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邦盘踞吴山纪实
阎存正
王友邦盘踞陇县吴山是从1924年下半年开始，至1928年春被甄士仁部击溃，前后共五年时间。兹就亲见亲闻和从当地年老人口中询问而得的材料，得成此文。
一、王友邦的身世。王友邦系河南省人，1924年因年馑与其同乡冯占彪(通称冯老三)逃至陕西西部各县，乞食为生。他们到陇县时，适值夏收以后，生活比较好混，即长住陇县八渡区东部梨林川一带，有时讨要乞食，有时作短工糊口。这样，混的时间长了，与梨林川苏家坡人苏克勤相识。苏在杨虎城部下当过兵，藏有步枪一支。王、冯系离乡背井之人，无所顾忌，遂与苏密商，纠合不务正业者数十人，持苏步枪窜往陇县吴山，又与家住吴山附近之高廷瑞联络在一起。王、冯既有苏之步枪为武器；又借高之家庭作掩护，昼伏夜出，打家劫舍，秘密聚积财物、枪弹、粮食，至1925年春，逐渐演变到招兵买马，积草存粮，正式称霸吴山，王、冯、高三人为首领。这时有个沦落异乡人，略识一些文字，也被王友邦笼络上了吴山。这人到吴山为王友邦办理来往信件，曾写过一首诗，至今能记忆起的两句是：“群雄聚义在吴山，护国英雄镇陕甘”语虽粗俗，王、冯盘踞吴山的野心与猖狂可见一斑。
二、王友邦的势力。王在吴山的实力，首先是枪支，由苏克勤的一支步枪，发展到由各处弄到的300余支步枪，还在吴山设立炮局(即造枪厂)自造枪支、弹药，除手榴弹、土枪等各种笨重武器外，还能造出比土枪质量较好的枪械，名为“木碑子”。此种枪据说该炮局每日可出一支。制造枪械的工匠有百余人。并有马300余匹，兵卒3000余人。当时传说，吴山共编有八个营，能记得起的三营营长叫王海潮，八营营长叫刘介石，其余各营营长姓名记不清楚。另外，家住千阳县封头村坐地分脏的惯匪李德胜(即李水娃)雇长工十余名，种地务农，养健骡十余头，驮脚经商，在家私藏枪枝，半农半匪，无恶不作，也被王友邦拉拢成了吴山的一部分力量。李很狡猾，名义上归吴山实际所有人员枪枝未去吴山，对王友邦表面服从，总不正式入伙。到1928年春，王友邦被击溃逃跑，他还是在家盘踞，仍旧过着坐地分脏之抢劫生活。
三、王友邦的抢劫活动。王友邦盘踞吴山，以抢劫为主，抢劫地区主要分三路：一路在吴山的东南，地区是陇县下南区官村、新街、庵头一带；一路在吴山的西南地区，即陇县上南区赤沙、香泉一带(陇县上下南区，解放后划归宝鸡)；一路在吴山的东北，地区是陇县东区，八渡、大底村、梨林川一带。东南、西南两路，是王盘踞吴山不久，先后打通的根据地，但东北部八渡以下，王的势力尚不能扩展，主要阻力是梨林川口之枣林寨村庄办有民团，组织坚强，赏罚严明，领导人阎曲章系我族叔，为人精明强悍，有军事常识，除保卫枣林寨一村外，尚此联络其他地区民团，如戚家坡民团首领戚建邦、刘家嘴民团首领张思凯(外号白铁刀)共同防御，并有围剿吴山之策划，还一度邀情陇县河北区号称神团的何姓兄弟二人与兰姓一人到枣林寨作为协助。因此，惹起吴山王部的极端仇视。1925年4月间的一个清早，王统率吴山精壮兵卒千余人，黑夜开拔，天未明即抵枣林寨村，伏该村四周，乘农民有早起者往田间耕作、送粪，开放村外四周围墙设置的木门栅栏之机，蜂拥而入。村中民团兵卒，自请到神团三人到村后，据说神团枪弹不能杀伤，觉得有恃无恐，兼之每晚守夜，天明时休息多未起身，匪众进村如入无人之境，到处鸣枪放火，抢劫掳掠，该村40余户房屋大部烧为灰烬。一时杀声与房屋倒塌、砖瓦破碎之声，远近皆闻。我家同枣林寨为一村，但独户居住，距枣林寨尚有半里，当时随父亲跑到屋后山坡上瞭望，所有上述烧杀情况，均系亲眼所见。枣林村经此抢劫，死十余人，被绑票拉去十余人，负伤四五人，由河北区请来的神团何姓兄弟二人均被枪杀，惨痛之状，目不忍睹。被抢劫后，附近村庄群众前来探望，观者如堵，络绎不绝于途者三四日。王友邦盘踞吴山数年，远近抢劫次数之多，不可计数，独枣林寨村庄之抢劫为最惨。
