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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幅意义极不寻常的唐墓壁画

陈志谦

                                                
  1990年,昭陵博物馆清理了唐太宗贵妃韦氏的墓葬,始知韦氏生前备受恩宠,死后葬仪颇隆,其墓因山凿石而成,是唐太宗昭陵180多座陪葬墓中距昭陵陵山最近、规格最高的一座墓葬。墓室东壁绘有两幅均高1.9米,宽2米的侍奉图,南幅绘两男装女侍,一持丁字杖,一捧侈口胆瓶,相向而立,侍奉贵妃韦氏。贵妃在二女侍中间,梳高髻,贴额花,系红裙,形体高大,正面直立。北幅亦绘二女侍,一执拂尘,一捧双耳衔口胆瓶,相向而立,侍奉太宗李世民。唐太宗在二女侍中间,戴黑色幞头,穿白色袍,坐在橘红色交椅上。两图笔法严谨,敷色凝重,作者定是高手。太宗的画像虽然剥残严重,但却丝毫不会动摇对主题的认定。这两幅壁画不论是绘画技法上,还是内容安排上,都有极不寻常的意义。
  一
  这两幅壁画在墓室东壁,均高190厘米,宽200厘米。其具体内容如下:
  南幅,图中三人。左侧绘一男装女侍,头梳椎髻,面颊淡施胭脂,面左侧乜视。穿桔黄色园领窄袖袍,腰束黑带,佩鞢*(左革右燮),左手屈胸前,竖持丁字杖,正面直立。右侧亦绘一男装女侍,头梳惊鸪髻,面颊淡施胭脂,额贴花钿,腮点笑靥,阔眉凤眼,直鼻朱唇,俊媚而有几分英气。穿赭色园领窄袖袍,腰束黑带,佩鞢*(左革右燮),下穿黑白色条纹相间波斯裤,双手捧侈口白色胆瓶,身稍右侧,微弓而立。中间绘一贵妇,头梳半翻高髻、阔眉、凤眼,额贴花钿,腮点笑靥,面颊淡施胭脂。系红色长裙。双目平视,神态肃严,正面直立。形体明显较两侧女侍高大。这幅壁画所展现的显然是两男装女侍侍奉女主人的场面。
  北幅,图中亦三人。左侧女侍,头梳垂环双髻,额贴花钿,面颊淡施胭脂,柳眉凤眼,嗯首,向左侧乜视。穿淡兰色窄袖襦,披赭色帔帛,系红色褶裙。双手拱胸前,竖持拂尘。腰肢向右摆动,与面部神态相协调。右侧女侍,头梳半翻高髻,穿淡褐色窄袖襦,红色半臂,半臂白色袖头有云纹花饰,系赭色裙,双手捧白色双梁衔口胆瓶,挺身右向而立。中间绘一坐椅人。因剥残严重,仅可见黑色幞头,白色袍和桔黄色坐椅的局部。这幅壁画展现的是两女侍奉主人的场面。
  二
  这两幅壁画,因画面剥残严重,当初,未能引起发掘者的特别注意。韦贵妃墓的材料至今没有系统报导,因而,外界知者甚少。1991年11月1日,韦贵妃墓修复完毕并正式对外开放。当天,笔者仔细地参观了墓内复制的壁画,发现墓室东壁北边那幅,似乎与我原来见到的有出入。回来后,我仔细地查看了那幅壁画的原照,发现复制壁画时,这幅壁画中间一人因原画剥残严重,复制者不想给参观者留下太多的遗憾,遂作出了错误的判断。我又拿了相邻的那幅壁画的原照,放在一起相对照,我们的思绪遂隐隐波动,初步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墓室东壁的这两幅壁画,南幅是侍奉贵妃图,北幅是侍奉唐太宗图。
  三
  后来,笔者研读了韦贵妃墓志和阿史那忠墓志,翻阅了一些与韦贵妃相关的史料,对昭陵陪葬墓的有关情况也作了必要的调查,希望对这两幅画的判断更理性一些。
