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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二)东汉陵墓

王子云

   
  东汉定都洛阳,故东汉帝王陵墓均在洛阳之北邙。其功臣后妃自亦随葬该地。北邙自东周以来以迄唐,均为贵人等归骨之所,致北邙山上,古冢罗列如繁星。其盛况与咸阳之北邙(咸阳原古亦称北邙,见《西京杂记》)遥相媲美。前人诗:“山河满目中,平原独茫茫,古时功名士,慷慨争此场,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云淡嵩邙高冢在”,“邙山隐见汉诸陵”,均为题咏北邙山者。
  北邙山上各代陵墓虽多,然代有破坏,周汉陵毁于董卓吕布。魏晋之陵毁于永嘉之乱。后魏北周隋唐之墓,毁于安史黄巢。宋陵毁于辽金元之兵祸。降至明末,李自成陷洛阳,凡明以上之各代古墓均遭掘焚。仅有清三百年中,多所修葺,严禁续发。但至清末民初,又遭破坏,及民国十七八年,曾由地方官吏准许人民自由掘墓而课以苛税。此风既开,洛阳北邙自东周以降各代陵墓均蒙浩劫,而一无所存矣。
  近年以来,洛阳古董业中有一种专以盗墓为职之人,累世父子相传,秘其法不示人。其法以特制长柄圆形铁铲一杖,钻地可及丈许,就挖出之土色及土质之松紧,可以验知其下是否为古墓,并是否有殉葬古物。据此等专业者对古墓外形之分辨,则谓汉唐以上古墓,多为圆锥形,宋墓多方锥形。曾有“宋方唐圆汉铺塌”之歌诀。所谓铺塌者,以年代久远,墓形已成钝锥形。四周平阔,墓之面积加大而高度低减。惟以理度之,西汉帝陵在关中者,犹早于洛阳汉陵,而迄今仍为极整齐修伟之方山,东汉建陵亦必遵行西汉旧制,何乃变成方圆不定之铺塌?此当因汉末变乱以后,西汉陵盗掘之次数较少,且土质坚固,民间又从未加以盗发,故能仍保持其原状,而东汉则屡遭毁掘,代无宁日,致形成今日之所谓铺塌矣。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洛阳汉墓,仅帝陵因规模较大而尚可辨识外,其余将相后妃陪冢,则一概湮没殆尽。即偶有二三,在未能以科学方法发掘保存以前,亦不能断定为某人之墓室。且即帝陵虽有辨识,亦仅凭清乾隆初年洛阳知事龚松林氏个人之考访,少有其他金石碑碣以为旁证。因各陵现在之方位距离,与《汉书·世纪》之记载颇有出入,今在未能详研考证之前,对东汉各陵仅能做一假定。兹依照各陵方位,由东至西,略记其现状如下:
  一、光武原陵
  陵在今洛阳东北四十五里,地处北邙山之东段,属孟津县境。陵前有庙,古柏参天。庙为明清二代所修整者,惟陵山形制甚小。《后汉书·光武本纪》:
  “建武……二十六年……初作寿陵,将作大匠窦融上言,园陵广袤,无虑所用。帝曰:‘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复,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波池裁令流水而已。”
  如此,故其陵山远不及西汉帝陵之高耸宏伟,惟陵园规模甚大。据《后汉书·礼仪志》注引《古今》注载:
