逃窜县内。
同日上午，哑柏匪军一营向东窜犯，先后焚烧七曲堡、北六屯堡城外数座民房后，即窜至南槐花城外，看见城堡有农民把守，便在城外烧房十余座，进行围攻。这时阳化河东各村农民因接到鸡毛信纷纷赶来迎击，匪军被迫向西撤退，凭借甘口河堤(距哑柏镇二里)与农民展开了激烈战斗。匪军被歼多名，南桃花硬团老师张富连及团丁数人也壮烈牺牲。嗣以各村农民愈聚愈多，声势浩大，匪军退回哑柏东下堡老巢，农民跟踪追击，进占哑柏东上堡，与东下堡、西上堡，柿园堡的匪军对峙十余日，粉碎了匪军打通周至、哑柏交通的企图。
周至农民在六月二十日挫败匪军之后，知匪军不会善罢，定要再来报复。于是各村，特别是哑柏周围各村，纷纷成立硬团，举出各村各所②的团长，领导群众进行抵抗匪军。当时阳化所十三堡即公推胡礼娃为该所团长。胡礼娃是下天屯人，幼年曾随其舅父阎某学戏，练的武功。在上述几次战斗中，十分英勇，取得群众信赖。因此，阳化所各堡就公推他为团长。当哑柏周围各所硬团进驻东上堡后，又一致公推胡为八所总团长。胡驻哑柏东上堡，指挥各堡硬团监视匪军活动，并率领硬团对东下堡、西上堡的匪军进行了多次围攻。匪军从此不敢轻易出城挑衅。
匪军经过二十、二十三日的败仗后，被农民包围在周至、哑柏两处，不但彼此失掉联系，而且粮草也无法解决。无可奈何，便向农民佯装求和。驻哑柏匪军派人向胡礼娃请求说，只要允许他们逃走，情愿交出步枪三百支。匪军师长顾琢堂阴谋进一步镇压农民，派绅士王如龙、舒子直等下乡劝告农民，企图瓦解人心。胡礼娃坚决拒绝了匪军的请求。农民们也不听信绅士们的鬼话。
匪军以阴谋未逞，遂于六月二十七日仰巢出县城，对西乡石桥、四合、凉水泉三堡大肆烧杀。计在石桥杀死何东照等七人，烧房七十四间；在四合杀死周吉娃等十五人，烧房十间；在凉水泉杀死李公等三人，烧房一百三十二间。匪军因惧农民袭击，当晚窜回县内。
吴新田知周至农民武装反抗事，即令协助刘镇华围攻西安的牛团及新收编的任朝举团干六月二十八日，驰赴周至协同顾琢堂镇压农民斗争。他们一过黑河(西距县城十五里)，就在北司竹堡杀死农民三十六人，烧房五十六间；在王唐村杀死农民七十余人，烧房一百三十多间。任团匪军过了泸河，向辛家寨(西距县城四里)进犯，即遭到该堡及大寨、小寨、何家村农民的猛烈阴击。匪军被迫折向泸河以东溃逃，农民跟踪追击，缴获武器甚多。由于辛家寨和何家村等堡农民为争夺缴获枪支发生争执，何家村等堡农民负气而归，辛家寨硬团也返回本堡。匪军乘此机会，窜过泸河围攻辛家寨北堡。城内农民虽拚命抵抗，但以众寡悬殊，城被攻陷，男女老幼被屠杀九十六人，绝户八家，房屋被烧一百二十余间。接着匪军又将该察南堡、西堡七十多间房屋焚烧。当晚开进县城。
这时顾琢堂镇压农民的气焰更为嚣张。选定官路以南村庄稀少、抵抗力弱的路线，派牛、任两团匪军向西窜犯，以解哑柏之围。县南大寨子、何家村和孟家村等堡硬团，侦知上述情况)便集结在城墙较好的小寨堡(县城西南五里)，阻止匪军西犯。匪军也下定决心夺取这个据点。
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牛、任两团匪军开到小寨堡北城下，一面布置队伍，一面由任团营长高佛济(小察堡人)向硬团要求讲和。匪军布置就绪后，即从四面围攻。城上农民以石头、砖块顽强抵抗。匪军在机枪掩护下攻进南门，旋又被迫撒出城外。牛团以机枪迫令退出的匪军二次冲进城内，城外匪军也相继全部进城，巷战激烈展开，硬团以武器太差，势难支撑，遂由南街转移到中街、北街，全部壮烈牺牲。最残酷的是匪军在该堡北街将硬团围在一座房内用机枪扫射，尸体簇拥，僵立不倒，计匪军在该堡屠杀八百余人(小寨堡三百余人，其他堡寨硬团四百余人)，绝户四十多家，烧房一千二百余间。尸横遍地，凄惨至极。
