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烟茶布三帮在西北产销概况

胡伯益


  1938年我去兰州到1948年返陕,旅居甘肃有十年之久,回首前尘犹多感触。我到兰州之初即任甘宁青监察使署调查课佐理员,以职务关系,足迹几涉及三省大部地区,对各省的人文地理之概况以及生活风俗情况,比较多有所了解。曾记在未分省以前,宁夏原为甘肃的宁夏府,青海原为甘肃的西宁府。以全国版图来说,三省均属我国西北的山岳地带,气候高寒,雨量稀少,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平均不到十人,耕地面积平川仅占十分之一,其他概系坡地。过去的统治阶级只知向人民剥削压榨,对人民的生活却漠不关心。除宁夏地区利用黄河灌溉以外,其他90%地区,都是靠天吃饭。加之生产工具笨拙,生产落后,且又受气候的限制,农民生产仅有一季作物,虽然终年勤劳,尚不得一饱。在经济作物方面,三省之内仅民勤、靖远两县可产少数棉花,因而穿的问题必须依靠省外的输入,才能解决。文化事业之落后,在这广大地区有90%以上的人都是文盲,所以更谈不到发展现代的工商业。
  基于以上种种因素,便引起外地商人对三省经济的觊觎,国内的富商大贾,争先恐后地进入西北,作敲骨吸髓的活动。山陕两省与甘肃毗连,按照国人通常习惯认为统属西北区域。人力物力财力与甘宁青相较略胜一筹,若与东南富庶之区相比,自是望尘莫及,不敢与之争衡。因此山陕商烟茶布三帮挟其地理语言人情种种优越条件,它的矛头就直向甘宁青发展,近百年来一直掌握着这三省的经济命脉。
  一 烟 业
  兰州所生产的水烟,原名芸香草。根据烟业的逻辑说,在三国时,诸葛亮南征孟获,因士兵多受瘴疠,问之土人说,吸食芸香草可免瘴疫疾病,试之果验。到了班师凯旋,诸葛亮便把芸香草的种子带回蜀中,后又辗转传入甘省。因此烟商就把诸葛亮奉为烟业祖师,在兰州五泉山上建立了一座宏伟的武侯殿来纪念他,每年农历四月八日为庙会时期,演戏酬神。由四月一日起各烟坊老板都携带鸦片烟具、厨师移住庙中,随行的姬妾艳装盛服坐上朱轮华毂的轿车,争强斗富,用剥剥工农人民的血汗,来任意挥霍,享受着荒滛无耻的生活。诸葛武侯平生本是“淡泊明志”的人,果能地下有知,亦当愤恨这些污浊腐化的资本家。
  烟帮商业的兴衰
  甘肃省会附近各县盛产麻烟和黄烟,省垣近郊数十里内则产青烟(即水烟)。麻烟产于临洮一带,富裕农民设立小型作坊,自产自销,但销售范围不大。靖远产的黄烟初期同麻烟一样,产量不大,销路不广。1912年陕西大荔商认为有利可图,就在靖远设立义聚隆烟坊,大量制造,远销福建一带。但这仅是个别的发展,既不成帮,在经济上也不起重要作用。惟有青烟是主要的产品,青烟的历史,比较久远,溯自太平天国以后,左宗棠的部队调防西北,因而往来的人渐多,就把兰州特产水烟,带到南方赠送亲友,一些有闲阶级视为珍品,互相地宣传称赞。当时上海富商德隆彰看到贩运水烟是个发财致富的好机会,从此就挟其巨额的资金来甘运销水烟。
  陕西巨商赵家以利之所在,亦急起直追,在兰州购买水烟运沪销售。当时他们并未设厂制造,仅是收购当地小型烟坊的烟丝,装箱运沪,故称他们为“丝子客”。后来以购买别人的烟丝利润不大,自己便开厂制造,五十年前到兰州的人若问烟坊的三老行家是谁,群众便脱口而出是兴记(丰盛兴)、源记(丰盛源)、德隆全记(德隆彰的厂号)。
  青烟业在全盛时代大小烟坊近百十家,每年的产量约十万担以上。其中最大的除三老行家外,还有义源厚、祥盛永、福生德、昶利和、正兴泰、聚泰兴、德生瑞、义聚隆、锦川合等。丰盛兴的上海门市部名称是一林丰。丰盛源的上海门市部名称是协和成。德隆全的上海门市部名称是德隆彰。祥盛永的上海门市部名称是永生瑞。义源厚则仍称义源厚。共成为五大烟行,地址均设在上海新开河一带。
  1928年以后,义源厚、德隆彰,因做纱布投机,先后倒闭。福生德原名福泰昌,本是泰源涌十大号之一,过去是专营布业,后与泰源涌分夥更名福生德独立经营改做烟业,附带经营茶布,其门市部名万泰隆,店址设在上海南市王家码头,又设分店于苏州、南通两地。因为多财善贾,早在抗战以前,已压倒同业跃居烟帮的首位,遭到同行的妒嫉,称它为“水烟大王”。
