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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经营地点选择的规律与原则

商业经营所首要考虑解决的问题,是选择经营的地点。
  从明代的原始资料来看,很多都声称本乡或本邑商人山陬海堧、孤村僻壤“足迹几无所不遍”。在现今大量对明清商帮进行研究的著作中,学者们也证明了各自所研究的商帮经营活动范围广阔、几乎无所不至,同时指出,总体来说,由于明代交通运输条件相对落后,还是存在一些地域性的倾向,比如徽商多在江淮,西商多在北方,闽粤商人多在本地和海外等。在借鉴前人成果的基础上,本节试图解决的问题则是,明代商人们选择经营地点的时候,都考虑了哪些因素?体现出怎样的规律以及原则?
  (一)经营地选择的基本规律
  (1)“天下之大众所聚集处也,百物易售”④(卷一九,《姜材传》),为了追逐更高的利润,水陆通衢、货物辐辏之都会,往往以其优越环境成为商人们经营的首选地。万历《歙志》即言:“今之所谓都会者,则大之而为两京、江、浙、闽、广诸省;次之而为苏、松、淮、扬诸府,临清、济宁诸州,仪真、芜湖诸县,瓜洲、景德诸镇……大贾则必据都会耳!”⑤(卷一〇,《货殖》)因此不难看到,众多商人纷纷涌向通都大邑,张开百货之肆以榷管其利。
  如弘正间休宁范浩,“才智辐凑,善计生事,以为扬当水陆之交,列国四通,百物所贸易也,乃治产积居,射时有先后、取货有窳良,舟浮毂转交利而俱赡,数年之间起富累巨万,号为魁桀。”⑥(卷一〇,《东溪范君传》)正嘉间休宁汪狮,“操奇赢逐什一,且叹曰:‘恶用是龌龊者为哉,古之为市者,必于通衢大都。’于是客淮扬,历诸名郡,业日以饶。”⑦正嘉间太原郝理,“以为扬南北之中,民工于市,为天下饶,易贾,遂家焉。乃治产积居……襁至辐凑,息常什倍。”⑧(卷一〇,《封奉直大夫刑部员外郎寅楼郝公行状》)嘉靖时淮阴金彦,财富已“甲淮海”,然“季年复决策曰:‘燕中四方之会,而财货之薮,吾闻善居货者据四通九达之区,交易而不趋此鲜不失利矣!’乃挟资北走燕,往来经营者二十年,而资益以富”⑨(卷七,《金秋泉传》)。嘉万间歙县汪时雨,年十七时父出贾不利归,汪“请于父曰:‘夫趋利者趋时若鸷,必于江海都会诸所辐凑,乃可以得志,今徒倚里门,非策也!’遂辞行……资日起。”(10)(卷一二,《汪长公行状》)嘉万间歙县汪奎卿,世业浙盐,然其“言曰:‘浙虽濒海,其地狭小,岁出盐盬不足以当淮扬什三,淮扬为南北之冲,北走齐梁燕赵,南走三楚,其中具五民,舟车辐辏,江淮之间一都会也。趋名于朝,趋利于市,广陵天下朝市,吾将舍浙而之淮矣!’”遂趋淮,“币乃大赢”(11)(卷一九,《参军汪长公行状》)。
  (2)有的商人则愿意选择环境比较熟悉,或具有良好人际关系基础,或悦其风土民情的地方开展商业活动。
  如明前期歙县鲍伦,“庄重达于事理,审取予,慎交际,有声缙绅间。尝挟资游汴,士大夫多所爱重”,亦因此,其“审知中州非他地比,命诸弟子姓相继居货焉,累镪巨万”,诸弟子姓蒙其荫,“河洛之士无间隐显,相与益广,上至藩府长贰亦罔不加礼”(12)(卷一四,《明故乐静处士墓志铭》)。嘉隆间休宁金应奎,“初商云间,以倭乱转毂桐之双渡,双渡,奎大父坦翁所开基。……坦翁卒,有廛在者六。奎之在双渡也,土人周、钱、王、刘四大家谓为坦翁孙,皆接以通家。奎又执礼敬缔欢诸贤士大夫,而诸贤士大夫交口誉奎,由是奎之生理遂与坦翁时埓”(13)(卷八,《侄应奎行状》)。嘉万间东莞邓世厚,“商电白,以族人多商于此,可相依也”(14)(卷一六,《封征仕郎南京户科给事中慎吾邓公墓志铭》)。史料中多见同乡同族的商人在某地聚集从商,应当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嘉万间歙县汪本善,走淮扬吴越都会,与其兄同为贾,后来,其兄“谋□□洛阳,君力挽之”,并说“较贾之利便,洛阳不若豫章,吾尝游之,习其风土矣”,故其止足于豫章,终“贾道成,多贤豪长者游”(15)(卷三,《汪本善行状》)。嘉万间歙县樊传,“有四方之志,十六游中州,至于杞曰:‘此夏后氏故都也,百货绾毂其口而俗近朴,卜居莫良于是。’遂受廛,以其资行贾,久之益饶。”(16)(卷九六,《樊季公冯孺人墓志铭》)
