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陕商历史

陕商历史

[上一记录] | [下一记录]

5(下).2明清时期陕西商人在江南地区的活动概况

第五章 陕西商人发展的第三次浪潮——陕西商帮的兴起(下) 第二节 明清时期陕西商人在江南地区的活动概况
  江苏扬州是明清陕西商人的起身之地,在“食盐开中”政策下,陕西商人输粮换引,赴扬州贩盐,使陕西商帮在明代中前期成为扬州的第一大商帮,陕西山西商人300余年的努力才造就了秦淮河畔的繁荣。在明代中前期陕西盐商是两准盐商的主要力量,“淮盐以西商为大宗”(37),淮扬盐场的陕西商人势重于徽商和晋商。对此,宋应星曾有过议论,他说两淮“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万历盛时,资本在广陵者不啻三千万两”(38)。这里透载了两个历史信息。一则万历前后,两淮西商势力在徽商之上。当陕西、山西商人输粟贩钞,奔走于塞北淮南之间时,徽商尚在江南鱼盐茶叶为市,积蓄资本,虽有部分徽商投资淮盐,亦往往从西商手中买取盐引。因为明制“计口授盐,引地专卖”,徽商要获取本地以外盐引,除输粟换引外,并无他途。而由安徽江西运粟边地并无经济上的可行性,中国商人早有“千里不贩籴”的古训,徽商从秦晋商人手中分润盐引便成为最佳选择。涂宗睿《边盐壅滞疏》中载“先年盐法通行,或边商安于故土,不乐远涉,则有内商来边收买盐引”(39)可为佐证。二则,陕西盐商势力亦在晋商之上。明代的陕西地域包括陕甘宁川的广袤领域,其综合经济实力当在山西之上。并且陕西三边负担着全边二分之一的军饷粮草,其输粟运草的覆盖面积亦比宣府、大同为广。因此,成化三年“叶淇变法”之前,陕西商帮是淮扬盐场占首位的旅扬盐商。对此日本学者藤井宏亦有相同认识,他说“在明一代,作为盐商的陕西商人,其势力曾凌驾于山西商人之上,其老家是三原县、泾阳县、绥德州等地”(40)。
  成化三年“叶淇变法”后,秦、晋、徽三帮商人在淮扬盐场的实力对比有了新的变化。徽商势力迅速增长,他们在竞争中力克陕商而坐上了淮扬盐场的第一把交椅,陕西盐商只得屈居第二,位列晋商之上。对此,万历《扬州府志》于若瀛序中有说明“扬水国也……聚四方之民,新都(徽商)最,关以西(陕商)山右(晋商)次之”;而万历《扬州府志》又作了肯定的记述,“扬州皆四方贾人,新安最盛,关陕山西、江右次之”(41),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明末,也没有发生变化。
  陕西商人为扬州的发展作出过不朽的贡献,扬州的许多著名文化景点都原本是陕西人的产业。扬州的大雄宝刹是陕西泾阳商人赵运捐资修建的;“张园”是陕西富平商人张臻在扬州的别室;“康山别墅”是陕西武功商人康海家的私园。至今,扬州还流传着明末陕西商人三救扬州的故事。流寓扬州的陕商何诚,榆林人,明末倭警至,“诚与江都举人杨守诚倡议,扬州为盐课重地而盐运司及商人皆居城外,非策也,请于知府吴桂芳拟筑外城,议未决……而倭犯扬州劫城外一空,于是率从诚等议,工竣,诚自为记勒石,时(嘉靖)二十五年冬也。明年夏倭又大至,望新城雉堞屹然,逡巡引却”(42),这是筑城保民的善举,因此扬州商民感其德,书之史册曰:“商民安堵至今赖焉”。而高陵陕商刘承渠“入广陵,寓居东廓,时值倭寇数甚猖獗,百姓趋城者如市,而城门已闭,百姓啼号,莫知所之。公叱守者曰:数千人命在旦夕,坐视为救,御暴御河。守者因启门,众乃得入,数千人赖以全活”(43),这是开城救民的义举,因此承渠“名已藉之广陵矣”。而陕商阎金,当“嘉靖三十七年,倭躏畿辅,知府石茂华发民守城,民望倭薄城率股栗,时西北贾客在扬者数百人,金召其豪共登,陴有郜某者连躬殪其渠魁,倭闻陴多塞上人,疑其矢非边外劲弓不能发,遵守宵遁”(44),这更是杀敌护民的壮举,因此“金由是名扬江淮”。
  在明代和清代前中期,江浙地区是中国棉布的主要产区,而贩运江南棉布到西部地区的主要是陕西和山西商人,被江南人称之为“秦晋大贾”。他们一次携银“数百万或千万两”到江南苏、松、嘉、杭各地设庄收布,使陕西商人的脚步遍布了江浙的大小城镇。