  昶利和的资方是陕西朝邑朱家,它看到在上海不能同五大行家抗衡,遂在江北另辟市场,总店设在南通,销路扩展到如皋、泰兴一带,最后大获暴利,也成了百万富翁。水烟业的销售市场不仅是上海市附近各市镇,即如沪宁路线的镇江、常州、苏州、无锡等地。沪杭线上也畅销于嘉兴、松江,这些地方都是有门市商的地盘。兰州一些中级烟坊每年各造水烟三五百担运沪,将货存在栈房,并派一人坐庄待价而沽。若是遇到市场疲滞恐怕赔累,则向大行说项,忍痛以贱价售给大行,甚或延期付款。至于每年造百八十担的小坊自己无力远销,只好任凭大行来宰割了,处在大鱼吃小鱼的社会,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京绥线铁路通车后,烟商曾将货装载皮筏子由黄河运到包头,转车运往北京、天津,一度也曾运到东北营口等地,终以销路不旺,每年仅能运出千八百担,此后仍是专注重上海一路了。
  纸烟在我国未畅行以前,水烟在上海是独占市场,每年能销十万担以上,还是供不应求。自从帝国主义者洋商侵入我国,开厂制造纸烟,一般人感到吸烟以纸烟为时髦而又便利,吸水烟则需要一定的工具,感到麻烦,携带不便,日渐减少,遂给水烟业以致命的打击。据烟行的人说,在很短的时期内便由十万担减到六七万担了,其后军阀混战,交通时有断阻,市场常感缺货,水烟虽奇抬高市价,一时获得暴利,而销场日渐缩小。直到解放前夕,水烟销量已由六七万担减到三万多担,大为没落。
  烟商对烟农的剥削
  兰州除城郊附近农民种植蔬菜外,其他沿黄河两岸农民由东岗镇、桑园子、柳沟、金家崖,西由七里河、西固至陈官营、新城,农民把些沙田和石田(铺沙田一垧需白洋五百元,铺石田一垧需白洋千元)大部种植烟叶,种杂粮者很少。农民认为种烟叶比种粮食利厚,但这种打算都被烟商残酷的剥削而落空,结果是辛苦了一年,仍不得温饱。
  烟商剥削农民的手法分双层进行,第一步农民种植烟叶首先需要肥料(油渣),没有足够的施肥则产量不高,质量不好,更不易出售。因之每当种植之先,农民中的掮客(不一定是烟农),便向烟商借款购买肥料,烟商按照自己的收购量,以仅低于市面很少的利息贷给农民一定数量的款额,名曰“占叶子”,在表面上说是照顾农民,其实农民已坠入他们的圈套中。第二步烟叶收获后,烟商便派人到他们贷款地点收取烟叶。在收购时就百般挑剔,又说叶子油水不好、潮湿、有蚀虫等等,这都是为了压低收购价格作准备。至于烟叶的收购价格是与其他的交易不同,并不是买卖双方协商,而是烟商一方任意开价,例如一等烟开价二角钱,二三等叶子则依次递减,农民虽争执但很难增加。如农民执意不从,则烟商即停秤止收,勒逼贷款,农民只好忍痛出售。    
  兰州的交易在习惯上一般都是使用双秤(公斤),但黑心的烟商又在秤上耍手法,多用十六两大加一,除去潮湿损耗,每公斤已近四十两,资本家的剥削是用尽心机,令人痛恨。
  烟商对工人的剥削
  烟丝的制造季节是当年的九十月起到翌年的三四月止,大约七八月的时间,统是寒冷季节。制烟丝的程序约分四道,即撕烟,拣烟叶,压捆,推丝。烟叶进厂后堆集在厂内广场上,出贴招雇女工(不收男工)。一般贫苦家庭的妇女即来登记,各厂以进货的多寡来决定招收的名额,大厂顶多招雇三百人,小厂则一二百人不等。贫苦的人民以僧多粥少各自找寻门路,求情送礼始能得到工作。操作时,妇女们在天寒地冻时节,席地而坐于露天撕烟,工资是按斤付给,每斤二分钱。工人进厂后,厂方即将大门上锁,由早五时半上工,到下午五时半下班,十二小时内不许出入,故工人进厂即携带全日干粮。工人为了增加收入,都是边吃边工作,很少休息,常将手足冻得青红烂肿,这样拚命地工作,顶快的熟手每天至多可得到八角钱,一般的则仅三五角不等,若撕得不净,还要遭到工头辱骂。
  烟叶撕完后,背到房上(兰州多是平顶房),再进行第二道程序拣烟,拣烟仍是雇用女工,其工作更为细致,每人面前摆着四个筛子,青叶、黄叶、黑叶、烂叶分别放置,一点也不得马虎,稍有混淆,轻则受到工头的臭骂,重则收去牌子停止工作。其工资是以全日计算,工作是十二小时约得三角左右,惟与撕烟工作不同之处,就是厂方每日供给半稀不稠的黄米弼一大碗,美其名叫作“取暖弼”,算是厂方的恩赐。这两道工序结束后,再进行第三、第四道的工作,就是压捆和推丝。
  压捆和推丝这两种工作不惟是重体力劳动,而且带有一定的技术性,故全用男工,不用女工。这些工人都是长期在某一烟坊作过的固定工人,一到季节即应召而来。其组织是压捆机上有架头,推丝房有个小头,以上还有个总头。总头即等于工程师,与厂方订有长期雇用合同,烟丝做的好坏由总头负责。因之他与厂方是互相依赖,对工人有无上的权威,但本人也必须具有一定的技术能力。总头的待遇年可得四五百元,与厂方管理人员同吃着小灶,并且吃饭时坐着上座,好象旧官衙中的红笔师爷一样。
