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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军三十师在凤翔亢家河被歼亲历记

田秋轩

 
  一、三十师编入胡宗南部及空运来陕
  三十师原系西北军三十军所属的一个师,抗日战争期间归十一战区指挥。一九四五年八月日寇投降,蒋介石开始向解放区抢占地盘,于当年十月下旬在平汉路北段发动反共、反人民的罪恶战争时,三十师便是入侵解放区的一部。该师在漳河以北地区,被解放军包围痛歼,消灭殆尽,师长当场被击毙。少数残余,逃窜新乡,恰遇驻在邯郸的新八军军长高树勋宣布起义,其所属新编二十九师师长尹瀛洲率同该师第三团团长王敬鑫及第一团营长韩林贤叛而反对,王、韩两部亦拉至新乡。蒋介石为了集结反动武装力量和妄图分化高树勋所部,乃将三十师和新编二十九师两部残兵败将合并改编,以尹瀛洲为师长,番号仍称三十师,令驻豫北汲县一带从事整补。
  一九四七年七、八月间,胡宗南部队在晋中、晋南各地与解放军作战,高树勋的起义部队开到晋东南长治、长子一带太行山区,蒋介石为了使三十师箝制住高的部队,遂把该师从汲县调到山西,划归胡宗南指挥,经胡改编为整编三十旅。这是三十师编入胡部的由来。 
  一九四七年冬至第二年春,胡在山西的嫡系部队,到处失败,相继被歼,晋中、晋南都已站不住脚;而在陕西进犯延安的部队,也被整师整旅的歼灭,节节向关中败退。胡宗南为作垂死挣扎计,先将其在山西的嫡系部队,向关中集结,并利用杂牌部队替他当炮灰,命令三个师协同晋军六十六师以及梁培璜所指挥的山西地方部队固守临汾。一九四八年二、三月间,瓦子街战役后,胡宗南为了进一步缩短防线,乃决定把三十师全部空运来陕。当第一批飞机到达临汾,接运不到一营兵力时,解放军即认为捕捉的战机已到,开始围攻,抢占飞机场。我当时是一个下级军官,当我率同少数士兵坐上飞机时,解放军的炮弹已在飞机场的跑道上爆炸,有一架飞机已中弹起火,我所乘坐的飞机眼看也要燃着。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即向驾驶员严历地说:“情况十分紧张,如不加快起飞,这架飞机也要完了!”驾驶员才开足马力,飞向高空,这时再向下看,机场已硝烟弥漫,顿成一片火海了。临汾战斗结果,指挥官梁培璜,三十师代师长谢锡昌(师长尹瀛洲未在临汾)做了俘虏,九十团团长王敬鑫化装混在溃兵三、四百人中一起逃窜太原,其余全部被歼。
  一九四八年六月间,胡宗南又把三十师残部由太原空运来西安,当场还演了一出滑稽丑剧:派出要员到西关机场迎接,并由警察局予先集合沿街居民,站立街道两旁,强迫群众呼喊什么“向凯旋归来的三十师致敬,”等骗人口号。观众无可奈何地只喊了几声就停止下来。其实,群众心里明白,这三、四百面黄肌瘦的散兵游勇,正暴露了蒋军失败的真象。
  二、渭南整补和蒲城守备
  三十师残部在西安驻了未久,胡宗南即令开往渭南从事整补。这时三十师全部兵力(包括先从临汾运出的不足一个营,后从太原运回的三、四百人)约有六、七百人,当即向各方接运新兵补充。不久西安绥署便任命王敬鑫为三十师师长,我当时任该师八十八团第一营营长。在渭南驻了两个月,新兵刚刚接完,胡宗南便令全师立即开赴蒲城守备。当时武器尚未发下,后经整编三十军军长鲁崇义一再向胡宗南打电报要求,才于八月间在渭南车站领到一批崭新的步兵轻重武器,士兵拿到枪械,稍加擦试,便从渭南出发了。
  三十师开到蒲城后的任务是:一面训练;一面构筑工事,防守城垣。为了修筑城防工事,我在团长罗世英的指示下,先扒了蒲城的城隍庙,后在西门外拆除了几十间民房,使这一地区居民流离失所,弄得人鬼不安。
  同年十一月间的一个夜晚,忽听蒲城东面炮声连天,永丰战役展开了。打了两天两夜,炮声逐渐稀疏,战斗停止。事后知道胡部七十六军全部就歼,军长李日基和大部官佐都当了俘虏。不久胡部第五兵团司令裴昌会便把他的兵团部移驻蒲城,召集驻蒲各部营长以上军官讲话,指责九十军军长陈子干坐视友军被围不救。其实,类似这样的滑稽剧,比比皆是,何只陈子干如此!