  (3)如果商人所居地正是或临近商品出产地(或集散地),此地不一定都是通都大邑,但考虑到地利、人和以及资源优势,有的商人遂“不游别省”,避开远徙之劳,选择在本地经营,坐而待收。
  嘉靖时清江余古泉就是这类商人的代表,“他贾者类皆北适燕泰、西通滇蜀、东走吴会、南极闽广,出入波涛风浪之中,冲犯烟雾,冒涉沙尘,敝筋劳骨,而后庶几于什一,故其人率多齿未至而先衰也。余君独不然,乃谓:‘水利居上,山泽次之,善贾者不越疆土,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家取给焉!豫章之南为处,其地多楩楠杉梓之材;又章贡二水汇吉临而下,循支港而上数十里,吾家在焉!’乃赢粮于家,取材于山,具绋*(左纟右丽)戒榜枻,不旬月而辐凑云集,贵人富家求高名之丽者,环百里而至,……不数年而其业大息。”(17)(卷七,《寿余古泉七十序》)再如正嘉间枣强黄仲亨,其兄远徙四方都会服贾,而他却观察到近邑故城郑家口,“口前临卫河,接南北水陆通衢,居民富殷,商估丛集,四方货利及远地难致诸珍异,舟涉舆载率于此驻泊,故居此者比他镇生计颇饶”(18)(卷一,《赠李从周序》),地理环境优越,又易于治生,因此“乃独受廛不去”(19)(卷七,《处士黄公配毛孺人合葬墓志铭》)。嘉靖时徽州岩镇蒋某,“跬步不出里门,坐收山林材木之利于其家,岁课江淮盐策之利于其子,不逐时而获,不握算而饶”,人服其能,因叹曰“其得之地者,殊也!”(20)(卷一四,《谷口篇》)嘉万间长洲余乐善,因“家近市,固都邑之冲,行旅走集,犹多就翁斥卖居积,商取予,行货财”(21)(卷四二,《赠余乐善序》),故而贾亦不远游。嘉万间钱塘林氏,世商本地,“始以造币杼柚不可胜用焉,继以积陈贸新有无不可胜穷焉,继以行鹾居货予夺不可胜计焉,故乡人称富资者必曰林氏”,其“不藉东海之鹾、南番之舶而能通无济有,……至万金之积”(22)(卷一八,《林益庵先生传》),足见对地利利用之充分。
  (4)当通都大邑、大村名镇等地方商贾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当地市场容量必然渐趋饱和,利润也势必会被摊薄,有的商人便另辟蹊径,致力于开拓有发展前景却未被充分利用的地方。
  如徽商金应奎之祖父金坦翁,他于弘治间“道双渡,览其周墟,谔然曰:‘此地水陆会,真一市区也!’遂质钱氏地若干,辟为一廛以自市。数岁生理殖,又增辟一廛。于是群商人竞奔走焉,蜂逐蝇附,不约而合”,坦翁自身获利外,也使双渡当地得以迅速发展,到嘉万间,“为一都会”(23)(卷八,《侄应奎行状》),当地土人因此对其感恩戴德,为其子孙后来在当地的经营提供了极大方便。正嘉间蒲州王海峰行贾时,“凡蒲人贾于外者,西则秦、陇、甘、凉、瓜、鄯诸郡,东南则淮海、扬越,西南则蜀,其相沿若此耳”。海峰公“初亦略抵诸域”,然而“校计所以阜财,故辙以为不足,置吾算乃东走青沧”,当时的青沧盐区(即长芦盐区),“法敝利壅,诸贾过不以正目视之”,惟公“独曰:‘此可居也!’遂相地计宜,审时观变,究览鹾政所以*败颠末,并所以疏通兴建之目,洞洞乎胸中有成筹矣。……台察者患法之盩也,公为之指画而缕析之,法因以举;司鹾者患利之瘠也,公为之指画而缕析之,利因以丰。于是沧盐遂大有裨于度支,视先岁所入不啻三倍”(24)(卷二一,《海峰王公七十荣归序》),而海峰公自身也成为巨富,可谓得“人所弃我则取之,人所去我则就之”的真谛。又如休宁王守玺,“一日行贾江阴,涉江至平宁沙而熟睨之曰:‘是足以豪矣!’闻者掩口,谓:‘此间唯有荒苇蔓草,恐无所助君豪!’君曰:‘不然,唯人弃,所以取也!’乃决策构庐舍,买犊治器,择田而授之。三年大垦、五年大辟,会天幸连得岁稔,而沙之趾芽而为新田者数倍,其身亩益拓、土益腴,鸡犬桑麻,居然乐壤矣!”