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被废——皇帝婚外恋引起麻烦多多
胡戟
太子李弘死后一个月，雍王李贤被立为太子，时为上元二年(675年)六月。
在武则天的四个儿子孝敬皇帝李弘(或作宏、洪)、章怀太子李贤、唐中宗李显(哲)、唐睿宗李旦(轮)中，第二子李贤天分最高。自幼“容止端雅”①，小小年纪便读了《尚书》、《礼记》、《论语》，过目不忘，还能背诵古诗赋十余篇。有一次唐高宗让他读《论语》，读到“子夏曰：‘贤贤易色……’”②时复诵再三，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贤”和“色”两者之间，要重修养轻容貌，李贤当时似已能约略领会，说性爱此言，使父皇惊讶之余，倍加钟爱。
可是他并不讨母后的喜欢，武则天对他常加申饬，后来执拗地要唐高宗废他为庶人，最后又派人去巴州将他杀死，他的下场在四个儿子中最惨。为什么这样不见容于母后呢?原因可从两个方面探寻：一、母子间争权的矛盾冲突；二、李贤不是武则天亲生。
先说第二点。
《旧唐书·高宗纪上》记李贤生于永徽五年十二月十七去昭陵的路上，是小产。前年年末，武则天生下长子李弘，在李弘和李贤之间还生过一女，即被亲手扼杀的长女。这三个孩子生在两个年头里，李贤正常的预产期应在永徽六年元旦拜谒昭陵之后一些日子，否则他母亲是不会临产还冒险颠簸上路的。但事出意外，李贤不足月小产了，而且是数九天生在路上，当时要活下来不很容易。后来又确有宫人私下传说：“贤是后姊韩国夫人所生，贤亦自疑惧。”③韩国夫人嫁贺兰越石，生有一子一女，早年守寡。永徽中唐高宗纳武则天进宫为昭仪以后，她以大姨身份出入禁中，也得幸于皇帝。所以如果武则天小产孩子死了，正巧那前后她寡姐也临盆生子——这孩子的父亲是皇帝无疑——那么悄悄地抱来私生子顶替是可能的。仅仅一个月后，皇帝又给这刚满月的小孩封王，也似有什么缘故，急急忙忙要肯定小孩的身份地位，比如他哥哥李弘就不是这样，是直到这时年已三岁才和李贤同日封王④。
皇帝和寡姐当然会同意这一安排，给他们没名堂的孩子一个较好的出路。武则天也会愿意，多一个儿子会使她在后宫的地位更加优越，何况那时王、萧还在，她地位不稳，须“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不会为此和夫君寡姐闹别扭。所以宫人所传李贤为韩国夫人所生并非完全不可能。当然这事现在很难查证确凿了，但若顺这思路去认识武则天和李贤的冲突，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再说第一点，母子间争权的矛盾冲突。
上元二年六月，即李弘死后一个月，22岁的李贤被立为皇太子。那时皇帝一度想逊位于皇后的念头被打消后，就一心培植这个儿子了，屡次命他监国，“太子处事明审，时论称之”。表现得比他哥哥更有能力。这使皇帝很高兴，仪凤元年(676年)手敕褒奖，说：
皇太子贤自顷监国，留心政要。抚字之道，既尽于哀矜；刑网所施，务存于审察。加以听览余暇，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壶奥；先王策府，备讨菁华。好善载彰，作贞斯在，家国之寄，深副所怀。⑤
所说“专精坟典”，是李贤招集一批学者，当年注《后汉书》成功。其中隗嚣等九传的注有“臣贤按”语，为李贤自注，多是以他书校雠，说明异同，间有训诂音义和名物制度的注释，没有什么发明。但参与注书的有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参军格希元、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诸、周宝宁等，都是当时学者。为首的张大安，父张公谨，早年由李勣、尉迟敬德推荐入李世民幕府，玄武门事变前力主率先发难，不问占卜吉凶，事变中死守玄武门，拒东宫、齐府兵于门外，后定为凌烟阁功臣。张大安仪凤二年后在相位三年多，一直是李贤最得力的宫僚。李贤以太子身份聚集这些学者名臣注《后汉书》，意义不仅如颜师古注《汉书》，为注而注，也是在政治上增添羽翼，是在后党北门学士之外并立太子系的另一宗派，这会使武则天很不高兴。