  昭陵的陪葬格局,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封建宗法思想,有明显的亲疏贵贱之分,唐太宗的嫔妃和嫡出的公主大多葬在距陵山较近的山坡上,而庶出的王子、公主和一般大臣都葬在距陵山较远的坡地和平原上。韦贵妃墓是昭陵180多座陪葬中,距昭陵陵山最近的一座墓葬,在昭陵陵山的东南方近处,仅一沟之隔,俯仰可望。嫡出的城阳公主和“特所锺爱”的长乐公主的墓葬相对要远一些。嫡出的以皇后礼葬的新城公主的墓葬更远一些。德妃燕氏的墓葬更远得多了。
  昭陵的众多陪葬墓,从地表形制上看,大致可分为五类,即,①宫人墓是不封不树的;②绝大多数墓地封土作圆锥形;③封土作像山形的有五座,即李勣墓、李靖墓、李思摩墓、安元寿墓和阿史那社尔墓;④封土作覆斗形的有三座,即城阳公主墓、长乐公主墓和新城公主墓;⑤因山为墓的两座,即魏徵墓和韦贵妃墓,这是昭陵众多陪葬墓中规格最高的两座墓葬,但是从距昭陵陵山的远近上看,韦贵妃墓远非魏徵墓可比。
  昭陵的陪葬墓前大多都有石刻,以有石柱者为贵,碑为龟座者为贵。就目前所知,皇族中的赵王李福、临川公主、长乐公主、新城公主和德妃燕氏墓前都有石柱。长乐公主、新城公主和纪王妃陆氏都碑为龟座。大臣中的魏徵和李勣是享受了殊遇,碑为龟座,石柱却没有。韦贵妃墓前既有石柱,碑又为龟座。
  就目前所知,昭陵的陪葬墓大多为单室墓,双室墓(有前室和后室)较少。皇族中韦妃和燕妃是双室墓,大臣中李勣和尉迟敬德是双室墓。已发掘的三十多座陪葬墓中,有石槨者仅两墓,即赵王李福墓和韦贵妃墓。
  总上所述,显然,韦贵妃墓是昭陵众多陪葬墓中规格最高的一座墓葬。
  四
  贵妃名珪,字译,唐京兆杜陵(今陕西长安县)人。生于隋开皇十七年(597年),唐麟德二年(665年)九月二十八日葬于洛阳,次年十二月陪葬昭陵。其曾祖韦孝宽,曾为北周相,祖总,为骠骑大将军。父园成,隋开府仪同三司。贵妃出于贵族世家。初嫁隋齐王友李珉,生定襄县主(唐封),即阿史那忠夫人。李珉是李雄的儿子(隋书作李子雄,北史作李雄)。北周时,李雄曾从韦孝宽破尉迟迥,且有功,因知李韦两家有旧。隋时,李雄与杨玄感过从甚密,大业九年(613年),杨玄感在洛阳发动兵变,隋炀帝对李雄不放心,遂下诏拘捕李雄。李雄杀使者逃归玄感,为其出谋划策。后来,玄感兵败,李雄伏诛,且被“籍没其家”。不难得知,李珉难逃厄运,贵妃很可能被没入宫掖为婢。武德四年,李世民率军平东都,曾有纳二妾事,贵妃或即其一。贵妃墓志中就说:“俄以良家入选;自谷迁高。地望高华,宠章斯缛”。
  贞观元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不久,即册封韦氏为贵妃,在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后长孙氏逝于贞观十年,在唐太宗执政的后十三年中,韦氏实际居后宫嫔妃之首。韦氏又为唐太宗生了一对才能出众的儿女,即纪王李慎和临川公主李孟姜,他们都深得太宗钟爱,就是先夫李珉之女也“椒掖借宠,封定襄县主”。唐太宗死后,韦氏仍深得高宗李治的尊重。韦氏志文中记,高宗永徽元年正月,即册拜韦氏为纪国太妃,说是“母以子贵,抑惟令典”。又说:“重锡宠章,更崇徽号。”韦氏死亡之后,高宗皇帝亲为举哀。
  韦氏比唐太宗稍长,又以寡妇而带女入宫,地位却又相当高,不论是太宗在世之时,还是高宗执政期间,一直荣宠不衰,足见其德、才、貌无一不出类拔萃。诚如是,死后荣享盛葬自不必说。太宗与皇后合葬昭陵,依韦氏生前的方方面面及死后荣享的葬仪,在墓中画上太宗与贵妃的肖像,也是情理中事。
