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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名生——苏哲民

王思智


  苏哲民乳名如意,三意社班主苏长泰长子。生于1908年,卒于1943年,秦腔罕见的“天才”演员。他虽已谢世40余载,但在秦腔界和凡看过他演出的人,今天只要提起他的名字,仍是啧啧称赞:“没见过那么好的把式!”“一千个好也说不尽他的美!”
  其父苏长泰1919年(民国8年)病故时,苏哲民11岁,正在西安东关的景龙学校读四年级。父亲辛苦奔波一生,吃够了没文化的苦头,实指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学有专长,改换门庭。为使孩子能出人头地,曾提上糕点请求老师严管严教,直至“打板子”。老师对苏哲民是又“爱”又“恼”。“爱”的是他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异,背诵课文全班第一;“恼”的是数他不“安分守己”,上课左顾右盼,做鬼脸吓唬同学;下课不是一人“拿顶”“翻跟头”,就是领着同学“叠罗汉”。有几次非常危险,要不是老师及时赶到,差一点将小同学摔伤。学校有音乐课,他是音乐老师的“得意门生”,每次领唱都离不了他。上巷子一位姓张的小同学,为此产生嫉妒心,密告他背地骂音乐老师,后被老师识破,从此再没人敢捣他的鬼。
  苏长泰病故后,其徒弟聂金山(小名进财)充任三意社社长。聂对自己的师娘和师弟视为至亲,多次表示要象师傅在世关心其子那样,将师弟苏哲民供到“大学”毕业。但苏哲民到14岁时,无论别人如何劝告,家庭怎样施加压力,也不愿再上学读书了,坚持要求学戏。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父亲是唱戏的,我也要唱戏。社会上看不起我们穷戏子,将来一定要他们拜倒在我脚下瞌响头!”母亲为使孩子上学深造的事,不知哭了多少回,苦苦恳求,但最后仍是无济于事。这样,苏哲民终于在民国10年(1921年),随第三期学生正式学艺,从此开始了他的艺术生涯。
  由于他出身于梨园世家,从小在戏曲的“乐水”里泡大,耳濡目染,仿效学习,打下了“幼功”基础。入科后受教于秦腔名艺人陈德裕、王德孝等老前辈。他生性聪颖敏慧,又有文化知识,接受、记忆力极强,艺业长进“神”速。加上天赋的嗓音,适度匀称的身材,具有饰演各类生角的优越条件。因而,后来他能在小生这一行当文武做打不挡,喜怒哀乐俱擅,被广大观众誉为秦腔的“一代天骄”。
  他演出的第一出戏是在《伍员逃国》中饰伍员,为大师兄阎国斌传授。这是一出唱做并重的“硬功戏”。按常例,习艺多年的好“把式”,才有胆量应演。苏哲民入科不倒三个月,即演得较成功,在当时西安戏曲界传为佳话:“苏长泰的大儿子了不得!是好好!”。头次演出,连一些三意社的老观众皆未能分辨出他是入科不久的学生,因其声音特别苏脆园润,韵味浓郁而互相诧异地问:“这是从那里请来的新把式?没见过!”是谓他艺术天赋的初露。