  烟叶未压捆以前,先由总头用槐子将烟叶烫成绿色,拌好麻油和石膏末等物,故而烟商就宣传说,人吸水烟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即是这个道理。烟叶拌好后,推入压榨机下投入长方槽内,在大梁上以石压成约重五百斤,高五尺宽四尺长方形的烟捆。这项工作不但需要高强度的劳动,且危险性很大,稍一不慎便造成工伤事故。虽然如此繁重,而工人每天的工资还得不到两元钱,资本家的刻薄程度可见一斑。
  烟捆压成后进入推丝的工序进行推丝工作,在每个烟捆上需要两个工人两副推子,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助手,二人相对而立,师傅推,助手拉。这个工作技术性是全凭工人的腕力和眼力而定,既要求仔细,还要求一推子或两推子下去要合乎烟块的标准重量,不得过多亦不得过少。第一推子推好后,由助手将烟丝压入烟块模型内压榨,然后再拉第二推子,推好后由助手将前推子的烟块取出放入盘内再压第二块推子,如此依次进行,目不转睛地工作。这项工作是计件工资,工人为了多劳多得除吃饭外,每天由黎明即起干到黄昏为止,无所谓多少时了。
  工人下班后,为了减除日间的过度疲劳,便用饮鸩止渴的办法来吸食鸦片烟,这是旧社会一般的现象,于是把辛勤劳动所得到的微末工资,大部分消耗于云雾之中。到了工作结束后,个个都成了“工满钱齐衣裳烂”,回家时还要借贷川资路费,形同乞丐。至于工人的伙食除咸菜外,别无他物。但是资方的小灶每天是鸡鸭鱼肉尽量地享受。工人所住的宿舍全是低矮的排房,里边是炕,仅用马粪烘暖,臭气熏人,铺着破席,每两人用一条杂毛毡当作被子。因气候严寒,门窗挂上草帘,室内光线黑暗,空气污浊,满屋内住着鸠形鹄面的劳动工人,如同人间地狱,若与今天的幸福生活相比,真有天渊之别。
  水烟业的余闻
  烟业的资本家除剥削工农大众之外,还勾结腐败的政府狼狈为奸,偷漏税款,比如原规定每担烟丝连同箱皮重140斤,但一般均重180斤,近百年来就形成了公开的秘密。1936年兴记经理王信卿与甘宁青监察使严庄闲谈,于无意中泄露了个中秘密,严即对甘肃省政府提出弹劾。当时甘省主席朱绍良,财政厅厅长兼烟酒公卖局局长梁敬錞慌了手脚,经朱梁二人多方的向严庄说项,恳请免予追究,不必扩大问题,讵意严竟置之不理。朱梁为了减除个人的罪,反嫁祸于人,暗嘱烟酒公卖局的稽查长李国宾(梁的干儿子),将全部责任承担起来。李认为有朱梁两位大力奥援,谅不致发生多大问题,但结果重庆来电命令将李国宾枪决。朱命人将李押上汽车,说是解送重庆,汽车才开出长官部门外,即在李国宾背后一枪毕命,这个可怜虫还不知道是以羊易牛作了替死鬼,轩然大波才算收场。
  水烟商业自从兴记源记两号兴起以后,陕西大荔、朝邑、郃阳各县有资力者如蚁附膻多逐利趋向烟叶一途。兰州市上大小烟坊有数十家都是同朝各县人的企业,资方既是同朝人,后来遂以亲朋关系互相援引,坊内的管理人员也成了同朝的青一色。常听人说,若是谁家子弟进入烟坊,则亲友们群趋道贺称赞说:“你们今后即将光耀门庭,置良田盖大房是不成问题了”。解放后土改时,同朝各县百分之八十的地富阶级分子,都是原来烟业的剥削家之化身。
  二 茶 业
  副茶销行西北之起源
  西北陕甘宁青新各省是个多民族的地区,十多种民族杂居而处。汉族除多从事农业外,其他各族则以狩猎畜牧为主,在生活上的主要食物则是青稞和各种肉类及奶类(牛奶羊奶及马奶),在习惯上他们认为吃肉食饮奶子,若不喝足够的浓茶则不易消化,因而茶便成为他们“一日不可无此君”的饮料。西北所用的茶本是以马交易而来,其事的发生远在唐代,当时就是回纥要求以马来换中国的茶。他们生活中一日不可缺茶,而境内又不产茶,所以这项交易常成为中国对付少数民族的一种武器工具。停止茶的输出。差不多就是置少数民族于死命。结果是使用茶来羁縻少数民族,甚或使少数民族屈服。其后经过政治上的分裂和变乱,茶马的交易时断时续。
  迨至明代统一了中国,统治者为了编练骑兵则以现金收够牧民的马匹,而牧民因得不到他们的生活必需品,多持惜售的态度。统治者摸清了牧民心理,遂在甘肃设立茶马司,设官专管以茶易马事宜。据甘肃一些老年人传说,那时候官府并不是采取等价交换的方式,而是奇货可居以劣茶高价换取牧民的良马,牧民以能得到生活上的必需品内心虽再难受只好忍痛为之。由此说明封建时代统治者不但对人民生活漠不关心,反而对人民采取欺骗和压制的手段,因而每朝每代遭到人民的反抗以至于覆灭,是理所必然的。
