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军由河南来往陕甘的经过
杨子文 田惟均
白朗姓李，本名李白朗，河南滑县人。因他聚众抗官府，河南军阀对他深恶痛绝，称其为“白狼”，又叫“狼匪”，来往公文均如此称呼，复经报纸宣传，于是遐迩皆知。但据该军入陕后所出布告和给陈树藩(字伯生)的信都署名李白朗。
白朗原系辛亥革命志士吴禄贞部下的连长，吴被袁世凯暗杀后，心怀不平，投奔河南军阀张振芳部。嗣因袁世凯独裁专横，倒行逆施，更加愤恨，遂拉出所带队伍，在豫皖两省之间，招集侠客义士，图谋反抗，同时邀请小军事家凌钺(河南固始县人)为参谋长，策划一切。仅数月间，聚众万余。枪械子弹，全系由战斗所获。声势浩大，震动中原。但当时安徽的倪嗣冲，湖北的王占元，河南的张振芳均系袁世凯的嫡系，拥有重兵，正研商围剿间，适袁世凯为了排除异己，布置心腹，巩固自己的政权，欲撤换陕西都督张凤翙。乘此机会，密令张振芳、倪嗣冲、王占元等对白朗军不要围剿，应予夹击，向陕西驱逐，意欲借平乱，好出师有名。
一九一四年二月间，白朗军因豫皖两省大军攻击，势不能支，遂由豫东开拔，经驻马店、南阳、淅川西行，到荆紫关 (豫陕交界处)时与陕西陆军第四混成旅(旅长陈树藩)严纪鹏(外号白翎子)团第一营接触，战 争一昼夜，打死营长一名，连长二名，士兵三百余人，仅二连连长和百余名士兵逃脱。此仗由于防守部队力强，又据有利地形，白朗军虽胜，但是伤亡甚重。时在一九一四年三月十日左右。
陈树藩驻大荔，得到荆紫关邓营惨败噩耗，同时又奉张凤翙都督电令，即率本旅所驻大荔、朝邑、潼关等县部队，不分星夜前往，拟在龙驹寨、武关截击。不料行抵洛南，知白朗军由荆紫关出发，通过商南县、武关、龙驹寨到达商县，并把驻军一个连全部解决，只得暂停前进，请示张都督应用如何战略战术以作对抗。
白朗军到商县查点人数，少了三分之一，其原因，由于荆紫关战斗伤亡和所跟随者纯系豫皖之人，不愿到陕西，脱队逃跑者甚多。为了补充计，按照凌钺的计划，在所过地方裹拉青壮年以壮声势，并作担架运输，因之人数增加，行动迅速，日行百余里。
当白朗军到荆紫关时，张凤翙以该地驻有陈树藩精锐部队一营，素称能战，枪械又好，敌势虽众，总可以防守多日，派援不迟。忽得该营交战仅一昼夜间，即被消灭，甚为震惊，除命令陈树藩率领全旅火速追击，将省城防务交第一师张云山，亲带卫骑队和牛策勋骑兵团前往督战，意在武关阻击，及至商县之黑龙口，就遇白朗军先头部队(指挥官为凌钺)，交战不到三小时，牛策勋全团溃不成军，仅剩数十骑，形势甚危，立即退回蓝田，用十万火急电招陈树藩来蓝田面商防御办法。陈奉电即来，张见陈说：“张伯英所带第二师战斗力较强，现在陕南各地驻防，郑思诚、井崧生部又在陕北，远水不解近渴，省城周围张云山部队训练松懈，作战力差，要与敌人周旋拼命，保卫关中，非你莫属。”陈面告奋勇，愿率三秦健儿三千和贼周旋，维护关中，当晚返回洛南。张凤翙以所带牛策勋骑兵团已经瓦解，蓝田又无得力部队，欲战无力，欲守不能，同时听说西安人心惶恐，为了坐镇，陈走后，即带卫骑兼程返省，布置城防。并派张建友骑兵一团(系张云山第一师)开赴引驾回防守，部队到达未及布防，而白朗军由黑龙口绕柞水县石嘴子、九间房等地从大峪小峪出山，把张建友的骑兵不到一点钟，就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随即西行，经杜曲、王曲到郭杜镇，又把邱彦彪步兵一团(系张云山第一师)包围，登时解决，炮声传到城内，人心不安，张凤翙急调炸弹队回城防守，炸弹车行至鼓楼，因石头路坎坷不平(当时西安四大街和北院门均系石头路)震动失火，有人误会白朗军进了城，一时秩序混乱。城中学校全行停课，外县学生大都返乡躲避。但白朗军未来西安，直向西往，经秦渡(属长安县)、庞村寺(属户县)往户县去了。沿途有岳翰林步兵一团，相距四、五里，摇旗呐喊不敢接近。又因户县未守，白朗军从容而入。
