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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靖国军的始末

茹欲立


  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被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代理人袁世凯篡夺以后,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力量继续同国内外反动派进行斗争。辛亥后的“二次革命”以及“护国”“护法”诸役,都是这种斗争的具体表现。这些曲折的、复杂的、屡起屡仆的革命斗争,反映着中国人民找寻革命道路的痛苦过程。“陕西靖国军”就是这些革命斗争中的一次。 
  一九一四年一月,河南白朗起兵,由荆紫关入陕,袁世凯遂以剿匪为名派其亲信陆建章率北洋军第七师入陕,从此北洋军阀势力侵入了陕西。陆建章取得陕西军政权后,屠杀革命党人,裁汰陕军,惟陈树藩因夤缘得以保留其陆军第四旅。护国运动发生,陈树藩部胡景翼游击营生擒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于富平,陈遂据以为条件,迫陆离陕,并为欺骗人民和愚弄革命党人,假意宣布陕西独立,树护国军旗帜,与西南各省护国军一致讨袁,但未及一月,袁世凯死,陈树藩竟于袁死之次日(一九一六年六月七日)宣布取消陕西独立,并颂袁为:“中华共戴之尊,民国不祧之祖”。陈树藩这个臭名远扬的通电一出,陕西革命志士无不齿冷;而段祺瑞却十分宠爱,六月十日任命陈为汉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从此陈树藩背叛民党成为北洋院系军阀的一个头目了。
  陈树藩窃据陕西军政大权后,排除异己,树党营私,仰承段祺瑞意旨,压制陕西革命势力,为段氏卖国政策服务。其荦荦大者,如张勋复辟时,革命党人宋向辰等请兵讨逆,陈派郭坚率兵渡河假道山西讨伐,及张勋败,陈又电阎锡山指郭为叛军,请邻封协剿,并派胡景翼、王飞虎阻击于河上,致宋向辰、樊灵山先后牺牲,郭坚部官兵几于全部复没;又如压迫省议会拒绝李根源来任陕西省长,及李到后,复百般阻难其行使职权,限制其行动自由;再如残酷地镇压陕西人民,派张仲仁赴河北省募练新军以扩充其反动武装;钳制舆论,摧残教育;开放种烟,流毒全省;预征田赋,加重陕民负担;以及出卖全省棉业、铜元制造权,私向日本太仓洋行借款等等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引起陕西人民和革命人士的切齿痛恨,于是“反段讨陈”运动,先后从三个地区爆发起来,蔓延到关中十几县,持续达四年零五个月之久。
  (一) 
  第一次起义,是高峻在白水树起护法军旗,宣言反段讨陈。
  先是,焦子静在上海与孙中山联络,谋陕西事。迨孙乘肇和舰于一九一七年七月去粤,焦于九月返陕,以孙中山给予的“护法军陕西招讨使”名义,策划反段讨陈。高峻与焦子静有旧,护国之役即在焦指示下首先揭橥反袁旗帜。此次焦至白水,高峻方为骑兵团长,实力虽小,然愿为前驱。乃联络在凤翔的郭坚(郭由山西败归,时依其归部驻凤翔)和在西安的耿直(耿为警备军统领,驻西安)谋共起事。佥以郭、耿之间大道相通,联系较便,如耿在西安举事,郭就近支援,即可一举擒陈。遂决由高峻在白水首先发难,引陈兵东移,然后耿直往省乘虚发动。一九一七年十月十九日,高峻以西北护法军名义宣布独立,传檄渭河南北,声讨陈树藩。陈于高峻举义后,犹施其利诱分化手段,致函高峻促其驱逐焦子静,并轻蔑地说:“如不将焦赶走,极阁下之力,不过扰乱白(水)宜(君)中(部)洛(川)而已。”同时,命胡景翼、李天佐、王飞虎星夜以急行军进攻白水。高峻骑兵一团,枪支不满三百,守城三日夜,终以外援不至,于二十六日乘夜弃城退兵白水西北之纵目镇。是日耿直在西安举起了讨伐陈树藩的火炬。白水起义前后虽仅八日,然首事作用,其影响是不容低估的。