  《穷人计》是秦腔传统的贫生戏。名艺人王德孝曾以演此剧蜚声三秦和西北诸省。三意社建立初期,王与安鸿印(安顺子)、陈德裕(陈葫芦)、骆福生、晋福长等名老艺人和头期学生张朝鉴、朱俊卿、焦润生等常合演。每当演出,观众如潮,都想先睹为快,为三意社有名的“炸堂戏”。有一年秋天,王德孝突因馊食患病,临开戏前无人补角,社长聂金山和其他人急得团团转。正在这时,苏哲民自荐替演王的角色。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入科不足一年的小苏,竟能扛起这一“大梁”?!但经不住他的再三请求,只好应允。临上场前,同台艺人还为他捏把汗,担心“主角”如中途“潢戏”,怎样补救。
  戏演过半,众人的心才放了下来。因为他的戏路——从台步动作到念白唱腔,除熟练程度上稍逊王德孝外,其余并不低于王,而声音比王更好。演出结束,观众掌声、唿哨声雷动;后台本社的“同仁”更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小毛猴”有如此超人的技艺!而对其“无师自通”又甚费解。其实,苏哲民也并非“无师自通”,他从六七岁懂事时起,就听人常说王德孝演的《穷人计》好,遂引起羡慕,暗暗下定决心非学到手不可。他利用自己看戏方便的优越条件,台上专心看,台下勤苦练。数年之后,不仅剧词背得滚瓜烂熟,连做戏动作也演习会了。入科不久,他边开玩笑边请师傅王德孝传授这出戏,王却认真地说:“我娃还小,不会爬就想走。凡事都得一步步来,小戏先学几出再学大戏……”。那料得到他早已学会了,因而在关键时能“一鸣惊人”!苏哲民后来在这出戏上下了更大功夫,其中的《扑池》、《送亲》两场,演得绝妙。当时西安的一些“戏迷”们说:“一月不吃肉可以,但一月不看苏哲民的戏不成!”。甚至在1939年苏哲民患“精神”病之后,仍经常点名要看他的《扑池》、《送亲》。有人愿意出高于票价十倍的钱一饱眼福。而他只要稍能坚持,也乐意为热心的观众演出。只是苦了其胞弟苏育民,每次总得与乃兄同时化妆,以备他万一中途犯病,自己好补角。1940年春的一晚,苏哲民演《扑池》时从台上扑到台下,与他正配戏的王辅生等人赶紧下台扶起。剧社临时决定换戏,让杨辅录、李辅英二人合演《走雪》。当工作人员在台口一宣布,观众立即叫喊声一片:“要苏哲民,要苏哲民,不要《走雪》,不要《走雪》。”当他二次出台时,场内沸腾了!观众几乎都站起来为他祝贺!有人当场被感动得热泪横流。从此留下“一曲《扑池》成绝唱”之美赞,至今仍被人们广泛传颂。
  《折桂斧》是他善演的另一出戏,为其师王德孝正式传授。而能“青出于蓝”,是因为除师承外,又汲取其它名演员优长,加上他自己对剧情、人物的深刻分析,钻研创造,终能在唱腔和表演上出新而别具一格。每次演出,那“每日里在深山,研肩磨担……”,随着一声美妙悦耳、沁人心肺的二音子拉腔,一下把观众带到今人神往的高山峻岭之巅,只见一位挑柴担的樵夫风尘仆仆,气昂昂地急步走来。他那逼真别致的装束扮相,及那担柴跑场的萧洒舞蹈动作,将生活中劳动人民的气势风貌,表现得淋漓尽致,既“真”又“美”,难怪观众赞声不已!