仪凤二年(677年)三月，曾反对逊位于武则天的中书令郝处俊兼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兼太子右庶子。四月，太子左庶子张大安拜相。当时宰相还有七人，惟刘仁轨一人与武则天关系比较密切；此外，李敬玄三娶皆山东士族，门阀观念极浓，且与刘仁轨不和，高智周、薛元超皆以文学进用，政治上不偏不党，张文瓘、来恒、戴至德在仪凤三四年间都相继去世。其中来恒兄来济，即当年密表谏不可立武则天为宸妃，后被许敬宗参为褚遂良朋党外贬者。这样，仪凤年间唐高宗安排的宰相班子基本上是太子李贤的人，反武则天的力量有一定优势。
仪凤四年(679年)五月，皇帝再次命太子监国。武则天面临身体越来越坏的唐高宗去世后大权完全落到李贤手里的危机。她加紧训诫控制，命北门学士撰《少阳正范》和《孝子传》给李贤读，还“数作书诮让之”。可是李贤并不顺从，武则天越来越不安，母子间矛盾在明崇俨死一事上表面化。
明崇俨官不过正五品上正谏大夫，乾封元年才应封岳举入仕，通文学、医道，还常假借神道指陈时政，深得高宗武后信重，特令入阁供奉。明崇俨曾密言英王类太宗而相王贵，“私奏章怀太子不堪承大位”⑥。这话被李贤探知，“每日忧惕，知必不保全”⑦，作的乐曲《宝庆乐》也是哀伤的⑧。仪凤四年五月一天夜里明崇俨突然遇刺身亡，四天后皇太子监国，案不能破。武则天怀疑是李贤派的刺客，当时是有太子潜使人害之的说法。
武则天再不能容李贤了，找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即“太子颇好声色，与户奴赵道生等狎昵”之类，指使人告发。皇帝下诏命宰相薛元超、裴炎和御史大夫高智周审理此案，兴师动众搜东宫，于马坊查获皂甲数百领以为反具，赵道生也迫不得已承认明崇俨是他受太子指使杀的。唐高宗素爱太子，想宽宥他。本来太子东宫有左右卫率等武装护卫，存些甲胄器仗是可以托辞开脱的，但武则天反常地执意要依法从事，说：“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调露二年(680年)八月，太子贤被废为庶人，押回京师幽禁起来。数百领皂甲拉到洛阳天津桥南当众焚毁。
这一案件牵连了不少人，除李贤一批党羽被诛，宰相左庶子张大安和太子洗马刘讷言等十余人被流徙，太子典膳丞高政交给其父高真行管教，高家叔侄几个竟合伙将高政刺杀于家，割下首级弃之道中。唐太宗子曹王明和太宗孙嗣蒋王炜以李贤之党连坐，李明降封零陵郡王，黔州安置，在州被都督谢祐奉武后旨逼胁自杀；李炜除名，道州安置，垂拱中也被武则天杀。一时气氛紧张。当宣布其余太子宫僚免于追究时，左庶子薛元超等皆拜舞谢恩，惟右庶子李义琰引咎涕泣，不掩饰他对李贤失败、武则天再度得逞的难过。
厄运还降到李贤的孩子们身上，他的三个儿子光顺、守礼，守义都被幽闭宫中，18年不许出庭院。光顺后来被诛，守义最先病死。剩邠王守礼一个活到开元末，他在长期监禁中身患风湿，能预知晴雨，人以为怪。玄宗五弟岐王范向皇兄报告说：“邠哥有术!”守礼向玄宗解释：“臣无术也。则天时以章怀迁谪，臣幽闭宫中十余年，每岁被敕杖数顿，见瘢痕甚厚。欲雨臣脊上即沉闷，欲晴即轻健，臣以此知之，非有术也。”说着“涕泗沾襟，玄宗亦悯然”。⑨
文明元年(684年)二月，在废中宗以后三天，武则天派人去巴州把两年多前迁到那里的李贤杀了。这时唐高宗去世才两个月，显然他在世时是不便下手的。
武则天作为母亲为何毫不犹豫杀儿子?作为祖母为何对十来岁小孙子那么手狠，况且李弘已死又无子胤，这李贤和李守礼实际已是她长子长孙的身份了。虎毒不食子，武则天却偏偏对他们最不怜惜，这又使我们的思路回到前面提出的李贤是否她亲生骨肉的问题上来。
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唐高宗对传说可能是李贤生母的武则天胞姊及其一家人眷顾忒深，使武则天不能忍受。
这位得幸于皇帝的寡妇被封为韩国夫人，不知麟德元年皇帝要上官仪起草废武后的诏书有没有她作为第三者插足的关系。反正她死时“帝为恸”⑩，伤感异常。