  在明代垄断江南标布市场的主要是秦晋布商,其中又以陕商为重。因为,其一,在明代棉布市场上,徽商的势力还在秦晋商人之下,当秦晋大贾携“白银动以数万计或多数十万两”(45),到江南购布时,徽商在苏松棉布市场上的渗透才刚刚开始。褚华《沪城备考》“神救布商条”载:“万历癸未,邑有新安布商,持银六百两,寄载于田庄船,将往周浦,其银子为舟子所窥,黑夜中,三人共谋,缚客于铁锚,沉之黄浦,而瓜分所有焉”(46),资料显示直到万历年间徽商往江南贩布所带金额只有600两,尚不及秦晋布商携银的零头,说明在江南棉布市场新安商人的势力刚起步,受到陕西、山西商人的压抑而发展不畅,只是到清代后“标客巨商罕至”(47),徽商才夺得江南松江布市的优势地位。其二,在秦晋大贾中陕商的势力又重于晋商。因为在明代西部边防军40余万人中,陕西北三边四镇已占一半以上,宣府、大同及辽阳才占另一半,而标布贩鬻主要是面向官家需要的官布,说明陕商承担的贩布任务在晋商之上。其三,从当时人们对布商的称谓变化来讲,明代江南的官私著述、地方史志多称布商为“秦晋大贾”“关陕商人”或“秦晋布商”,其排序总是陕商在先。只是入清后,晋商因与清廷的特殊关系而势力转盛,称谓方一改为“山陕商人”,晋商开始位列陕商之上,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陕西布商在明代松江布市上的优势地位。
  明代从事标布贩运的陕西布商主要是三原、泾阳、渭南、大荔的关中商人。三原因系布业中心,故三原布商不少,如王一鹤、王一鸿、王一鸣一门三仲昆,“市布邑及吴越无闲间,赀日起”(48),后来一鸿还“化居吴虎间为布贾”(49);张处士也是贩布起家,“名满邑里及姑苏”(50);贠伯子“贾吴鬻布,家日起”(51);还有周梅村,贩布苏州起家,家藏白银36万两,府第华丽(52)。泾阳业布起家的大商人也很多。师庄南“处士贾……往来姑苏于越诸扯,贸迁有无”(53),其子师从政“随处士贾”“市布崛起,人以君椎也,争斋子钱贾吴越,往来无宁日”(54),并成为陕西布商在苏州的“伙头”;社树姚家有惠天堂、仁在堂、居敬堂、行仁堂、衍义堂几个堂号,他家经营的布庄也很多(55)。咸宁、高陵也有业布发家的。咸宁朱友槐“贾吴越燕晋……伙至数十百人,家大起”(56)。高陵刘锡也参与贩布,“雄于西吴,金帛以万计”(57)。凤翔毛雄“游江南诸奥区,且贾且学,三四年积千金”(58)。朝邑、大荔、渭南更多业布致富的大财东,他们一般是在三原、泾阳设布庄,在本邑享其成。朝邑多商人,故县志说“秦人皆力农,朝邑颇事贾”(59),其著名者如赵锐“壮游江海,既雄蓄藏”(60);赵渡镇的王子正“贸易吴卫荆楚等地,百计经营,辛苦备赏,果获厚利”(61),与赵渡镇隔河相望的渭南孝义镇赵家,“一门九府,皆是富户”(62),赵家有不少人也是经营布庄为业。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荔八女井的李姓资本集团,自明代以来就是富户,其家商业以布庄为主。李姓共四门,是由树敏、树本、树德、树口传下来的,后各立一个堂号即永远、明远、致远、志远,其中老二“明远堂”开有“万顺德”布庄,老三“致远堂”开有“万顺贵”布庄,总号设在大荔城东库道,在三原、泾阳有分号。他家靠贩布起家,有银几十万两藏在窑中,咸丰年间仅永远堂后人李游甙捐一万两银子重修同州考院,同治元年,清军多隆阿至大荔,派兵发其家银窑,一次得银一百万两(63),这是陕西靠贩布发家成为“盖省财东”的典型例证。
  当陕西布商挟资亿万由东路至汴梁入大运河,或由南路入龙驹寨趋汉口赴江南购布时都必先集杭州。明人张瀚说“秦晋燕周之大贾,不远数千里而求罗绮宁布者,必走浙之东也”(64)。然后按《一统路程图记》《水陆路程》等行商路程手册所示泛舟而下,将足迹遍布苏松府各产布城市乡镇。如:
  朱泾镇——所产标布质地精细,“明季多标行”(65),“估客往来多满载”(66),故“前明数百家布号,皆在松江、枫泾、朱泾乐业,而染坊踹坊,商贾悉从之”(67),这里的数百家布号中有不少应是陕西商人开的字号。
  枫泾镇——四乡农家多植棉且精于纺织,镇上“收购棉布的字号鳞次栉比,数以百计”(68),这数以百计的收购棉布字号中属于陕商所办也有不少。