  “光武原陵,山方三百二十三步,高六丈六尺,垣四出,司马门寝殿钟虡皆在周垣内。堤封田十二顷五十七亩八十五步。《帝王世纪》曰在临平亭之南,西望平阴,东南去洛阳十五里。”
  现实测陵高约十四公尺,合汉建初尺约六丈三尺。是虽经后人修筑,而高度并未增加,惟陵基之面积则加大甚多,此乃因筑陵土属沙质,经千余年来人为及天然之摧损所致。至原陵方位,依《帝王世纪》所载,当指汉洛阳城而言,其故城在今洛阳东卅五里,而原陵在城西北十五里,则与今日距洛阳之方位里数,颇相符合。再据《后汉书·明帝纪》:
  “中元二年三月丁卯葬光武皇帝于原陵(注:原陵在临平亭东南,去洛阳十五里)。”
  则原陵位于洛阳故城之北或西北,故离今洛阳计四十五里。
  二、明帝显节陵
  陵在今洛阳县城之东北三十五里平乐村之北,陵山较原陵为大,惟据《后汉书·礼仪志》注引《古今注》:
  “明帝显节陵,山方三百步,高八丈,无周垣,为行马四出,司马门石殿钟虡在行马内,寝殿园省在东园寺,吏舍在殿北,堤封田七十四顷五亩。《帝王世纪》曰:故富寿亭也,西北去洛阳三十七里。”
  如此则显节陵应在洛阳故城之东南方,又据《后汉书·王符传·浮侈篇》:
  “文帝葬芷阳,明帝葬洛南,皆不藏珠玉,不起山陵。”
  是明言明帝葬于洛水之南,即洛阳故城东南,清龚松林氏认为显节陵在西北,不知何故。且此陵大于一切东汉帝陵,亦与明帝俭约之志不合,《后汉书·明帝本纪》:
  “帝初作寿陵,制令流水而已,石椁广一丈二尺,长二丈五尺,无得起坟,万年之后扫地而祭,杅水脯糒而已。过百日惟四时设奠,置吏卒数人,供洒扫,勿开修道,有所兴作者,以擅议宗庙法从事。”
  “永平十二年……诏曰,昔曾闵奉亲尽欢致养,仲尼葬子有棺无椁,丧贵志哀,礼存宁俭。今百姓送终之制,竞为奢靡,生者无担石之储,而财力尽于坟土,伏腊无糟糠,而牲牢兼于一奠,破积世之业,以供终朝之费,子孙饥寒,绝命于此,岂祖考之意哉。又车服制度,恣极耳目,田荒不耕,游食者众,有司其申明科禁。”
  以明帝如此贤明之禁令厚葬,其自营寿陵,必极尽俭陋。乃今之显节陵陵山之高达十六公尺,反大于诸陵,于理殊有不合。颇疑今所指之显节陵并非明帝葬地,而为东汉另一帝陵。但在今日洛水之南,细察亦未发现类似帝陵者,岂明帝果心仪文帝山陵俭约之美,而亦自营寿陵于伊水岸崖,仅依山水而封其石椁耶。
  三、章帝敬陵
  敬陵位于今显节陵之东北一里,陵较显节陵为小,高十五公尺,合汉尺六十七尺,此与《礼仪志》注所引《古今注》之记载,颇相符合。《古今注》:
  “章帝敬陵山方三百步,高六丈二尺,无周垣,为行马四出,司马门石殿锤虡在行马内……堤封田二十五顷五十五亩,《帝王世纪》曰:在洛阳东南去洛阳三十九里。”
  今日敬陵之方位,居洛阳故城之西北,而非东南,如谓东南去洛阳三十九里则适相符合,按之事实,当确系如此。因在洛阳故城东南,为洛伊二水并流处,不宜起陵。而北邙山则为历代佳城所在,除非系不起山陵,效显节陵之就水岸藏椁者外,则决无舍北邙而葬于伊水之理。
  四、和帝慎陵
  慎陵又在敬陵之东北约二里,距今洛阳城四十里,距汉洛阳故城亦为四十里。《后汉书·礼仪志》引《古今注》:
  “和帝慎陵山方三百八十步,高十丈,无周垣,为行马四出,司马门石殿锺虡在行马内……堤封田三十一顷二十亩二百步,《帝王世纪》曰:在洛阳东南,去洛阳四十一里。”