  第二次起义,是耿直在省会西安发难,从陈树藩肘腋下给以沉重的打击。
  耿直原为警备军统领郭坚的副手,郭渡河失败,陈树藩乃以统领畀耿,意在离间郭、耿关系。会国会部分议员南下,在广州举孙中山为大元帅,号召护法,耿直密派参谋范润生赴粤,得陕籍议员之介,谒孙中山,孙委耿直以“陕西靖国军招讨使”,嘱联络党人,待机举事。及高峻如约在白水举事,陈树藩的主力部队已被引向渭北,适驻渭南之陈部骑兵连长刘锡麟报耿,探悉新疆杨增新有枪械千支,弹四十万发,将取道陕西运新,如欲举大事必先劫械以充实军力。耿以时间急迫,遂用刘锡麟计,派连安儿行刺。十月二十五日,耿直亲带连安儿至督署见树藩,安儿不慎露迹,未敢动手。次日,耿直以电话告陈,谓据查连安儿确有行刺阴谋,特绑送督署听审。乃选健弁十数人押连再进督署,至则张皇开枪,弹中前关中道尹陈友璋,陈树藩乘间越墙逃走,从是西安城内巷战遂起。当时耿军仅有六百余人,而陈军则有三千之众,且枪支齐全,弹药充实。刘锡麟虽于临潼劫得新疆枪弹,而以械多人少,仓卒成军,虽来应援,却不耐战。幸耿直先据城内制高点——钟楼,可以俯瞰全城。陈军从西北两面猛攻,激战三日夜。双方正在苦斗时,而陈部胡景翼团陈世钰营由三原开进北门,陈军得此生力军的帮助,立转优势,耿直望郭坚援军不至,乃于二十九日拂晓由南门撤退。耿军退至鄠县境,郭坚率部赶来,两军会合,开往盩厔,遂在盩厔树起靖国军旗,郭坚为总司令,耿直为副司令,发出通电反陈。当耿直在省发难之日,正高峻从白水撤退之时,双方呼应不灵,使陈树藩得以从容调兵西向,压迫耿军。耿不得已由盩厔退守岐山,陈军跟踪追至,把岐山四面围住环攻。耿直部虽以众寡悬殊,但仍奋力扼守,苦战八昼夜,陈军奈何不得。在耿直退岐山时,就已料到陈树藩对他的攻击决不会放松,因之写信给曹世英,(时曹驻耀县)嘱其转劝追他的陈部团长胡景翼勿相逼太甚。曹密派武关石、于鹤九说胡,胡就他担任的围攻地区让出一条去路。耿直于夜间率部冲出,以一日夜急行三百里的速度,到达富平之美原镇。
  胡景翼进入岐山后,陈树藩任以渭北剿匪总司令,命继续追耿,在美原与耿军再战,仍以武关石之奔走,胡部攻击稍缓。原来高峻于白水弃城撤至纵目镇,又北退同耀依曹世英,闻耿军东来,遂率部相会。耿、高两军既合,遂攻白水,驻军王飞虎部王永镇营败走,耿、高入据白水。此时郭坚率部也由凤翔前来,为扩大根据地复攻蒲城。蒲城守军李天佐战不利,耿直率军攻进西门,李天佐得胡景翼部岳维峻、李云龙之助,势转胜,耿直中弹死于蒲城城下。
  第三次起义,是张义安在三原痛歼陈军劲旅曾继贤、严锡龙部,导致陕西各方反陈力量联合一致,共同树起靖国军旗。
  张义安为胡景翼团的备补营营长。当胡团攻岐山后,衔陈命尾追耿直由西而北,独张义安留驻三原未动。陈树藩派其亲信曾继贤、严锡龙开至三原,企图彻底消灭郭坚、耿直等。曾、严先令张义安交出城防,再迫张北开富平合力进剿郭耿。这时,党人武关石等正从事奔走,冀联合有实力者一致反陈。张义安阳遵命并拨,阴与邓宝珊、董振五等秘密作举事布置,乃向当地征调车辆,并布告商户清结官兵赊欠,状似开拔,实已做好巷战准备,举凡曾严各部驻地、人马兵器实况,以及家属住处、游息之所、进出通路,均一一密查制成详图,并根据自己兵力作出精密配备。一九一八年一月二十五日(农历腊月十三日)雪夜,开始行动,先缴各城门守兵枪械,继对曾、严部队驻地穿墙、登屋逐一袭击,把敌人部队间交通全行截断,各个围攻,迫得纷纷交械投降,曾、严缒城逃走。战斗延至二十七日晨胜利结束。