  《吕蒙正赶斋》(又名木兰寺)是又一出秦腔贫生戏。写的是吕蒙正少时与妻刘翠屏困居寒窑,每日以在木兰寺赶斋(讨饭)糊口。有一日风雪交加,岳母派人送银米接济,吕赶斋回寒窑发现有人来的足迹,疑妻有私而发生误会的故事。早先王德孝与名旦杨金声合作,以演红此剧独步西安。后来,苏哲民饰吕象正,仍与杨金声合演。由于二人配合默契,演出盛况空前。其师王德孝无限感慨地说:“这娃灵得怕怕,再给这(指苏哲民)教几出戏,我只剩下要饭了。”为了以飨读者,这里仅选吕蒙正出场时的一个镜头:……随着韵味十足的一声叫板,一位衣衫单薄,骨杆拉瘦的穷书生寂然上场。一阵无情的朔风袭来,一下吹冻了他饥寒交迫的身心,这时的观众也感到有几分寒意。但见他面呈土色,两目呆滞、社会和生活的双重打击已使他茫然了,于是悠声慢气地唱出“吕蒙正回寒窑风雪遮道……”。这样深入人物角色的表演,没有高超的艺术造诣是绝对办不到的。
  在其诸多的演出技艺中,“唱工”更是独擅绝艺。他唱戏中气充足,字正腔园,喉咙灵活,转动巧妙。嗓音苏脆爽朗,吐字清晰得法,“二音子”更是先声夺人。他的“唱”,能从剧情、人物出发,从特定的环境气氛确定唱法,注重唱情,唱人物的内心活动,所以能喜怒哀乐适度,抑扬顿挫兼宜,处埋得“脱俗”而熨贴自如。听起来味足意长,感人至深。
  如时装戏《大烟魔》,这是当时一出批判吸食鸦片的戏。描写纨袴子弟谭德荣,由于染上吸食鸦片的嗜好,将祖上留下的万贯家产花光。谭本人落了个由显赫一时的阔少爷,到流落街头行乞的可怜下场。苏哲民在戏里把谭德荣阔绰时的雍容华贵,浪当时的挥金如土,行乞时的穷楚寒酸,通过符合人物、情节、环境变化的“唱”、“做”,刻划得维妙维肖,入木三分。观众说他在一出戏里,把谭德荣的一生唱活了、演活了。
  在另一出时装戏《双刁传》中,他饰演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头包兰布巾,腰缠大腰带,下扎双裤腿,背个布褡裤,边走边抽旱烟锅的形体装束及动作,唱起戏来那一腔一板和摇头晃脑的表演,活脱脱一幅现实生活中关中农民的形象,观众既熟悉又喜欢。一次在临潼乡下演出,一位老太婆看得入了迷,硬要说这是她出外经商杳无音讯的兄弟回来了,哭得泪人一样要上台认亲。
  《激友》也称《暗赠金》,是秦腔传统本戏《和氏壁》中精彩的一折。近代不少秦腔名生——诸如润润子、九门儿、平儿、沈和中等都演过此剧,但唯有苏哲民独步剧坛,被公认为“绝唱”。其剧情是:书生张仪“在楚受凌辱”,抱着“诉与故人知”的复杂心情,去拜见任了赵国宰相苏秦。苏秦为激友立志,创建大业,对他有意溪落冷遇,而引起张仪的误会。苏哲民扮演的张仪,当受到这种屈辱之后,先是一惊,又由惊变怒,直至怒不可遏,“噢嘿……苏秦、季……季子,我把你当做仁义君子,谁知你是低下的小人!”,苏哲民在这里一字一顿,念得字字珠玉,吞吐有致,腔腔传情,把张仪受辱后激愤心情,揭示得逼真细腻。苏哲民又自己创造了“哈哈哈,嗨嗨,哈哈”这样几声渲染气氛的感叹,一下把张仪对权贵的蔑视,对自己虽然落魄,但“人格”高尚的情操活现出来。紧接着是一段行云流水式的拦头:“我志气比天高谁敢小量,有一日春雷震倒海翻江。”他“唱”、“做”得波澜壮阔,气势轩昂。观众赞他“满身是戏,满脸是情,声情俱住”,称他是“活张仪”。
