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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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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状元到盐商的武功人——康海














明代中叶以后,中国商界出现了文人下海经商的新浪潮,在这些下海经商的文人中,有一位在中国文化界极有影响的人物,他就是陕西武功的康海。康海不仅是明代的钦点状元,官授翰林院修编,而且是明代前期文化代表的“前七子”之一。他为救友而遭人陷害,贬官到扬州为商,创设扬州“康山草堂”,并在家乡开创了秦腔的新局面。其叔父康銮在中国商业史上第一次提出了“贾道”的新理念,从而有力提升了陕西商人的文化素养和整体素质,为中国传统商业的发展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一、明代扬州的陕西商人
  自明初以来,明政府在陕西实施以粮食换盐引的“食盐开中”政策,导致了陕西盐商在全国各大盐场的急剧兴起。而两淮是全国最大的盐区,在明代中前期,陕西盐商的活动主要集中在两淮盐场,陕西盐商对于明代扬州的发展作出过不可磨灭的历史性贡献。
  在明代中前期,陕西盐商是两淮盐商的主力军,位列诸帮之首。这是因为,明代陕西地处西北边陲,肩负着维护帝国西部安全的重任,明廷深知,河陇不守则关中动摇,若关中动摇则中原、京师可虑,因此把边防建设的重点放在陕西。率先在陕西实行“食盐开中”的特殊政策,这一有利条件,促使陕西商人利用食盐开中所提供的历史机遇,“输粟塞上,得捆盐于淮南北”,踊跃前往两淮盐场支盐贩卖。因此,在明代中前期,“淮盐以西商为大宗”,明人宋应星也说,两淮盐场“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①。
  明弘治五年“叶琪变法”后,秦、晋、徽三帮商人在淮扬盐场的实力对比有了新的变化。纳银运司,有钱即可购买盐引,输粟屯垦在经济上失去了实际的意义,原来垦种塞上的陕西商人,大部分都放弃了垦殖而移居淮扬,以便就近购买盐引获利。这时徽商势力迅速增长,他们在竞争中力克陕商而坐上了淮扬盐场的第一把交椅,陕西盐商只得屈居第二,位列晋商之上。对此,万历《扬州府志》所云极是:“扬,水国也……聚四方之民,新都(徽商)最,关以西(陕商)、山右(晋商)次之”②,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明末,而没有发生变化。
  明代前中期的“食盐开中”政策,是以输粮换取盐引来调动商人担负边关驻军粮饷的积极性,因此,成化以前的陕西盐商,主要集中在泾阳、三原、富平、临潼、渭南、朝邑等几个陕西关中北部的产粮大县。三原“沃野千里,多盐筴高赀贾人”。因此,《三原县志》中指出商贾大利“西北在茶,东南在盐”。并由此羽化成“民多商贾”的重商风气;泾阳禾麦盈阡,川原秀错,故“富者趋于贾”、“富商大贾群聚骈辏”,并形成“慕懋迁之美富,忘稼穑之艰难”的经商传统;渭南平野旷畴,物产丰盈,故“富者皆弃本逐末,各以服贾起其家”;富平“地沃丰收”,故巨商大贾不在少数;朝邑为产粮大县,加之物产丰富,故“人多服贾”,“商业遍及东南各省,巨富颇多,风俗奢华”。此外,咸阳、蒲城、韩城、合阳等县也有不少商人因输粮换引,而由大地主转化为大盐商,咸宁人李渲曾说“吾乡人往由淮扬起家者甚多”③。
  明代陕商寓籍扬州者,纳银运司,入场配盐,是侨居淮扬的专业盐商。他们买引后,并不直接贩盐,而是把盐引转手倒卖给行盐贩鬻的江南湖广等地的“水商”,使得陕西盐商们免去了前往湘、鄂、赣、皖各地亲销食盐的颠沛流离,专门从事“盐引许可证贸易”,在扬州坐拥其利。
