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陕西靖国军的回忆(节录)
张钫
靖国军总司令部的组成和一般情况
一九一八年(民国七年)农历七月中旬，于右任、张钫分别到达三原，即被陕西靖国军各部队推举为总副司令，取消郭、胡、曹、樊、高、卢等不相隶属的各总司令名义，用拈阄方式改编郭坚为第一路，樊锺秀为第二路，曹世英为第三路，胡景翼为第四路，高峻为第五路，卢占魁为第六路。总司令部设在三原。从此陕西靖国军有了统一的组织，对陈树藩、刘镇华发起了声罪致讨。
靖国军总司令部成立后，便从三原方面出兵到达上涨渡。这时郭坚被围于羌白，分两路突围；一部退省南经濮阳镇与樊部会合，一部由耀县、醴泉进驻兴平。从此靖国军的势力发展到省西各县。
先是，樊锺秀与陈树藩因逐陆之役发生关系，在一九一七年(民国六年冬天)胡、郭、曹攻陈紧急的时候，陈调樊增援，进城后住在东门大街。有人说樊不可靠，陈又逼令开驻城南。樊因陈的忽亲忽疑，与补给上的歧视，便不愿为陈出力。靖国军张义安的部队对樊围而不攻，表示亲善，双方渐趋妥协，樊遂退出战场，去到蓝田休整，因而打通了由商雒通河南之路，继而进驻雒南，于一九一八年(民国七年)三月进攻潼关，夺获武器军实很多，扩展了实力，仍旧退驻雒南。张钫于当年四月中旬到达雒南后，全军移驻商州，从事整训，又进驻蓝田。这时，樊军耀兵灞桥，转战临潼、渭南之间，与渭北取得联絡，截断陈军东路。樊军驻濮阳镇时，距长安城仅三十里，常向省城西郊游击，直达三桥，陈、刘紧闭城门，在敢应战。后为就食又移驻大王店、终南镇，继而进围盩厔县城，陈部守军马耀群开城夜遁，盩厔遂被樊部占领。
总司令部成立后，张钫到高陵和第三路司令曹世英见面时，曹对张说：“我真该打，至今追悔不及。在三原开会时胡景冀主张推您作总司令，是我从中反对，说您和陈、刘有莫逆之交，您的名声太大，又是河南人，恐不适宜。我推胡担任，他坚决不肯，才推举胡子(指于右任)一人担负军政全责。现在各路司令均认为大敌当前，非另想办法不可，补救还不算迟，大家都要推您作总指挥，请您原谅我的苦衷。”曹和张钫一同到三原，大家同意刊刻关防连同委托书，由于亲自送张，张钫不肯接受。正在这时，井勿幕到了三原，是陈从省城将他放出向靖国军言和的，以释放胡景翼为条件，因胡前被陈诱获现尚拘留在省城。大家知道井是借故脱身，井到此绝口不谈调和，都说失一胡来一井不减靖国军的力量。
当时由张钫提议：“井是为革命而来，应该推他作总指挥，我愿随同他去作战。并且可以将他的老兄井岳秀从榆林调来参加战斗，我们要恢复民元的局势，坚持到底，完成陕西革命的任务。”大家都赞成，井勿幕接受了总指挥的职务。井、张同到西路去巩固第一、二路的占领区，打通陕南，迎接援军，等到部署妥当，就要大举进攻。
井到后，靖国军的士气大振，这时驻在泾阳的田润初，他既与陈接近，和胡景翼又是好友，他与陈还通电話，这样消息传过去，陈感觉他的阵营更不稳固，于是便向段系告急请兵。同时靖国军接到了上海和云南、四川的消息，在大好的形势下，三原会议决定全力向西路集中，东取咸阳，南迎川滇援军，夹渭河、泾河之间布成阵势，与三原、泾阳成犄角之势。凤翔城内的陈军，闭城三天，经派人商谈，遂开城投降，表示合作。这时滇军一支队由陕南进入陇南，从天水、陇州向凤翔前进。张钫到城外约三十里的陈村迎接滇军叶荃，和他见了面。叶荃的部队跋涉六千里，驰援陕西，真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就暂驻凤翔养精蓄锐以待出击。井于叶荃到达的第三天也到了凤翔，三、四、五、六各路部队同时纷纷出动向兴平集中。井在那里停留了三天即转赴兴平。张钫这时也出发渡过渭河经郿县到达盩厔，驻在城外十里马营村。辛亥革命老战友党天佐从陝南率领一个支队前来会合。靖国军正在作大战前夕的准备。
陈、刘又在这时派遣河南民党同志杨铭西前来商谈合作停战。杨和刘镇华是河南中州公学的旧同事，张钫约他来陕，他到了商州张已离开，被迫胁到西安，陈、刘要他来作调人，不得不有此一行，在马营住了两天，便要回省复命后出陕转赴上海，行至终南镇即被刘镇华的部下将他杀害，弃尸道旁。这正是靖国军克复盩厔县城的那一天，张钫和惠有光刚刚走到城东门口，听到了杨铭西的凶讯，同时又接到报告说井勿幕在兴平县的南仁村遇害，两人惊愕坐于地上，神昏气沮，移时才又上马进城。
