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帝陵

　　1971年7月，陕西文物考古工作者发掘清理了陪葬唐乾陵的章怀太子李贤墓，出土唐三彩骑马狩猎俑、三彩帷帽立俑，彩绘器皿、绿釉花盆等各种精美器物六百余件及大面积壁画和石椁线刻画，为研究唐王朝社会历史、文化艺术提供了极为珍贵的实物资料。
　　在众多精美的出土文物中，有一件带铭文的鸟兽花卉纹铜镜，非常引人注目。该镜呈圆形，厚胎平缘，径24.5厘米，厚1.7厘米，重4.26千克。镜背面纹饰分为内外两区。内区中心为半球形钮，钮上穿绶孔径1.1厘米，钮座周围饰一圈宝相莲珠乳丁，外有双线方格，格内四角饰蔓草，格外青龙、鸾鸟、麒麟、凤凰分踞四方，呈奔跃翱翔状。四瑞禽兽间以花卉、祥云相隔。其外饰两圈锯齿纹，间以弦纹。内外两区间为一条1.5厘米宽的铭文圈带，其上环周楷书铭文32字：“鉴若止水、光如电耀；仙客来磨，灵妃往照；鸾翔凤舞，龙腾麟跳；写态征神，*（左炎右是）兹巧笑。”铭文圈外侧稍凹下，周围饰飞奔的麒麟、回首唧语的鸳鸯、籽实累累的石榴，并有祥云瑞草点缀其间；镜边缘处凸起，饰有一圈象征寿福连绵的缠枝蔓草纹。通观镜面纹饰，构图华丽、端庄、典雅，浮雕逼真、精致，具有强烈的艺术感和韵律节奏感，显示出雍容华贵的皇室气势。其纹饰之美，作工之精，镜铭内容之深邃，体现出不同凡响的皇家气魄，镜面用银铜合金作过处理，至今明亮如新。
　　笔者试将镜铭浅释于后，以之敬祈求教于方家。
　　鉴若止水，光如电耀：鉴，古代器名，青铜制，形似大盆，用以盛水或冰，巨大的或用作浴器。盛行于东周。古时无镜，人们常盛水于鉴，用来照面(影)。战国以后，大量制作青铜镜，因此铜镜也称为鉴。《新唐书·魏征传》云：“以铜为镜，可整衣冠。”止水，指静止不流动的水。《庄子·德充符》篇：“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上水，”光，明亮之意。《汉书·元帝纪》：“风雨时，日月光。”电耀：闪电时刺眼的光亮。《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这句是说：铜镜面平如静止不流动的水，明亮似闪电时耀眼的光芒。
　　仙客来磨，灵妃往照：仙客，本指超出凡庸的人，这里喻才华出众，技术独特的工匠。灵妃即洛水女神洛嫔，为宓(伏)羲氏之女，相传溺死于洛水，遂为洛水之神，亦称宓妃。其名初见于屈原《离骚》；“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文选·曹子建(洛神赋)》：“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此句是说，才华非凡、技术奇特的工匠亲自磨制，就连美丽的洛水女神宓妃也曾经用它照看过自己的身影。
　　鸾翔凤舞，龙腾麟跳：鸾，传说中凤凰一类的神鸟。《广雅·释鸟》曰：鸾鸟，凤凰属也。《山海经·西山经》有：“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凤凰，古代传说中的鸟王。雄者曰“凤”，雌者曰：“皇”。其形据《尔雅·释鸟》“郾凤其雌皇”，郭璞注曰：“鸡头，蛇颈，燕颌、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或曰“凤有五种，多青色者为鸾。”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为神圣之物；麟是古代传说中的瑞兽之名。古有“有麟之虫三百六十而龙为之长，有足之虫三百六十则麟为之长”之说。镜铭中言及的鸾、凤、龙、麟皆为人们意识中神化了的祥鸟瑞兽，多作为吉祥的象征。
　　写态征神，*（左炎右是）兹巧笑：写当描摹、摹写讲。态指姿容体态。征，本意应验，这里引申为迹象。神指宗教及神话传说中所幻想的主宰物质世界的超自然的具有人格和意识的存在。《荀子·天论》篇曰：“形具而神生。”*（左炎右是）通“凝”，指凝聚，引申为形成。《荀子·五制》：“全其力，凝其德。”兹通“滋”，为益，更加之意。巧笑指美好的笑貌。《诗·卫风·硕人》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全句意为：影照(描摹)出的每一个神态，都会形成一个美好的容貌。
　　章怀太子李贤(654—684)，字明允(墓志记为仁)，是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之次子，两《唐书》载：李贤自幼容止端雅聪敏，每读书过目不忘，深为高宗所钟爱。“聪敏出自天性，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壶奥。”上元二年(675年)六月册命为皇太子，曾屡次奉诏监国，“处事明审，为时论所称”。仪凤元年(676年)，他召集张大安、许叔牙、成玄一等学者名臣，共注范晔《后汉书》，在我国史学界颇有名气。在武则天所生的四个儿子中，李贤天分最高。但他并不讨母后的喜欢，却时常受到武则天的申饬。永隆元年八月以“忤逆”罪废为庶人，安置于巴州(今四川巴中县)。文明元年(684年)，则天临朝，令左金吾将军丘神勣往巴州，检校贤宅，以备外虞。神勣遂闭于别室，逼令自杀……后(武则天)举哀显福门，……追贤为雍王。”中宗李显复位后，于神龙二年(706年)将其尸骨迁回长安，以雍王礼陪葬于乾陵柏城内。景云二年(711年)，李贤之妃清河房氏(唐宋州刺史房先忠之女)薨，睿宗李旦命人重新启开墓门，将房氏合窆时，追谥李贤为“章怀太子”，并以太子礼重新绘制了墓道壁画。章怀太子墓出土的鉴若止水铜镜，可能是以太子礼埋葬时放入的明器。由此推断，该铜镜应是李贤妃房氏生前的专用之物当无疑。它应是唐代皇室贵族的日常生活用具之一，是盛唐官坊铸造的一件工艺精美的器物，为研究唐代的冶金铸造技术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实物依据。
　　

乾陵文物史迹述丛/樊英峰，刘向阳.—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