  左宗棠整理茶务
  满清兴起于东北,继明朝统治了中国,他们的骑兵习惯用东北的马匹(多采用察哈尔的马),西北的茶只是片面的销售,不再以茶易马,但是陕甘总督还戴着兼管茶马的头衔。原来明代在甘肃的洮岷、河州、庄浪、西宁、甘州有五个茶马司。到了清朝乾隆二十五年裁撤洮岷、河州二司,这时茶虽不是换马的对象,但为限制茶商的销售引地仍存庄浪、西宁、甘州三司。规定茶商领那一州的引票仍销那一司的茶。庄浪司包括庄浪、定西、兰州、永登等地区。西宁司包括西宁道(今青海省)和西藏地区。甘州司包括河西走廊各县及新疆。由于清王朝对少数民族长期采取的压制政策,及受太平天国的影响,遂爆发了西北回民花门之变。
  左宗棠奉清廷命令统率大军来西北镇压,不久事平,左宗棠以功升任陕甘总督。左原籍湖南,他在微时曾在湖南安化县陶澍家中教了八年书,那个地方叫作小淹,恰是甘肃引商采购湖茶的中心,所以左宗棠对于茶的情形很熟悉。嗣后他作了西北的封疆大吏,便开始整理甘肃茶务。左宗棠在整理茶务上是存在着三项企图:一想为湖南茶农打开出路;二想讨好西北各民族;三更主要的是想为政府增加税收。如原摺奏上说:“茶为西北民食所需,而民常仰屋兴叹,湖南安化一带茶弃于地而民受其困,亟宜设法督导以利民生而裕国库”等语。清廷准奏后,他即于同治十二年开始进行。
  原在清道光时代,西北茶的引地是陕西、甘肃、新疆、西藏及蒙古,销数每年为两万八千九百九十六引,每引一百斤,另带损耗十四斤。税课是每引每年纳正税银三两,杂课四种银一两四钱四分,来源都是湖南安化县的黑茶。其后由于咸丰时代太平军的战争,湖茶北运交通阻隔,再以同治年间陕甘花门事变,引商贸易无法维持,相率逃亡,积欠课银四十多万两亦无法清缴,整个的西北茶务陷入崩溃状态,官民双方同受其困。左氏主甘后,把旧时的引商资格一律公布取销,把旧引商的引票作废,积欠的茶课一律豁免。然后规定改引为票于同治十二年开始发行,共发八百三十五票,每票五十引(即五千斤),另带损耗七十斤,每票征税银一百五十两,厘金七十二两,后又加厘金二十一两六钱,合共每票二百四十三两六钱,全年可收入二十万三千四百零六两,比旧引十二万八千七百四十二两,几增加一倍,完全转嫁到消费者身上了。
  茶 柜 制 度
  茶的经销既是一个官督商办的企业,官方为了防止茶商偷税漏税,对茶商的管理非常严格,在兰州修建一座巨大的茶库,并令茶商组织茶柜。某一茶柜的茶商由某一茶柜的总商审核散商姓名地址、保结的虚实后,造册领票汇总完纳课税厘金。在左宗棠整理茶务以前,只有东西两柜,东柜是山西、陕西和甘肃的汉民,西柜则全是回商。后来西柜回商相继倒闭,只剩下了魁泰通一家,遂之附属于东柜。东柜几个著名的茶商是马合盛、新泰和、裕兴重、魁泰通、魁泰和、天泰运、裕亨昌、文泰远等家。左氏整理茶务后,又号召他部下的湖南籍人经营茶叶,便成立了南柜。南柜大部分是官僚资本,最大的商号叫乾益升,仅他一家就拥有三四百张茶票,经理负责人是湖南一位道员朱昌琳,曾烜赫一时,但是多财而不善贾,以后又失去政治上的凭藉,入民国后即由衰落而倒闭。在民国初年,陕西渭南人雷多寿任甘肃财政厅长,其他行业的商号认为茶叶是大有前途,因雷的关系也得茶票。当时比较出名的有万顺德、泰元顺、继美丰、万顺成、天福公、德泰益、天泰和,谦瑞升等,它们又另成立了一个新柜。
  每个茶柜必须有一个总商,总商的产生,是先由茶商公举呈请官方加委(满清时由总督,民国后,由财政厅加委),我的堂弟胡服九是泾阳裕兴重茶号住兰负责人,他当过东柜的两任总商。曾记他对我说过,担任一个总商殊非易事,一要商号殷实,二要本人须有声望。总商是个亦官亦商的两重身份,人们称谓总商叫老爷,在清朝时还戴着顶子、坐轿子,带着跟班的,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向总督朝参。总商办公室组织有文牍会计各一人,总商年支薪水一百五十元,文牍一百元,会计七十元。如逢发票的一年,薪水还得加倍。总商时常出入官府互相依附,如官方向商民借款必须依靠总商,而总商有所请托官方亦多俯就批准。总商为虎作伥,平时作威作福,因而一般商民对总商采取亦羡亦妒的态度。
  茶的采运制销过程
