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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陕西的县,泾三原——明代陕西的商务中心




明清时期陕西商人的崛起主要分布在渭北川道的各大县,其中泾阳、三原因优异的地域交通位置而成为中国西部的商务中心和金融枢纽。每年走标之期,从西部各地流向泾、三原的标银便达3000万两白银。3000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可以这样说,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是8000万两白银,从泾三原汇聚的白银相当于清政府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所以,从明代以来陕西流传的歌谣就是“陕西的县,泾三原”,“宁要三原,不要西安”。
  泾阳位于关中盆地、泾河北岸下游,最早见于《诗经·小雅·六月》“侵镐及方,至于泾阳”。泾阳平畴旷野,村落相连,烟塍垄盛。2200多年前,著名水利工程郑国渠,穿流泾阳11公里,其遗迹至今尚存。泾阳政繁道冲,南有舟楫之便,经泾河达长武、彬州直入甘凉。东南交通顺畅,东西货物沿渭河北岸经高陵、渭南直通潼关、浦津,避免受渭河暴涨的交通阻隔。北过富平通耀县、同官达延绥,西经礼泉直趋凉甘。这种优越的地理交通条件,使泾阳成为西北烟茶总汇、皮革硝制中心。三原毗连泾阳,膏腴千里,秦汉就受益于郑国渠,民殷物阜,素有“关中壮县”“衣食京师,亿万之口”的美誉。三原得名于境内的三个塬,即“孟侯原”“丰原”和“白鹿原”。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七年(446)正式获名,亦为关中要邑。城北泾水供给盐铁石炭,城南渭水运输山西铁器,清河自西向东横贯县城,西衔甘陇,东南连接晋豫,北通延绥,中西部物资在此集散,长期为陕西药布总汇和金融中心,有“小北京”之誉。
  在明代,泾阳地当秦陇商货孔道、南北货物转运枢纽,富商大贾骈聚辐辏。《续修泾阳县志》载“商贾四集,肆店连衢”,人称“关陇大都会”。故泾阳民众富有经商传统,商民众多。《陕西通志》曰“泾阳为西安剧县……民逐末于外者八九”。田培栋《明清陕西社会经济史》中说:“泾阳县城居民约10万人,超过全县人口(193200人)一半,经商者(32500人)大于总人口的六分之一。”道光时卢坤《秦疆治略》记载泾阳是“商贾云集之区,其东乡一带皮毛匠甚多。县城内百货云集,商贾络绎,藉泾水以熟皮张,故皮行甲于它邑,每于二三月起至八九月止,皮革齐聚其间者不下万人。而官茶进关,运至茶店,另行检做转运西凉,检茶之人亦有千百余人,各行店背厢负货者亦多数千人。”而且泾水味咸燥苦,炒茶却独殊,泾阳成为湖茶焙制中心,仅承办陕甘茶引的茶商茶号多达86家,带动了与茶叶相关贸易的发达。如泾阳车马店“万盛店”,接待穿梭于陕甘18马站,运输茶叶、布匹、皮革的官商搭帮驼骡,动辄五六百至七八百辆之多。泾阳仅每年集散水烟就有250万公斤,同治年间水烟箱垒砌成为木城,抵挡回民义军进攻。清初泾阳皮货加工最盛,成为西北烟茶总汇与皮革硝制中心。