  三原既歼曾严之师,胡景翼由富平、曹世英由耀县驰至。先是张义安于举义之日飞骑致胡景翼函略云:“今夜与曾严决一死战,请火速回师,以善其后。”同时函曹世英来援。胡、曹到后,众议举陕西靖国军旗帜,反段讨陈。曹、胡争为雄长,莫能决,义安愤然曰:“不争于疆场,为丈夫羞!难自我发,我当先讨贼,以谢国人”,欲即日率部直捣西安。既而经众协议:曹世英为靖国军左翼总司令,胡景翼为右翼总司令。遂由曹世英、郭坚、高峻等当东路,经渭桥渡河进军;胡部当西路,由张义安率师前驱,经兴平渡河合力进攻省垣。
  陈树藩见三原丧师,忧心忡忡,遂派郭希仁急赴河北调解,意在促其内部分化,不料郭被峻拒,乃调刘世珑旅合曾继贤残部由泾阳进窥三原。靖国军派胡部田玉洁、岳维峻两营为主力迎击,曹部协同作战。二月二日夜,刘世珑部向三原分路进犯,靖国军从敌侧背猝击,刘军大乱。至三日午,适风雪交加,靖国军乘新胜余戚,猛击来犯之敌,刘部不支,向泾阳溃退,靖国军向泾阳方面追击前进,敌退城内,凭垒不出。此时,张义安已进军至省西甘家寨,陈树藩派陈世钰等三个营合力抵御,并急调刘世珑回援西安,胡景翼部田玉洁遂得进驻泾阳。田入据泾阳后,一方面敷衍靖国军,仍为第四路第一支队司令,一方面与陈树藩通声气,自称曰“泾阳驻军”,声言“不反对督军”,也不反对靖国军,采中立态势,实际上掩护了西安北路的安全,给陈树藩在军事上造成有利形势,给靖国军在交通运输上造成很多困难。
  张义安率部渡河后,迭获胜仗,二月八日进至西安西关,直薄城下。在城外驻扎的樊钟秀,原为陈部团长,早与民党有联系,当曾继贤由三原败退泾阳,樊曾同驻一城,靖国军来攻,樊允为内应,未果。及陈树藩调樊驻扎省城西南之焦化、木塔、尹家、甘家四寨,屏蔽省城,张义安来攻,以书说樊,樊求让以去路,退军至城东三兆镇,遂易靖国军旗,至蓝田,复越秦岭入商雒进行整休。 
  当右翼靖国军急攻西安时,左翼靖国军从东面进攻。二月八日曹世英、郭坚、高峻、刘锡麟等部由新筑镇渡灞水,与陈军战于灞桥、东十里铺、光台庙、水腰及草滩等处,战线长达五十余里。左翼军前锋进至距省城五里之韩森寨,而当正北面之郭坚部且一度进至西安北关。
  陈树藩被迫东西两面应战,疲于奔命,乃急向北政府求援,并以陕西省长席为饵,求驻豫西之刘镇华镇嵩军来援。刘镇华镇嵩军原为嵩山土匪,刘在政治上也走段祺瑞的门路。刘率五千人入陕,从此又为陕西人民增加了一个凶恶的敌人。
  靖国军左右两翼军以迅猛之势直薄西安城下,未能一鼓而下的主要原因,是缺乏统一指挥,前方一切行动,均须通过三原总部协商后层节下达,延时误事,转予敌人以可乘之机;加以镇嵩军之参战,以致形势逆转。左翼军退过渭水,右翼军张义安久战省西,胡景翼受诱谋和,迭令回师。义安与邓宝珊、董振五等认为和议不应以撤兵为条件,陈辞峻拒,但胡坚持撤兵以保存实力,命令张义安回三原面商,结果,终以帅令不可违,稍退兵至鄠县。张义安轻骑返三原,晤胡后,重返前线,而陈军已合围鄠县,张破围入城,旋出指挥作战,中弹阵亡,时在一九一八年三月十三日。义安死,董振五统其众,遵胡景翼命回师三原,与敌军夹河对峙。 
  靖国军既退河北,左翼军郭坚以大荔地势重要,欲据大荔为持久之计。时大荔守军为陈树藩第三混成团王飞虎部。郭坚于三月二十三日拂晓攻城,未能遽下,遂设司令部于距大荔三十里之羌白镇,围攻大荔匝月,陈树藩引兵渡渭,驻固市,令王飞虎、李天佐攻羌白以解大荔之围。四月二十五日,王飞虎由东进,李天佐由北进,陈树藩亲率姜宏模及镇嵩军由西南进。郭坚围大荔之兵未及全部撤回羌白,铜堤镇失守,羌白被围。郭坚乃求援曹世英,信上说:“陈贼打我,你贼不管,我贼若亡,你贼不远。”这信曾一时哄传。与此同时,陈树藩指挥所部精锐及镇嵩军先后进攻交口、相桥、关山等地,在关山、界坊、清寺一带均有激烈战斗,互有伤亡,而靖国军各军英勇抗战,渭河以北之重要阵地终无恙。陈树藩于关山等地战未取胜,复回攻羌白,郭坚以城中食尽,七月三十一日夜,乘雨率精锐由西门突围,退兵至兴市镇与张铎会。
