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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健翎生平事略

顾智敏


  马健翎,现代著名剧作家。他一生热爱忠实于戏剧工作,笔耕30年,创作出几十个表现人民革命斗争生活的现代剧,并付出巨大的精力挖掘整理民族戏剧遗产,成功地改编了数十个传统戏剧,为人民的戏剧事业作出很大贡献。
  下面我们从五个方面概要介绍马健翎的生平事略,侧重他的戏剧生涯。
  一 马健翎的幼年
  1907年12月25日(夏历十一月二十九日)马健翎出生于陕北米脂东小街一城市贫民家庭。名飞鹏,字健翎,乳名翎儿,后以字行世。
  马家祖籍安徽桐城,清末(约在太平军起义时),迁徙米脂。全家除住的三间破屋和二亩坟地外,别无资产。马家数代勤于读书,祖父能写能画,父亲18岁进科,马健翎的姑母和姐妹也能吟诗填词。
  贫困位卑不忘忧国,是马家几代的一致特点。
  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列强用枪炮作后盾,争相欺凌瓜分中国。面临亡国的危险,一部分觉醒的知识分子倡导教育救国。马健翎的父亲马次峰就是其中的一员。马次峰,同盟会成员,先后在甘肃凉州中学、陕西榆林中学、瓦窑堡女校、米脂女小等学校从事教育事业30余年。1944年陕甘宁边区文教大会上,曾荣获褒奖(个人)。早在1901年,他就和先进之士合力创办蟠龙分学,主张“革政治,雪国耻,废八股,办新学,讲白话,反迷信,以教育学生。”①终因守旧士绅群起攻之,被迫在1912年离校。父亲进步的思想,正直的品质对儿女影响甚大。马健翎的长兄马云程,20年代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秦、晋、燕等地作党的地下工作。因叛徒告密,1935年4月在北平被捕,同年6月3日英勇就义。二兄翥秋,常年在家乡教书,扶持老幼。妹凌波,16岁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30年代为北平左联成员。父兄的道路,深深启迪着马健翎对未来作出正确的选择。
  马健翎的故乡米脂虽是山城,文化商业却素来发达。商人们常请戏班子演戏,有时一月数次,一天数场。马健翎从小爱看戏,只要有戏班子演出,不论是何剧种也不管路途远近,一概不误。戏完返回途中,常向兄长问演员表演技艺如何?又常在家中厅院中,或父亲校中上武术课所用的刀、枪为道具,邀小朋友摹仿演员的唱腔和动作,耍排戏玩。平时,则喜用丰富的表情,动人的言辞讲述故事,令听者捧腹大笑。从孩童时代起,马健翎就陆续学会打鼓板、拉风琴、吹笛子、弹三弦、拉胡琴等多种乐器,掌握了绘画的一些技能。这一切,为他成长为一个卓越的兼具编、导、演多种艺术才能的戏剧家奠定了基础。
  马健翎从小在戏剧方面的爱好,并不为书香之家的长辈赞赏。但是,长辈们没有专横的家长制压抑他。在这样的家庭条件和社会环境下,马健翎的爱艺倾向在顺利滋长。
  二 在艺海中探寻
  现实生活是启蒙人的最好教科书。马健翎懂事时,父亲已被迫出走。家中失去固定的经济来源,陷入忍饥挨饿的困境,全家的生活重担沉重地压在体弱性善的母亲崔兰身上。有时,依靠亲戚朋友的救济尚可勉强度日,更多的时候,母亲都在黎明时分躲在被窝里为全家生活发愁啜泣。世事的不平等,强烈地刺激着他幼小的心灵,阶级的意识逐渐在他的心中萌发。
  12岁时马健翎结束了寄宿在城乡友人间的游击式读书生活,插入米脂第一高小初级三年级,开始了为期五年(那时初级四年,高级三年)的较安静的学习生活。这期间,“五四”爱国运动的热浪波及陕北,榆林中学学生首先响应,群起游行示威,上街宣传。暑假、米脂旅榆的学生又在故乡点燃了反帝爱国的火炬。马健翎和小学生们备受感染,纷纷走向社会,贴撒传单,投身到民主爱国的洪流中去。
  在“五四”浪潮中,意识的觉醒总是在个人终身大事上表现出来。马健翎也不例外。16岁(1923年)时,家中给他娶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马健翎极不满意,和她保持了三年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后由父亲主持,并征得女方同意,他俩获得了婚姻的自由。1926年,他与榆林女师学生杜芬如自由恋爱。八年后,即1934年初,得朋友帮助,两人在北京结婚。