  《娄昭君》是三意社自己编演的一出大型传统剧,由著名秦腔改革者李逸僧先生排演,苏哲民在戏中饰演魏明帝。剧情是:由于胡太后专权乱政,魏明帝大权旁落。后来,胡太后与郑俨、徐纥二奸臣密谋,要毒杀魏明帝父子。在一阵紧锣密鼓之后,紧接是一出《逼宫》的戏。由于前边的铺垫,观众的注意力这时已集中到魏明帝父子的命运上。只听后台远处传来悲切如泣的呼叫“皇——儿——”“父——王——”声。苏哲民在这里处理得不一般,为造成“沉寂深处听惊雷”的剧情气氛,其呼叫声由低到高,由短到长,由弱到强,并且多次重复,一次比一次悲切,一声比一声揪心。活现出一位慈父急找爱子的悲痛意境。演员尚未出场,戏已是满台。后在“三压”锣鼓点的烘托下,魏明帝父子惊恐上场,到台口豁然亮相,然后哀声起板“——唉!皇——儿——”“自那晚下密昭心神不爽,”这一句似惊雷一声炸,把一时阴霾沉闷的舞台气氛,骤然转变为慷慨激愤的血泪控诉:“不能召长乐王仔细商量。孤年幼父晏驾社稷难掌,恨母后握大权独霸朝纲。宠郑俨和徐纥孤群狗党,终日里贪淫乱败坏纲常,……”。这一大板乱弹共有三十多句,没有精湛的“唱工”,是很难一气唱下来的。即使勉强能一曲到底,也会在声调、吐写、音韵上出现疵露。但苏哲民一句一个音色,一腔一个格调,韵律和谐,运用自如,唱得有声有色,说明他嗓音高、低、宽、窄兼美。尤其后边在唱到十数句排比的“欺寡人……”时,更是高屋建瓴,花腔繁出,处理得“揉*(左佥,右欠)”、“奔放”。有时上音还似小河潺潺流水,下音又象大瀑布一泻千里,痛快淋漓,美不胜收。有人说:“听了苏哲民的这一板乱弹,给个花媳妇也不要。”“真是美扎了”!。
  据说三意社自民国4年(1915年)成立后,一贯以“旦角”为“台柱”,其余角色多如众星托月(即所谓的“一旦桃八角”)。围着“旦角”转。剧社营业的盛衰,也要以“旦角”的强弱而浮动。名生苏哲民扭转了这一现象,初是“生”、“旦”平分秋色,自从这出《娄昭君》后,“生角”变为“台柱”,“旦角”围着“生角”转了。说明《娄昭君》确为震动一时的剧坛红戏。
  苏哲民的“武工”戏也很出众。他曾在《风波亭》中饰岳飞;《火烧七百里连营》中饰赵云;《日记媒》中饰韩启华;《卧薪尝胆》中饰越王勾践;《塔子沟》中饰杨桂芳;又在《冤孽报》中饰土匪王占践。他武戏文唱,处处从刻划人物入手。“木把子”、“铁把子”打得都很出色,干净利落,极少出现破绽,说明其“武工”基础甚好。但有相当一段时间,连本社的一些师兄弟,因不见他“练功”而能演“武工”戏,误认为他有超人的“神奇”本领。其实不然,和所有的人一样,他的精湛武工,也是他勤奋苦练的结果。虽然人们很少看到公开练功,但他暗中苦练。却鲜为人知入他科头两年,就结交了“武功”底子厚实的大师兄冯庆中。冯是本社头期学生,受教于同州梆子武生名演员李贵亭。冯集同州梆子和秦腔传统“武功”于一身。三意社初期,冯与武旦刘广华是本社“武功”戏的二位“台柱”。苏与冯在三意社内的大殿里同铺睡眠,每日凌晨3时起床,二人在特制的“大蚊帐”里练功,直到5时停歇。天亮后大家起床练功,看见苏哲民仍在睡党,都认为他没有练功,实际他练得比别人更勤奋,更用功,因而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苏哲民其所以在艺术上能有这样的成就,除其它原因外,与处处时时虚心学习是分不开的。他虚怀若谷,求知欲望极高,不仅向秦腔老一辈艺人学,也向晚辈的学生学,还向外地来陕的兄弟剧社、剧种甚至农村的“自乐班”艺人学。如发现别人有一技之长,他总要想方设法学到手。在平时,只要没他的戏,他准去“看戏”去了为了避开兄弟剧社的“应酬”而影响看戏,他去时老是戴个旧礼帽和一付黑墨镜,帽沿压在眼眉上,生怕被人认了出来。从票房买张站栗,往人堆里一钻,观众的议论,意见都能听到。