  经过永丰战役以后,胡宗南部的军心更不堪收拾了。提到与解放军作战,凡是参加过战役的士兵,固已“谈虎色变”,而多数军官则更如“惊弓之鸟”。因此,士兵逃亡日众,军官各有各的打算,不相为谋。一九四九年二、三月间,胡宗南见到解放军已深入泾、渭两河沿岸,感到蒲城突出前方,难于久守,乃令三十师撤离蒲城县城,扼守城西十里铺至兴镇之线,把城防交给地方团队。我的一营兵力,布防于河南庄东西五里之线,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解放军运用“敌驻我扰”的战术,扰得全营官兵昼夜不安,一会儿步哨不见了,一会儿一个班被拖走了,弄得上下猜疑,互不相信。记得一个夜晚,突然团部的卫生队军医主任蒋辑五失踪了。找了两天才发现一点线索是被解放军拉过去了。足见军心涣散,已到何等地步。
  四月间,三十师又奉命由蒲城向富平撤退,扼守阎良镇一带。胡宗南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施展他的黔驴末技,企图“诱敌深入”,妄想把解放军的主力诱至渭河与泾河之间的三角地带,以全力歼灭之。谁知解放军早经洞烛其奸,只以少数部队拉住他的尾巴,而将主力控制于富平到贤镇一带,伺机歼灭胡军,这就使得胡部主力逃脱既不能,进攻又不敢,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无法得到。 
  三、凤翔县亢家河三十师与五十七军同时被歼
  一九四九年五月,胡宗南鉴于全国形势急转直下,而关中渭北绝大部分重要城镇已被解放,大势已去,乃决定撤出西安,把他的主力部队沿陇海路经宝鸡南逃。当时为掩护主力安全转进,命令三十师担任右侧背的掩护任务。因此,三十师于五月上旬在三原南关集结,星夜经泾阳、礼泉到乾县,在乾县与胡部的青年军五十七军相会,一同向宝鸡进发。
  五十七军实际兵力约三团(五、六千人)士兵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多操四川口音。配备的是美式卡宾枪,冲锋枪,重武器很少,训练时间不久,战斗力很差。军长徐汝城据说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被胡宗南礼为上宾。他与三十师校级军官见面时,趾高气扬,盛气凌人。胡宗南为保存这支嫡系,曾电令三十师负掩护该军转进的任务。五月十六日从乾县出发,经旧永寿过麟游向凤翔转进,五十七军在前,三十师为后卫。 
  行军中的五十七军,有如老百姓大搬家似的,徐汝城乘坐小吉普车携妻带女。上行下效,军官也多半带有家属,行李、辎重累累。因此,强拉民伕车辆运送。军风纪败坏已极,沿途拉夫抓鸡,穿门入户,翻箱倒柜,百姓稍示不满,则任意鸣枪威胁,完全是一支乌合之众。军心如此涣散,行动就很迟缓,每日行程不过四、五十里。
  行抵旧永寿县城时,后卫曾与解放军的小部队接触。徐汝城经过这一次教训,才命令该部星夜加速前进,怎奈这支“娃娃兵”连日行军,就累得精疲力尽,掉队的人,日渐增多。处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下,于是先丢车辆,后丢行李,沿途粮弹到处抛弃,公文随风飘舞。当时担任殿后的三十师,不但要掩护该军的安全退却,还要担任该军的收容队。当时解放军未予穷追,仅以小部队在麟游东与后卫李品卿营(第九十团第一营)发生过战斗。我等就认为后顾无忧,可以放心前进,殊不知解放军的伏击就在前头。
  五十七军原计划于五月二十日下午六时以前进驻凤翔县城,凭借既设工事抗拒解放军的进攻,如无战斗,借此苟延残喘一日,再作尔后的行动。没有想到解放军的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从岐山地区向西疾进,于五月廾日下午四点钟以前就完成了前后夹击的布置。五十七军的先头部队正在距凤翔东北约二十华里的亢家河一带,将要进出于山区之隘口时,忽听前面一声炮响,方知大事不好,后有追兵,前有解放军主力的截击,当时徐汝城、王敬鑫等仓惶失措,无所适从。此时,五十七军前卫,与解放军发生了遭迂战,激战不久,即将该军前卫堵击在盆地之中,抑制得本队如同一条待死的长蛇似的,就地拖在麟凤公路的两侧,既无法展开,又无力进攻,就在这种大摆队的形势下,勉强应战,事实上只有招架之功,毫无反击之力。