  马健翎小学毕业即考进榆林中学。时值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学校里革命气氛空前浓厚,新思想、新学说,吸引了大批青年人。马健翎孩童时期,曾跟祖母吟诵古诗词,小学时又阅读过《儒林外史》,《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古典小说,所学未超越传统内容。而当时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他一度迷醉在这世界里面,热烈地阅读长兄介绍的进步书籍:有共产党的刊物《向导》,有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阶级斗争学说,也有郭沫若、蒋光慈等的新文学作品。他边读边做笔记,题笔记名为《摘下来的鲜花》。进步理论使马健翎突破了以往对社会的直观浅显认识,朦胧的阶级意识开始向自觉的、理性的把握社会方面升华。大革命高潮中,马健翎积极参加了米脂县解放妇女、维护百姓权益、斗争豪绅地主的革命实践。多次组织同学同乡演戏。亲临登台演出的就有《爱国赋》、《孔雀东南飞》等话剧。因为马健翎将革命理论和革命实践结合起来了,所以在扑朔迷离的复杂现实面前,能保持较清醒的头脑。国共合作的1925年,他曾随榆中大半学生一起,参加国民党。两年后,国民党蒋介石背叛革命,残酷地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马家遭军阀井岳秀的军队包围搜查,马云程被迫躲藏乡下。目睹怵目惊心的历史巨变,他再没和国民党发生任何关系。相反,他却在白色恐怖笼罩的1927年下半年,经高明甫、杜鸣亮介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开始了新的革命历程。
  大革命失败之初,中共组织派马健翎去米脂高小任教。马健翎在小学教语文、音乐课。在此期间,先后担任党的支部宣传干事和中共米脂县委宣传部长。他利用课堂向学生灌输进步知识,数度组织旅外学生在寒暑假外出宣传演出进步话剧。1930年,国民党地方政府对米脂教育界的控制日严,开始清除教育界进步人士,还指控马健翎等人有共产党嫌疑,要逮捕归案。一段时间,特务跟踪侦缉他的活动,威胁着他的人身安全。显然,在教育界已无法立足,家乡也不可久留。这年冬,得高凌如经济帮助,他俩被迫一起去北京。因未带组织介绍信遂无形中脱党。
  初到北京,马健翎不像陕北旅京的同乡同学一样,积极复习功课、准备投考大学。他只是广泛地涉猎哲学、社会科学、文艺理论著作。
  1932年他在北京大学偶然选听《诗经》和宋词元曲等课程,更多时间在博览外国文学名著和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他希望成为一个文学家,也开始尝试创作。他和赵亚农、杜炽昌、冯赛夫、高凌如等人共同发起榆林旅京同乡会,出版会刊《西北前哨》,针砭黑暗现实,宣传抗日救国,且有诗歌刊载其上。马健翎试着创作了短篇小说《铁牛》,铁牛是小说的主人公,东北流亡北京的大学生,他主张抗日,认为抗日必得依靠政府。有一次,他参加检查日货活动,竟遭军警阻拦。在事实启迪下,铁牛对如何抗日,抗日的基本力量是谁,都有了新的认识。小说虽未发表,却清晰地展示出马健翎创作的基本倾向和特征,即及时反映人们普遍关心的现实生活,不用空洞的说教帮助人们认识生活,而是用艺术的感染力量促使人们警觉,奋起。
  在北京,马健翎对戏剧的兴趣有增无减。只要报载有好戏演出,非看不可。乃至不惜典衣当物。他多次去欣赏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各位艺术大师的表演,从而熟悉了皮簧、京梆子。1934年夏,他因长兄生病返西安一月,又抽暇观赏了西安几乎所有上演的戏,从艺人马平民、耿善民、刘迪民、王天民、王月华、王文鹏、苏哲民、和家彦、李正敏等人的演唱中汲取养料。
  这时,在组织关系上马健翎已不是党的一员,从思想感情说,他从没有改变憎恶国民党黑暗统治,信仰共产主义的基本立场。事实上,党组织从没把他当外人看待,他也尽力为党工作,如多次掩护党的地下工作者崔逢运、王振兴躲避国民党追捕,为党送信、送文件、保管油印资料。
  1935年初,马健翎得子,生活十分窘迫。为生活所迫,由马云程介绍,他离开北大,去国民党25师任上士文书数月。其时,马云程正与共产党员多人在25师策划兵变,不幸被叛徒高立仁告密。4月,马云程、赵永善、刘升甫、王振兴四位主要负责同志一起被捕,不久即遭残害。此案株连100多名同情者和同乡,马健翎受牵连于同月被捕。狱中,叛徒高立仁企图叫他供认马云程是共产党员,劝马云程自首,均遭严词拒绝。5月初,因无确凿证据证明马健翎参与兵变事,又经人保释,终于脱难出狱。
  出狱后,马健翎重新为生活四处奔波。他一度去西安谋求职业,因中学教员无空额,对国民党的军政税务事也无意去干,只得重回北京,以謄书稿暂度难关。1936年6月间,胞妹马凌波、妹夫柳枫来信说,经晁哲甫推荐,河北清来县(今属河南省)简易师范学校校长王照临邀请任教。8月,马健翎即赴清丰简师与平杰三同执教鞭。
  清丰简师国民党势力薄弱,简师校长不干涉课程安排与学生活动,学校由此成了思想自由的园地。马健翎在清丰简师仅一学期,任国文教员。他选进步文章作教材,用长兄的革命事迹教育学生。课余负责组织学生文学研究组工作。他常教诲爱好文学的学生:“写作没什么窍门,就是要肯下功夫,多读书,多观察社会,多练习,多修改。”绥东傅作义抗战时,简师成立了援绥抗战后援会,上街宣传募捐。为了配合此项工作,马健翎突击写出两个剧本。一是两幕话剧《冲上前去》,剧本反映民族矛盾激化后,惟有抗战是救国救民之道。一是京剧《辱皇后》,嘲讽吕后维护个人权势,甘心忍受外族侮辱,压制国内抵抗力量的卑劣行径,意在借古喻今。两剧经马健翎亲手导演,先后在清丰简师大寺东侧舞台上公演,不少观众被感动得泪流满面。两剧是马健翎的戏剧处女作。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中国政治形势的巨变,促使马健翎决心振奋起来,继承兄长的遗志,投入革命的行列。是年年底到1937年年初,杜芬如在蒲城教书染病,马健翎前往探视,适遇中学时的老师张光远在杜斌丞荐举下,出任延安师范校长。得张光远邀请,他辞去清丰简师教师之职,赴延安师范任教。初到延安师范,马健翎致信清丰简师全体学生,充满激情地备述延安的新气象:“你要是到了延安,紧张蓬勃的气象,会把你的精神振作起来,你会深深感到中国是不会亡的。”又有感于上海、北平各方面的青年成千成万地来延安学习,他号召简师学生也奔赴延安,投身革命。从此,他结束了艺海探寻的动荡生活。