  茶票是每三年发一次,每次叫做一案,清代由总督衙门发给,辛亥鼎革后由财政厅发给。每案发给票数不等,视茶商销售情形而定,承领商至少要领一票,多亦不限制,但为了不拖欠税款,领商必须有同行三家的连环保结。领票时先交应征税款一半,茶运到兰入库时全部交清。茶商所领的票不限制一次采完,可以续采续购,如茶商营业不佳,还可转售成转借给他商。茶商采茶第一步先到汉口办好入山手续(如货币食物等),然后乘船经洞庭湖到益阳,再进到安化的江南坪。副茶以高山所产者为佳,平地者次之。
  茶商到达产地后便住在茶栈,茶栈是代茶商买茶和存放的行业,从中抽取手续费。由茶栈贴出某茶商收购茶叶的招贴以后,四乡茶农即纷纷前来求售。茶栈是依赖茶商谋利为生的,他同客商狼狈为奸,在价格上和秤上压价挑剔耍手法来剥削茶农,以讨好茶商。茶商一面收购,一面还得招收女工来一次粗拣,而入山的茶商多系一人。女工拣茶,每日要过秤、督勤、计算、验收、付款等事,感到是应付不暇,茶栈即代茶商觅雇一位青春美貌能说会道的女子,代茶商管理女工,名曰“内老板”,也就是茶商的临时眷属,同吃同住,吞云吐雾,过其淫乐的生活。这类事多年来已成为入山采茶人员的公开秘密,即使总号经理知道了,也无可如何,只有默认。   
  粗拣完成便装入竹包,每票限四十竹包,每包重一百斤,另附二十五斤作为损耗。运陕出售者是生尖、天尖、贡尖、芽尖,运甘者虽与运陕者相同,但有投机茶商每包有重一百七八十斤者。茶到泾阳加工时,将所余之数名曰积累,可由特字票再行运甘。在他们的起运,是先由资江装船运益阳,再换大船入洞庭湖到达汉口。没有火车以前,到汉口后再经襄河转丹江到龙驹寨上岸。然后驮运到泾阳。当时的龙驹寨,成为西北货物出入的转口码头,曾繁荣一时,有小汉口之称。迨至火车通后,货物出入改道潼关,而龙驹寨市面遂一蹶不振。回顾清代在茶之起运时,船上或车上都插着“奉旨采茶”的小黄龙旗,以防止车船被拉官差和官卡的留难。入民国后,虽也插着公家保护的旗帜,若遇到不守纪律的军队多不大生效。
  散茶运到泾阳后,即送入加工厂进行炮制。据传说泾阳过去有八九家加工厂,工人约七八百人,后来工厂减到五家,工人只有三四百人了。每票规定制茶八百封,每封重五斤四两。制造程序约有五道:第一道是将茶切碎经过筛簸去其尘土。第二道是秤分成五斤四两重。第三道是炒茶,将茶梗茶子熬成水注入茶内。第四道是将茶制成一尺宽六寸的砖形,装入纸制的封袋。第五道是在封皮上横印官商二字,竖印某一字号。此五道工序完成后,把茶砖放在通风之处使之发花。花初显白绿色,一周后即变成黄色。有此黄色在制造技术上算是最成功的,出售时极受顾主的欢迎。
  砖茶在泾阳制成之后,即运兰州入库。泾阳到兰州的路程,仅有湖南到泾阳的三分之一,但在时间和运费上,都比上一段路程费时,运价也高。因前段大部分是水运,后一段完全是旱路。在左宗棠未入甘以前,由陕到兰仅有一条简易崎岖的山路,此外就是驮道,人马只能鱼贯不能雁行。旧路山高坡陡,稍一不慎,即有马仰车翻断轴折毂之虞,运输者视为畏途,因此运费奇昂,有些粗货运费往往是高出货价二三倍不等,这也是西北物资缺乏最大的原因之一。自从左宗棠率军来到西北,为了调动部队,转运军实,传递公文,即首先开始筑路。由陕境到玉门,修筑长达三千多里,宽十数丈的一段干路,从此以后货运较前略较称便,运价也逐渐跌落。
  砖茶由泾阳运到兰垣后,首先持票先到总商处登记,再到官厅登记补纳课税,由官厅驻库委员盘验盖上红印,然后入库。此后茶商出售多少,便在库内提取多少。上项手续办完,便是销售的问题。
  经营副茶的商号,一般都不设门市部。有时将茶运到西宁或凉州,派人驻该地批发,主要的顾客多是经营皮毛牲畜的回族商人。他们把茶运到少数民族地区,换取牛羊、骡马、皮毛和鹿茸、麝香等物。在其他各地区销售的茶,则批发给当地的杂货商零星销售。因此,一般茶价涨落和皮毛价格有着密切的关系,毛皮销路好价格高,茶也随之畅销价高,皮毛滞销茶价便跌落。据说在民国七八年间,毛价落到每百斤四五两银子,茶叶也随之跌到每封八九钱到一两。这不景气的暴风,遂把南柜的茶商全部吹倒。不过市面正常之下,茶的价格至低每封在两元左右,有时亦可高到四五元之多。即两元左右的价格,据说每票茶还可获利五六百元。若是涨到四五元,其获利之丰厚,便可想而知。
  其次,再谈一下茶商历史上几家突出的字号。如乾益升,它是南柜中最大的茶商,原是左宗棠所号召湖南官僚资本组成的,承领茶票几占每案发出总票的一半。在当时经济情况下,算是了不起的。乾益升的发展有两个优越条件:一、他们全是湖南人,在采购地人熟地熟,比别人捷足先得;二、因左氏的关系,湖南大小文武官员遍于天山南北,在政治上有所凭藉。因此它的茶曾在新疆畅销了一个相当时期,价格还比别人高,发过一时的横财。其后湖南人势力渐衰,它们又不改变官僚作风,遂逐渐没落。