而这时,“江人以君起流寓,拥孤渚,赢得暴振,则扼腕争言沙利”(25)(《传·仰峰王君传》),相较之下,其眼光、见识,兼“起瘠为饶”之能实令人赞叹。嘉靖时歙县吴荣让,相地而至桐庐焦山,“焦故多薪木,……虎多窟焉,处士乃身为薙其芜代以茶栗,居人翕然效之,虎无所窟,避徙去,而岁获茶栗利蓰倍。已又视南亩课耕艺可圃者,益树佳木美箭郁然矣。凡二十年,处士自致资巨万,而它小贾受母钱者,岁以其子来,至不可訾数,而焦山之傍居人,亦用以饶裕。”(26)(卷一二七,《处士吴介石翁墓表》)其度山林之宜加以开发,终使焦山“庶几埒都”(27)(卷四七,《明故处士吴公暨配合葬墓志铭》),自身更获利不菲,可称善商。这些商人,在选择经营地时不为其当时状况所左右,能有意识地进行开发,最终赢得经营的先机和成功,不能不说是一种过人的见识和胆略。(28)
  当然,上述几种选择也并不是截然分开的,商人们会进行理性的分析思考,综合各方面因素以作出最适宜的决策。如正嘉间休宁朱模,“从伯兄贾淮楚,而割资季弟令修息武林。季资中诎,(模)廉棠邑淳朴可居,复割若干缗予之,顷之,业渐起。”(29)(卷二五,《上园朱封公传》)关于朱模基于怎样的考虑而作出决策,有一则材料这样说:“(模)弟贾武林,武林人巧说少信,仰机利而食,以此折阅。……(模)因策曰:‘吾闻范蠡周行吴越齐楚间,而独善陶,故富称陶朱公,施及子孙亦巨万,何者?得其地也!吾阅天下广矣,莫如棠邑,是襟带维扬真州,其俗俭啬,畏罪远邪,矜己诺,可以居。’择诸子姓可使者,割资令佐弟贾,久之,赢得过当。”(30)(卷六九,《朱次公家传》)可见,他是综合地理位置、民情风土与信用环境等因素,从而作出的最佳选择。又如嘉隆间休宁金秀,初以“‘吾家世业贾,道里便莫如苏松,苏松东南一都会也,又吾叔兄辈咸在。’于是幡然释故所习,从兄游”,后“不数年,资渐肥,乃与兄分贾。兄在香山、弟朱家角,地虽狭小而土人工于市易”,金氏兄弟的经营,即先后考虑了道里远近、城市特点、人际基础、经营环境等各种因素,最终“兄饶而弟亦竞爽,所生资产视父存日十倍不啻。”(31)(卷八,《英四族子行状》)
  ①(清)王棠:《燕在阁知新录》,《续修四库全书本》。
  ②(明)邵经邦:《弘艺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③(明)张瀚:《松窗梦语》,中华书局1985年版。
  ④(明)郑明选:《郑侯升集》,《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⑤万历《歙志》,明刻本。
  ⑥(明)张衮:《张水南文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⑦张海鹏:《徽商资料选编》第336条,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117页。
  ⑧(明)余有丁:《余文敏公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⑨(明)李春芳:《李文定公贻安堂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10)(明)方弘静:《素园存稿》,《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11)(明)冯梦祯:《快雪堂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此外如嘉万间婺源李大鸿,初随伯叔父行贾龙都,“会肆之主人词少倨,乃谋诸诸父曰:‘余尝过江宁,睹江宁为南都重镇,四方会集,贾而不就都会以罄其怀,何徒局促尺寸为哉?’乃罢龙都而贾江宁。公居中调业,而转贾者人资相得,计所就业,未逾十年而遂足当上贾矣。”(《徽商资料选编》第296页、第938条)由“罄其怀”三字可知,客观环境优越外,能够更好地发挥抱负应是商人们选择都会的重要心理动因。