  三 人民艺术家
  如前所述,马健翎未到延安师范教书以前,仅在小说、诗歌、戏剧等领域,寻求表现自己思想感情的形式,但并未立志献身于戏剧事业。他在清丰简师创作剧作的初次尝试,良好的信息反馈宛如一面镜子,使他看到自己的个性特长,一变偶发的尝试为执着的追求。后来他领导延安师范学生组建乡土剧团,就是这一追求的最初标志。
  马健翎兼任乡土剧团的编剧和导演。他用多种戏剧形式从事创作,其中有话剧《中国的拳头》、《上海小同胞》、《大中华的儿女》(亦名《国魂》此剧后来改为秦腔,经毛泽东提议,易名叫《中国魂》)、《白胡子老头》、杂耍《小精怪》、京剧《逃难图》。上述剧目经马健翎导演,在延安师范学校,抗大俱乐部等地广为演出。在1937年庆祝苏联十月革命节的中央干部晚会上,《有办法》被中宣部选为上演节目;一次欢迎路过延安的友军大会上,毛泽东指名上演反映东北伪军反正抗日的《中国的拳头》,又亲笔为该剧题字:简单、明了、动人。鉴于马健翎在戏剧方面作出的成绩,边区教育厅两次给予奖励。1937年冬,中宣部在延安杨家岭成立延安戏剧编辑委员会,马健翎是编委会委员。    
  马健翎的戏剧才能,引起边区文协主席柯仲平的注意。柯仲平的诗闻名遐迩,亦爱好民间大众文艺。1938年4月,在欢迎边区工人代表的一个晚会上,秦腔《升官图》、《五家坡》受到与会代表和边区民众欢迎。毛泽东目睹观众的欢快气氛,当即指出,群众欢迎这种形式。群众喜欢的形式我们应该搞。但就是内容太旧了,应该有新的革命的内容。根据这一精神,柯仲平决心筹备民众娱乐改进会,马健翎欣然参加。5月15日,陕甘宁边区民众娱乐改进会召开第一次筹备会,大会推举柯仲平和郑义起草简章和宣言。5月23日下午6时至10时,柯仲平、郑义等50人在文化界救亡协会举行陕甘宁边区民众娱乐改进会成立大会。大会通过了简章和宣言,选举马健翎、郑义、柯仲平、张季纯、吕骥、柳青、钟敬之等17人为干事,决定以延安师范的乡土剧团和延安市的群众业余剧团为基础,组成业余民众剧团,任务是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戏曲形式为革命事业服务。此后,马健翎脱离延安师范暨教育界,完全转到戏剧界。从参加民众剧团始,马健翎一直遵循毛泽东的指示,用陕北群众喜欢的形式进行秦腔和眉户剧的创作,坚持赋予传统形式以新的革命的内容。他努力满足西北人民的欣赏趣味和要求,又不忘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感,寓新的内容于感人的艺术形式之中,使观众在潜移默化中提高思想觉悟,提高认识水平。1938年6月上旬脱稿的秦腔现代剧《一条路》,是马健翎创作的第一个秦腔剧本。7月4日,为纪念抗战一周年,民众剧团在延安民教馆首次演出,剧目是张季纯的《双投军》和马健翎的《一条路》。动人的剧情感染着观众的情绪,“他们曾经怎样笑,笑中有兴奋,怎样哭,回家还留着悲壮的情绪。”革命的内容和民间的、地方的艺术形象式“对本地人有特殊的魔力”,②得到充分的印证和显示。
  由于初演成功,边区各民众剧团公认有立即着手组织职业民众剧团的必要。此项工作曾得到王若飞的指导。延安各界为职业民众剧团的诞生,提供经济上、物质上的援助。经上级批准,专业的民众剧团正式成立,中央文委和陕甘宁边区党委任命柯仲平为团长,刘克礼为副团长,张季纯、马健翎为剧务主任,墨遗萍为教务主任。
  马健翎在陕甘宁边区12年,陆续担任了边区文艺界的许多领导工作。1939年2月,中华戏剧界抗敌协会延安边区分会成立,马健翎当选为分会理事。次年1月,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马健翎出席大会,当选为文协执委。1941年7月马健翎由柯仲平、刘肖梦介绍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1942年,柯仲平回边区文协工作,马健翎接任民众剧团团长。1948年11月,西北艺术学校成立,该校任务是培养新的文化艺术干部。贺龙、李卓然、柯仲平、周文、马健翎等15人组织成校理事会,负责制定学校的各项管理制度。尽管马健翎历年中兼任多职,却从未离开民众剧团,始终坚持为人民创作,为人民演出。