  泾阳市镇繁多,可谓星罗棋布。著名的有永乐镇、泾镇、石桥镇、王桥镇、冶峪镇、云阳镇、孟店镇等。川原秀错,楼阁参差,数百年间,“过客如云集,佳人拾翠来。有村尽竹树,无处非楼台”。仅鲁桥镇而言,志书就有《泾阳鲁桥镇志》和《续修泾阳鲁桥镇志》两部,该镇仅粮店有10家,吞吐粮食400石,占全县五分之一,最大粮店“义和庆”吞吐200~300石。鲁桥“冬至会”也很有名,会期十至十五天,百样商品中,数耀县、淳化的羊肉最畅销。此外蚕桑会、陵前四月二会、西关农忙会等,会期都在五至七天,可知农商之发达。
  清代至民国中期,三原取代泾阳成为西北商务中枢,享誉全国。
  三原县城在龙桥镇,至清“市廛极盛,集四方商贾重赀,昏晓贸易”,以盐业及茶、布匹、丝绸、药材贸易为大宗,计有米麦市、驴马市、猪羊市、丝市、纸张花布市、盐枣市、铁器市、手帕市、纸市、板木市、果子市、菜市、柴炭市,号称“龙镇小长安”。明李维桢《温恭毅公创建龙桥碑记》中记载说:“陕以西称壮县曰泾、三原,而三原为最。沃野千里,多盐筴高赀贾人,圜阓骈比,果布之凑,鲜车怒马者,相望太仓,若蜀给四方镇饷,岁再发辐,若四方任辇在牛,实绾毂其口,盖三秦大都会也。”清时南方的标布要在此“改卷”“整染”,湖北安化副茶、西北的药材要在此焙制,南北的镖银要在此汇划,使三原成为西北药布总汇与金融汇划中心。仅三原“德泰店”1932年资金就有银元四十余万,从业人员一百余。民国时仅半年间三原就运销药材1.6万担,达于沙市、湘潭、香港,总计一年买卖总额为20万两之谱。且促销手段高明,东渠平庙会,“外地客商前来逛庙会者,大摆筵席款待,以招徕顾客”。凭借药材精细、焙制讲究,远销至香港、东南亚和西欧,使“西北药材”名不虚传。三原布店聚集,每年所运销布匹达千万元之多。三原的“山西街”满街都是布店,因多集山西卷布师傅而得名。民国时期城内还有“洋布店”89家,土布行73家。与之相联系的银钱业、铁木业、油漆业、饮食业和糕点杂货业也生意兴盛。据刘迈《西安围城诗注》中估计,近代三原“每年布匹、茶叶、药材、粮食及银钱买卖,其数多在二千万元以上”。入清后三原是西北金融中心,渭北及甘凉一带金银价格涨落皆以泾阳、三原为标准。因该地处于秦陇商贸孔道,富商大贾皆屯于泾原一带,所以陕西各地钱庄生意均随泾阳三原的市面水平而升降,经济发展水平在西安之上,所以当年陕西流传的一句民谣是:“宁要三原,不要西安。”陕甘回民起义后,泾阳城破,三原发展态势超过了泾阳。民国,三原棉花行业迅速兴起,年收购总数超过2万石,最初运至津、沪、武汉等地,抗战时期,大华、申新纱厂在此设立的打包厂垄断经营。
  三原腊八会号称“千年古会”“关中第一大集”,名闻北中国。设于三原南关西巷子外,占地三百亩,会期从腊月初八至小年(腊月二十三)达半月之久。会场自成街巷,按行业扎帐设棚,为省内最大牲畜交易市场。日上市千余宁、青、蒙结帮的群马;北路耀州的缸瓮盆罐、杯碟盅碗;新疆、青海、甘肃驼队运来的青盐、毛布、药材、皮货;内地供给边地的茶叶、丝绸、百货。东路干果山货,各色小吃,一应俱全。会场上游人冠盖如云,热闹非凡。南北会场两台大戏竞相争胜,台下万头攒动,喝彩雷吼。河南马戏团、河北的“鼓楼杆”、卖艺的、说书卖唱的、拉洋片的、古玩字画的摊前,围得水泄不通,掌声、啧啧叫好声不绝;算卦、赌博、抽签杂于其间。清未有诗夸三原是“扑面尘沙眼不开,八面仕女似风来。驾牛驾马车如许,扎遍南台与北台。更从何处问繁华,演武亭前各自夸。公子冶游争似锦,美人姿态艳如花”,道尽其盛况。