她的女儿贺兰氏总是很像她妈和二姨武则天，貌美称“国姝”(11)，在宫中“颇承恩宠”(12)。母亲去世后被封为魏国夫人，唐高宗还“欲以备嫔职”，想正式册封为内官，“难于后，未决”。(13)武则天妒火难平，在乾封元年封禅以后，趁武惟良、武怀运以岳牧身份参加封禅又跟随回京师之机，在武惟良所献食物中置毒，让魏国夫人吃后暴卒，又归罪武惟良、武怀运，把他俩都杀掉。一箭双雕，既除了在宫中和她争宠的年轻甥女，又泄了对从小欺凌自己孤女寡母的两个异母兄长的私愤。
这件事策划得很诡密，唐高宗当时被瞒过了。他在无可奈何的伤感之余，命韩国夫人之子、魏国夫人的兄弟贺兰敏之奉武士彟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决定。武士彟虽儿子被杀，侄孙辈如武承嗣、武三思等还大有人在，却以一外姓外孙袭爵位承宗祀是不合宗法制度的，因为“礼无异姓为后之文”。(14)从这一离谱怪诞的决定里，我们不难看出有皇帝对韩国夫人、魏国夫人母女感情上的寄托。他这般出格的眷恋正可见与两位夫人关系绝非一般，更从他对李贤的钟爱和武则天对李贤的薄情对比之下，我们似乎能触到李贤生母究竟是谁的谜底了。
①《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②《论语·学而篇》。注为：“贤贤易色，言以好色之心好贤则善。”
③《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④《旧唐书》卷86《孝敬皇帝弘传》：“永徽四年，封代王。”误。从新传和《资治通鉴》。
⑤《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⑥《旧唐书》卷191《明崇俨传》。
⑦《旧唐书》卷116《承天皇帝倓传》。
⑧《旧唐书》卷191《李嗣真传》。
⑨《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附守礼传》。
⑩(11)《新唐书》卷76《则天武皇后传》。
(12)《旧唐书》卷183《武承嗣》。
(13)《新唐书》卷76《则天武皇后传》。
(14)西晋韩咸、曹轸语，见《资治通鉴》卷81太康三年三月条。
在武则天的四个儿子孝敬皇帝李弘(或作宏、洪)、章怀太子李贤、唐中宗李显(哲)、唐睿宗李旦(轮)中，第二子李贤天分最高。自幼“容止端雅”①，小小年纪便读了《尚书》、《礼记》、《论语》，过目不忘，还能背诵古诗赋十余篇。有一次唐高宗让他读《论语》，读到“子夏曰：‘贤贤易色……’”②时复诵再三，这句话的意思是在“贤”和“色”两者之间，要重修养轻容貌，李贤当时似已能约略领会，说性爱此言，使父皇惊讶之余，倍加钟爱。
可是他并不讨母后的喜欢，武则天对他常加申饬，后来执拗地要唐高宗废他为庶人，最后又派人去巴州将他杀死，他的下场在四个儿子中最惨。为什么这样不见容于母后呢?原因可从两个方面探寻：一、母子间争权的矛盾冲突；二、李贤不是武则天亲生。
先说第二点。
《旧唐书·高宗纪上》记李贤生于永徽五年十二月十七去昭陵的路上，是小产。前年年末，武则天生下长子李弘，在李弘和李贤之间还生过一女，即被亲手扼杀的长女。这三个孩子生在两个年头里，李贤正常的预产期应在永徽六年元旦拜谒昭陵之后一些日子，否则他母亲是不会临产还冒险颠簸上路的。但事出意外，李贤不足月小产了，而且是数九天生在路上，当时要活下来不很容易。后来又确有宫人私下传说：“贤是后姊韩国夫人所生，贤亦自疑惧。”③韩国夫人嫁贺兰越石，生有一子一女，早年守寡。永徽中唐高宗纳武则天进宫为昭仪以后，她以大姨身份出入禁中，也得幸于皇帝。所以如果武则天小产孩子死了，正巧那前后她寡姐也临盆生子——这孩子的父亲是皇帝无疑——那么悄悄地抱来私生子顶替是可能的。仅仅一个月后，皇帝又给这刚满月的小孩封王，也似有什么缘故，急急忙忙要肯定小孩的身份地位，比如他哥哥李弘就不是这样，是直到这时年已三岁才和李贤同日封王④。