  自1938年创作《一条路》到1948年《穷人恨》出版,马健翎呕心沥血创作出大量现代戏剧,包括秦腔《好男儿》(1938年夏)、《拿台刘》(1938年10月)、《查路条》(1938年冬)、《中国魂》(1938年夏)、《干到底》(1939年春)、《三岔口》(1939年夏)、《抓破脸》(1941年初)、《两块钱》(1942年冬)、《血泪仇》(1943年秋)、《两兄弟》(1944夏)、《保卫和平》(又名《一家人》),(1946年1月)、《穷人恨》(1948年);眉户《两条路》(1940年8月)、《十二把镰刀》又名《一夜红》(1940年秋)、《近视眼张三》(1942年)、《大家喜欢》(1944年3月)等。遗憾的是,由于环境的艰若,战争的洗劫,他的大部份现代戏剧多已散失,1962年出版的《马健翎现代戏曲选集》所选七个剧本,是幸而存世的。
  总结马健翎的戏剧活动,最显著的特点有如下两点:
  第一,马健翎的戏剧较全面地反映了抗战以来的中国社会活动,尤其是陕甘宁边区的社会生活。深切地关注着中国人民的历史命运,尤其是农民群众的历史命运。他通过揭示农民在不同时期的精神状态、思想风貌,生动而深刻地描绘出旧中国的社会矛盾及人民群众只有起来斗争,才能生存的历史道路。
  若以现存的七个现代戏剧为例,我们很容易发现,依据内容可把它们划分为三组。
  第一组描写抗敌斗争。作于抗战初期的《好男儿》、《查路条》两剧是代表作。《好男儿》从正面反映抗日斗争,写郑二虎入虎穴侦察敌情,被捕后不畏强暴,群众在他的英雄气概激励下,配合义勇军,消灭日伪军的故事。《查路条》塑造了一个风趣、机智的抗日老人刘姥姥。她不怕年老,“缝补衣服送前线,盘查放哨捉汉奸”,尽力为抗日事业作贡献。两本剧一个写前方抗日勇士,一个写后方爱国劳动妇女,前者气势慷慨激昂,后者剧情幽默诙谐,但用浓墨重笔铺写中华民族的脊梁——人民群众,为民族解放而严肃忘我地斗争的崇高精神境界,却是一致的。这样的创作角度表明,马健翎要使观众从人民群众铿锵有声的战斗生活中,不但看到中国的现在,而且透视到中国的将来,坚定抗日战争必定胜利的信心。他把抗日的客观现实生活和主观革命激情水乳交融了。
  第二组颂扬边区生活。引亢高唱边区新人新事的有《十二把镰刀》和《大家喜欢》。前者写青年夫妇王二、桂兰打镰刀支援部队生产,通过夫妇间矛盾冲突的产生与解决,歌颁新型的军民关系。后者是马健翎最喜欢的一个戏剧。剧本充分显示了党的政策、新人的模范作用,对改造二流子王三宝,亦即对改变崎形的家庭成员关系,所具有的巨大威力。两个剧本分别塑造了王二、乡长等全新的农民形象,他们以自身的进步和幸福向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宣告:边区是人民的天地,是无限光明的天地。
  第三组旨在鲜明对比国统区和解放区两个天地。《血泪仇》、《保卫和平》、《穷人恨》诸剧,真切地写出农民从自己的立场、利益出发,对比两个天地后作出的人生道路的选择。《血泪仇》一剧,描写在国统区的王仁厚一家备受地主恶霸、国民党兵痞的欺凌侮辱,数天内失地、被抓丁、家人丧命的灾难接踵而至。面对巨大悲恸,王仁厚毅然率儿孙寻找穷人的生路。他历经艰辛,终于找到光明的边区。《保卫和平》一剧,通过艺术形象说明,人民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幸福和边区的命运血肉相关,就会奋不顾身地保卫边区。马健翎笔下的农民老田一家,是一个典型。他们在国民党违背人民意愿,蓄意挑起内战时,既能无畏地救八路军伤病员,又用无情的事实戮穿国民党散布的“共产党杀人放火”的烂言,促使国民党军队中的穷若士兵幡然醒悟,毅然倒戈,投入到保卫和平,保卫边区的人民军队行列。《穷人恨》则艺术地写出在地主阶级的肆虐压迫下,老一辈农民的宿命论思想无助于自己的解放,新一代农民在党的领导下抗暴除恶,方是解穷人之恨的正确途径。上述三个戏剧都将善与恶,美与丑,进步与落后,光明与黑暗互相对比,让前者战胜后者,以人民群众之心的向背,展示中国历史的发展趋势。
  如果有人问,谁的作品比较全面地反映了陕甘宁边区的生活,我们的回答首先是马健翎。马健翎的现代戏剧视野开阔而气势磅礴,生活气息浓郁而生动活泼,主题严肃而有强烈的乐观主义色彩,概括了深厚的历史内容而没有政治说教,他是融时代精神于个人风格之中了。
  第二,马健翎始终不渝地实践了民众剧团的宗旨,本着戏剧“从老百姓中来”,又回“到老百姓中去”的正确道路。③这个本质特点,自始至终鲜明地贯穿在他的戏剧活动中。
  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艺术家,马健翎主张艺术要真实,能生动地反映现实生活。他说:“世上没有而且不会有的人物和事件,我不写的;世上的一些人物与事件,不刺激不感动我的,我不写的”。④他认为老百姓的生活是剧本的血肉,最基本的素材,是构成艺术真实性的必要条件。因此,创作《十二把镰刀》时,他连续好多天到打铁铺了解打铁的过程与特点。他采撷概括看到的听到的老百姓的悲惨遭遇,写出轰动各大解放区的《血泪仇》。《大家喜欢》则“是用生活表现了边区人民的幸福和美满。”⑤同时,他并没有用自然主义的态度对待生活,是合理的运用联想和想象,变平常的生活琐事为激动人心的戏剧艺术。
  马健翎处理生活与艺术的关系是辨证的,处理艺术与人民的关系也是辨证的。他把人民大众当作自己戏剧的主要观众,用朴实动人的戏剧艺术感染观众的情绪,撞击观众的心灵,唤发起观众强烈的革命热忱。