井死后，士气沮丧，三、四、五、六路队伍与敌人作战，败退到渭北，善战的董振五在这次战役阵亡。兴平、武功间正面阵地，由一路及滇军抵御。二路这时又被围于盩厔，两个战场经过两个月的持久战，四川援军终无开到的消息，敌方则援军大至，驰援陈、刘的军队计有张作霖所派的许兰洲一师，段祺瑞所派的张锡元一旅，其他有甘、晋、豫各省援陈敌军尚未入陕境。形势突变，靖国军只得转攻为守，因为战事不利，內部矛盾逐渐发生。
靖国军的解体与变质
矛盾随着战事的失利而产生，在利害关头上事权的不统一和各将领意见纷歧，不能忠实团结的情况都表现出来了。于右任在焦虑的情况下催促张钫速回三原。张在盩厔被围两个月，因援军不至，溃围退至凤翔，在西路的将领叶、郭、樊意见牴牾，局势更趋恶化，渭北亦呈紧张状态。张乃绕道麟游、永寿，淳化，回到三原，时候是一九一九年二月二十二日(民国八年正月二十二日）。
当他尚未回三原以前，正月十六日到岐山布防，守军支队司令李夺，催他离开岐山城，因为敌人逼近，李部防御工事做的很好，要作长期固守。张因等待前方消息，借此时间去到岐山西北约十五里的周公庙游览。那天夜里，樊、郭派人向张报告说，对方许兰洲派人到凤翔联系，来人约在岐山以东某地区接洽，请他留在这里等候，以便就近答复。不料，敌人于十八日早晨，沿岐山山边向西搜索，到达周公庙，在大雾弥漫之中，十步之外不见人马，与张的卫队突然遭遇，因庙在凹地，战后退到西坡上面，检查伤亡，张的四弟张铮和刘承烈、暴彬等三人失踪。他回到三原，才知道四弟张铮阵亡，刘承烈、暴彬被俘。
许兰洲接见了刘、暴，知道他们是靖国军的要人，便延为上宾，并且表示他赞成靖国军的主张，愿意停战言和。将暴彬放回三原，留下刘承烈作他的顾问。刘这时说服许兰洲退出陕西，驻军洛阳，与陈、刘为敌而倒向靖国军的方面，樊率所部也随许出陕，驻扎河南，都是刘承烈从中运用的成果。许的动机因为奉命援陕，为助陈、刘。那知许入陕后，陈、刘对他戒备甚严，由长安经过时不许进城。所以许过了长安，即生异心，孤军深入，志在求友，才与靖国军联系，退驻洛阳。靖国军的危局，暂时得以安定。
一九一九年(民国八年)夏天，南北政府在上海召开和会，先令各地停战。和会派遣张瑞璣为代表，到陕西来为双方划界。张不承认西路各县是靖国军的范围，张瑞璣曾说：“于右任、张钫不是土匪出身，我是相信的。別的就不敢评价了。”张瑞璣去后，陈又围困凤翔，攻打乾州。当时乾州由第一路的一个支队司令王珏驻守，敌军围攻半年，未能攻克，王珏得友军的援助，全部退回渭北，扩编为第七路军。乾州的固守是靖国军史上一个有价值的战役。敌攻凤翔相持一年。也没有攻下，只有对峙在那里。直到直皖战争结束，陈的靠山倾倒，陈、刘势力已孤，拖延至一九二一年(民国十年)，陈才逃往陕南，归于消灭。
胡景翼在陈逃以前，才被释放，回到三原，于右任便委任他为总指挥。便在这时，有人打死了于鹤九，枪杀了李春堂。于鹤九是于右任的同宗，和于很密切。李春堂是三路的谋士，也和于接近。这些举动，足以使靖国军內部的情势恶化。于曾到耀县去游药王山，作诗抒情，隐寓他当时的苦衷。
当时在靖国军的防区內发生了一种谣传说：倒陈陈已去，反段段已倒，靖国军的任务已完了。反对北洋军阀，要用军阀打军阀(意在拥护吴佩孚)，五年苦撑的局面，人民士兵都吃不消。胡景翼暗中指示先断绝接济总司令部每日的伙食(官长钱四百、士兵二百)。在这种咄咄逼人的形势下，于不得不离开总司令部，退居西关小学校里。他在那时作了几十首感怀诗，借咏物写景纪述他的遭遇和表达他內心悲痛的情绪。
这时胡景翼虽别有用心，但因革命同志中对于信仰的还大有人在，胡鉴于环境，不得不对退居的于有所敷衍。一天夜晚，曾扣于寝门，达一小时之久，于终不应。胡在外连呼先生，并说：“我总要对得起您，请向后看着吧。”才涕泣而去。
此后，靖国军便呈解体的状态。当时势力最小而革命性最强的是三路支队司令杨虎城。其他如李虎臣、石象仪，对总副司令仍旧很有信心。因时势突变，张钫又因父亲亡故要辞职还乡。于右任对他说：“你要去了，咱们这个烂摊如何收拾?”张说：“如果到不得已时，杨虎城和石老大王(石象仪绰号)可以保护你的安全。我在此已无能为力，到外边还可以设法救你。”
胡景翼与张钫晤谈时说在当前局势下，必须通权达变，并约张同他去到兴平收编陈的残部李纪才、王占彪的队伍。在路上胡吐露出他要投靠直系的意思。张曾经劝他慎重从事。张在回到三原的第三天，便离开三原返回家乡去为父丧守制。
一九二一年(民国十年)，靖国军三、四两路均与直军合作，大部分开出陕西。于右任在这时又到西路，联合郭坚残部(郭已死)李夺等与敌军战于兴平武功之间，因众寡悬殊，又遭失败。此后，于假道四川入沪，杨虎城率领残部退到陕北，与井岳秀联合，陕西靖国军的名义，便从此消失了。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