皇帝和寡姐当然会同意这一安排，给他们没名堂的孩子一个较好的出路。武则天也会愿意，多一个儿子会使她在后宫的地位更加优越，何况那时王、萧还在，她地位不稳，须“能屈身忍辱，奉顺上意”，不会为此和夫君寡姐闹别扭。所以宫人所传李贤为韩国夫人所生并非完全不可能。当然这事现在很难查证确凿了，但若顺这思路去认识武则天和李贤的冲突，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再说第一点，母子间争权的矛盾冲突。
上元二年六月，即李弘死后一个月，22岁的李贤被立为皇太子。那时皇帝一度想逊位于皇后的念头被打消后，就一心培植这个儿子了，屡次命他监国，“太子处事明审，时论称之”。表现得比他哥哥更有能力。这使皇帝很高兴，仪凤元年(676年)手敕褒奖，说：
皇太子贤自顷监国，留心政要。抚字之道，既尽于哀矜；刑网所施，务存于审察。加以听览余暇，专精坟典。往圣遗编，咸窥壶奥；先王策府，备讨菁华。好善载彰，作贞斯在，家国之寄，深副所怀。⑤
所说“专精坟典”，是李贤招集一批学者，当年注《后汉书》成功。其中隗嚣等九传的注有“臣贤按”语，为李贤自注，多是以他书校雠，说明异同，间有训诂音义和名物制度的注释，没有什么发明。但参与注书的有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参军格希元、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史藏诸、周宝宁等，都是当时学者。为首的张大安，父张公谨，早年由李勣、尉迟敬德推荐入李世民幕府，玄武门事变前力主率先发难，不问占卜吉凶，事变中死守玄武门，拒东宫、齐府兵于门外，后定为凌烟阁功臣。张大安仪凤二年后在相位三年多，一直是李贤最得力的宫僚。李贤以太子身份聚集这些学者名臣注《后汉书》，意义不仅如颜师古注《汉书》，为注而注，也是在政治上增添羽翼，是在后党北门学士之外并立太子系的另一宗派，这会使武则天很不高兴。
仪凤二年(677年)三月，曾反对逊位于武则天的中书令郝处俊兼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兼太子右庶子。四月，太子左庶子张大安拜相。当时宰相还有七人，惟刘仁轨一人与武则天关系比较密切；此外，李敬玄三娶皆山东士族，门阀观念极浓，且与刘仁轨不和，高智周、薛元超皆以文学进用，政治上不偏不党，张文瓘、来恒、戴至德在仪凤三四年间都相继去世。其中来恒兄来济，即当年密表谏不可立武则天为宸妃，后被许敬宗参为褚遂良朋党外贬者。这样，仪凤年间唐高宗安排的宰相班子基本上是太子李贤的人，反武则天的力量有一定优势。
仪凤四年(679年)五月，皇帝再次命太子监国。武则天面临身体越来越坏的唐高宗去世后大权完全落到李贤手里的危机。她加紧训诫控制，命北门学士撰《少阳正范》和《孝子传》给李贤读，还“数作书诮让之”。可是李贤并不顺从，武则天越来越不安，母子间矛盾在明崇俨死一事上表面化。
明崇俨官不过正五品上正谏大夫，乾封元年才应封岳举入仕，通文学、医道，还常假借神道指陈时政，深得高宗武后信重，特令入阁供奉。明崇俨曾密言英王类太宗而相王贵，“私奏章怀太子不堪承大位”⑥。这话被李贤探知，“每日忧惕，知必不保全”⑦，作的乐曲《宝庆乐》也是哀伤的⑧。仪凤四年五月一天夜里明崇俨突然遇刺身亡，四天后皇太子监国，案不能破。武则天怀疑是李贤派的刺客，当时是有太子潜使人害之的说法。
武则天再不能容李贤了，找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即“太子颇好声色，与户奴赵道生等狎昵”之类，指使人告发。皇帝下诏命宰相薛元超、裴炎和御史大夫高智周审理此案，兴师动众搜东宫，于马坊查获皂甲数百领以为反具，赵道生也迫不得已承认明崇俨是他受太子指使杀的。唐高宗素爱太子，想宽宥他。本来太子东宫有左右卫率等武装护卫，存些甲胄器仗是可以托辞开脱的，但武则天反常地执意要依法从事，说：“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调露二年(680年)八月，太子贤被废为庶人，押回京师幽禁起来。数百领皂甲拉到洛阳天津桥南当众焚毁。