  此方向之解释,与敬陵有同样情形。慎陵陵山实测高十四公尺,合汉尺约六十一尺,此与《古今注》之记载高十丈者不甚相符,不敢确信其真为和帝葬地。惟据乡民呼显节陵为大汉冢,称敬陵为二汉冢,而称此慎陵为三汉冢,则又似可信。据云三陵陵前均有清乾隆初年洛阳知事龚松林所立碑,惟今已早毁失无有矣。
  五、殇帝康陵
  《后汉书·礼仪志》引《古今注》:
  “殇帝康陵,山周二百八步,高五丈五尺,行马四出……堤封田十三顷十九亩二百五十步,《帝王世纪》曰:高五丈四尺,去洛阳四十八里。”而《后汉书·安帝纪》注:“康陵坟在慎陵茔中,庚地高五丈五尺周二百八步。”
  如此则康陵应在慎陵旁,惟今日在慎陵茔域内并不见另有丘垅,或系屡经掘发,早已湮失,亦未可知。因殇帝乃和帝少子,继和帝承皇位时仅诞生百余日,且在位八月即夭,自无营寿陵之机会,陵之规模亦自低小,其早湮没,实情理中事。
  六、安帝恭陵及恭愍皇后墓
  恭陵在今洛阳城东北廿五里,地名蟠龙冢村,陵高十五公尺,合汉尺六十五尺。惟陵基面积甚大,长达百廿二公尺。据《礼仪志》引《古今注》:
  “安帝恭陵,山周二百六十步,高十五丈,无周垣,为行马四出……堤封田十四顷五十六亩。《帝王世纪》曰:高十一丈,在洛阳西北,去洛阳十五里。”
  而《后汉书·安帝纪》注:“恭陵在今洛阳东北二十七里”,是恭陵之实际所在,与记载颇为符合。其面积之大,疑系陵山原高,经历代掘发及自然之毁蚀而低向扩展而成者。
  在恭陵之北,约半里处有一巨冢,一般人通称为李氏陵,实即顺帝生母恭皇后之葬所。考《后汉书·后妃纪》:
  “安思阎皇后……有才色,元初元年,选入掖庭,甚见宠爱,为贵人,二年立为皇后。后专房妒忌,帝幸宫人李氏,生皇子保,遂鸩杀李氏……皇子保废为济阴王。四年春,帝幸章陵道疾崩于叶县……立济阴王,是为顺帝……帝母李氏瘗在洛阳城北,帝初不知,莫敢以闻。及太后崩,左右白之,帝感悟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上尊谥曰恭愍皇后,葬恭陵北。”同书谓阎皇后亦陪葬恭陵,但今日阎墓已失,独李墓尚在,亦天道好善耶。
  七、桓帝宣陵
  恭陵北五里,更有大陵一。据《洛阳县志》之记载,则为桓帝之宣陵,陵山与恭陵相类,惟地势较为高敞。《汉书·礼仪志》引《古今注》:
  “桓帝宣陵,《帝王世纪》曰:山方三百步,高十二丈,在洛阳东南,去洛阳三十里。”
  现此陵在洛阳故城之西北,如“东南去洛阳三十里”,则实甚符合,惟陵前无一碑碣足资佐证耳。
  八、质帝静陵
  在今洛阳城东三十里隋李密城故址处,有方冢一。形制甚小,据《洛阳县志》载称系汉质帝静陵。《礼仪志》引《古今注》:
  “质帝静陵,山方百三十六步,高五丈五尺……堤封田十二顷五十四亩,因寝为庙,《帝王世纪》曰在洛阳东,去洛阳三十二里。”而《汉书·桓帝纪》注称“静陵在洛阳东南三十里”。如此则此墓是否质帝墓地,殊不可信。且冢形与其他汉陵颇不相类,且其地与汉故城不远,决不致舍北邙而葬此。考质帝为章帝玄孙,由顺帝皇后梁氏与其兄冀定策迎立,在位仅一年,即为大将军梁冀鸩弑。而继质帝之桓帝,仍为梁氏所议立。如此则对质帝之葬,必极简陋而易于湮没。故今日静陵究在何处,实已失考。
  九、灵帝文陵