  七宝镇——“比户织作,昼夜不辍,乡镇皆为之”(69),所产“布有小布、稀布……布稀精者为‘尖’,有‘龙华尖’‘七宝尖’名目……其行远者为标布,关、陕及山左诸省,设局于邑广收之”(70)。张春华所撰竹枝词说七宝镇的棉布交易情形是“晓市评量信手拈,二十三尺外问谁添,关山路杳风声远,多少龙华七宝尖”(71)。这些资料都显示七宝镇是当年陕西布商活动的中心之一。因为称布之精者为“尖”是典型的陕西方言,陕西称事物精致美好曰“尖”,如人之有才能者曰“人尖”,水之好者曰“尖水”,故“龙华尖”“七宝尖”应为陕商所命名;在此设庄收布为“关、陕山左诸省”客商,布的去向为“关山”,都是指陕西,故陕商多集“七宝”。
  朱家角镇——明万历年间已号称“商贾辐辏,贸易花布,为今巨镇”(72),是远近闻名的标布贸易中心。该镇“多标行”有数百家布号“京省标客往来不绝”(73),其“茶楼酒肆,为京洛标客居停之所”(74)。可见,朱家角镇也是陕西布商较集中的市镇。
  南翔镇——四乡农家纺纱织布,所产有“浆纱、刷线两种,搓里只刷线,名扣布……布商各字号俱在镇,鉴择尤精,故里中所织甲一邑”(75)。由于南翔扣布“光洁而厚,制衣被耐久,远方珍之”(76),远销至“蓟、辽、山、陕”(77),而且在南翔建有“关帝庙”(78)。说明南翔也有不少陕商在此设庄购布。
  外冈镇——万历以来外冈所产布曰“冈尖”,名声遐迩,“四方之巨贾富殂贸花布者,皆聚于此,遂称雄镇焉”(79)。这些布商至秋“夜半各肆开列,悬灯张火,蹭接肩摩,人语杂沓,道路拥挤,至晓而散”(80),成为外冈一景,叫“春秋观市”。而这些“四方之巨贾”中当然有来自西北方的陕西布商。
  法华镇——四乡所产稀布最驰名,其乡文人彭汉英《木棉谣》曰“织布成匹可易钱,万商捆裁不计船”(81)。在捆裁布匹的“万商”中有不少是陕西布商,因为其乡土志录朱凤洲《棉布谣》中说“莫辞劳,关中贾来价正高,经长迢迢纬不足,龟手辛苦连夜操”(82)。说明是关中布商促成了该镇棉纺织业的繁荣。
  章练塘镇——棉布为镇“出产物之大宗”,“乡妇抱布入市”(83),镇上布庄大量收购,“秋庄最盛”,因布匹质量好“颇为西贾所争购”(84)。可见章练塘镇争购布匹的陕西商也很多。
  月浦镇——农产以棉布为大宗,“乡民赡身家,纳赋税悉赖于是”(85),该镇是明代陕西布商主要活动的市镇之一,其《月浦志》说“相传在明代最为发达……有陕西巨商来镇设庄,收买布匹,百货充斥”(86)。由于陕商布价高,利润大,乡民便多从织绸转向织布,其邑人陈均《月溪棹歌》曰:“傍岸人家半是楼,机声轧轧五更头,年来布价高于帛,肯令金梭休更休”(87),是陕商带来月浦产业结构的调整。
  大场镇——商业首推布匹,棉花次之,“以前山陕布客,徽商等来此坐贾,市面极为繁盛,收买花布,非至深夜不散”(88),说明大场镇也是陕西布商比较集中的地区。
  这些到江南购布的陕西布商财丰势宏,他们或是“发银于庄而徐收其布”(89),或是设庄自己收布,一般做的都是大生意。叶梦珠《阅世编》中记载,这些携重资而来的陕西布商“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少亦以万计”(90)。按复旦大学樊树志教授的估算“以每匹标布值银二钱计,银一万两可买布五万匹,十万两可买布五十万匹,五十万两可买布二百五十万匹。一个标客所带‘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其运销额当在数十万匹至数百万匹之间,决非一般小商贩所可比拟的”(91)。以一个布商一次贩布“数百万匹”这样的大手笔推算,黄印在《锡金识小录》中所说的“一岁交易,不下数十百万”(92)的交易额应当是可信的,而江南各地流播的《竹枝词》中所描绘的“贸易财源赖布商”(93),“多少龙华七宝尖”(94),“元宝曾经置大盈,估客往来多满载”(95),“万商捆载不计船”(96)的标布交易情形也绝非虚语。由此可知,当年陕商在江南确实是财大气粗,势力恢宏,远非徽商一次持银区区600两所能与之匹敌。因此可以肯定地说,在明代江南棉布市场上占主导地位的是陕西山西商人,而非清代以降后来居上的新安商人。