  民众剧团成立后,马健翎创作的所有戏剧都在延安上演了。他还随团到边区各县演出,应该提及的有两次。一次是1939年2月至6月,他携带《一条路》、《好男儿》、《拿台刘》、《查路条》诸剧,步行2500余华里,在延长、延川、子长、靖边、定边、志丹、安塞各县演出。所到之处,老百姓非常欢迎,以致民众剧团获得“大众艺术野战兵团”的美名。二是1940年1月至10月,他带着一批新创作的剧目,到关中分区、陇东分区等地演出。民众剧团沿途遇镇搭台,逢村献艺,声誉越发远扬。马健翎在民众剧团12年,率团演出足迹踏遍陕甘宁边区;到各县基层演出的时间在半数以上;演出场次之多,为边区其它剧团难以相比。以1943年5月至10月为例,这五个月间,民众剧团共演戏151场,几乎每天一场。据统计,民众剧团成立的前六年中,平均每两天演一场戏,观众达200万人次以上。这些数字本身就说明,民众剧团乃至马健翎把自己的艺术全部奉献给边区人民了,说明边区人民是他的戏剧艺术的知音。
  马健翎的不懈努力,受到党、政府、军队各方面领导及新文艺工作者的高度评价,《血泪仇》问世不久,周扬就撰文肯定剧本“提出了阶级斗争主题,赋予了这个主题以强烈的浪漫色彩,同时选挑了群众所熟悉的所容易接受的形式。”陆侃如先生则预言:“中国文学史上,这个戏剧一定要占个重要的位置。”抗日战争期间,《中国魂》、《十二把镰刀》、《血泪仇》、《大家喜欢》诸剧,常列为招待来延安的新闻记者和国际友人的节目。1946年9月,王震将军率359旅从中原突围回到延安,周恩来副主席指示要民众剧团演《保卫和平》欢迎慰问。演出时,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首长再次观看。演出后,中宣部写了表扬信予以褒奖。1948年3月,民众剧团二队在西北野战军总部驻地外的庙台上演出《穷人恨》。刚开演,即下大雨。经反复动员、解释,观众宁可冒雨看,也不愿离去。彭德怀副总司令目睹此情景,当天致信民众剧团,肯定《穷人恨》已“成为发动群众组织起来的有力武器。”同年秋,王震将军在西北野战军六军观看民众剧团演出《穷人恨》对战士们的激愤情绪和演员挨打的场面感触极深,于11月3日致函马健翎,称赞《血泪仇》、《穷人恨》“把中国社会两个天地描绘得如此深刻,在舞台上表现出来”,对人们认识“前天今天明天如何服务人民,都有启示意义。”⑥此外,1944年5月,西北文委授予《血泪仇》剧本一等奖。1949年3月,西北野战军政治部召开戏剧工作者会议,会上,对《穷人恨》、《血泪仇》所起的积极作用给予表彰。《血泪仇》、《大家喜欢》、《保卫和平》、《穷人恨》四剧,被选入反映解放区文艺创作成果的《人民文艺》丛书。《十二把镰刀》、《查路条》、《血泪仇》、《大家喜欢》数剧,差不多在各大解放区先后上演,有的还被其它剧种移植,有的则由国外翻译出版。《十二把镰刀》经周恩来推荐,由中国青年代表团在第二属世界青年联欢节上演出,受到国内外友人的热烈欢迎。由于马健翎的努力,在陕甘宁边区文教大会上(1944年11月),边区政府林伯渠授给他“人民艺术家”奖旗。“人民艺术家”,是对马健翎戏剧创作和演出活动的最高最恰如其分的评价。1946年马健翎当选为边区参议员。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马健翎除立足现实,带领民众剧团长年累月在人民中间,发挥了戏剧的现实战斗性外,他还思虑剧团的长远发展规划。1947年初,在中共中央西北局的关怀下,马健翎主持招收一批少年男女学生,开始创办秦腔有史以来第一个男女科班。在紧张的战斗生活中,他丝毫不放松学生的技术训练,不忽视学生的语文、历史、音乐知识的学习,常亲自给学生改作文和日记。不用说,这对于提高演员的艺术素养,对于剧团适应未来事业的需要,都是极有战略眼光的。
  1949年西北解放,马健翎任西北文艺工作者联合会副主席。7月,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马健翎以西北代表团副团长身份参加了这一盛会。会上,他当选为全国文联委员,全国剧协常务委员,全国戏曲改进会筹备委员会委员。马健翎在新的历史时代,开始了新的艺术追求,谱写出自己艺术生涯中的又一新篇章。
  四 戏坛一闯将
  全国解放后,作为文艺界的老兵,马健翎尽管身患神经衰弱、胃溃疡、高血压、疝气等多种疾病,仍担负着更为繁忙的文艺界领导工作。他曾任西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兼戏曲改进处处长、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主席,虽担任要职很多,公务繁忙,但他坚持常年不离基层。1949年,民众剧团奉调进入西安,更名为西北民众剧团,他仍任团长。1952年,西北民众剧团与西北实验学校、戏改处合并为西北戏曲研究院。1955年,西北戏曲研究院又与陕西省眉户剧团、陕西省秦腔实验剧团合并为陕西省戏曲剧院,他仍任院长。在行政工作之余,他致力创作,为繁荣社会主义的艺苑辛勤耕耘。
