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定义有待商榷
陈景元
当年，在那一种“先定性、后发掘”的特定环境下，对秦俑“定性”的结论，自然是没有坚实的学术基础的。没有学术基础的考古，难免会留下许多学术窟窿。为了遮挡或者填补这些窟窿，人们就要千方百计地去找能使自己解套、开脱的各种材料。佛家《印光大师全集》一书说道：“人多半要体面，凭空造楼阁，有一分半分，便说百千万分，若见言不见，不见言见，乃妄语之流类。……所见之境有一分，不可说一分一，亦不可说九厘九，过说亦罪过，少说亦不可。”现在，就让我们看看，那座“只有半分，便说百千万分”的秦俑楼阁，是怎么建造起来的。
本来，那座秦始皇陵的存在，就是秦俑“定性”唯一的立论基础，将秦始皇陵的规模、范围说得越大，就越能把秦俑装进“预设”的秦始皇陵考古发现的“大箩筐”之中。但是，当这个“大箩筐”被彻底否定、推翻以后，秦俑和秦始皇陵之间，被很多人认为存在的那种连带关系，已经被明确地切割和分开了。清除了外部的障碍，这是非常重要的，不首先解决这个问题，许多事情实在很难弄清楚。但这不等于秦俑“定性”的学术官司，就此可以终结，表示“秦俑真相”真的就揭开了，因为还有更多、更难、更棘手的“定性”的关键问题，正等待着人们前去探索研究。
秦俑的“定义”，是研究秦俑的起始点，在这个问题上稍有一点不慎，就会使研究的方向发生偏离，而出现不必要的错误。实际上，现在之所以有“秦始皇兵马俑”的称呼，最初是出于一些人随心所欲的联想和猜测。由于陶俑发现的地点，非常接近于“史料记载”中的那座秦始皇陵，人们自然就将它称之为“秦代武士俑”、“秦代兵马俑”，“秦始皇兵马俑”、“秦始皇陵兵马俑”、“秦始皇帝陵兵马俑”等等，反正是越叫越复杂。后来，为了行文上的方便和称呼上的省略，有人干脆就以“秦俑”两字相称。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想要改都改不过来了。
1995年5月，秦俑馆研究室主任张文立先生，在《秦俑学》这本书中，向世人展示了“秦俑”的新理念，对“秦俑”这一个关键词，进行了一番全面、认真的界定。他说：“秦俑，是一个特定的含义，即秦始皇陵兵马俑。它不是广义的秦朝的俑或秦国的俑。秦俑，其全称应该是秦始皇帝陵出土的陶马和陶俑。因为，它反映的是秦代的军事内容，所以有人将它认定为秦始皇帝陵兵马俑，也有人称为秦始皇兵马俑，简化的称呼便是秦俑。这个简称，有其不够科学的地方。社会语言中，有些约定俗成的习惯语，虽然不规范，人们一听也会明白，所以就沿用下去了。”
张先生是在告诉我们：不是秦代任何地方出土的俑都能随便称之为秦俑的，更不用说是早年秦国境内出土的那些俑了。更确切地说，“秦俑”是有它自己特定含义的：只有那些在骊山底下西杨村附近出土的，并且已经被确认为是秦始皇陪葬品的那些陶俑，才有资格称之为“秦俑”。所以“秦俑”只是西杨村的秦始皇兵马俑或者是秦始皇陵兵马俑的一个“代名词”而已，就像很多已经在国家正式注册成功的商标，具有一种特别专用权那样，具有一种法定的“排他性”，凡是与西杨村的这个陪葬坑毫无关系的其他陶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随便称之为“秦俑”的。
按照这种逻辑推论下去：谁要是提到了“秦俑”这两个字，那么谁就得首先承认，它一定是秦始皇的陪葬品，一定是秦始皇陵的一个组成部分!然而，这是他们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因为有很多考古学家正确地指出：秦俑，应该是一个特定时代产生的俑，而绝不应该是一个狭小地点出土的俑。理由大体如下：一是，由于秦人本身立国的历史就非常的久远，而秦代只不过是秦史长河之中的“一瞬间”；二是，就秦代本身的全国版图而言，骊山所在的地区，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个点。所以，任何“以偏赅全、以点代面”的做法，都是不全面、不可取的。
其实，在秦朝任何地方出土的俑，只要定性、断代不出差错，它们都是有资格称之为秦俑的；而且，即使在秦代的本体——秦国，只要在其境内出土的所有陶俑、木俑和其他俑，也是有资格称之为秦俑的。就像汉代无论哪里出土的砖、俑，都能称为汉砖、汉俑一样，就像秦代、秦国无论哪里出土的砖、墓葬，都能称为秦砖、秦墓一样，对于秦代、秦国境内出土的俑，也称它为秦俑，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何必一定要将属于秦代、秦国，但不属于西杨村出土的俑，一律都剥夺它们冠以“秦俑”的正当权利呢?如果一定要坚持这样做，那才真正是“牵强附会”呢!
从未见过有谁将早年在秦始皇陵城垣之外出土的那么多跽坐俑，也称为秦俑的。那么它们和秦国地域中出土的俑，该叫什么俑呢?如果在全国其他地方出土秦代的陶俑，又该叫什么俑呢?人们要是在这些俑的前面，都冠上一个地名，岂不就要天下大乱了!出土文物的“定性、定名”，都是人为因素决定的，难道当年“秦始皇兵马俑”的这个结论被“一锤定音”之后，就能断定永久不变了?其实，当年秦俑的“定性、定名”过程，存在的疑点和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当这一些学术漏洞堵不起来的时候，原来的那种“定性、定名”就有可能被彻底地翻盘!
如果真的能够彻底翻盘，那么就不能再叫它“秦始皇兵马俑”或者“秦始皇陵兵马俑”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如果秦俑的主人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再把建坑的年代往前推移几十年的话，俑还是原来的!那些俑，只是与秦始皇陵没有依存关系，它们仍旧是秦国的文物，虽然换了另外一个主人，还是照样可以堂而皇之地被称为“秦俑”的!其实，“秦俑”这个称呼是比较中性的，它在字面上，看不出有任何观点的倾向性，在当前秦俑问题正处于争论不休的时刻，这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提法。很显然，张文立先生的那种提法，我认为实在是很不妥当的。
兵马俑真相/陈景元著．—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