  五
  再把两幅壁画的构图和人物的神态相对照:
  1.南幅壁画,中间一人形体明显高大,且神态肃严,正面直立,两侧女侍各持器物,面向中间,作侍奉女主态,中间女主不会是别人,非贵妃莫属。
  2.北幅壁画,两侧女侍亦各持器物,面向中间,作侍奉中间主人态。中间主人戴黑色幞头,穿白色袍服,明显低矮,低矮的原因是坐态,坐在椅子上。袍服的一侧清晰可见坐椅的局部。坐椅为桔黄色。我们试想,谁能戴幞头着袍服坐在这个位置呢?只有唐太宗李世民。可惜的是唐太宗的坐像剥残得实在太严重了,给我们留下了难言的遗憾。
  3.有趣的是,唐代人也注意到了性别意识上心态的需求。这两幅壁画中,女装女侍侍奉唐太宗,男装女侍侍奉贵妃。
  六
  这两幅壁画虽因剥残给后人留下无尽的缺憾,但仍有着极不寻常的意义。
  1.唐墓壁画中,极少有画墓主肖像的。
  2.不要说唐墓壁画,就是历代墓葬壁画中,画皇帝肖像,这是首例。
  3.唐墓壁画取材于当时的社会生活,很有现实意义。韦贵妃墓的壁画成于贵妃新逝的公元665年至666年间,晚唐太宗之死也仅16年。所以说,这两幅壁画中的唐太宗像和韦贵妃像,岂止是“现实意义”能评说到位的,应当说是肖其形且酷其神的,其真实性远非阎立本《历代帝王图》可比。
  4.昭陵已发掘的陪葬墓中,有近二十座墓葬不同程度的都有壁画保留下来,从绘画水平上看,长乐公主墓、段蔄璧墓、燕妃墓和韦贵妃墓的壁画应居前列,这其中以韦贵妃墓为最,其造形的准确,线条的流畅,笔法的严谨,晕染的细腻,人物面部表情的设计,尤其是女性面容的姣好,气韵的生动,是昭陵众多陪葬墓、也是迄今已知的其它唐代墓葬壁画所难以企及的。这两幅壁画自是贵妃墓几十幅壁画中的点睛之作,其水平、其神韵、其意义难得流于言语之间。
  5.北幅壁画中唐太宗的坐椅,虽仅见局部,但基本上可以判断是有靠背的能折叠的高足的椅子。椅子的构件为桔黄色,笔直而纤巧。靠背上沿的两根横档间,似以竹篾或葛藤交编,这恐怕是我们迄今所见的我国古代最早的一件高足椅子的形象。在此之前,对于我国坐椅的上限一直没有定论,一般认为,五代时,椅子的制作逐渐发展起来,除了携带方便的交椅外,又有室内应用的高足椅子。到了宋代,椅子这个名词已经很普遍了。或曰,闫立本的《萧翼赚兰亭图》中,有一僧踞坐的高背高扶手的矮足椅子近似于后世的高足太师椅。其实诸多史家已对此画持怀疑态度,或认为是元代《陆羽点茶图》的附会,因而所谓的《萧翼赚兰亭图》殆不足信。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中的椅子是大家公认的。宋人陶彀清在《异录》中说,“胡床施转关以交足,穿绠条以容座。转缩须臾,座不数厅。相传明皇行幸颇多,从臣或待诏野顿,扈从登山不能跂立,欲息则无寄身,遂创意为此。当时称逍遥座。”从这段记述不难看出,唐明皇所坐者是可以折叠的交椅,有无靠背,不得而知。这两幅壁画比起明皇时要早得多,这无疑是我们研究古代坐椅发展史的弥足珍贵的形象资料。
  陈志谦 昭陵博物馆 研究馆员
  

唐墓壁画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陕西历史博物馆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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