  (二) 
  靖国军自三原起义以来已经半年,占有相当大的地面,形成与敌隔河对峙的局面,然各将领间,彼此不相下,缺乏统一领导,军事上不能收行动配合之效。为此,胡景翼、曹世英等将领及民党人士协商结果,派张立卿、王子元为代表迎于右任于上海,并邀请住北京之张钫(伯英)回陕。八月,于右任间道归至三原,张钫至商雒,共推于右任为陕西靖国军总司令,张钫为副司令。于是收编各军为六路,计:郭坚为第一路司令,樊锺秀第二路司令,曹世英第三路司令,胡景翼第四路司令,高峻第五路司令,卢占魁第六路司令;卢为绥远骑兵,来投靖国军者。各路军又按其人数多寡分编支队不一。
  靖国军统一军令,部署既定,第一路司令郭坚遂经略西路,张钫副司令亦设行营于樊锺秀军中(时驻商雒)力图扩展。郭坚由兴市镇北开,绕淳化直驱乾县,接连攻克乾县、扶风、武功、郿县等地;张钫率第二路樊锺秀部出蓝田,绕长安城南向盩(厔)鄠(县)一带挺进;高峻第五路克复合阳;第三路第一支队杨虎城克复韩城。靖国军形势正趋发展。就在这时,第四路司令胡景翼忽轻骑至固市,晤陈军骑兵团团长姜宏模,遂被陈树藩劫往西安。岳维峻继为第四路司令。
  陈树藩既得胡景翼,遂浼井勿幕、彭仲翔去河北,欲借井之声望收拢胡部各军,使靖国军解体。井、彭久居西安受陈氏羁绊,因借机离省城,偕至三原。勿幕在党人中素负重望,为靖国军各方推重,共举任总指挥;彭仲翔任总司令部军务处长。
  这时郭坚正围攻凤翔,张钫副司令亲至,以书劝陈军守将魏进先等以城降。适滇军叶荃(湘石)率第八军援陕,经由四川从宝鸡嘴头出山,西克天水,转陕,至凤翔属之柳林镇与陕军会。此时靖国军与陈树藩对垒下的局势是这样的:汉中道属为川军刘存厚盘据,榆林道属为井岳秀守中立,关中各县除西安至潼关大道以外,大体上尽为靖国军占领。以此优势合围西安正是大好时机,不意忽又发生一重大波折,即总指挥井勿幕于凤翔犒叶荃军后,至兴平南仁堡为郭坚部李栋材杀害。李函井首级叛投陈树藩。井勿幕被害恶耗至省,居省民党人士大愤,李元鼎、茹欲立遂于翌年(一九一九)一月一日潜离西安,同至三原,参与靖国军总司令部,襄赞戎机,直至靖国军终结。
  靖国军各路将领于井勿幕死后不久,即于十二月十六日在乾县开军事会议,策划围攻西安。这时北政府派奉军许兰洲为援陕总司令,率奉军第一混成旅鲍德山,第三混成旅王锡品,骑兵团尚毓赞,并以直军第四旅张锡元为副司令,大举入陕。张锡元部驻渭南,许兰洲悉率所部自咸阳西进。靖国军调第四路董振五、冯毓东、李云龙及第三路杨虎城、王祥生等部西向应战。陈树藩于镇嵩军外,又得到奉军、直军的帮助,气势大壮,遂于西路发动总攻击,张鸿远襄取武功县城,叶荃、郭坚等合力抵御于武功、扶风间之杏林。靖国军三四路各军在鄠县大王村腰击奉军,初尚获胜,继而董振五阵亡,影响所及,杏林阵地动摇,叶荃军退凤翔,奉军长驱至岐山。这时,原据汉中之北洋军第十五旅管金聚忽侵占宝鸡,陇县又为甘军陆洪涛袭占,而山西军亦以一旅之众从禹门口渡河进逼韩城。此时靖国军于主要敌人陈树藩之外,又当镇嵩军、奉军、直军以及晋军、甘军的袭击,形势逆转,尤以西路各军受到重大压力。于是,叶荃军随卢占魁军从凤翔退淳化转耀县;三四路各军过渭河东移;郭坚守凤翔;王珏坚守乾县与敌苦战;樊锺秀亦由盩厔退凤翔。