  由于陕西布商在明代江南棉布市场上占优势地位,他们纵横捭阖,多财善贾,出手大方,“关中贾来价更高”(97),给江南棉纺织业带来了巨大的市场机会和棉布利润。以“往日……日织一匹,赢钱百文”(98)的一般赢利率来匡算,一个布商一次购布“数百万匹”,则一次带给江南地区的利润就至少在10万两左右,遂使苏松“郡人赖以为业”(99),“其衣食全恃此”(100),因而江南人民才视一大二土的陕西商人为衣食父母,“奉布商如王侯,争布商如对垒”(101),对陕西布商的态度很友好,尊称他们为“关陕大贾”,“秦晋商人”。当这些陕西巨商捆载布匹,踏上归途时,留给江南地区棉纺织业的是一派繁荣。换句话说,正是明代陕西商人跨州越县到江南贩运布匹的商贸活动,才极大地刺激了明代江南棉纺业的发展,并对明代江南地区经济的崛起提供了物质基础。对此,明人徐光启有过一个十分中肯的总结,他指出“尝考宋绍兴中,松郡税粮十八万石耳,今平米九十七万石,会计加编,征收耗剩,起解铺垫,诸色役费,当复称是,是宋十倍。壤地广袤不过百里而遥,农亩之入,非能有加于他郡邑也,所由供百万之赋,三百年而存视息者,全赖此一机一杼而已”。(102)。
  湖南、湖北是明清陕西商人赴江南贩茶贩布的又一主要地区。湖南安化盛产红茶,明代以来,在“茶马交易”政策引导下,由于陕西紫阳茶区所产绿茶产量有限,又味淡,不能满足西北游牧民族喜嗜茶的爱好。而安化红茶“粗枝、味浓”,为西北民众所喜好。在这种市场需求驱动下,陕西商人赴安化运购茶叶到泾阳焙炒压制成茶砖,再贩运到西北各地,这就是西北地区民众喜爱的“湖茶”的由来,从而使陕西商人成为湖南商界一支十分重要的力量。安化出产以茶为大宗,初为黑茶,“陕甘两省茶商领引来安采办者甚多”,使安化茶农“藉茶价告粜,以诸生活者十之七八”(103)。陕商捆绑茶叶,经资水入洞庭趋长江,使陕商脚步遍及三湘大地。在省会长沙,从乾隆到同治的几百年间,“其贩卖皮货、金玉玩好,列肆盈廛,则皆山陕之客商”(104)。其几朝府志所载不易一字,说明长期以来陕商是长沙重要的商业力量。在湘潭“山陕客商最多,久滞思归”(105)。在衡阳经营烟草生意的主要是山陕商人,“山西、陕西大商以烟草为货者,有九堂十三号,每堂资本出入岁十余万金”(106),在醴陵县经营“药材、南货、糕点、豆豉、杂货、银楼、布匹、钱庄、典当各大业,均属西帮”(107)。而武陵县“商贾,江省为多,北直、闽、广、秦、豫次之”(108)。彬县亦产茶,故“西帮、广帮载钱而来,贩茶而去,得利之厚略于烟台”(109)。桃源县有茶油之利,“陕豫之商毕集”(110),长沙善化县“各省商于邑者,北客西陕……几遍城村”(111)。陕西商人在湖南经商,还留下一段十分凄美动人的故事。陕西巨商任宗,娶长安富户之女郭绍兰为妻,婚后任宗贾于湘中,数年不归,音讯不达,绍兰视堂中双燕戏于梁中,对燕子自语,“我闻燕子自海东来往复飞经湘中,我婿离家数岁不归,生死存亡不可知也”。欲附书于其夫,言讫泪下,燕子飞鸣上下似有所悟,兰对燕子说:“尔能相允,当停于我怀中”,燕飞于膝上,兰遂吟诗一首:“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切凭燕翼,寄于薄情夫。”遂小书其字,系于燕子足上,燕遂飞鸣而去。任宗时在荆州,忽见一燕飞鸣于头上,讶而视之,遂泊于肩上,见有一小封书系于足下,解而视之,乃妻所寄之诗也。宗感而泣下,次年归。”(112)这一故事冯梦龙《情史》(113)和林近阳《燕居笔记》都有记载,可见流传之广。
  入清后湖北的棉纺织业崛起,陕西商人为了节时省费,纷纷赴湖北贩运棉布经丹江趋龙驹寨运回陕西,使湖北成为陕西商人另一主要的经营区域。