  这些寓居扬州的陕西盐商,在扬州与陕西“田宅奴婢南北居半数,往来省视以为常”,好似“鸿雁,而翔鹜南北”④。这些大盐商在扬州都置有园林别业与家产,所谓“美田与芦荡,娶扬州妇女为妻妾”,“视广陵犹别业也”⑤。嘉庆《江都县续志》载“陕商凌元所置园林别业特别精美”,⑥为扬州的市政建设和地方文化事业作出了贡献。1493年陕西商人出资新建大明寺一翼、大明寺中的一座塑金佛像以及1557年建成的新城墙,他们还资助了1528年仪征县学的修复、1529年扬州一座大钟的制造和1535年维扬书院的创建⑦。
  陕西天下都会,文风荟萃的历史传统曾经培育了陕商知书达理、诗书传家的儒商形象,使他们崇教化,重教育,而在鬻盐于两淮时,陕西盐商也把这种精神理念带到了淮扬盐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就是以诗画唱和、文风炽烈而传名淮扬的。如临潼的张四科,弃文业肆“就屋淮扬西湖间,所至名流争倒屐,觞咏无虚日,结诗社,相酬答,极淹雅博”⑧;泾阳的张恂“诗古人诗又善画,居江都最久,与之游者多喜其乐,易而挥毫泼墨素缣淋漓,故家筒麓中珍藏之”⑨;高陵的张忠轩“涉泗淮……身寄贾服,心潜儒术,即沐雨栉风,诗书不辍”⑩;三原的孙豹人“流寓广陵……居董相祠,扃户读书”(11);凤翔的毛雄“游江南诸奥区,且贾且学,三四十年积千金,书数十百卷”(12)。
  封建社会的商人地位低下,因此一般商人致富后往往重视培育后代,望子成儒,通过科举考试而寄身儒林。明代官府为了表彰山陕商人对国防建设所作出的贡献,专门为西商在扬州设立“商籍”,特许山陕商人子弟可以参加本地的科举考试。又因盐商广有资财,有条件聘请名师、成立私塾,所以他们的子弟在科举考试中入考的人数大大超过了扬州当地土著。据嘉庆《两淮盐法志》卷49《科举志》统计如下:
  这些数字表明,扬州盐商,势力最大为徽商,其次是陕商,而山西商人又较陕西商人为小。
  根据康熙《两淮盐法志》卷16《选举》、乾隆《两淮盐法志》卷47和卷48《科第志》、同治《两淮盐法志》卷47《科第志方》统计,明代历朝陕西两淮商籍出身的进士如下:
  陕西商人在扬州的活动对扬州地方文化的影响也是深远的。他们将秦腔引入扬州,对扬州“乱弹”的兴起提供了基础,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明代初期,陕西商人在扬州做盐业生意的就有五、六百人之多,以至于扬州盐商中说的话,都是安徽话和陕西话,这些旅扬的陕西盐商们以雄厚的资财在扬州东门外安家巷设立了“山陕会馆”,闲暇时演戏观剧,将秦腔带到了扬州。《扬州竹枝词》记述了扬州当时的文艺盛况:“邗上舞罢梆子响,秦声压倒广陵潮。”(13)秦腔以其高亢、粗犷、大气而给听惯了婉约昆曲的江南人们带去了一股新风,深受江南人民的喜爱,大有压倒昆曲之势,以至于后来官府不得不下令禁止秦腔在江南演唱。嘉庆三年的《翼宿神祠碑》载:“奉谕旨,元明以来流传剧本皆系昆戈两腔……今日倡有乱弹梆子弦索秦腔等戏……此等强调虽起自秦皖而各处转辗流传,竞相仿效,即苏州扬州,向习昆腔,近有厌旧喜新,皆以乱弹等腔为新奇可喜,转将素习昆腔抛弃,流风日下,不可不严行禁止……兹后乱弹梆子秦腔等戏,概不准再行演唱。”(14)
  有资料表明,扬州的缠足习俗,也可能是陕商留下的影响之一。17世纪的作家李渔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予遍游四方,见足之最小而无累,与最小而得用者,莫过于秦之兰州、晋之大同。”(15)大同和兰州都是扬州山陕盐商的来源地。西北各省多以普遍缠足著称,淮扬地区的乡村妇女则通常不缠足。但明以后扬州裹足之风较他处尤为普遍,即便力役、佣人、女裁缝、老弱穷困者亦裹足。这与陕商的流入也应有某种联系。