  马合盛,资东是甘肃民勤县(旧镇藩)的巨富,清道光以前就经营茶叶,有悠久的历史,在西北颇有盛名,即偏僻小县也都知道有一个马合盛。但是它的发达并非偶然,也有它一定的作风。一、是经营认真,原材料采的高,从不掺杂次茶。二、重质不重量,制造时严格要求合乎规格。三、它拥有二三百头骆驼,在西北艰险的道路上,有优越运输工具。四、庚子年清慈禧和光绪逃亡来陕,它们有几百头骆驼曾参加官米运输工作,帮了官运的大忙,慈禧奖励他说:“真不愧为个大引商人”。它便利用封建时代人们迷信思想,就在茶的封面上印着“大引商人马合盛”七个字。群众就互相传说“马合盛大引商人,是慈禧老佛爷金口玉言封下的”。因此它的茶比别人不同,更助长了它的声势,每封茶还比别家多卖二角,业务始终未衰。
  裕兴重,它的资东是泾阳吴家,在清朝咸丰、同治、光绪年间算是陕西的巨富,曾在四川、淮南经营盐业,在西北营运茶业。庚子年慈禧逃难到陕,它曾捐银五十万两助饷,慈禧把吴家一个寡妇封为一品夫人。裕兴重经营茶叶中间曾一度失败,后来换上吴家的亲戚邓某负责,重整旗鼓,逐渐复兴。它承领的茶票经常在一百票左右,它经营的方式是稳扎稳打,同马合盛差不多,特别是注重质量几与马合盛齐名。此外还有一个独特作风,就是赔钱不卖货,据我堂弟胡服九说,有一时期茶价暴跌,别家都赔累不堪,却有裕兴重二年多净吃净坐没有卖过一封茶。到后来茶价猛涨,大获其利,从此资金就积累到四五十万两银子。堪称多财善贾的能手。
  天泰运,传说当年天泰运的生意原先是很好的,后来衰落几致无法维持。在没办法之中,经多方筹措资金,买了一百票茶,孤注一掷。买进后,适遇到军事影响,道路梗塞,茶价暴涨,这一次就赚了几十万两银子,由此天泰运又红极一时。新柜二三十家茶商,看到天泰运发了财,也纷纷把它们的商标改为天泰某字样,希图鱼目混珠,但是冒牌毕竟是冒牌,终久是敌不过天泰运。
  茶商的没落
  “七七”抗战期间,湖茶来源断绝,不少茶商企图渔利,便把山中野果叶子采来掺上少许的茶叶制成砖茶运兰销售,捷足者当获一时之利,嗣后争相效尤,除几家老茶商外,市面上皆成假货。抗战胜利炮一响,假茶叶就卖不出去了。因此茶商逃跑倒闭者不知凡几,其后国民党甘肃省政府组织成立甘肃省贸易公司,资金四百万元,官商各半,商股完全以茶商为对象,强迫投资,由此攫取了四五十万票茶叶。
  国民党政府又在西北成立苏新贸易公司,富华公司,中国茶叶公司,都是向茶商身上打主意。其结果是以日益膨胀的法币,换取茶商一千多票的茶,加之各种苛捐杂税纷至沓来,大有无法招架之势,遂使茶商气息奄奄,进入半死不活的悲惨处境。
  三 布 业
  布帮发展的概况
  甘宁青三省系属我国山岳地带,向以贫瘠著名,历来腐败的政府又以化外视之,对人民生活漠不关心,设官置吏只知压榨剥削。与人民生活有密切关系的农林牧副渔各业一任其自然,很少提倡,因之一切生产,千百年来长期停留着落后的状态。穷苦大众虽终年辛苦,还是呻吟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悲惨环境之中。清光绪元年陕甘分闱后,甘肃第一次秋闱解元安维峻曾有诗句云:“一领羊裘冬夏着,半房马勃雨晴烧”。便是形容西北人民穿盖苦况的写实。
  衣的原料我们知道主要是取之于棉花,但甘肃地不产棉,人民也不习于纺纱织布,因而穿的问题一直威胁着甘肃人民。据甘肃省志所载,远不可知,自清朝嘉庆年起,丝缕布匹即全恃商贩由外地输入,但是路险量微,价值昂贵,人民穿一件粗布衣服,比东南人民穿一件绸缎还贵着一倍。每百斤麦子仅值制钱一千文,而一斤棉花就需制钱七八百文,农民终年耕作所入当置不到一件棉衣。每到隆冬, 在上的官吏及富有之家方轻裘重茵,而一般贫苦人民则以破裘及毡袄御寒,一件棉衣穿二三十年并非罕事。
  清末左宗棠主政西北看到这个严重问题,曾编印棉书和种棉十要,教人民种棉花,光绪四年又在皋兰县学署设立纺织局,给民间妇女传习,但不久即行裁撤,种棉也没有普及全省。现在靖远、民勤等县生产少数棉花,就是从那时遗留下来的,而人民穿衣问题仍然是无法解决。光绪初年虽战乱初平,又遭到历史上有名的大荒年,人民流离,田园荒芜,吃穿的困难更为严重,西北变成一个乞丐场所。清政府为了维持它的腐朽统治,意图安定局面,陕西巡抚谭钟麟奖励山陕布商运布入甘,并明订保护条例。此后山陕大小布商便认为是个发财的机会到来,争先恐后集资营运,当时出现了一百多家布商,其中最大的约四十七八家,比以前增加六倍,遂成为一个庞大的行业,一般人即称它们为布帮。