  这时,徐世昌为北政府大总统,钱能训为内阁总理,南北战争旷日持久,全国人民殷望和平,社会名流如蔡元培、熊希龄等通电全国呼吁和平,并成立“和平期成会”;同时,各帝国主义驻华使节亦施加压力,徐世昌在此情况下不得不发表前方军队停战谈和的命令;西南军政府亦下令前方部队各守原防。就在南北双方正准备和谈的时候,北政府的主战派段祺瑞(此时任边防督办)为破坏和会,急急派许兰洲、张锡元率领奉直大军投入陕西战场。一九一九年二月,北政府派朱启钤为总代表,西南军政府派唐绍仪为总代表,陕西李述膺(龙门)列名南方代表之一。二十日,南北议和代表在上海开会,陕西问题成为争论的焦点,北政府代表指陕西靖国军为土匪,不应列入南军范围,这样就把它派遣奉直军和调动晋甘各军入陕参战说成是协助“剿匪”。经过了激烈的争论,乃决定派张瑞玑来陕西监督停战划界。张瑞玑辛亥前为咸宁县知事,革命爆发后同情革命,本与陕西党人有旧,但这次来陕却先到省城会晤陈树藩,再至渭北划界,公然左袒陈氏,将靖国军防地相桥等划归陈树藩区域,以此引起陕西党人的反对,划界未成,而上海和会亦以无结果告终。
  (三)
  一九二○年,北洋军阀内部矛盾激化,直皖战云密布。陈树藩向附皖系,此时颇有靠山将倾之虑。陈素谲诈,忽转念头到胡景翼的身上,谋放胡回河北收拾靖国军,先统一陕局,再观大局之变。胡景翼果被释放,并继井勿幕为陕西靖国军总指挥。
  当时郭坚、樊锺秀部穷蹙凤翔日久,欲另寻出路,渐与奉军许兰洲通往来,想实现所谓“联许倒陈”的计划。许兰洲见陈树藩疑忌殊甚,亦乐与靖国军通款曲。郭、樊既示归附,遂编樊锺秀为奉军第一支队,郭坚为第二支队。后奉军调出潼关,樊锺秀部随许兰洲入河南,郭坚以所部多为陕西子弟,未随去,仍留凤翔,后为刘镇华镇嵩军收编。
  一九二○年七月,直系于战败皖系之后,扩张地盘,乃由北政府免陈树藩陕西督军,以直军师长阎相文继。阎率其第二十师及吴新田第七师、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后改编为第一师)长驱入陕,逐陈树藩,陈退奔汉南。当直军尚未入陕时,陈树藩妄想迅速收拾陕局,一致对付直系,曾亲至凤翔前线,对郭坚极力围攻,同时函示胡景翼相机解决曹世英结束靖国军残局,但是都未实现。 
  此时的靖国军:卢占魁第六路已随叶荃军去四川,郭樊一二路皆降奉军,所余三、四、五路则以第四路胡景翼部的动向起主导作用,而且在陈树藩败退省西兴平一带时,不愿随入南山的陈部如李纪才等,多背陈附胡景翼。因此,在靖国军解体的时候,胡景翼部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胡见陈树藩的大势已去,直军且将入关,而吴佩孚于战胜皖系之后,雄踞洛阳,不可一世,于是转而寄希望于直军,奔走受编的代表遂仆仆于洛阳道上。及阎相文遂陈树藩而后坐在督军的座位上,百计诱靖国军受编制,接着,冯玉祥诱杀郭坚于西安,受编之事益迫。于右任见三原(总司令部、总指挥部及第四路司令部均在此)局势日非,悄然前往高陵,欲勉曹世英共挽颓势,至则见曹胡已同流,遂退归,绕三原不入,迳往城北十里之东里堡半耕园(亦名唐园)。
  胡景翼固为第四路军首脑,岳维峻以次悉听命,遂改编所部为陕西陆军暂编第一师,受直军节制。而曹世英第三路颇有不愿降直军受改编者,第一支队司令杨虎城已提兵离机阳西走,第二支队司令石象仪与惠又光等且逐曹世英,曹避居天主教区通远坊。胡曹向不相下,而胡景翼此时亲自出马,率兵围高陵,生俘石象仪、惠又光等,护送曹世英回高陵,乃以第三路改编为暂编第一师补充旅。靖国军三四两路既受直军改编,所余高峻第五路驻白水一带,时受晋阎军压迫,团长赵树勋又叛去,高峻见大势已去,乃接受刘镇华的编制,为第二混成旅。至是,多年苦战之靖国军只余杨虎城一支兵力,仍坚持于武功一带。