四、王友邦的征派活动。自枣林寨村庄被抢劫后，王友邦在东北部八渡以下之抢劫道路，畅通无阻。他把各路打通后，这些地区都由他辖管，可以随便发号施令。因此，由抢劫进一步发展为征派，东南、西南两方面的征派情况，不大清楚，东北部八渡以下之梨林川一带地区为我家乡所在地，比较熟悉。其征派：一是征粮，二是派款。征粮因梨林川南村有安姓“书手”(书手是满清王朝遗留下来专门记载农民纳粮数字人的名称)他家藏有梨林里(陇县共有二十八里)农民纳粮底帐，王友邦匪部查出，即依据该底帐向当地农户征粮。至派款办法则按过去八渡区分配比例，直接向各村摊派。当时农民普遍种植鸦片，所有派款以鸦片烟款为最重。征收的办法是随派随收，在派后两三日内即须交清。催收的人，乘马持枪，凶恶不可一世。记得催派款只在一日之内，因欠款枪毙过两人。一人在温家堡，一人在峪头。杀人的凶手叫侯振华(外号小猴儿)，是吴山派来专门催款的。当时催收粮款的紧迫与凶狠，可以想见。
1926年后，王友邦扩张的范围大了，征派的粮款不敷开支，主要是粮食不足。于是，他下令在接近陇县东部的千阳县寇家河原上产麦地带抢运小麦。抢运的办法是前一日，在八渡以下梨林川各村派好驴骡数百头，选派好的脚力驴骡，整队出发，并由吴山匪部派出马队三、四十匹作先导，到了抢粮的地方，鸣枪示威，惊散当地农民，再由赶驴骡脚户进入各地各村庄农户家中抢装粮食；抢装齐全，吹哨集合，脚户驮运粮食先走，马队再鸣枪一次，押送返回到陇县境内梨林川口一带之峪头、枣林、南村等村庄。把粮食在这几个村庄存放，第二日再向吴山驮运。这样的抢粮方式每月总有一二次。抢粮出发之日马队先行，驴骡继后，道路为之拥塞，均从我家门口大路经过，我幼时站在门口观望，不止一次，至今还记忆犹新。
五、王友邦的架票活动。王友邦除用抢粮来维持他的食用外，经济上主要靠抢劫架票。架票就是扯票子，即在抢劫后离开时，把你家中未逃出的大人或小孩拉上吴山，押入石洞内，以粗米淡饭维持生命，然后向被拉去人的家中勒索钱钞（主要是白洋）当时要的白元以所谓尺、丈计算（白洋一百为一尺，一千为一丈，“一票”索要一尺或几尺，甚至有索款在一丈以上和诸如大烟土、布匹、绸缎等物品的。如不能按期送去，还要紧票子（即把拉去的人拷打）。现在的陇县政协前任副主席孙子成的儿子孙永福，就是王友邦抢劫枣林寨后拉去，因拷打死在吴山的。王匪架票在吴山打死打伤的人数，据说先后总有百余人。这些人死后尸体无人掩埋，大部均填在山谷深处，真是匪性残忍，达于极点。后来架票地区扩大到甘肃者的崇信、华亭等县。王匪在宝鸡县一次架票中，竟把宝鸡玄寿山中学的30余名学生连同校长张子才，一并拉上吴山，勒索了大批钱财。后来除用钱财赎回张校长和20余名学生外，另有五、六名学生，因在吴山拘押摧残和山洞中潮湿阴冷，到释放时，已得病死亡。青年无辜遭此鞠凶，殊感悲愤。