  他“偷精学艺”的本领大的惊人。据老艺人李桂芳回忆:那时三意社只能演《五家坡》后本,缺前本。有一天,苏哲民对他说“咱俩人今晚偷易俗社的前本走,我偷薛平贵,你偷王宝钊。”这样,二人连看两晚,他便融会贯通了。经过两天排练,第五日晚挂牌演出。易俗社的同行们人人惊叹!李桂芳说,他们还一起偷过易俗社的《蜜蜂计》等戏,观众评论“两社的戏是一个人排上的!”。这些事在今天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艺术本来就是互相学习,互相借鉴的。但在那个时候却是很忌讳的。
  苏哲民在艺术上的最大特点是善于“革新创造”,他从不拘泥于戏曲程式和行当的固有框套,重视从现实生活中吸取营养,融化、应用在自己的舞台表演中。秦腔名演员何振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某一日下午,苏哲民经大街到剧场,在路上碰见一位国民党警察打拉洋车的。洋车夫挨了几下后就闭着眼睛倒在街上装死。警察凝视了一会,匆匆而去。不久,洋东夫睁眼一看警察远去,一跃而起骂道:“提枪的,我要不装死,你真的打死我哩!”苏哲民以自己艺术家的敏锐,立即觉得这一片段有戏剧性,经过他的仿效演习,当晚在《大烟魔》饰演谭德荣《挨打》一场时,将上面所见加以夸张、提高而表演出来,结果更突出了人物性格,增强了效果,观众倍加称赞。在旧社会,警察打洋车夫,这是司空见惯的小事,一般人并不起眼留意。而苏哲民不仅细致地观察了事件的全过程,连洋车夫的神情、语言、动作以至内心活动,都揣摸得清清楚楚。象这样搜集、研究,运用生活素材的可贵精神,饰演的戏剧人物怎能不丰满感人,又怎能不把戏唱“活”呢?
  苏哲民一生在不长的艺术生涯中,创造过许多生动感人的角色形象,其中有穷愁潦倒的“贫生”;有温文尔雅的“文生”;有英姿飒爽的“雉尾生”;有披挂札*(左礼左边,右靠)使枪弄棒的“武生”。在众多的“明装戏”中,有公子哥儿、反动军官、地方缙绅、普通市民、农民、流氓、土匪、乞儿……等等。总之,他是无所不能,无演不好,无唱不中听,无美不备。
  他在艺术上的不少精华和建树,后被其弟苏育民,女儿苏蕊娥所继承和发展,形成了人们传颂的“苏家风格”。苏育民虽然稍逊于乃兄苏哲民,但解放后仍获全国戏曲会演一等奖。苏蕊娥被广大秦腔观众誉如“秦腔皇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惜的是象这样一位罕见的“天才”演员,只活了36岁,正在最宝贵的“中年”时亡故。关于他亡故的原因和经过,应从他精神失常的病因谈起。三意社创始人苏长泰先生病危时,苏家弟兄均很年幼,故将管理社务的重担委托自己的得意门生聂金山承担。1938年6月,刘光华带领部分学生脱离三意社,创建集义社后,由苏哲民接管了社务。此时,一则由于分社削弱了三意社的演出力量;二则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导致本社穷困潦倒,每况愈下。事业受挫和社会制度腐朽,象两条鞭子悬在这位年轻人的背上。残酷的现实,导致苏哲民于1939年精神失常,虽经多方医治,但时好时坏,1943年夏,三意社赴陕西东府一带下乡演出,苏哲民坚持要随社前往,社长苏育民不允,惹得苏哲民混吵乱骂,不可开交。在往日,如逢苏哲民言行不羁,只要母亲一句话,准起作用。然母亲这次动了肝火,也无济于事、最后,苏育民与众艺人建议:就让他随行,只要大家留神也就是了。而苏母仍不放心,专让其妻和女儿苏蕊娥跟随,招呼服侍苏哲民。