  三原商业因咸同铁路修通后更是人流剧增,名流群聚,使得三原饮食业享誉全国。名菜如宝和园的干煸鳝鱼、天福园的郭烧鸡、民祥阁的酸辣肚丝、明德亭的煨鱿鱼丝等。人吃人夸的风味小吃像丁海的千层油饼、悦来馆的早堂油茶、曲江春的牛肉夹馍、王振海的马鞍桥油糕等。馈赠佳品有南茂号、义源恒、天义和、德生源、同发祥、大丰隆的南北糕点、满汉茶食,成为“秦菜”的重要组成部分。“食在三原”使商人们赚得是钵满盆溢。民国元老、著名书法家于右任先生更是视明德亭的煨鱿鱼丝为家乡况味,常携国民党要人来此就餐。难能可贵的是三原商人在食品工艺上精益求精。如南茂号的传统名食蓼花糖、南糖点心、什锦南糖等以制作精细、风味独特而最有声誉。蓼花糖,明代就已生产,它是江米、芝麻、饴糖经制胚、膨化、成型等三十多道工序精制而成。金底俏丽、酥脆香甜,银丝缱绻。康熙朝进士三原人温仪赋诗赞它是“生性冰雪姿,胸怀若旷谷。色形似莲藕,风味告乃翁”“红毯延青佩,今盘坠乳球。幽香及冷艳,相伴过春秋”。历来各县都有仿制的蓼花糖,但唯三原所产畅销各地及港澳地区,至今盛誉不衰。南点心是17种风味独特、形态各异的三原传统糕点与南方糕点的奇妙组合。传统名贵糕点什锦南糖聚南北风味、五花十色为一体,是荟萃南北各地与兄弟民族糖果制作技术于一炉的金牌创造,尤以南茂号的最佳,有民谣概括它的内容是“牛皮、虎皮、夹沙糕,寸金、麻片、雪核桃,卷心、荸荠、桂花糖,还有酥糖用纸包”。清代“义原恒”掌柜牛氏仿宫廷食品制作的包瓤紫酥,松酥甜软、入口即化,最受老人欢迎。北方人嗜面如命,三原的面食加工亦名享关中。光绪年间由“悦来店”伙计“帽盖李”创制、明德亭独家制作的“疙瘩面”,面条细长柔韧,臊子油而不腻,浇汤酸而香。吃时要先舀一小碗酸汤尝鲜,谓“喝汤”,再分盛酸汤和面条于两个小碗内。食时,用筷子挑起干面先在汤碗内涮热涮匀,然后放回原碗内再浇上臊子,莫不食香满口。此外,三原小吃“笼笼肉”以生鲜肉佐以辅科蒸笼,色泽红亮,肥而不腻,营养实惠、传遍西安各县。
  泾阳、三原的商人还大力捐资公益事业,热衷教育,嘉德懿行不胜枚举。光绪年间关中大饥,泾阳安吴堡吴家东院“式义堂”、号称“金蛤蟆”转世的“活财神”安吴寡妇吴周氏就多次捐资赈济灾民。庚子年慈禧“西狩”,吴氏一次就“救纾国难”50万两,荣封“护国夫人”,慈禧认其作“女儿”,进出宫殿无须通报。去世后谥封“一品夫人”。椐抚养于右任长大的房太夫人回忆,于右任生母就是在同治年间陕乱平息后被陕西商人所救,“食尽力竭,又因汝母足痛不能行,恐牵连大家致死,不得已弃之山谷中,行数十里矣,骆驼商人见而怜之,载以行,追及汝外祖,赠以赀而还其女”。泾阳、三原商人重视教育,捐资义学、考院、文庙。如明三原温朝凤业盐布发家后,培养其子温纯科考做到万历朝户部尚书、左都御史,“恭毅公(温纯)建石梁,筑学宫,修城施粥竭力赞成”,温纯长子温予知,支持冯少虚兴办关中书院。陕西第一所近代学校泾阳味经书院因“泾阳吴式堂捐金二千”才得以开办。三原商人胡厚德堂在胡家巷创办了正始女子师范学堂。据张弘研究,安吴堡吴家西院“崇厚堂”次子吴建寅就与蔡元培同为中国女子教育先驱。民国元老于右任和近代国学大师、红学专家、比较文学奠基人、“现代孔子”的吴宓本身就是陕商或陕商后裔,成为陕商重视教育的典范。
李刚话陕商/李刚 著.-西安: 三秦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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