  当然,陕西商人在与扬州人民抵御倭寇、保护家园中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为保护扬州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明朝末年,倭寇屡犯江浙沿海,危及扬州。陕西盐商在危难关头敢于举身赴死、杀敌退寇、保境安民,在扬州商民心中留下了不灭的英武形象。如流寓扬州的陕商何诚,榆林人也,明末倭警至,“诚与江都举人杨守诚倡议,以扬州盐课重地而盐运司及商人皆居城外,非策也,请于知府吴桂芳拟筑外城,议未决……而倭犯扬州,劫城外一空,于是率从诚等议,新的城墙耗资46000余两白银,其中3万两来自商人们的腰包。工竣,诚自为记勒石,时(嘉靖)二十五年冬也。明年夏,倭又大至,望新城堆碟屹然,退巡引却”。这是筑城保民的善举,因此扬州商民感戴其德,书之史册曰:“商民安堵至今赖焉。”(16)高陵陕商刘承渠“入广陵,寓居东廓,时值倭寇数甚猖獗,百姓趋城者如市,而城门已闭,百姓啼号,莫知所之。公叱守者曰:数千人命在旦夕,坐视为救,御暴御河。守者因启门,众乃得入,数千人赖以全活”。正是这一开城救民的义举,使得刘承渠“名己籍之广陵矣”(17)。而陕商阎金,当“嘉靖三十七年,倭蹂畿辅,知府石茂华发民守城,民望倭薄城率股粟,时西北贾客在扬者数百人,金召其豪共登,俾有邰某者连躬殪其渠魁,楼闻俾多塞上人,疑其矢非边外劲弓不能发,遂宵遁”。这更是杀敌护民的壮举,因此“金由是名扬江淮”。(18)
  而在所有这些寓居扬州的陕商中,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莫过于康海与他的“康山草堂”。
  二、康海家族的商业经营活动
  康海的历史活动在《明史·列传》中有所记载:
  “康海,字德涵,武功人。弘治十五年殿试第一,授修撰。与梦阳辈相唱和,訾议诸先达,忌者颇众。正德初,刘瑾乱政。以海同乡,慕其才,欲招致之,海不肯往。会梦阳下狱,书片纸招海曰:‘对山救我。’对山者,海别号也。海乃谒瑾,瑾大喜,为倒屐迎。海因设诡辞说之,瑾意解,明日释梦阳。逾年,瑾败,海坐党,落职。”(19)
  据此可知,康海(1475—1540)字德涵,号对山,陕西武功县浒西庄康家河人。康海家是元末从河南迁入陕西的,曾祖父康年和叔父康銮都是富商大贾。祖父康健在英宗时为通政司知事,父亲康镛为平阳(山西临汾)知府,康家在政治上、经济上同朱明王朝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康海家也是利用“食盐开中”发家的陕西富商。康海的高祖康汝辑,初为县学训导,后应燕王之招,入王府供职,任燕王朱棣的老师。靖难之役后升任北京行在衙门左侍郎,兼任太保,辅导太子朱高升。汝辑的三个儿子皆高官,长子及幼子官拜上林苑监和监副,次子康年在扬州经商,主营盐业和木材,皇帝赐白银数千两,商税全免,富甲一方。康海的祖父康健,任政通司知事,叔祖父康佐,精于医,特长脉法,以脉象能预决患者隔年生死,历千百人不爽,誉满城里。明成化年间,被推荐任县医学训导,著有《医问三卷》、《杂治略五卷》、《脉法一卷》。
  到了父辈这一代,家业大兴。尤其是叔父康銮“经商资助戍边军队二次受封”(20),“经商资助戍边军队”应当是输粟换引边地,数量巨大,才受到政府的褒奖,被称为“长安人言善贾者”(21),并长期在扬州经商,顾祖训的《明状元图考》中说康海“尝贾于维扬,以混其迹”(22)。
  康銮在中国商业思想史上有重要地位,他第一次提出了“贾道”的概念,他在批评一个待价而沽的商人时说:“彼不知贾道也。俟直而后贾,此庸贾术不失也。可终岁不成一贾。凡吾所为,岁可数十贾,息固可数十倍也。”(23)意思是说,那些投机取巧、待价而沽的商人虽然得到了眼前利益,但他们并不知道经商规律,甚至连商业操作的技巧都不了解,因此他们没有树立商业信义,得不到人们的相信,做一次买卖就没有市场了。而那些按诚信商业规律办事的商人,由于懂得诚实待人、薄利多销,取得了良好的商业信义,“岁可数十贾,息固可数十倍也”。这里康銮已经把“贾道”提升到价值理性的高度进行论说,并将薄利多销、转快利多作为“贾道”的基本内涵,表现了极高的经营灵性和职业自觉。康銮的这一思想对后世影响很大,台湾学者余英时在其所著《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中说,这是反映了中国商业的“理性化过程”(24)。