白朗军司令部驻户县文庙，次日招崔惕堂(系县高等小学校长)到司令部，由宋某(该军重要负责人，名字崔说忘记了)交谈，彼此了解，均系同盟会员，邀崔参加工作，崔因该军纪律太差，不愿前去，当面口头答应，翌日早向周至开时，乘机隐避。户县距周至一百余里，沿途无有防守部队，一日之间，白朗军浩浩荡荡的走到。周至县知事滕仲黄不度势量力，仅带堂勇差役督饬商民守城。乌合之众，忽听炮声一响，即哗然而散，到处躲藏。白朗军入城后恐有意外，开枪示威，县财政局长赵步霄中弹殒命，同时伤亡数十人。在周至仅住一夜，即渡渭河，分两路赴乾县，一路从普集镇(属武功县)到武功，县知事逃避，班头马奎鉴于周至因守城抵抗，杀人抢劫，户县未守，情况甚好，遂开城欢迎，因之在武功仅派吃喝而已，未发生其它问题。第二天经临平(属乾县)往乾县，一路走桑镇(属兴平)、长宁镇(属武功)、王乐镇、薛禄镇(属乾县)，至城下两路会合，见城有守，下令攻击，随即攻下，打死了几十人。休息吃喝后，向东开拔，拟通过礼泉去泾(泾阳)原(三原)，其目的，以泾原为陕西重要商业区，由此筹措现款，以作军用。
这时，陈树藩部由蓝田出山开到兴平，探得实情，当夜开礼泉，天明到达。安营吃饭后，正布防间，忽报白朗军由乾来犯，只距十余里。陈树藩即令严纪鹏团把守城壕，曾继贤团在城东北洼道布置阵地，自带旅直属部队登城指挥。适白朗军先头部队骑兵从东北包围过来，被洼道机枪扫射，无处躲避，伤亡甚重，营头大乱，向后逃跑，冲乱了后继步兵。陈树藩即时发冲锋号，全军乘胜猛追，战斗激烈，刺刀炸弹相交，白朗军官兵多失联络，不能抵抗，由南坊(属礼泉县)向代峪坡(属邠县)撤退，战斗打了半天，就告结束。白朗军的辎重大都丢失，官兵死伤不少，由周户两县裹拉的壮丁，乘队伍混乱之际，绝大多数跑回家。
白朗军由礼泉退时，曾给陈树藩一信，大意是劝陈与他合作，共同讨袁，维护辛亥革命成果。不然就不要争功争名，死卖力气，企图升官，言我军本为吊民伐罪，从豫到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次礼泉之败，实因麻痹大意，未加审慎，先头骑兵，误中隧道伏兵机枪扫射，退时过急，扰乱后继部队不能按照计划作战，又对贵军力量估计不足之故。经检查结果不过稍有损失，无足轻重，特因西向另有计划，并非无力对付，请三思之等语。
白朗军到代峪坡，因该地人烟稀少，粮秣缺乏，故分兵一部把守北原，其余开赴邠县。陈树藩率部尾追，张凤翙得陈树藩礼泉大胜捷报，特别庆幸，更想一鼓作气，彻底击溃，以免流窜，加派党自新炮兵一团，郑思诚骑兵一营，归陈树藩指挥。党、郑两部四月一日开到礼泉，二日转赴前线参战，三日拂晓由两翼猛攻，白朗军以众寡悬殊，势不能支，退守邠县城东三里台，此处为去邠县必经之路，东面高崖，有窑洞多眼向西，敌人驻守，西面是沟，深而又宽，无可立足作战之点，中间只有一辙之路，且又低下，要想夺此阵地，只有少数人执持短枪、大刀从狭道下去，不怕牺牲，奋勇搏斗，才有可能。陈树藩当即下令每营挑选一连，悬赏某连先下，连长升为营长，其余官兵一律有奖。随即响应号召者有严纪鹏团之张飞生、黄保善、孙炳彦，曾继贤团之张保和，军事学校杨子文等五个连长，将士兵分配好后，张飞生连首先下去，其次为杨子文连，继续下去者为张保和、黄保善、孙炳彦连。从午后二时开始，打到天黑，将守军完全消灭，夺回此地。次日早晨陈树藩部进驻邠县。白朗军走时又向陈树藩来信，其大意说前函谅蒙勋鉴，竟尔良言不听，大义不顾，乘我军代峪坡、三里台兵力单薄，竟用大军围攻取胜，本应命令三军与汝较量，以决雌雄，特因决定征甘，不在陕留，兹告悬崖勒马，勿再猖狂，如果置若罔闻，还要为难，那就不能再为容忍，定予以严重回击，以示惩儆，勿谓言之不预也等语。以上两信的内容系陈树藩向杨子文讲的。
