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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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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篇 古道探秘:秦岭悬洞与古道客家人



这是一次有趣的旅途,为了寻觅古道残存的人文遗迹,庚寅初夏,我又一次地投入到秦岭的怀抱之中。短短几天与秦岭肌肤相亲,移步换景观山岚美色,拥林入怀浴山野野风,真是不亦乐哉!当你融入大秦岭中,您不仅可以细细品尝野山野味,捕捉到野情野趣带来的乐趣,亦可以放纵情怀笑傲风月。“云驻云飞随尔便,潮起潮落奈我何”。再有兴趣时,还可以驾舟江上登筏漫游,此时长天一色,微波不兴。“万籁寂中观水动,禅心息后觉凉来”。此时,你会感觉同大自然完完全全地融在一起,体验到平日意想不到的快感与乐趣,愉悦之情从心头暗生。正是这次走进了秦岭之中,我方才明白了为什么徐霞客立志要绝意仕途,一生好做大山游。他在北谒太华之后,即匆匆而行南朝武当,由洛南经老君峡,自龙驹寨起航,而漂游了龙驹寨以下的丹江全程。大自然的美轮美奂,完全征服了这个旅行家的心。诗人白居易也寄情于山水之间,如顽童野麋,在蓝田王顺山“一游五昼夜,欲返仍盘桓”。还有历史上被称为“诗家天子”的浪漫诗人李白,在商洛山中,将自己同秦岭的灵山秀水完完全全融为了一体,荡舟仙娥溪,留下了许多流传千古的名句。
  然而,这次商洛之行,最令我牵肠挂肚的,却是沿公路两侧的悬岩上,那镶嵌在半山腰中黑黝黝的山洞。有的孤零零的一座,有的则三五成群,大小不等,如雁形排开,而且每行十数里,总是可以窥到相似的悬洞群落。起初我并不在意,总认为这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在商山砂砾崖上的杰作。后来,见得多了,不仅商州的杨斜、棣花、罗公碥,蓝田的葛牌也存在着这样的洞穴,而且据有关史料记载:在古老的商洛仅镇安县就有200多处山寨,并有人工凿洞40余处。这些悬洞和寨子雄踞于各险要山头和峭壁之上,景象十分壮观。
  商洛之行结束后,我回到蓝田,开始留意先民最早在商洛的活动履印及有关秦岭悬洞的记载。而商洛最早有关人类活动的遗址,是被列为1997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的洛南石器地点群,随之的是东龙山夏商周遗址,它几乎包括了仰韶、龙山、夏、商、周五个时代的文化遗址。但是,最早的先民们是如何在这里的山洞之中岩居穴栖的,由于无法获得准确详细的文献资料记载,不好妄加阐述。然而,这里最有趣的遗址,是有关巴人部落的记载:巴人部落曾经生活在巴山汉水间,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期,他们生息繁衍的触角,最早也涉及到商洛一带。巴人曾创造了同中原文明相媲美的巴人文化,而且一直过着部落群居岩居穴栖的生活,突然之间,巴人部落从人间蒸发,如水银泻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巴人究竟去了何方,一直是历史上一个千古之谜,至今无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可以肯定地说,商洛的悬洞,绝对生活过聪明的巴人部落。然而,有关秦岭悬洞形成以及它的作用最多的记载,是在中国封建时代的晚期明清时代。自五代开始,由于国都东迁,商山道已经不再是一条通向首都的重要交通线,北宋时尽管出现过短暂的商贸繁荣景象,但是到了北宋末至南宋直到元代期间,商洛山区的商贸活动日渐萧条。特别是明代前期,对秦岭东部山区实行了封禁政策,明初大将邓禹用武力控制了郧襄山区以后,害怕这里“聚陷盗贼”,便禁止流民进入山区,对这一带实行了严厉的封禁政策。明洪武七年(1374年),朱元璋下诏降商州为商县,直接划归西安府,洛南县改属华州,丹江上游当时已无州县设置。这是自西晋以来,丹江流域第一次没有县级以上的政区设置,也是商洛道沿线城镇最少的历史时期。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明政府规定,凡天下要冲去处,皆设巡检司,专门盘诘行人和私贩,商山道上却无一个设置,由此可见,蓝关古道在明代前极不受重视,而且相当冷落与萧条。
  明宣宗宣德、英宗正统年间,由于朝廷粮差浩繁,大量的湖广、陕西、河南流民不顾朝廷封禁,纷纷涌入秦岭,散居于川、陕、鄂三省交界的大小川塬上。至正德末年,总户已达113711户,人口达438644人。明政府不顾既成事实,不甘封山政策的失败,更怕流民聚合起事,多次派兵驱赶流民出山强制他们遣返原籍。明廷高压政策的结果就激发了郧阳以刘通、石龙、李原为首的流民起义,还有王彪在北至商州、南至金州间的流民大规模的反驱赶活动,而且长达数十年之久。明宪宗成化年间,眼见驱赶流民的政策不能奏效,明政府采取了州县就地安置流民的政策,并在郧县设立郧阳府,后又在商洛道和支线上设立了13个巡检司,以盘诘检查往来行人。又专设商洛兵备一员驻商州,兼管四县的并屯,兼屯田、驿递之职。至此,商洛道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明代末年,以三十六营为主体的农民起义军,长期流动作战于陕、晋、川、鄂、豫五省间,秦岭山成为义军经常出没屯兵养马之地。明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商洛山区成为两方厮杀、血雨腥风的战场。据《康熙商志》记载,崇祯十六年(1643年),李自成攻陷商州,一次就杀死男女四万七千人,内有官丁八千余。这段记载明显有夸大之词,但残酷的战争带来重大伤亡却是不争的事实。