在康銮这一思想的影响下,明代陕西才涌现出诸如贾云山“贸迁有道,财乃大归”、秦后渠“为商也善节缩,视时高下”、师从政“万货之情可得而观之”(25)等一大批按商业经营规律办事的经商才俊,成为明清时期陕西优秀商人的代表。这也自然影响到了康海,使他能够正确地对待商人,他曾多次为商人作传,如《明故封承德郎刑部主事张公墓志铭》、《扶风者宾樊翁墓志铭》、《凤翔处士毅庵毛君墓志铭》、《叔父第四府君墓志铭》。而且,康海曾亲自参与商业活动,在他移居家乡后,“尝病武功贸易之寂寥也,乃于城东神庙报赛,数日间乐工集者千人,商贾集者千余人,四方宾客男女长幼来观者数千人”(26)。
  在这样一个官商兼得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康海,从小就受到严格管束和精心栽培。他的启蒙老师牛东原,是一位理学先生,要求他“言切视听皆有典则”。一次,在康海写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阕词:
  闲散步,过村庄,见一妇女碾黄粱,
  玉笋干头稳,金莲足下忙,
  汗流粉面花含露,糠埃娥眉柳带霜。
  轻着扫,慢簸扬,站在一旁整容装。
  这是康海按老师出的作文题《秋望农家》另外填写的一首词。他把“玉笋素手,金莲小足,粉面柳眉”等常用于描写妇女的词汇自然地融入了忙碌的碾米之中,展现了一幅颇有地方特色的劳动场景,表现了康海的聪慧才智和细腻的观察能力。康海从小伶俐好学,机敏过人。一天巡按大人莅临武功,县老爷邀集督学等随同巡按去一个乡绅家观花赏景。巡按见一花盆中的佛手向来人伸出,见景生情,随口吟了一句上联:“佛手伸手要甚?”朴实中藏有奇妙,一时无人能对答得上,督学忙差人去找康海。康海和几个同学在河边玩水,玩得正愉快,忽听有人呼喊:“康海,快!快回学堂,督学说巡按大人发下题啦!”康海一伙回校,见督学、先生和几个学生正搔头挠耳,绞尽脑汁。便问:“巡按大人发的啥题?”“佛手伸手要甚?你能对出来吗?”督学说罢,康海想到花椒老来时,皮儿绽开黑糊糊的籽儿露出半边,像睁开的眼睛,当即答曰:“花椒睁眼望谁?”“妙!妙极了!对的工整,好!好!”督学赞叹不已。音讯立即传到巡按耳里,巡按非常高兴,发下请帖,叫康海翌日到县衙赴宴,他要亲眼目睹这个少年才子。第二天康海慢条斯理地走到巡按席前,施礼、问好,巡按见他小小年纪,一身秀气,喜爱至极,把他留坐自己身边。酒过三巡,巡按又对康海吟出一句联语:“是三更打五更更鼓不同。”这是巡按听到的一个笑传:武功县城上阁寺有口大钟,由一位老僧主办,每晚一到几更,钟鸣几下。巡按来到的当晚,老僧人将三更钟不慎敲了四下,等弄清楚已无法挽救,后悔不迭,突然寻思:“我刚刚多敲了一下,不如再敲一下,以抵消这多敲的一下。”结果画蛇添足,三更敲成了五更,惹起城内市民官商大哗,成了人们谈笑找乐的话柄。巡按以这个嗤笑作上联,新颖有趣。宴席上不担干系的人听了,乐得咯咯直笑;一些时常舞笔弄墨的人直瞪眼睛,这是个不见诗书经传的新掌故,一个小娃娃如何对得上来?都为康海握着一把汗。哪知康海眉头一展,厉声吟道:“南六斗北七斗斗星各异。”“好!”全宴席上的人都欢跃起来。巡按大人拈着胡须直点头:“才子,才子呀!”(27)
  周至哑柏玉皇楼也流传着康海少时的聪慧故事。康海父亲早年谢世,母亲孀居,省吃俭用,佣工度日,供小康海在哑柏玉皇楼私塾读书。康海家距哑柏玉皇楼私塾有条河,雨后河水上涨,列石已被水淹。康海走到河岸,见一女子啼哭,便上前问道:“姑娘啼哭,何也?”那女子道:“水深流急,过不了河,奈何?”康海听罢,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说:“我背你过河,可否?”女子答应。康海就脱鞋赤脚背女子过了河。到了对岸,女子道声谢后便登程而去。康海穿好鞋袜向学校走去。这个过程被站在高处的先生看在眼里,他把康海叫到跟前斥问:“你在路上干了什么事?”康海答道:“一女子无法过河,我背了过去。”先生又问:“是什么关系?”答:“素不相识。”老师又问道:“你背不相识的女子过河,当时有何心思?”康海见先生不断逼问,当即吟诗道:
  淑女过河恨碧流,对山暂作渡人舟。
  一朵鲜花插背上,十分春色满河洲。
  贵手高攀纤纤身,恰是龙首对凤头。
  轻轻落在尘埃地,不言不语各自休。
  先生听罢,拍手称奇:“天才!”康海中了状元后,为了报答母校和先生的教导,为玉皇楼后殿捐赠精制的铁莲花灯一对。据悉,一盏灯民国初年被盗,另一盏灯直到解放后还高悬殿堂。(28)
  孝宗弘治七年(1494),康海入县学,时提学副使杨一清督学陕西,见康海文章,盛赞其才,言必中状元。康海24岁时与三原马理同举于乡,次年赴京会试落榜。弘治十五年(1502),康海复参与会试,顺利通过殿试对策称旨,遂登进士第一,大魁天下。
  康海在27岁中状元的廷试《对策》中,充分反映了他清除弊政、改革社会的思想愿望。《对策》中从关系国家兴衰的选才用人,以至礼乐、教化、征赋、兵刑等社会重大问题,都作了具有创见性的论述。他根据吏治腐败的现状强调指出,选贤任能的关键在皇帝能否识别君子与小人。他指出凡小人见利就钻,见害就避,其特点是隐蔽不外露。识别的办法是在关键时刻考验,广泛听取群臣议论,然后决定是否起用。他又大声疾呼要求改革用人制度,把“冗懦不职之徒一一谢去,选惟其才而不尽拘流品”。康海这一切中时弊、尤尽情理的策论轰动了京都考场。众官先是惊诧,后是赞赏,予以高度评价,认为这份策论是“自有制策以来,鲜见其比”的高论。康海依此而升为翰林院修撰兼经筵讲官,曾参与修宪宗、孝宗两朝实录。
  正德初年,刘瑾擅权,作恶多端,遭到朝廷官员的强烈反对。户部主事李梦阳因代尚书韩文草拟奏疏弹劾刘瑾,而被捕下狱,刘瑾欲置李梦阳于死地。在这生死关头,李梦阳写了“对山救我”的条子,托人带给康海,请求营救。平素与刘瑾本无来往的康海,出于义愤,抱着“吾何惜一官,而弃一命”的精神去见刘瑾。刘瑾非常热情,倒履相迎,奉为上宾。康海以浩气凛然的状元气度和正义感、虚怀若谷的君子之风、雄辩的辞令据理力争。刘瑾自觉理亏,于翌日释放了李梦阳,并把接见康海的客厅悬匾为“康来厅”,以示荣幸。刘瑾案发被处死,作为同乡的康海被反对派诬为瑾党,丢官落职。康海失官后,被他救援的李梦阳却不曾进一言施救。康海身心俱碎,遂以文为身累,倦于修辞。曾有人劝他向朝廷申辩其冤,以图起复,康海断然拒绝。
  有一次,兵部侍郎杨廷仪(杨廷和之弟,杨慎之叔)自家乡赴京,路过武功县,前来拜访。康海很高兴,便留下饮酒。两人都很愉快。饮至中途,康状元自己站起来,一边唱着自制的新词,一边亲自弹琵琶助兴,气氛十分热烈。杨侍郎酒酣耳热,乘兴对康海说:“家兄在内阁(当时杨廷和为首席大学士),很想念您,您为什么不写封信去通个消息?只要您去封信作点表示,我再到翰林院帮您疏通一下,您一定能重新回京做官。”康海不等他说完,立即火冒三丈,抡起琵琶就朝他打过去。杨廷仪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就跑。琵琶在胡床上摔得粉碎,康海仍不解气,一边追赶,一边骂道:“混账东西,我康某人难道像王维那样,假装乐工,借弹琵琶讨官做么?你这西蜀小子,太小看人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康海摔琵琶一举,既充分显露了他疾恶如仇,且容易冲动的个性,也表明了他不肯再与朱明王朝合作的坚决态度。(29)
  《明史》中记述康海回乡后,“挟声伎酣饮,制乐造歌曲,自比俳优,以寄其怫郁……(弹琵琶)尤善,后人转相仿效,大雅之道微矣”。虽然是名教说法,却也言简意赅地写出了他的生活。
  三、康海的历史文化遗产