  (12)(明)汪舜民:《静轩先生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13)(明)金瑶:《金栗斋先生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14)(明)汤宾尹:《睡庵稿》,《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15)(明)王士骕:《中弇山人稿》,《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16)(明)李维桢:《大泌山房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商人择地本应基于方便获利,风俗厚朴之地商业氛围或许略逊,但或因其信誉环境良好,故史料中时见商人选择此类地方,上述外,又如正嘉间休宁汪玎,初“商于菊邑双河口”,“后游贵邑申庄,见厥俗仁厚,遂居商之”(《徽商资料选编》第445页,第1355条)。嘉万间休宁程有功,为人“恂恂朴温”,“行贾江北几十年,而贾就悦六安之土风,筑室焉”(王世贞:《弇州续稿》卷一一六《处士程有功暨配吴孺人葬志铭》,《四库全书本》)。等等,皆是因为喜好当地风情风土而决定商居。
  (17)(明)敖文祯:《薜荔山房藏稿》,《续修四库全书本》。
  (18)(明)孙绪:《沙溪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同上。
  (20)(明)汪道昆:《太函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1)(明)刘凤:《刘子威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2)(明)邵经邦:《弘艺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3)(明)金瑶:《金栗斋先生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24)(明)张四维:《条麓堂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25)(明)缪昌期:《从野堂存稿》,《四库禁毁书丛刊本》。
  (26)(明)王世贞:《弇州续稿》,《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明)汪道昆:《太函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28)商人们在探寻货源产地的过程中也是如此,如正嘉间休宁木商汪庆,几经实践察知木利可为,遂语其弟曰:“但兄弟皆徒手,非得一饶区,有木岁可续,恐非速化之术。闻衢严诸处山尤深,而土人刁悍,商人不敢入其乡,其势木估必下下,不探虎穴不得虎子,吾与汝当深入视时事以进,或不负此生!”于是,兄弟俩“倒其家箧笥所有,并称贷以益,径入衢严道。自是岁有木下浙,而生理遂如春花,欣欣向荣,不二十年拥资巨万,所置产屋视祖遗百倍,富比封君。”(金瑶:《金栗斋先生文集》卷七《百滩汪翁传》,《续修四库全书本》)
  (29)(明)焦竑:《焦氏澹园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30)(明)李维桢:《大泌山房集》,《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
  (31)(明)金瑶:《金栗斋先生文集》,《续修四库全书本》。
明代商人商业经营研究/曹琳著.-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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