  首先,明清以来的人口区域移动,使秦楚之民互相杂居,加强了两省之间的联系。明代初年为了医治元末农民战争给湖北荆襄一带所带来的经济创伤,明政府实行移民政策,将陕西和山西的人民大量迁徙荆襄地区,形成明初有名的“山陕填荆襄”的移民运动。据《明英宗实录》记载,“湖北均州、光化等地,居民鲜少,郊野荒芜,各处商客有自洪武、永乐间潜居于此,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者”(114),使得湖北的竹溪、郧阳、房县和均州、襄阳一带多山陕之民。《郧阳县志》中记载的很典型,说郧阳的居民是“民多秦音,俗尚楚歌,务农少学,流寓杂处……陕西之民四,江西之民三,山东、河南之民一,土著之民二”(115)。襄阳谷城也是“民多秦音,其俗朴”(116)。竹山“邑中附籍者有秦人、江西人、武昌人、黄州人,各有会馆”(117)。而入清以后,特别是雍正四年所实行的“放垦秦巴”的政策,大量的湖北、广东客民移居流寓秦巴山中,使得陕西兴安、商州多湖广之人,“川楚粤黔安徽无业之民,侨寓其中,数百万计”(118),又形成历史上有名的“湖广填陕西”移民潮。这两次大的移民运动,使得秦鄂两省人民互相杂居,经济和文化往来日益密切,为山陕商人在湖北从事商贸活动奠定了人文历史基础。
  其次,明末清初以来丹江水运的开发,湖北成为山陕商人活动的主要孔道。在明代前丹江水运由于竹林关月儿潭一带有巨石阻隔,其水运尚不具有经济意义。那时山陕商人到江南经商主要走潼关至开封的东官道,然后入运河水运。明末清初为了节省费用,加强西北与作为南北商业总汇的汉口之间的经济联系,清代加强了对丹江水运的整治。乾隆年间商州知府许维汉重点疏通龙驹寨到竹林关航道,疏通险滩29处,特别是排除了月儿潭的巨石阻隔,使丹江货运通畅,丹江水运成为连接湖北和陕西的主要商道。徐霞客在其《徐霞客游记》中指出:“龙驹寨,寨东去武关九十里,西向商州,即陕省简道,马骡商货,不让潼关道中。”(119)一个“不让潼关道中”说明明末丹江水运已具有经济上的意义。入清以后对河道的整治更使得丹江成为陕西与江南联系的黄金水道,“襄阳由汉江溯流而上,虽经二千里而可以大船装载,需用水脚无多”(120)。其商务地位跃居潼关道之上,到道光三十年“厘金岁额曾达银十五万两,居全陕之冠”(121)。丹江水运的繁盛,使龙驹寨成为连接汉口经襄阳到陕西的水陆码头,也成为山陕商人到江南从事商贸活动的主要孔道。乾隆时代陕西巡抚严如煜说:“龙驹寨小河一道,可通舟楫,直达襄阳之老河口,西商之贸易东南者多于此买舟雇驴。”(122)而光绪《襄阳府志》记载更有意思,说在连接陕楚的樊城“地当孔道,为商贾所荟萃,自西来者尚循俭朴,自南来者多习侈糜”(123)。这些都说明湖北明末清初成为山陕商人赴江南贸易的必经之路,他们的足迹踏遍了鄂西的广大区域。《郧阳县志》记载在从襄阳到陕西的陕鄂交界地区“往来而贾者秦人居多,百数十家缘山傍溪列廛为肆,号曰客民”(124)。
  其三,进入清代后湖北农村棉纺织业的发展,使湖北成为山陕布商活动地区的主要区域和投资的主要场所。在明代由于北方棉纺织业发展无法解决气候干燥,断头颇多的技术困难,棉纺织品的生产基地主要在江南地区。进入清代后,北方开发了“挖掘地窖,以利纺织”的棉纺织新技术,使得棉纺织技术开始向长江以北的湖北和河南普及,湖北和河南农村棉纺织业的发展成为那一时期新的支柱产业。而山陕商人为了节省到江南贩布的运输费用,也开始在湖北推广棉纺织技术,他们采用多种方法引导农村的家庭棉纺织业规范生产,“惟初在各该处提倡织布时,亦颇费苦心:须先将土布尺寸长短宽窄及每匹重量拟一标准,在各乡张贴广告,俾众周知,以便照样仿作,久之一般贫民能照样织布,并努力求精,因是出品良好,销路渐广乃能维持至今而不改”(125),有力推动了湖北以武昌、襄阳为中心的棉纺织业的发展。在德安、汉阳、黄州等产棉织布的州县以及汉阳府的孝感、花园等地,城乡居民习于织布,其所产土布结实耐穿,布厚起绒,异常暖和,有“暖布”之称,深得北方群众的欢迎,当时“货以府名”,故赢得“府布”的美名。每年春冬两季,山陕帮客商来本地设布行收买。孝感所产土布“细薄如绸,三十尺以下者为椿布,西贾所收也,至呼为孝感布”(126);云梦“西商于云立店号数十处,与本地贸易市店以布互通有无”(127);应城“大布粗而宽……四时舟车贩运不绝”(128);随州“人习为布,秋熟后,贾贩鳞集;随民多持此为生计”(129)。汉阳府的汉阳、汉口、江夏、黄陂、沔阳、汉川以生产扣布著名,多为陕西布贾收购。汉阳“男女老幼机声轧轧……逐什一者盈千累万,至汉口加染造,以应秦晋滇黔远贾之贸”(130)。这里的“滇黔”远贾仍然是陕西人在雅安经营棉布的商人,由他们贩运鄂布到滇黔一带销售。