  丢官后的康海忘情于山水之间,荡漾于扬州、陕西之途,为扬州和家乡的文化建设贡献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扬州老城区东南隅,有一条历史上名声很响的古街,这就是康山街。在康山形成至今的600年历史中,与康海结下了不解之缘。扬州本无山,据史籍载,明朝永乐年间坐镇淮安总理漕务的陈瑄率领扬州军民疏通扬州城河,把挖出来的土方置扬州城外东南一隅,形成一座无名土丘,就是后来的康山,当时也不叫“康山”,就是一土堆。康海被放逐后,已无意为官,由于其叔父长期在扬州经商,就下海“尝贾于维扬,以混其迹”,一度隐居在扬州康山街,建造山馆,招养了一批女乐,置腰鼓三百副,经常在这里手挥琵琶,与众女乐欢唱,宴请宾客;或者登康山望运河,目睹帆船来往,以排除胸中闷气。他对李梦阳的背信弃义、投井下石始终难以释怀,因而在康山写下了为世人瞩目的戏曲《东郭先生误救中山狼》杂剧。从此,“康山”因之而得名。《重修扬州府志》记载:“康山……以武功失职后来此地。”(30)袁枚《随园诗话》中说:“扬州城内有康山,俗传康对山曾读书其处,故名。”(31)钱泳《履园丛话》说:“康山在扬州徐宁、阙口两门之间,相传为明状元康对山读书处,故名。”(32)后来礼部尚书、大书法家董其昌来扬州,为这里题写了“康山草堂”的横额,还题写了堂前的“数帆亭”,康山从此成为扬州的胜迹。
  故宫博物院至今收藏着康海在扬州的遗物,即最大的根雕作品“流云槎”。“流云槎”用天然榆树根制成,形似紫云,可作卧榻,原藏于扬州康山。入清后先归江春,阮元购得后转赠麟庆,麟庆将它携回北京半亩园,其后人捐赠给故宫博物院。
  康海与秦腔有着不解之缘。他的高祖康汝辑曾为燕王的老师,并且曾为燕王朱棣管理戏曲。这种家传因素使康海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他三十年家居期间,力振秦声,在县城乐伎巷创办“自乐班”,不仅亲自坐鼓,且有“琵琶圣手”的美誉。武功县城内“乐伎巷(月菊巷)”,即以此而得名。康海是“康王腔”的创始人。他同王九思合作,将自己创作的杂剧和曲词,配乐用“秦声”演唱,为后来的武、眉、周、户西路秦腔所继承,以至发展为“四大声腔”之一的“眉户”。
  康海从扬州回到家乡后,经常在其家乡沜东及周至、鄠县一带,携带歌姬舞女畅饮,以寄托其忧郁苦闷的心情。时人说他“咏歌、舞蹈于泉石间”,“屡为乐章……然后宣以五音,舞以六羽,使声伎并作,宾观者无弗叹赏”。他把诗乐“定图画谱”,偕友共演。
  康海家里主要经营盐业和木业,家资殷实,他出资广招演员,创建了自家戏班子,人称“康家班社”。为了演出,他购置了许多文武场面,亲手绘制了301幅秦腔脸谱。蒲城县苏坊乡大联村农民张新民收藏了130多幅《康海秦腔彩色绘画戏剧脸谱手稿》,保存至今已有440余年历史。该《手稿》造型生动逼真,人物个性鲜明,绘画手法娴熟,笔墨设色讲究,对秦腔戏剧脸谱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这充分证明了现代戏剧、社火、竹马、绘画等一直沿用的明代脸谱正是康海的杰作。康海还经常带着自己的“康家班社”外出演出,行迹遍至关中西府的武功、周至、户县等地。康海的继室张氏,出身乐户,能歌善舞,声振秦中。“康家班社”培养出的较有名的演员有双蛾、小蛮、春娥、端端、雪儿、燕燕等,更有“随身四帅”金菊、小斗、芙蓉、采莲,深受观众所喜爱。康海晚年所得二青衣,号称“绝艺”,更欣喜若狂。
  康海晚年时家道中落,于是将“康家班社”转让给周至的张于朋、王兰卿。张于朋喜爱秦腔,多才多艺,潜心研究戏曲,其妻子王兰卿为周至城乐户王锦之女,唱做俱佳,为西府剧坛之冠,成为明代中叶最著名的秦腔女演员。当时关中名流学者如王九思、张治道、胡蒙溪、何景明、王廷相、马理、吕泾野等,都曾亲临聆听。这个戏班又名华庆班,在历史上活动长达500年之久,直到解放后,人民政府以此为班底,组建了眉县秦剧团。
  康海还创作了大量的散曲,结集《沜东乐府》,其曲作的主要内容是抒发其愤世嫉俗的情怀。康海著述还有《武功县志》及诗文集《对山集》、杂著《纳凉余兴》、《春游余录》等,尤以《武功县志》最为有名。评者认为康海编纂的《武功县志》体例严谨,源出《汉书》,“乡国之史,莫良于此”。后世编纂地方志多以康氏此志作为楷模。
  ①宋应星:《野议·盐法》,明刻本。
  ②万历《扬州府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杨若瀛序》。