匪军在辛家寨、小寨子等堡进行了极其残酷的镇压后，邻近村庄特别是城墙不完整的村庄农民，都自动集结到城池较好的堡寨。但匪军对没有守护的村庄以及没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依然大肆烧杀。下侯家村、马营、陈公坊等十余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惨遭摧陷的。
七月三日，驻县城内匪军在鼓城堡附近高地架设山炮向下侯家村(县城西北五里)轰击，该村城外数座民房立即中弹起火。匪军随即窜入该村，杀死农民五人，烧房一百五十余间，六十多辆水、旱车以及粮食，衣物也被烧毁。接着匪军又到邻近该堡的水围城、涛河等堡放火烧房。
七月五日，县城内匪军窜进马营、东村、西村(县城西南十里)等六堡，杀死烧死农民李富居、李知之等十一人，烧房二百九十九间。
七月六日早，牛，任两团匪军包围陈公坊东、西、南三堡(县城西南十三里)。在东陈公坊枪杀刘耀三一人，烧房六间；在西陈公坊烧房一百三十余间。
同日上午，牛、任两团匪军进攻西肖家村(县城西南二十三里)，由于匪军人多、武器好，在很短的时间内即将该堡攻陷。农民们同匪军展开了巷道拉锯战，拼死肉搏，前仆后继，激战达两小时之久。最后只余二、三十人，仍冒着炮火，顽强搏斗，直至全部壮烈殉难。据该堡亲历其事的徐老九老人谈：七师在该堡屠杀男女老幼一百五十余人，绝户十余家，烧房三百余间。
当龟缩在哑柏东下堡、西上堡和柿园堡多日的匪军听到西肖家村枪声密集，又看见该处烟焰蔽空，认为打通哑柏——周至交通的时机已到，便于同日下午协同出动。围攻八所总团驻在地——哑柏东上堡。在放火焚烧该堡城外数十家民房后，即集中火力攻城。城内硬团在总团长胡礼娃的指挥下，以滚木、擂石顽强守护，匪军进攻未逞。嗣用机枪掩护，将该堡西城门烧毁，直向城内猛扑。硬团农民赤身肉搏，拼命抵抗，终将匪军击退。
同日傍晚，牛团、任团匪军围攻东肖家村。该堡农民据城抵抗，伤亡十一人。相持至天黑，匪军以地形生疏，恐遭围歼，自动撤退，当晚宿营刘家寨子。次日乘吕家堡、商家堡，高家堡等村硬团集结在东上堡的空隙，占据了各该堡，与哑柏匪军取得联系。
哑柏东上堡的八所硬团，在七月六日最后这次战斗中，虽仍取得胜利，但因该堡有陷入重围之势，固守不易，遂于七月九日自动转移至哑柏西南高原地带，继续斗争。
军阀吴新田在这次血腥镇压农民的反抗中，看到了农民群众斗争火焰是可怕的。为了延续其罪恶统治，不得不向农民作暂时的让步，遂于七月中旬将张万胜旅调进县城，以其官兵多陕人，且驻防周至较久，人地熟悉，赖张进行调解。张曾亲赴下三屯堡，邀胡礼娃等商谈和解办法。张所提主要条件是免收派款；死伤兵民，各自料理；农民交获的枪支不收，军队烧掉的房屋不赔等等。胡等认为五百余万元的派款既可觅收，全县农民的严重负担就能解除，便同意了这个和解条件。从此，胡礼娃和各村硬团成员一道把红缨枪收藏了，拿起锄头，从事农耕。周至农民反抗吴新田匪军的武装斗争遂告胜利结束。
这场斗争中，吴匪军屠杀周至农民一千五百余人，绝户七十余家；放火焚烧三十多个村庄，烧掉房屋两千八百余间；遭火被烧毁的农具、性畜、粮食以及衣物用品等等，更是难以数计。
注：①此稿系王富兴、李田、辛有才、吴济海等口述，李青云、武良汉、史建民、李少棠整理。王富兴，小寨堡人；李田，下天屯人；辛有才，辛家寨人；吴济海，下三屯人。他们当时都参加硬团，进行了反抗军阀吴新田的武装斗争。
②所：一般由十多个村庄组成。它们范围，相当于解放后的乡。当时周至有三十六所，参加这一斗争的，计有十八所。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