  布商的采运销情况
  清同治以前,布商经济势力不大,它的庄号多集中在陕西泾阳县,大约有二三十家。陕甘回民起义时,因地方不靖,一度迁到山西绛州,旋又迁至陕西同州(大荔),为时不久即迁至陕西三原县。从此三原成了布和药的集中场所,而泾阳成了烟和茶的集中场所,遂造成两县的空前繁荣。因而人们便说陕西的县泾三原,意思就是说,这两县是陕西最好的县,比省会所在地的西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布商的采购地区主要在湖北的孝感、云梦、德安府,枣阳、臼口、岳口、花园、随州、应山、溪河等地。其次便是河南的禹州、偃师、南阳等地。某地所产的布即以某地名之,例如孝感所产之布便称感布,德安府所产之布便称府布,其他依次类推,独云梦所产之布称为苏庄布,河南之布也是以地名之。
  布的产地鄂豫两省即有十数处之多,数量质量各有不同,布商并不是到处胡乱采购,它们是按各号销售地方人民的喜爱仅经营一种或两种。例如某号专营府布,某号专营感布或枣布等。布商资金大小不一,当然采购的数量也不等,各号按各号的计划常川派人到经营某布的产地收购。其收购之法,第一种是先在市场收购土纱,将纱发给农民中的机户加工织布订期交货,由布店抽取手续费,农民受着双层剥削。其收购的另一种办法是采购人员到大收购地点,即住在当地有名的布店(这些布店百分之八十都是当地豪绅所设),由布店代客收购农民自制之土布,也抽取佣金。
  自从汉口有了机纱之后,即先在汉口买机纱运往收购地点,在当地再收购土纱织成机经土纬的布匹。湖北各地所产的布,每匹大约都是长四十四尺,宽一尺,所付给机户的加工费每匹仅由一钱银起顶多到二钱银子。若发现次布还得减价,据说一个顶快的机手每天仅能出布一匹。每月出布十五匹,不过收入三两银子的工资而已。
  布商收购布匹,不是以匹为单位,通常以卷为单位,如某商今年卷布几百卷或几千卷等,每卷连皮桥共计三十二匹,净布二十九匹。他们在收购地收有成数即将好次配搭成卷交过载行发运,就是边收边运边售,循环作业终年不息。收购的庄客三年瓜代一次,转运的路线在火车未通以前,由襄河上驶丹江到龙驹寨上岸,再由驮运三原。到三原以后,为了运费上取巧剥削驮户,即将十卷改成九卷,每卷连皮桥共计三十四匹,将剩余之布缝成苫布以防风雨,因而在习惯上运户皆以卷论,而不以斤论也。
  在三原将布改卷时,有些中小布商便将沿途受了水湿污秽布匹拣出染成红绿等色,欺骗顾主(一般大布商怕麻烦多不售色布)。经营毛蓝布及青布者都是在平凉加工染色,因之平凉染坊多至三十余家。平凉是入西北的门户,也是土布的总汇地点。布到三原改卷后,第二步即运至平凉集中,再由平凉分运各地。据平凉各布店统计,每年到平凉之布,总数约十七八万卷,光绪十年以后,到辛亥革命的最盛时期高达二十四五万卷,因之平凉市面曾出现了一个长期的繁荣。
  布商同过载行的关系
  布商在三原的老号叫作驻房子,等于银行的总管理处。主要人员是各级经理、帐房先生及一些学徒,其他中级人员则派往各码头任收购、销售、督运等业务。老号除根据各路人员的报告调度款项及人员瓜代,指挥全盘业务外,便是互相应酬,讲究吃喝享受而已。   
  布商在产地收购成卷后,自己并无运输工具。关于运输、保管、纳税等项,完全委托过载行办理,沿途如有损失,由行家负全部责任。湖北老河口、陕西龙驹寨等地的过载行只经营运输、保管、纳税业务,不管买卖。而三原、平凉、兰州的过载行业和布商形成了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龙驹寨在最盛时期约有行店十家之多,一百多座大房均为各行店所占有,其中最大的一家叫德盛新行,资方姓李,人称为“李半街”,光他一家就有房二三十座,作烟茶布的仓库。专给他家驮货的驮畜经常有六百多条。由商州到蓝田要翻过秦岭,有一段路,坡陡路滑,驮畜不易行走,各行集金二十多万两,雇用石匠给驮畜凿了几十里的蹄窝,李家就负担一半,其财富之多可想而知。
  三原称过载行为布店,共有八家,其中最著名的叫福顺布店,创办人名徐能。原来虽是个车店的饲养员出身,但善于剥削,巧于经营,曾发了数十万的家私。平凉共有过载行三十多家,全是依附烟茶布各帮为生。四里多长的平凉东关统是行店所在地,其中以庆川、福聚、天成等家较最大而著名。