  一九二二年一月十七日,胡景翼于三原“国民大会”后,派兵抄靖国军总司令部,夺其印信,焚其公文,尽逐其办公人员。于右任在东里堡闻讯,冒雪走淳化方里镇,依于凤千。凤千为于鹤九弟,属第三路之一营。后杨虎城请于右任西巡,始由于凤千部护送经醴泉到武功。这是一九二二年三月二十三日事。
  于右任在武功设行管,并发表杨虎城为陕西靖国军第三路司令,李夺为第一路司令,麻振武为支队长;李麻皆郭坚部,郭死后徬徨无所属,此时仍回到靖国军旗下。杨虎城部适于此时得讯:甘肃督军陆洪涛由关外买到一批枪械,道经陕西。陆固助陈树藩者,为靖国军敌,杨乃指挥所部截击于乾县铁佛寺,缴获步枪千余支,子弹六十万发,军威一振。
  一九二二年四月,直奉战起,冯玉祥于十九日率部开往河南。靖国军杨虎城进击直军,于右任命李夺、麻振武部策应,待两军在马嵬会合后再图进攻兴平咸阳之敌。
  杨虎城于四月二十一日夜率部东进,二十二日午前攻克马嵬。当时驻马嵬为直军第二十师阎治堂(阎相文死后阎治堂以旅长升师长)的两个营,全部被歼灭。次日直军大举反攻,杨军以未能与配合作战的李麻军取得联系,退回原防。直军尾后,全力猛扑,杨军向武功东原预设阵地转移。这一阵地为大王村、西岭、插柳、小韩店、史家圪塔之线,全长约四十里,杨军以四个营防守,敌以阎治堂第二十师居中,为主攻,郭金榜第二混成旅在右,柴云升镇嵩军第五路在左,向靖国军全线攻击,激战达半月之久,不相下。后知甘肃陆洪涛部至麟游,据宝鸡之管金聚部向前移动,而直奉战争直军取胜,鉴于形势不利,杨虎城乃下令退却。五月五日夜,退出武功。杨军经扶凤至岐山桃园,于右任从凤翔亲来慰问。五月十一日转移至凤翔田家庄,于、杨衡以当前形势,决定于取道四川赴沪转粤,杨率部暂退北山保存力量。
  于右任后经甘肃南部转四川至上海,杨则率部退入北山。杨部三千之众作两千里路转移,其间尤经无数战斗:在鳞游阻于陆洪涛,醴泉阻于袁健吾,云阳阻于田玉洁,均经打退敌人夺路前时,及至洛川尤阻于田维勤部之李养清,后又遭到刘镇华部阚玉琨、缑保杰的追袭,而杨军且战且走,到达延安界才进入陕北镇守使井岳秀的防地,从事整休。
  (四) 
  陕西靖国军自兴起至终结,前后经过四年又五个月之久,参加战争的军队,在敌对方面,陈树藩军外,有刘镇华镇嵩军,许兰洲奉军,张锡元、管金聚直军,陆洪涛甘军,刘存厚川军和阎锡山派过河来的晋军;靖国军方面,除各路陕军外,还有卢占魁绥远军和叶荃滇军。两方合计,有九省的军队。关中各县几尽沦为战场。一九二○年间,关中久旱不雨,二麦不收,灾情尤以渭河北为重,当时战事已接近后期,支持靖国军的只余渭河以北之三原、泾阳、高陵、富平、耀县等县以及渭南、临潼、蒲城、淳化、同官、白水等县的部分地区。灾荒中民食匮乏,又不能不勉应军糈,而战久兵疲,纪律松弛,扰害人民之事,处处皆是。陈树藩部之王飞虎所属无异土匪,即靖国军方面之郭坚部纪律亦特坏,人民深苦其害。当时农民已不能喂养骡马耕田,养必为军队拉去,时人常见马队行列中杂以牝马、驴、骡,盖皆强拉自民间者。即此一点可见当时人民之苦况了。
  但是,在靖国军政权与陈树藩——刘镇华政权对立存在的时期,靖国军区域的政治、教育文化各方面颇呈现一种比较新的气象。这就反映靖国军还代表了一些当时的进步趋向。如在靖国军的中心——三原设立“陕西临时省议会”,举凡靖国军区域内的一切政治设施,多经议会讨论。渭北各县原任省议会议员多弃绝刘镇华的羁縻来三原参加临时省议会。靖国军总部在三原创立渭北中学,后又设立渭北师范学校。民国元、二年派赴日本留学的学生和“五四”后北京各高等学校毕业学生,多回到靖国军区域从事教育工作。靖国军将领亦多重视教育,创办的学校有:民治小学、三原女子中学、富平庄里镇立诚学校、凤翔右辅中学以及方里镇小学、栎阳小学、淳化小学、东壁小学、明道小学、交口小学等等。因此,靖国军区域虽到处硝烟,而弦歌不辍,确为一大特点。当时极端贫困,靖国军自总司令以次官佐日给制钱四百文,士兵二百五十文,谓之维持费。学校教员亦日取四百文,以致有时饔飧不继,而课堂讲授孜孜不倦。学校设备简陋,而师生共持艰苦学风于不坠。