由于战争频繁发生,弄得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人口大量锐减,已是十室九空。据《续修商志》中记,“崇祯癸酉以后,剧寇繁滋,兵连不解,燹焰六百里,剪屋二十年,以致户口凋伤,土田榛芜,山泽塞闭,生理鲜稀,二三孑遗,穷入骨髓。而下有万不垦之荒,上有必不可缺之额,所由赋日益、民日罴”。可见当时的社会环境已到了十分恶劣的地步,繁荣的市镇变为丘墟。明末兵劫后,清政府实行“招垦”政策,大量的东南客籍流民进入商洛山中,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湖广填陕西”之说。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处于明清乱世之中的老百姓,面对烽火连天的岁月,“官军如蓖,贼至如梳”,兵匪沆瀣一气残害百姓,老百姓以走而避兵,或在悬崖峭壁挖掘天然洞穴,然后用绳梯或云梯,将一家老小吊至洞中以躲避兵燹战乱,或者于有险可守之地,自行修筑寨堡,打起围墙,堵御要隘,以杜窥伺而避战乱。于是在秦岭各险要处蜂拥而起修筑寨子或凿洞。这就是秦岭悬洞大部之由来。仅以镇安县为例,就修筑有大小山寨200余座,人工凿洞40余处。
  古道客家人,是指清康、乾年间,受清廷“招垦”政策吸引,湖、广、皖、赣数省辗转而来到商洛山区落户的东南客籍流民(这些人不包括明初洪武与永乐年间迁来商洛的山西大槐树移民)。据商南县有关史料记载,江南安庆数县人迁至商南县,他们的服饰、器用、语言都明显带有南方色彩,故有“小太湖”之称。安徽、两湖人迁到洛南县山谷间亦不在少数,山阳县因各省客民大量迁入,竟使人口骤增十倍。蓝田红门寺、葛牌、灞源都有来自湖北、安徽、江西等省落户的客籍流民。
  今蓝田灞源街遗存有江楚庙(今乡政府院内)。据《客家家谱》记载:当地居民多是自清乾隆、嘉庆年间由安徽、湖南、湖北、广东等地迁来的客家人,因多系江楚一带的客家人,他们先修过江楚会馆,后扩馆为庙,故称江楚庙。据程康庆与葛画匠谈;翻修江楚会馆和新修戏楼,他们从原籍安徽,带回图册,选样照修,故此戏楼格外华丽。该楼三层屋顶,四檐挑角,天顶绘有八卦全图,俗称八卦全鼎。前后用木板相隔,隔板上书“钟鼓乐天”四字。上场门楣额书“飞龙”,下场门楣额书“凤舞”。中间格子上,绘以彩凤,凤身书一“鸣”字,其余部架均雕刻彩绘。楼馆砖楼上,部分砖上刻有“江楚”二字。整个建筑雕刻彩绘,精巧别致耐人寻味。戏楼自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动工,至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秋竣工。今院内尚遗留有道光二年(1822年)所立的残碑二块,属翻修江楚会馆竣工之后所立。以上江楚会馆与戏楼,充分展现了江楚一带客家人的生活习俗和建筑风格,以及客家人的迁徙情况,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文遗存。
  客家人多是背景离乡,颠沛流离,白手起家,来到商洛秦岭山中,居住之地又多是沟壑纵横坡度较大的山地。这些客家人面对着恶劣的生存环境,毫不畏惧,披星而出,戴月而入,经过几代人艰苦卓绝的努力,从一穷二白生地插铧,到家资渐饶衣食渐裕,有的后竟置田数百余顷,风动蜂拥,纳佃户数百余家,成为当地有名的大财东。
  长期战乱给秦岭山区所在商洛各县的农业经济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使农村中“田无常主,民无常居,大量土地荒芜”,导致“官无可役之民,役无可派之兵,赋无可税之田”。而客家流民的到来,则使商洛山区社会经济都得到了较大的恢复和发展。他们不仅使人口急剧增长,而且使朝廷招垦政策得到很快落实。另外客家人和当地人相互融合,促进了民族大团结,对社会秩序的稳定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客家人有他们固定的生活习俗。第一,他们不改乡音,但是在社会生活中有两种语系。客家人内部用他们自己的语音(即所谓客家方言),而在同当地人的语言交流中,则全用通行的当地商州语言或关中话。二是客家人特别注重对祖先的崇拜,注重原来的根基,重视家族的堂号,注重祠堂与家训。三是尊祖重教。发现至今商洛山区农民庭堂中,仍悬挂天、地、君、亲、师等牌位,每年四节供奉,祭祀不绝。客家人特别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尊师重教成为他们一贯奉行的原则。四是客家人的文化娱乐活动,长期保留迁陕之前的习俗。我在对商洛蓝田客家人的文化普查与调研中,至今流传在商洛的花鼓道情、孝歌等,明显地带有江南习俗或下江鄂、豫、皖等省的吴语汉调、蛮声格拉,他们的语调抑扬顿挫鲜明,富有音乐感。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也正是民族之间不断融合,促进了文化艺术的不断融合,并形成了璀璨而绚丽的中华民族多彩的多元文化。
  兵燹战乱为客家流民的入陕,造成了良好的外部环境,而大秦岭山地丘陵纵横交错,自然条件恶劣,为当地人所不取,这样就为客家人创造了一个封闭发展的空间,客家人头脑灵活,聪明多智,善于谋划,又吃苦耐劳,善与人处,从不横眉他人,不与人争一日之短长,这正是客家人不断发展壮大的内部因素。今天,当我们又一次走近秦岭悬洞,走近已经居住于商十多代的客家人,从历史的沧桑中,也许我们能领略到一个民族发展的秘史中,所司空见惯或忽略了的那许许多多历史和人生的密码来……
蓝关古道/曾宏根.-西安: 西安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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