六、王友邦盘踞吴山的原因。王友邦据吴山数年之久，扩张势力，荼毒人民，主要是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内政纷乱所造成。1928年，甄士仁师长奉冯玉祥国民军总部之命，来陇县进行围剿。甄到陇侦得吴山地势险峻，不易攻克，全师驻扎陇县一段时间后，用出奇制胜的办法，于一天下午将全师官兵集合在陇县东门外讲话，说他本来是奉命专来陇县剿除吴山土匪的，可是上级有紧急命令，调他的部队东下另有任务，须即日开拔。讲话完毕，命全师士兵于当日下午全副武装，由东门外水银河沟挺进东行。吴山王匪侦得此消息，以为是真实情况，戒备之心稍懈，甄部进水银河沟十里左右，即改道由杜阳沟向吴山黑夜进军，天明已至吴山附近之官村一带集结。王匪不备，惊慌失措，全部逃上吴山，抢险拒守，双方激战，互有伤亡。甄部除士兵外，尚超辉、史天儒、马希斌等营连长阵亡。激战竞日，王匪尚欲在吴山顶峰负隅顽抗，甄士仁命开炮轰击，王匪残部力竭不支，由山后潜逃，吴山匪患遂告平定。吴山匪患平定后，在县城为阵亡官兵开吊，并在东门外东狱庙竖立纪念碑。
七、王友邦的轶事。吴山王友邦的起源与终结，大致情况已如上述，尚有轶事数则，似有必要叙述：
1、王友邦做寿。王友邦盘踞吴山到1927年以后，算是猖狂到了极点。记不清这年某月某日是他的生日，但他是在年内，大张旗鼓地为他做寿。在做寿的前一月内，就叫他所管辖的各地区按村杀猪宰羊，磨面碾米，向吴山运送。据说从做寿之日起，海菜筵席数百桌，连续吃了四五天，宰杀的猪羊在300头以上，杀鸡鸭约有千只，在宝鸡、陇县罗致了厨师数十名，豪华铺张不可一世。
2、王友邦之死。王友邦从吴山潜逃，无所归依，最后逃到甘肃岷县碧口镇驻扎的旅长鲁大昌部下。王与鲁均加入红帮，以义气为重，且早有联系。王虽是潜逃匪首，鲁竟把他收容庇护。当时鲁部下有个团长何戒僧与孙子成系旧交，孙的儿子为王友邦架票死在吴山，王友邦被击溃逃跑，地方尚有股匪骚扰。孙既痛爱子伤亡，又感家乡不安，遂往碧口何戒僧处去游。他到时，适值王友邦亦在碧口，仇人相见，形同水火。孙子成遂将原委情况向何戒僧团长详述，并请何为他报此深仇。何素器重孙子成为人，并痛恨王之恶迹，借鲁大昌赴兰州参加军事会议离碧口之机，将王友邦按逃匪罪名枪毙。鲁大昌由兰州返回，对何衔恨在心。何平日爱看进步书报，据说鲁曾派人在何的屋内搜出有关共产主义书籍一大箱，遂诬陷为共产党人，又将何枪毙。孙子成不能在碧口居住，又逃回陇县家乡。
3、王子威和王友邦通款。王友邦做寿时，陇县三老之一的王子威，秘密派人向王友邦送礼，并持有名片。王友邦潜逃后，甄士仁在王的老巢搜查，得此名片作执据，回县扬言王以地方老绅与巨匪来往，非依法严办不可，意在威吓。当时由李虎臣出面疏通调停，由县商会给甄部备送优厚财物礼品，才作罢论。王是当时的商会会长，李也是陇县三老之一，与甄士仁有旧交。
4、冯占彪强霸民女。冯占彪即冯老三，为吴山匪部首领之一。王友邦在吴山扩大势力，凡冲锋陷阵劫夺用武之时，多由冯出马来干。他年龄比较小，没有家室，王友邦叫他自己物色。他在梨林川西坡村看中一个刘姓女子，示意要娶。但刘姓早已将女许配杨家坡杨某之子。刘家得讯后，即将其女星夜送往杨家，并说业已成婚。冯占彪不肯罢休，通知杨家如不将刘女送他，要将杨家坡全村枪劫烧杀，杨家不得已又将刘女送回，结果由冯强霸成婚。王友邦被击溃逃跑时，冯携女潜逃河南原籍。解放后据说冯在1954年前后还来过陇县西坡一次。并生有子女，成家立业，为一般农民。
5、王友邦对我家的庇护。王友邦盘踞吴山数年之久，我家门口即大路，匪兵过往频繁，但从来不进院内。枣林寨抢劫的当天，也没来我家扰乱。有人说王给部下有命令，不准进我家，其原因据传说是王、冯匪首在乞讨时，我祖母给过他二人衣食，我父亲还给王友邦看过病，但对王、冯的施舍与和看病，我记忆不清，仅系传闻而已。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