  一九二○年灾荒中,靖国军总部派代表分赴京、沪,向各华洋慈善团体呼吁救济,募得赈款四十余万元,在渭北灾区二十余县发放。又由北方五省救灾会拨款二十五万元,由三原义赈分会支配。一九二一年灾情大减,放赈余款筹划引泾水利工程,成立渭北水利委员会,延李仪祉为总工程师,开始测量泾河上游钓儿嘴开凿工程;自泾阳西北之仲山山麓岳家坡起,迤东经醴泉、泾阳、三原、高陵,又东至临潼河北之栎阳、雨金、交口等处,历二年测绘峻事。这就为以后李仪祉主持的陕西水利事业打下初步基础。
  在靖国军期间,世界上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既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在地球六分之一的面积上诞生了第一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其震动人心无远弗届。靖国军中进步人士和学校进步教员遂大谈“社会主义”,宣传“劳农俄国之革命”,虽然当时对苏俄的理解仅仅是初步的,但一片向往憧憬之心,却是感人深远的。学校师生曾编演话剧“列宁传”,公演于靖国军总司令部。
  另外,也是更重要的,靖国军时期发生了“五四”运动。靖国军区域受此爱国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的激荡,各校学生发动救国运动,罢课宣传,唤起民众,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提出的二十一条件,反对段祺瑞卖国政府和卖国贼曹、陆、章,并成立华盛顿会议后援会,力争为帝国主义攫取去的我国主权。从“五四”带来的新文化、新思潮、新学说常为人们所乐道。尤为难得的是辛亥时的革命学人朱佛光先生时已七十,而且病足,常曳葵杖走教各校,他为响应“五四”反对封建文化和“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大讲王充《论衡》,尤注重于“论孔”“刺孟”诸论点。可是,这时在西安,郭希仁为教育厅长,提倡尊孔讲经,维护封建礼教;刘镇华请康有为来陕,大讲经书,并聘傅铜(佩青)为西北大学校长,宣扬什么“轮化论”玄学。这都是对五四新文化的一种反动。以之与靖国军区域比较,真有天渊之别了。
  纵观陕西靖国军的全部斗争过程,可以看出它是经过了极端的困苦,和大于自己力量五倍以上的敌人作斗争,与严重的自然灾害作斗争,还加上自己内部的互相斗争。内部矛盾处处减消着它的政治影响和作战力量,其间许多优秀的将领和奔走联系于各军之间的革命党人牺牲了他们的生命。靖国军的军令之不统一始终是未能克服的致命缺点。当然,失败的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革命斗争不了解也不可能了解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和缺乏明确的纲领和目标,例如总司令于右任就职布告上说:“……驱除小丑,绥靖西陲,以竟吾民军未竟之绪”,用这样一句空洞的话实不足以动员广大人民群众的无穷力量,再加上军队纪律欠佳,脱离群众,孤军奋战,其结果只有失败之一途。 (本文由李子健执笔)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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