  如果说,解放前马健翎以创作现代戏为主,那么,解放后则以改编传统剧为主。他一生的戏剧创作可以依此划分为两个阶段。这样说,并不否认解放前他在改编传统剧、创作历史剧方面的努力,在整个40年代,他改编了《打渔杀家》(1941年)、《反徐洲》(1941年)、《葫芦峪》(1942年)、《金沙滩》(1942年)、《八大锤》(1942年)、《斩马谡》(1942年)、《回荆州》(1942年);创作出秦腔历史剧《顾大嫂》(1948年)、《鱼腹山》(1949年)等,但和他的现代戏剧创作比较,还是处于为副的地位。这样说,也不否认解放后他创作现代戏剧的贡献。早在1951年春,他为创作反霸内容的剧本,配合镇反运动,曾下乡三个多月,跑了三个县的一些乡村,调查临潼恶霸秦颂臣的材料。后因这个斗争已经过去,创作计划未能完成,但他积极反映现实生活的愿望是强烈的。1959年8月,他把川剧移植为秦腔的《情探》完成并上演。同年9月,为给国庆十周年献礼,他与黄俊耀、柳风、史雷合作创作眉户剧《两颗铃》,该剧连演百余场,创一场戏连续上演场数的高纪录。1963年3月,在毛泽东“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下,又与黄俊耀、袁多寿等十人合作,创作眉户剧《雷锋》,该剧也连续上演100多场,以后被许多剧种移植,影响广泛。这年9月,他与黄俊耀等集体创作眉户剧《蟠桃园》。翌年秋,他又将五幕话剧《丰收之后》改编成秦腔《一天一夜》。上述成绩,处于和他在解放后改编传统剧的收获相比,也应该说是处于次要地位。
  马健翎在解放初把自己创作的重点转移到传统戏改编方面,实际上是顺应了历史的要求。当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范围取得胜利之际,新文艺工作者人数并不多,新文艺作品也太少,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据不完全的统计,当时全国有二十余万旧艺人,四万左右新文艺工作者,西北有二万五千多旧艺人,三千多新文艺工作者。”⑦在戏剧方面,传统戏曲剧目占了90%。传统剧一方面是重要的民族文化遗产,在广大群众中有深广的影响。中国老百姓绝大部分是文盲,他们的历史知识与所受的历史教育,大部分是从看戏中得到的。另一方面,许多传统剧又夹杂着封建迷信和淫荡的内容,有意无意地起着麻痹人民群众的作用。马健翎尊重历史事实,对传统剧采取了实事求是的态度。他主张,对传统剧既不能原封不动全部拿来,盲目的崇拜,也不能持取消主义态度,全盘否定;既不能容忍内容不健康的传统剧继续危害群众,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采取积极、稳妥的步骤,允许内容有益的传统剧存在,更要把改革传统剧当作迫切重要的工作;既不该以粗暴的反历史主义态度对待优秀的戏曲遗产,也不应泥古不化,在艺术改革上持保守的态度;既不能从个人爱好兴趣及会不会出发,将个人的感情,好恶作为戏改的出发点,也不能去迎合小市民的低级趣味;既要刻不容缓地马上干起来,又要有长期的规划打算。总之,必须用群众观点、发展观点、全面观点,对待戏剧改革。由此可知,马健翎的戏改理论是清醒的,积极的,完整系统的。
  尤为可贵的是,马健翎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了。
  作为文艺界的领导,马健翎努力用上述理论指导戏改工作。1950年5月,他特约碗碗腔名艺人杜升初到戏曲改进处,历时二个月,录制杜升初毕生所演剧本30多本。此为西北地区抢救宝贵艺术遗产,挖掘古典剧本的开端。1952年,在中央文化部指导下,他组织西安的戏剧工作者进行流行剧目的修改审定工作,邀请名艺人、剧作家、新文艺工作者40人左右,成立西北流行节目修改审定委员会,历时一个多月,讨论了《铡美案》、《游西湖》等34个剧目,并落实专人将讨论意见进行具体修改整理。1952年9月,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在北京举行,他抱病参加。他帮助王绍猷改编《铡美案》,出力尤甚,亦为袁多寿改编《白蛇传》献计献策,从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以上数例,足见他是以严肃慎密、认真负责的态度领导戏改工作的。
  作为戏剧界的老演员,马健翎在舞台上实践了上述理论。1951年7月,他和戏剧界人士响应党的号召,在西安举行两次义演,为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参加演出的有孙蔚如、杨子廉、柯仲平、范紫东、苏育民、刘毓中等80余人。马健翎登台演出《窦尔墩》和《冯彦探监》,他们把义演收入5000多万元(边币,1万元合人民币1元)全部献出,支援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战争。