白朗军到崔木镇(属麟游)时，把岳翰林步兵一团(由户县追随而来)打得东逃西窜。给陈树藩显示威力。陈树藩此时又探知袁世凯已派陆建章统率陆军第十五旅(旅长贾德耀)、第十六旅(旅长冯玉祥)由洛阳西开，扬言赴陕会剿白朗军，实际为了夺取军政大权，遂自觉醒。为了保存实力易于存在计，此后虽然追击，但辄相距百里左右。敌进己进，敌停己停。直由邠县到甘肃隆德，一千多里，再未交锋。
白朗军到麟游未停，即穿过箭括岭至青化、益店(以上各地均系岐山)，到岐山未进城，在西门外教场住宿一夜，次日经底店、十里铺抵宝鸡县，驻城关，停留不久，沿金陵川过县功镇(属陇县)，到千阳、陇县途中无有部队，顺利通过，出马鹿镇(属陇县)入甘肃后，分为两路，一路走华亭、化平两县往隆德，一路走关山打退崔正午部，经清水、甘谷、秦安、庄浪等县，在隆德以南会合。再计划到隆德再向兰州开往，驱逐陆洪涛。乃因陈树藩旅已驻隆德、静宁，甘军又守定西重镇，通过不易，只得折转向南赴天水，在天水与马归仁部交战，甚为激烈，马归仁阵亡，凌钺负重伤，双方伤亡很大，凌钺负伤后知大势已去，遂向白朗说：“陕、甘不能站足，为了保存豫、皖数千子弟，应即退回河南为是。退回路线入陕到宝鸡后，可避开大道沿终南山东行至西安城南，由大小峪入山，仍走原来之路，可保无虑。”说罢后不多时殒命。白朗即按凌钺所说下令东开，除到关山被崔正午阻击少受吃亏外，在通过陕境一千多里再没有遇到任何部队拦阻，顺利返回河南。到河南后上了王天纵奉袁世凯收编之计，遂致被害，部队解散而告终。查白朗军经过关中时，小麦将熟，大麦正割，约系五月二十前后。
白朗军进出陕、甘仅两月左右，行程四千多里，经过三十余县，大小战斗十余次，攻克城池八、九处，其原因，首先有精锐部队四、五千人，作战勇敢，行动迅速，行军时分布在前后两方，而前方最强。其次，有在各县所拉壮丁、骡马作运输担架，大部分官兵轮流乘坐，以作休息，所以行军特别迅速。第三，吃喝应用之物，全向群众索取摊派，辎重简单，也利于行。唯纪律不好，少数官兵有抢劫奸淫行为，所经过之处影响不良，宜其不能成功。
当白朗军到西安城南引驾回、杜曲一带时，所有关中地区陕军全部调赴堵击，潼关以西无有部队防守，袁世凯乘机派陆建章率领陆军第十五、十六旅由洛阳西开，于四月上旬进入潼关，中旬到达西安，驻东关八仙庵。袁世凯即任命张凤翙为扬威将军调北京服务，同时任命陆建章为威武将军，接任陕西军务，并委派吕调元接替陕西巡按使。从此陕西军政大权落到北洋政府之手。
白朗军开到隆德时，陆建章已接掌陕西军权，命令陈树藩从静宁、隆德追击。到凤翔后，白朗军已出陕境到达河南，陆有命令开至西安迨部队开到咸阳时，忽又令开赴三原，驻居不久，命令仍返大荔驻防。此时关中所有陕军除陈树藩外，全行遣散。
白朗军经过陕甘时，杨子文任陈树藩旅军事学校第一连连长，随军追击。对于白朗军经过一切情况，不是亲眼见，就是耳闻。礼泉、邠县之战都亲身参加，再者，自己追随陈树藩左右，实况更易了解，关于白朗军方面重要消息如拟由乾县去泾原，到隆德去兰州，以及凌钺受伤向白朗所告，全由俘虏口中得知。田惟均当时在西安上学，停课后返回兴平家中，事后同学返校交谈，得知略情。但因年代较久，遗漏错误之处难免，尚希知者予以纠正。
(一九六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辛亥革命在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