  在今洛阳城之西北约十五里处,有地名冢头村,村附近有巨冢十余。据龚松林之考证,其中之三为三汉陵,而其中最大者为灵帝文陵,陵在村北约五里,距今洛阳城廿里。《礼仪志》引《古今注》:
  “灵帝文陵,《帝王世纪》曰:山方三百步,高十二丈,在洛阳西北,去洛阳二十里。”
  此所记之里程方位,与今之洛阳城颇相符合,惟《帝王世纪》为晋人所撰,其时尚无今城,是其记载又有疑问。此文陵陵丘,位于原之高处,远望之殊觉高峻,陵高二十二公尺,合汉尺九丈六尺,则与高十二丈之记载,又有出入。
  考灵帝为东汉末年之帝王,无善可述。惟于熹平中诏刻五经文字,即世所称之熹平石经,为汉中郎蔡邕所书,乃汉隶体之标准书法,为世所珍重,对中国文化上颇有贡献。
  十、顺帝宪陵
  宪陵在文陵南约五里,陵前有龚松林所立“汉顺帝宪陵”碑,今犹屹立无恙。但就宪陵所在地与《古今注》所记亦有出入。《后汉书·礼仪志》注引《古今注》:
  “顺帝宪陵,山方三百步,高八丈四尺,无周垣,为行马四出,司马门……堤封田十八顷十九亩三十步。《帝王世纪》曰:在洛阳西北,去洛阳十五里。”
  如以今日洛阳城之方位计之,则相符合。否则宪陵应在今洛阳城之东北,而非西北。今此宪陵陵山颇小,高仅十三公尺,考之《后汉书·顺帝本纪》:
  “建康元年……八月庚午,帝崩于玉堂前殿,时年三十。遗诏毋起寝庙,殓以故服,珠玉玩好,皆不得下。”是顺帝亦为崇尚俭德之君主,其陵山营筑特小,非无故也。
  十一、冲帝怀陵
  怀陵在宪陵之东南约半里,其陵山之形制,更小于宪陵。据《洛阳县志》载:“怀陵在宪陵茔内,如康陵故事。”考冲帝乃顺帝幼子,年二岁即继顺帝即帝位,在位仅四月即夭折,其情形同殇帝,其葬于顺帝茔域之内,实意中事。
  以上为洛阳北邙山上之东汉十一帝陵大致情形,其中除殇帝康陵已湮没,明帝显节陵与质帝静陵因所在地及大小不相符合外,其他九陵均与《帝王世纪》所载之方位大致相同。惟所可遗憾者乃缺少任何金石方面之佐证。即清代龚松林氏所立之墓碑,亦十九倒仆,故今日吾人做东汉帝陵之探访工作,亦仅能一方面参照各种册籍,以作此假定耳。
  十二、献帝禅陵
  “献帝为东汉最末之君主,初被劫于董卓,继被逼于曹操,终致逊位于魏,受封为山阳公,徙居于山阳之浊城。地在今河南修武县东北,逝于魏青龙二年,据《后汉书·本纪》注引《帝王世纪》:
  “禅陵在浊城西北十里,在今怀州修武县北二十五里,陵高二丈,周回二百步,刘澄之地纪云:以汉禅魏,故以名焉。”又《汉书·礼仪志》引《帝王世纪》:
  “献帝禅陵不起坟,深五丈,前堂方丈八尺,后堂方一丈五尺,角广六尺,在河南山阳之浊城。
  西北去浊城,直行十一里,斜行七里,去怀陵一百十里,去山阳五十里,南去洛阳三百一十里。”
  是禅陵乃东汉帝陵之惟一不在洛阳者。著者以故未克亲赴其地踏查,亦因两汉四百余年之历史,至献帝已告结束。自高祖长陵起,直至桓灵各墓前,帝室盛衰,前朝兴亡,实为感慨至深,余此亡国末君主墓,遥为凭吊,亦志其余哀云耳。












汉代陵墓图考/王子云著.—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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