打了不久,徐汝城的吉普车被打坏了,据说他的妻子受了伤,女儿滚到公路的一傍。这时徐汝城既顾不得指挥军队,也李不得照看姣妻爱女,慌慌忙忙地跑到三十师的住地,找到了王敬鑫气喘地说:“王师长,你看怎么办!”王以自负的神色说:“军长放心,让本师即行攻击,即使打到一兵一卒,誓与解放军周旋到底。”当时的攻击部署是:令我营占领亢家河公路两侧高地作掩护,以八十八团为主力从正面进攻,九十团跟着前进,五十七军就地以火力掩护,计划于是日下午六时开始,企图在两小时内,以中央突破的战术,从正面上打开一个缺口使主力进出于凤翔县城。这个妙想天开的计划结果是受到了解放军强烈的回击。进攻受挫后,三十师将兵力仍撤到原处。王敬鑫为了发泄攻击顿挫的气忿,令师辖炮兵营(六门美式山炮)向解放军阵地轰击,结果不但无济于事,徒把炮兵阵地暴露给解放军。不多时解放军的大炮便集中向着这里射来,直打得王敬鑫神色陡变,躲到公路右侧一个窑洞里,以酒壮胆,大饮特饮,并召集团、营长到他面前,展开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指手画脚地乱谈了一阵,终不能得出万全之策,然后让大家出主意,我当时建议:利用夜晚,从右侧空隙处向麻天镇、高崖、灵台方向转进,可以与马家部队取得联系,得到接应,尔后根据情况,再向宝鸡进发。处此既不打又不走的态势下,候到天亮更难以行动了。王说:“对,对,对”又征求大家的意见,旁人都不作肯定的问答,只说:“请师长作决定吧!”王又沉思下来。我当时想到他是在考虑着一个难以应付的问题:倘若三十师侥幸脱离战场,把五十七军被歼了,事后怕胡宗南杀他的头。这时徐汝城不知从那个安全地方睡了一觉之后,来到三十师的阵地,开口就说:“本军训练时间短,战斗力差,全靠贵师英勇奋战,如能安全突出,我担保面请胡主任重赏你师官兵”。王在徐的“激将法”的愚弄下,又把单独脱逃战场的念头丢在九霄云外,当场下了决心,进行第二次突围攻击。正在抓紧准备之际,忽听我营左翼第三连掩护阵地,杀声四起,即令副营长李振亚带第二连之一部前去增援,一去也无下文。又令迫击炮两门及师辖山炮数门向左翼阵地放射了一阵,只见火花乱飞,待炮声中断,左翼阵地寂静得鸦雀无声,才判定该连及增援部队已全部就歼。当时认为一连之得失,无足重轻,当前最关重要的是全面突围。徐、王为求主力逃脱战场计,终于在夜十二时发起了第二次的突围攻击,复遭解放军迎头痛击,伤亡较第一次更甚。两次突围未逞,官兵失去信心,徐、王同样无计可施。一拖再拖,时不等人,天将拂晓(已是廿一日的五时许)才决定从右侧空隙处向西北方向撤退(即我原来的建议)。五十七军刚一行动,正利于解放军的拂晓攻击,未经战斗,官兵就被俘虏了大部。徐汝城见势不妙,快马加鞭,乘着混乱的机会自行逃命去了。王敬鑫为顾全五十七军的存亡,尤其不甘心他的部队被歼,严令我营残部掩护主力撤退,我为完成这一任务,决心作困兽之斗,严令步兵连坚守阵地,违令者杀!将机枪连的六挺马克沁重机枪全部配属于第一线,自己控制着一个突击排,机动使用。刚部署完毕,想不到五十七军的溃散部队向掩护阵地前蜂拥而来,叫他们就地卧倒,根本不听指挥,一时将阵地冲得乱成一团。这时解放军已打进了人群,大抓俘虏。我见无法挽救,乃带着一个突击排冲到右侧一个山头上,复与解放军展开战斗。最后,只剩十余人,乃向西北方面逃脱。廿一日午后三时迂见了三十师逃出残兵约四、五百人,才知道王敬鑫被击毙,八十八团团长罗世英左臂受伤,大部官兵被歼被俘,我遂与这些溃败下来的部队—起向宝鸡流窜。
  三十师主力在亢家河战役中被歼,逃出的约一千人左右(五十七军情况不明),残部由副师长王范堂在宝鸡收容。于同年六月中旬开到汉中十八里铺一带,归还三十军建制,军长是鲁崇义,新委师长是谢锡昌,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在鲁崇义的带领下于七月间开到四川金堂、德阳、广汉等处接兵整补。十一月间开到成都东南龙泉驿一带,担任咸榆公路的警备任务。到了十二月间,鲁崇义鉴于四川大势已去,于廿四日发出通电,宣布起义。从此我才回到了人民的怀抱里。
  (民革渭南县委员会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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