  作为剧作家,马健翎用丰富的改编剧作体现了上述理论。数年中,他先后改编了秦腔《四进士》(1951),《太平庄》;《游龟山》(1952年)、《游西湖》(1953年至1956年与姜炳泰、黄俊耀、张棣赓合作,再次改编)、《赵氏孤儿》;《窦娥冤》(1958年)。其中,《游龟山》在第一届全国戏剧戏曲观摩演出会上荣获剧本奖。会后,在天津、保定、太原、西安等地演出几十场,受到各地观众的热烈欢迎。1956年6月,陕西省召开第一次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游西湖》获得会演全面奖,《游龟山》获得剧本改编一等奖,1958年11月,陕西省演出团进京汇报演出,《赵氏孤儿》得到有关中央首长、文艺界负责同志,著名人士及广大观众好评,被公认为是“改编传统剧的佳作,一朵开不败的香花”。后被列为陕西省戏曲剧院国庆10周年献礼节目之一。国庆献礼演出后,陕西省戏曲演出团携《游西湖》、《赵氏孤儿》等剧,赴南京、上海、杭州、福州、厦门、南昌、广州、武汉等地巡回演出数月,在全国各地引起较大震动和反响。
  马健翎是传统戏改革的勇猛无畏的闯将,长期的改编实践也积累了可资后人借鉴的丰富经验,引人瞩目的主要有如下三点。
  首先,挖掘遗产,选好可用之材。我国传统剧遗产极为丰富。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传统剧都能改编来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马健翎挖掘的遗产,主要是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优秀剧目,如《赵氏孤儿》、《窦娥冤》、《游西湖》、《游龟山》等。这些剧目从不同侧面细致地表现了封建制度压迫人民的事实,生动地刻画了我国劳动人民勤劳、勇敢智慧、善良的性格,揭示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历来为人民所喜爱。这就是传统剧改编的基础。
  其次,不薄古厚今。既然改编的是传统戏剧的精华,它们在人民群众中始终享有广泛的声誉,改编时就应慎之又慎,马健翎是这样做的。他说:“我改它(指《游龟山》)的心情就好象一个考古学者,一个珍爱古董者,在发掘一件珍贵的古物,小心翼翼地唯恐它受到一点损害”。这个自白很能反映他改编传统剧的一贯作风。所以,他每改一个戏剧,都要认真参阅各种地方剧本,扬其长而避其短,反复研究史籍记载,使改编本更符合历史真实尽力保存原剧的基本精神与优点,以达到发扬光大原作的目的,而不是另写一个剧本。这是他在改编《游龟山》、《游西湖》、《赵氏孤儿》等剧时,反复强调的。同时,他不固执已见,常常汲取溶合集体的智慧,把剧本改得完美更。例如,他在倾听老艺人、名演员和戏曲工作者意见的基础上,才动手改编《游西湖》、《游龟山》。改编《赵氏孤儿》前,他“有意同群众谈《八义图》,听他们对哪些人物和情节感兴趣”。每个改编本排演中和演出后,他还亲自或派专人把各方意见收拢来,择其善者而从之。结果,他的改编本熔传统剧的精粹和今人的正确意见于一炉了。
  第三,推陈出新,追求更高的艺术境界。由于历史与阶级的局限,传统戏剧哪怕是优秀的传统戏剧,也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弊病。而所谓改编,总有对原作的取舍问题。马健翎取舍的倾向性非常明显。以《游龟山》(又名《蝴蝶杯》)为例,它原分前后两本,“前半本富有反霸与争持正义的意义”,他取了,“后半本的结果是和强权妥协合伙了”,就被他舍弃了。即使是前半本,他也把宿命论的迷信毒素,庸俗的低级趣味的情调,歪曲劳动人民品质的内容删除了,加强了劳动人民反抗封建压迫的斗争气魄和智慧。改编后的戏剧内容更符合历史真实,也更符合社会主义时代的需要。在戏剧艺术处理上,马健翎力戒东拉西扯造成剧情松散,尽可能删去不必要的人与事,使矛盾冲突集中又紧张。对人物自身的发展,人物间的关系,讲究自然入理,出奇制胜。场面气氛有张有弛,舒卷有序。
  必须指出,马健翎改编的传统戏剧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他把《游西湖》、《窦娥冤》两剧中的鬼魂形象或删去,或改以人代之,就引起文艺界的批评。造成这现象的主观原因,是作者理论修养还欠厚实,而客观原因,则是某些“左”的文艺思想束缚了作者的手脚。
  五 艺苑革新者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文艺思想一定是倾向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换言之,他决不把自己关锁在一个狭小的艺术天地里,以致欣赏爱好单一化,创作手法的贫乏化。他总是努力汲取艺苑花圃的各种养料,企求用多种艺术方法表现绚烂多彩的生活。毫无疑问,马健翎属于开放型的艺术家。
  马健翎作为一个开放型的艺术家,具备善于广泛学习,博采众长的优良学风。单就戏剧而言,他步入艺坛前,创作有地方戏剧、话剧、京剧等形式,继则在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引下,立足本地,致力用秦腔写作。但马健翎从不独尊已长,固步自封。40年代前后巡回演出途中,他曾向杜艺栋、刘志仁学习《走雪》、《卖线》等秧歌剧,同时推动他们搞新内容的戏剧。他和柯仲平同邀眉户戏专家李卜来民众剧团任教。共事中,爱护、尊重、学习李卜的技术和特长,在短时间内掌握了眉户这一长于表现西北人民生活感情的曲子戏,创作出《十二把镰刀》、《大家喜欢》等一批颇有影响的优秀剧本。全国解放初,他有意识地组织十多次不同剧种互相交流表演艺术的座谈会,邀请名演员许翰英、小王玉蓉、荀慧生和来西北考察的程砚秋等30余人,切磋演技,以丰富和提高古老的秦腔艺术的表现力。