这一案件牵连了不少人，除李贤一批党羽被诛，宰相左庶子张大安和太子洗马刘讷言等十余人被流徙，太子典膳丞高政交给其父高真行管教，高家叔侄几个竟合伙将高政刺杀于家，割下首级弃之道中。唐太宗子曹王明和太宗孙嗣蒋王炜以李贤之党连坐，李明降封零陵郡王，黔州安置，在州被都督谢祐奉武后旨逼胁自杀；李炜除名，道州安置，垂拱中也被武则天杀。一时气氛紧张。当宣布其余太子宫僚免于追究时，左庶子薛元超等皆拜舞谢恩，惟右庶子李义琰引咎涕泣，不掩饰他对李贤失败、武则天再度得逞的难过。
厄运还降到李贤的孩子们身上，他的三个儿子光顺、守礼，守义都被幽闭宫中，18年不许出庭院。光顺后来被诛，守义最先病死。剩邠王守礼一个活到开元末，他在长期监禁中身患风湿，能预知晴雨，人以为怪。玄宗五弟岐王范向皇兄报告说：“邠哥有术!”守礼向玄宗解释：“臣无术也。则天时以章怀迁谪，臣幽闭宫中十余年，每岁被敕杖数顿，见瘢痕甚厚。欲雨臣脊上即沉闷，欲晴即轻健，臣以此知之，非有术也。”说着“涕泗沾襟，玄宗亦悯然”。⑨
文明元年(684年)二月，在废中宗以后三天，武则天派人去巴州把两年多前迁到那里的李贤杀了。这时唐高宗去世才两个月，显然他在世时是不便下手的。
武则天作为母亲为何毫不犹豫杀儿子?作为祖母为何对十来岁小孙子那么手狠，况且李弘已死又无子胤，这李贤和李守礼实际已是她长子长孙的身份了。虎毒不食子，武则天却偏偏对他们最不怜惜，这又使我们的思路回到前面提出的李贤是否她亲生骨肉的问题上来。
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唐高宗对传说可能是李贤生母的武则天胞姊及其一家人眷顾忒深，使武则天不能忍受。
这位得幸于皇帝的寡妇被封为韩国夫人，不知麟德元年皇帝要上官仪起草废武后的诏书有没有她作为第三者插足的关系。反正她死时“帝为恸”⑩，伤感异常。
她的女儿贺兰氏总是很像她妈和二姨武则天，貌美称“国姝”(11)，在宫中“颇承恩宠”(12)。母亲去世后被封为魏国夫人，唐高宗还“欲以备嫔职”，想正式册封为内官，“难于后，未决”。(13)武则天妒火难平，在乾封元年封禅以后，趁武惟良、武怀运以岳牧身份参加封禅又跟随回京师之机，在武惟良所献食物中置毒，让魏国夫人吃后暴卒，又归罪武惟良、武怀运，把他俩都杀掉。一箭双雕，既除了在宫中和她争宠的年轻甥女，又泄了对从小欺凌自己孤女寡母的两个异母兄长的私愤。
这件事策划得很诡密，唐高宗当时被瞒过了。他在无可奈何的伤感之余，命韩国夫人之子、魏国夫人的兄弟贺兰敏之奉武士彟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决定。武士彟虽儿子被杀，侄孙辈如武承嗣、武三思等还大有人在，却以一外姓外孙袭爵位承宗祀是不合宗法制度的，因为“礼无异姓为后之文”。(14)从这一离谱怪诞的决定里，我们不难看出有皇帝对韩国夫人、魏国夫人母女感情上的寄托。他这般出格的眷恋正可见与两位夫人关系绝非一般，更从他对李贤的钟爱和武则天对李贤的薄情对比之下，我们似乎能触到李贤生母究竟是谁的谜底了。
①《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②《论语·学而篇》。注为：“贤贤易色，言以好色之心好贤则善。”
③《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④《旧唐书》卷86《孝敬皇帝弘传》：“永徽四年，封代王。”误。从新传和《资治通鉴》。
⑤《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
⑥《旧唐书》卷191《明崇俨传》。
⑦《旧唐书》卷116《承天皇帝倓传》。
⑧《旧唐书》卷191《李嗣真传》。
⑨《旧唐书》卷86《章怀太子贤传附守礼传》。
⑩(11)《新唐书》卷76《则天武皇后传》。
(12)《旧唐书》卷183《武承嗣》。
(13)《新唐书》卷76《则天武皇后传》。
(14)西晋韩咸、曹轸语，见《资治通鉴》卷81太康三年三月条。
武则天本传/胡戟著．—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