汉川所产大布、小布“秦晋滇黔贾人争市焉”(131),汉口所产之葛仙布“多输向河南、山西、陕西、四川、汉中地方”(132)。黄州府的黄岗、黄安、衡水、蕲春、麻城、罗山、广济八县以产“景布”著称,分销均县、汉中、郧阳、广元、白河、天水、蜀河口、兰州、兴安、石泉,“汉中等地的客贩,则系运桐油、木耳等山货来老河口,再贩景布折回”(133)。而荆州府的沙市、砖桥、后港、拾回桥等地所产“荆庄大布,清朝中叶,产销鼎盛,畅销全国鄂豫川陕14个省”(134)。这些贩自湖北的“府布”,先运至云梦,进行晾晒、捆载,云梦成为湖北府布的集散地。其县志曰“凡西客来楚贸布,必经云城捆载出疆”(135),然后运汉口装船沿汉江而上入老河口至龙驹寨,再起旱陆路运至陕西三原。
  所有这些都促使从明代以来大量山陕商人到湖北经商贸易,湖北成为山陕商人从事经商贸易的主要区域,他们的足迹遍布湖楚各地。安康“刘盈科,以商贸起家……自楚贩米”(136)。胡大朝最早在秦晋开当铺,后来到湖北经营商贸,“每泛舟江汉”(137)。大荔的厄为林“为富室某司号事,往来于汉口沙市之间”(138)。蒲城的王文宁“业盐家汉口,阅代矣”(139)。大荔八女井李家,“到同治年间已有一二百年历史,他家的商业以布庄为主,从湖北贩布,总号设在三原”(140)。韩城梁有才,清代迁居郧西板桥河,“耕贸起家”(141)。渭南李俊奇“贸易客死湖广”(142)。高陵刘帮祯“出贾荆湖”发财致富,成为高陵第一富户(143)。泾阳商人李元燮“经商于吴楚间”(144)。高陵刘希仁“其祖以贸易起家……权子母于川湖间”(145)。渭南张怡绳“以贫富习商,常游川楚间”(146)。明清山陕商人在湖北的经贸活动,使得山陕商帮成为湖北商贸领域的重要力量,在湖北的明清商业经济发展史上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在九省通衢的武汉,山陕商人主要从事茶叶、布匹、药材、皮货、典当、纸张等行业,嘉庆年间他们修建汉口山陕会馆时捐资的行帮就有二十三行之多,垄断了汉口贸易的半壁河山。以至于汉口《竹枝词》中带有怨气的说:“典当生涯属老西,蔑条花土尽黄帮。买卖全归汉口去,可怜生意冷沙头。”(147)在沙市商业贸易主要掌握在包括山陕商帮在内的十三帮手中,十三帮组成的办事会馆在旃檀庵挂出当天的行市牌价,整个沙市的商贸市场才能启动(148)。在黄梅县“其工匠无土著,率四方来者,取相通而食,凡开张百货,又皆山陕徽歙之人”(149)。在巴东“商贾依川江之便,民多逐末,然亦无大资本,贫民或为北人负土货出境往来”(150)。在汉阳、黄州、黄陂、孝感、沔阳、汉川等地,从事棉布贸易的主要是“秦晋滇黔远贾”(151)。在宜昌“郡城商市半皆客民,有川帮陕帮建帮徽帮”等(152)。山陕商帮在湖北商贸活动的顺利发展,使得当地土著眼界大开,他们在《荆沙竹枝词》中写道“毕竟客帮最有财,不同本地店难开。只须有个招牌晃,便好各行扯得来。”(153)
  广东是明清时期中国对外贸易的主要口岸,从明代起陕西商人经江西仙霞岭入广东做生意的也不少。明代陕西周至商人杨复,小名杨八老,娶妻不久,对妻子说:“我年近三旬,读书不就,家事日渐消乏。祖上原在闽广为商,我欲凑些资本,买办货物,往漳州商贩,图几分利息(154)。”后携货至漳浦,专待收买番禺货物回陕,被倭寇掠往日本,经19年才回归故乡,与家人团聚。明代,陕西西安巨商刘永泰与家仆进兴往潮州府发卖毡绒等货,大获其利,得银千有余两,遂收拾行李回家,在归途中被家奴伙同马夫所害(155)。陕西和山西商人最初集中在广州,专门合建了山陕宾馆,乾隆年间迁至佛山,使佛山升平街成为陕商麇集之区。嘉庆年间兴建山陕会馆捐资的佛山山陕商号有191家,道光年间增加到208家,使佛山经营药材、铁锅的生意,主要掌握在山陕商人手中(156)。
  (37)刘光蕡:《烟霞草堂文集》卷四,第22页。
  (38)宋应星:《野议·盐政议》。
  (39)《明经世文编》卷四百四十七。
  (40)转引自《平淮学刊》,第5辑,田培栋先生文,第618页。
  (41)《扬州府志》卷一。
  (42)嘉庆《两淮盐法志》卷四十四,第1页。