  马健翎积极主动地广泛学习,博采众长的目的,是为了促进艺术的创新。民众剧团刚成立时,谁也不会秦腔的锣鼓点,这就难免影响演出的效果。马健翎凭借自己对多种戏剧音乐演奏技巧熟识的优势,“创造了一套配合秦腔弦乐、打击乐和唱腔及舞台动作的锣暗点及其锣鼓经的符号。例如‘※’代表大锣、大钗、小锣、小钗名下的‘哐’的声音,‘米’是大钗的符号,‘×’是小钗的符号,‘0’是小手锣的代表符号,‘\’是打板的暗锤的符号。”⑧他把这些印发给大家供演出用。雄厚的艺术修养,使他创造的锣鼓点不仅有应急的效用,而且有悠久的生命力,一致沿用至今。他学习眉户,也不停留在眉户原有水平上蹒跚不前。《十二把镰刀》形式上是眉户,却不乏积以往经验而创试的东西,里面所用的音响效果与道具,话剧里不多见,旧剧里少有,在舞台上表演一个完整的劳动过程,半空半实,令人耳目一新。可以说,《十二把镰刀》是旧歌剧的一种继承,也是新歌剧的萌芽,是根据地秧歌剧运动的滥觞。对自己较熟悉的大戏,他抱着满腔热情,锐意革新。对自己不甚熟悉的小戏,他悉心钻研,热情扶持,使其焕发出艺术的魅力。50年代中期,他和戏曲研究院的同志一起,把陕西民间盛传已久的皮影戏碗碗腔搬上大舞台由人演出。大胆的革新影响了阿宫腔、弦板腔、线戏、道情等一大批陕西地方剧种,戏剧舞台因此越益繁荣。仅以上数例就说明,马健翎有艺术革新者的慧眼与胆略,为创造民族新歌剧的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在广泛学习,博采众长的基础上,马健翎还形成了鲜明的创作风格。他的戏剧,剧情曲折生动,结构跌宕起伏,矛盾冲突激烈,人物性格鲜明,语言率真朴实。所以,他的戏剧深受西北人民欢迎。再由于各地大戏的艺术形式有相通处,他的戏剧就便于普及推广。但他从不被自己取得成绩束缚,不断突破已有的创作程式,开拓新的道路。他初期的创作,洞用了传统剧的某些形式。自秦腔《抓破脸》始,在艺术上有了明显的突破,不再借用上场对子下场诗,自报家门的格式,力求在剧情的自然演进中塑造人物,戏剧因而更生活化,也更是艺术化了。他注意根据不同的题材制造迥异的戏剧氛围气:有的高昂激烈(《好男儿》)、有的沉郁悲愤(《穷人恨》),有的一波三折,亦庄亦谐(《十二把镰刀》、《大家喜欢》),有的大悲大喜,悲喜交集(《血泪仇》)。因神赋形,形随神变,不拘一格。美中不足之处,是过多地巧合集于一戏,难免削弱戏剧的真实可信性。自然朴实的剧情确实易为观众了解,但也带来回味余地小的缺陷。不过这些都是大醇小疵。他为根据地戏剧开拓新路的历史功绩。如《十二把镰把》对《兄妹开荒》等秧歌剧产生的重大影响,《血泪仇》对《白毛女》曾起的启迪作用,都是更引起人们的敬意的。
  1965年,马健翎受到错误的批判。在精神上、体质上忍受重压的时刻,他仍想与他人合作写一个越南抗美战争的民族英雄戏,一个陕北红军闹革命的戏,一个民族团结建设社会主义的戏,但均未完成。10月18日,马健翎含冤与世长辞。
  粉碎“四人帮”以后,中共陕西省委彻底推翻了强加于马健翎身上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于1980年4月7日在西安隆重举行了马健翎同志骨灰安放仪式。马健翎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附记:笔者系上海技术师院中文系的教师,与马健翎先生素不相识,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报刊上看到了著名作家丁玲、山东大学副校长冯沅君等先辈评介马健翎先生文艺创作活动的文章,读后深受感动。笔者认为,马健翎先生在戏曲艺术上的建树,不仅属于西北和陕西地方戏,而且也属于整个国家民族和其它艺术。笔者在异常奋感的情况下,放弃了从1982年开始到1985年整整四个年头的节假日,并利用教学间隙,先后在上海、北京、兰州,特别是古城西安等地,陆续走访了马健翎先生的生前好友、学生和亲属,并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然后构思成文。笔者在向提供情况的单位和同志深表谢意的同时,恳求熟悉马健翎先生的同志,对本文多加批评指正。
  注释:
  ①田方:《文教工作中的两位老先生》,载1944年11月8日《解放日报》。
  ②《民众娱乐改进会的初步成功》,载1938年7月20日《新华日报》。
  ③柯仲平为民众剧团团歌写的歌词。
  ④马健翎:《血泪仇的写作经验》,载1944年6月21日《解放日报》。
  ⑤林闹:《民众团下乡八年》,载1946年9月20日《解放日报》。
  ⑥《王震将军给马健翎同志的一封信》,载1949年1月15日《群众文艺》第6期。
  ⑦马健翎:《对于戏剧改进工作应有认识》,载《西北文艺》第1卷第2期。
  ⑧黄俊耀:《马健翎的艺术生涯》,载《剧本》1983年第3期。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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