  剧社在东府的朝邑县火神庙演完戏后,返回大荔县途中,遭到国民党军队——工三团阻留,演了三场戏后才准予开拔。全社人员的行装、戏箱、道具等,都装载在临时雇来的十数辆马车上。唯苏哲民与妻女在一辆马拉的轿车内乘座,且走在最后。时逢酷暑,天气闷热,路过沙底镇时,社长苏育民让大家休息片刻,喝水、吃饭。沙底镇距洛河较近,放眼可见。因大家都忙于自己吃喝,未注意到苏哲民趁此拿了件绸衫子,边抡边唱的一人向洛河走去。当地三、四个不懂事的光屁股小孩,跟在苏身后看热闹。
  少顷,剧社人马起身西行,谁也没想到会把苏哲民遗下。其妻、女虽未见他上车,总认为是乘前边的车“谝闲传”去了。到大荔县城后,大家都忙于当晚城隍庙的演出准备工作,无暇他顾,临吃晚饭时,众人才七嘴八舌地说:“咋不见‘大社长’(指苏哲民)?!”。因为晚戏《苏武牧羊》中还有他的角色,社长苏育民急了,打问谁也不知道,始慌作一团,结结巴巴地问嫂子“大哥何往?”,“不是从沙底就与你们在一起吗?”,苏妻眼也睁大起来。一句话,把苏育民吓得坐在地上象堆烂泥,有气无力地吩咐管茶房的张更平与高为,赶快顺来路寻找。二人到沙底找见尾随苏的几位孩子,才问明了苏哲民“落水”的过程:
  苏到洛河边后,点了半截卷烟叼在嘴角,挽裤腿下河洗绸衫子。时因洛河暴涨,水流湍急,他嘴角的卷烟不慎落水,因急于用手抓卷烟,不想手中衫子又被水冲走,后为捞衫子越走越深,终被水浪淹没。
  张更平、高为察看了落水地点,然后沿河岸下行查找三日,到华阴县境内的三河口。询问撑船摆渡的船夫,得知前三日他们曾从河中捞得一具死尸,年约30岁上下,小平头,口中镶有金牙,周身仅留条红腰带。尸于船上停放一日,因不见人寻投,又推入河中顺水流走。张、高听罢愕然!对视同语:“这不正是落水的“大社长”吗?!”
  社长苏育民和苏妻得知确切凶讯后,痛苦欲绝!追悔不已。但为了蒙混、安慰年老多病的母亲,怕她承受不了这一沉重打击,才编造了一通患病亡故的谎言。又买了口上乘棺材,除将苏哲民留下的衣物装入外,又放进土坯块,铁钉封口。用大马车运回西安,停放东关“宏福寺”祭奠后土葬城南。
  从苏哲民精神失常的病因和他亡故的经过可见,是旧社会夺去了他才华横溢的年青生命。秦腔界的一颗“明星”陨落了!但“苏哲民”的名字和他的艺术形象却永远活在三秦人民的心中。
  笔者附言
  笔者现在西安市戏剧研究所工作,酷爱秦腔事业。本人虽未观看过苏哲民演出,也未直接与他打过交道,但与其胞弟苏育民系莫逆之交,经常促膝畅谈。有关苏哲民的生平和超群技艺,苏先生告诉笔者不少。出于爱好,笔者每和苏先生交谈,都将自己认为重要的材料详细记录下来,并保存至今。本文即是在笔者翻阅当年与苏育民先生谈话记录,走访熟悉苏哲民的秦腔老前辈的基础上,又查阅省、市部分文艺档案之后撰写成文的。笔者在向苏育民先生和秦腔界有关老前辈表示衷心感谢的同时,诚望广大读者对本文多加批评指正。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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