  (43)吴钢:《高陵碑石》,三秦出版社1983年版,第174页。
  (44)嘉庆《扬州府志》卷五十二,第10页。
  (45)叶梦珠:《阅世编》卷七,《食货》。
  (46)褚华:《沪城备考》卷六,《杂记》。
  (47)叶梦珠:《阅世编》卷七,《食货》。
  (48)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五。
  (49)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五。
  (50)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一。
  (51)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四。
  (52)《孟店古建》,三原县志办油印稿。
  (53)来严然:《自喻堂集》卷二,《明寿官师庄南公墓志铭》,第13页。
  (54)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
  (55)马长寿:《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第258页。
  (56)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卷十一,《明永寿府中尉友槐公墓志铭》。
  (57)吴钢:《高陵碑石》,第149—150页。
  (58)康海:《康对山先生文集》卷四十二。
  (59)嘉庆《朝邑县志》卷一,《风俗》。
  (60)韩邦奇:《苑洛集》《明寿官南轩赵公墓表》。
  (61)李天受:《来紫堂集》卷一,《五子正七十寿序》。
  (62)马长寿:《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第44—47页。
  (63)马长寿:《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第101页。
  (64)张瀚:《松窗梦语》卷四。
  (65)嘉庆《朱泾志》卷一。
  (66)嘉庆《朱泾志》卷一。
  (67)顾公燮:《消夏闲记摘钞》卷中。
  (68)樊树志:《明清江南市镇探徵》,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55页。
  (69)《蒲溪小志》卷一,《风俗》。
  (70)张春华:《沪城岁事衢歌》,第19页。
  (71)张春华:《沪城岁事衢歌》,第19页。
  (72)万历《青浦县志》卷二。
  (73)《松江府志》卷三,《镇市》。
  (74)《珠里小志》卷一。
  (75)《南翔镇志·物产志》。
  (76)《南翔镇志·物产志》。
  (77)万历《嘉定县志》卷六。
  (78)嘉庆《南翔镇志》卷二,《建置》。
  (79)崇祯《外冈志》卷一。
  (80)祟祯《外冈志》卷一。
  (81)《清华乡土志》卷三,《土产》。
  (82)《清华乡土志》卷三,《土产》。
  (83)《章练小志》卷二,《物产》。
  (84)《章练小志》卷二,《物产》。
  (85)民国《月浦里志》卷五。
  (86)《月浦显志》卷五。
  (87)光绪《月浦志》卷一。
  (88)《宝山县续志》卷一。
  (89)《紫堤村志》卷二。
  (90)叶梦珠:《阅世编》卷七,《食货》。
  (91)樊树志:《明清江南市镇探徽》,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64页。
  (92)黄卬:《锡金识小录》卷二十四。
  (93)《马陆竹枝词》,《马陆县志》卷七。
  (94)张春华:《沪城岁时衢歌》,第19页。
  (95)嘉庆《朱泾志》卷一。
  (96)《法华乡志》卷三。
  (97)嘉庆《松江府志·艺文志》。
  (98)史建云:《从棉纺织业看前清江南小农经济的变化》,《中国经济史研究》1987年第3期。
  (99)乾隆《安县县志·食货志》。