  ③均见李刚:《陕西商帮史》,西北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54-155页。
  ④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嘉靖年间刻本,卷10。
  ⑤温纯:《温恭毅公文集》,嘉靖年间刻本,卷11。
  ⑥嘉庆《江都县续志》,巴蜀书社1999年版,卷12。
  ⑦安东篱:《说扬州:1550—1850年的一座中国城市》,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2页。
  ⑧《陕西艺文志》,关中丛书刊本,卷4,第3页。
  ⑨张万寿:《扬州府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卷53,第40页。
  ⑩吴钢:《高陵碑石》,三秦出版社1985年版,第186-197页。
  (11)孟森:《清代野史》,巴蜀书社1987年版,卷5,第173页。
  (12)康海:《康对山先生文集》,关中丛书刊本,卷43。
  (13)雷梦水:《中华竹枝词》,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147页。
  (14)江苏省档案馆:《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295页。
  (15)李渔:《闲情偶记》,中华书局2007年版,《选姿第一》。
  (16)嘉庆《两淮盐法志》,扬州书局重刊本,卷44,第1页。
  (17)吴钢:《高陵碑石》,三秦出版社1983年版,第174页。
  (18)嘉庆《扬州府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卷52,第10页。
  (19)《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版,卷286,列传174,第7346-7349页。
  (20)米里拜尔:《明代地方官及文官制度》,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09页。
  (21)康海:《康对山先生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卷40,第442页。
  (22)顾祖训:《明状元图考》,卷2,《状元康海》。
  (23)康海:《康对山先生文集》,关中丛书刊本,卷13。
  (24)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安徽人民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54页。
  (25)来俨然:《自愉堂集》,关中丛书刊本,卷25-29。
  (26)李开先、李中麓:《闲居集》,续修四库全书,卷10,第295页。
  (27)以上据康希善主编:《镇原康氏家谱》,2006年3月所编。
  (28)王庚辰:《康海与哑柏玉皇楼》,哑柏镇文化站网页。
  (29)康希善主编:《镇原康氏家谱》,2006年3月编。
  (30)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台湾成文出版社1972年版,卷2。
  (31)袁枚:《随园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卷8。
  (32)钱泳:《履园丛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卷20。
千年秦商列传 第一辑 宋元明卷/刘阿津 李刚.-西安: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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