  关于布商的销售布匹,一般是不设立门市部,布由三原运到平凉后即以标期(以一个月为期先付货,一个月后再收款)由行店负责,批发予中小布商或单帮商人,再由布商运往各地乡镇农村卖与农民。有些著名的大布商因数量大,资金雄厚,周转不成问题,为了谋取更多的利润,便直接运往他们有历史性的地方,再用赊欠的方式批发给乡镇代理店推销,以半年为期。因农村的经济有长期性和季节性,布商为了多销货和获更多的利润,就用赊欠的方法卖与农民,其实把这半年的利息,早已加在布价之内了。
  各种布的销售地区
  西北各地人民因经年的长期购买布匹,对于某种布,某字号,遂产生了一种历史性的信仰。在使用上如果是没有穿过的,或不是某字号的,布虽好也不买,因而布的销售地区无形中产生了固定的地盘。德安府的府布销于甘肃全省。云梦的苏庄布销于平凉、固原一带。枣阳布销于平凉、崇信、华亭等县。溪河、应山、岳口等地的布销于甘凉一带。禹州、岳口、花园的布销于河州、青海一带。最突出的有义成厚、德立厚的枣阳布在平凉、崇信、华亭一带,万顺德的府布在兰州、定西一带,渊发明的毛蓝布在兰州以至青海地区,几乎成了独占市场,谁家也无力与之竞争。
  布在西北为家家所必需,经营这项生意基本上是无赔钱之理。据老布商余辉峰、贾舜卿等说,由产地到销地一切费用加起来,每卷的成本大约需银二十余两,每卷可获纯益四两到六七两之多,各商户的资金虽有大小多少不同,但是都有一定可靠的利润。小资本发展成大资本家,大资本家发展成更大的资本家。可是布商口口声声对人说,经营布业生意原是为了供应人民的需要,是个王道生意,不求厚利,衡诸实质,那真是自欺欺人之谈。
  布帮的资方及资方代理人和夥友完全是山陕人,地址集中在三原的山西街和盐店街。其中最有名的字号有万顺德、万顺林、义隆源、世源永、敬信义、厚致福、福德昌、锡泰恒、协盛永、信中恒、义成厚、德立厚、义兴泰、渊发明、天成福、德和甡等家。布商每二年结算一次,名曰一帐,资方与夥友有三七分红的,也有四六分红的。万顺德的经理人侯笃在夥友的四成中只占了一分生意,一帐即分红利五千多两,因而人都称他为“侯半万”,其剥削之深,获利之丰,可见一斑。
  布帮之兴衰
  布帮在西北由光绪初年到辛亥革命这一阶段算是全盛时代,民国成立之后比前期便略逊一筹。到民国七年靖国军兴,占据三原,与陕督陈树藩对峙,布帮为逃避靖国军的征税和借款,相继由三原迁至西安东关。此时各种洋布已逐渐侵入西北,给土布生意一个致命的打击,但还有十万卷之数运入西北。到了“七七”抗日战争爆发,湖布来源断绝,仅依靠陕西兴平、礼泉、店张驿等产地每年最多能收购四五万卷,由此遂一蹶不振。 
  四 烟茶布三帮和票号及镖局之关系
  烟茶布三帮由清道光同治年起到辛亥革命数十年内,在西北的重镇兰州,一直是握经济的牛耳,左右市面的兴衰,这与票号和镖局助长它的势力,扩展它的业务是分不开的。烟的销场在东南,如要再生产必须将款调兰。茶市的销场在西北,如要添购货物必须将款抽调两湖。在过去各省没有银行,因而这项业务便由票号承担。当时的货物买卖收付都使用银块,由兰州向西安票号调兑,经常不能平衡,便必须起镖运送银块。有时候商家联合起镖,尤其是布商的买卖多是“标期”。
  平凉的标期是每月二十五日,三原的标期是每月月底,故每逢标期之日,谁家若是候标过时,老板们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自己到城外去等候镖车。标期在习惯上,不过晚十二点还不算误标,因标期关系到商号的信誉和存亡,故特别重视。镖有金镖银镖之分,由兰州到三原是十八马站,经常需要二十天左右方可到达。但是镖车不分昼夜地赶路,十天即可到,金镖重量轻有时八天可到。三原有百川通、天成亨、合胜源、协同庆、日升昌、大德通、大德恒、蔚丰厚八家票号。西安盐店街有永庆、永胜两个镖局专作此业务,同烟茶布三帮互相依附,有着共存共荣的命运。
  以上烟茶布三帮在西北的经济史料,是在我旧有的见闻基础上回忆所写的。半年以来又向各方面作了调查、访问和通讯之后,才勉为写成。但仍有挂一漏万,片断残缺,不够详尽之处,尚希知者加以指正补充。
  (1965年9月 寇立勋整理)
  《陕西文史资料》(第二十三辑)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