  (100)康熙《上海县志·风俗志》。
  (101)叶梦珠:《阅世编》卷六。
  (102)徐光启:《农政全书》卷三十五。
  (103)彭泽益:《中国近代手工业资料选辑》,第1册,第481—482页。
  (104)乾隆《长沙府志》卷十一。
  (105)《于瑞公政书·武昌书》卷四。
  (106)《衡阳县志》卷十一,《食货六》。
  (107)民国《醴陵县志》卷六,《食货》。
  (108)《武陵县志》卷七。
  (109)《湖南各县调查笔记》物产类。
  (110)道光《桃源县志》卷三。
  (111)光绪《善化县志》卷十八,《风俗》。
  (112)林近阳《燕居笔记》(上),第67页。
  (113)冯梦龙:《情史》,岳麓书社1980年版,第867页。
  (114)《明英宗实录》卷十六。
  (115)同治《郧阳县志》卷一,《风俗》。
  (116)光绪《襄阳府志》卷四,第2页。
  (117)同治《竹山县志》卷一,《风俗》。
  (118)《清经世文编》卷八十一,第2020页。
  (119)徐霞客:《徐霞客游记》,转引自《丹凤县志》,第784页。
  (120)《续修商志稿》卷八。
  (121)《续修商志稿》卷八。
  (122)严如煜:《三省山内风土杂识》,第12页。
  (123)光绪《襄阳府志》卷四,《风俗》。
  (124)《郧阳县志》卷一,第1页。
  (125)潘益民:《兰州之工商业与金融业》,第57页。
  (126)《孝感县志·土物志》。
  (127)《云梦县志略》卷一,《风俗》。
  (128)《应城县志·物产》。
  (129)《随州志·土产志》。
  (130)《汉阳县志·物产志》
  (131)《汉川县志·风俗志》。
  (132)李文治:《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选辑》,第1册,第512页。
  (133)《老河口支线经济调查》,第45—46页。
  (134)赵振业:《荆庄大布》,《荆门文史资料》,第6辑,第196页。
  (135)道光《云梦县志》卷二。
  (136)《安康县志》卷十三,人物传。
  (137)《安康县志》卷十九。
  (138)民国《大荔县志稿》卷十,第3页。
  (139)范锴:《汉口丛谈》卷三。
  (140)马长寿:《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陕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01页。
  (141)民国《郧西县志》卷九。
  (142)《新续渭南县志》卷九。
  (143)吴钢:《高陵碑石》,三秦出版社1995年版,第157页。
  (144)长白浩歌子:《萤窗异草》第二编第三卷。
  (145)吴钢:《高陵碑石》,三秦出版社1995年版,第177页。
  (146)贺瑞麟:《清麓文集》卷二十二。
  (147)雷梦水:《中华竹枝词》,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648页。
  (148)毛鸣峰:《沙市的工商业与十三帮》,《北沙市文史资料选辑》,第2辑,第6页。
  (149)《古今图书集成》卷一一七八,《黄州府部》。
  (150)同治《巴东县志》卷二,《风俗》。
  (151)《汉阳县志》卷二,《物产》。
  (152)同治《宜昌府志》卷十一,《风俗》。
  (153)雷梦水:《中华竹枝词》,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2750页。
  (154)冯梦龙:《喻世明言》卷十八,《杨八老越国奇遇》,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155)佚名:《详刑公案》,上海古籍出版社,第30页。
  (156)《明清佛山碑刻文献经济资料》,第201页。
陕西商人研究/李刚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