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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明代初年陕晋徽三大商帮的产生

陕晋徽三大商帮都是缘于相同的历史机缘而在明代登上历史舞台的。明代是中国商帮产生的温床,这不是历史的偶然。
  在明代以前,中国有商人而没有商帮。因为在明代以前,中国商人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官府,流通的物品主要以奢侈品为主,无非金银珠宝,犀象玩好,“人参古玩好生涯,交易无非帝王家”。那时全国统一的市场并未建立,道路阻隔,自然经济为主的社会经济结构不会产生对商品交换巨大的需求,“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留下一亩种豆子,换回豆腐换回油”。小农经济的封闭性与市场需求联系不多,民生日用品的自给自足,使商人们遵循“十里不贩樵,百里不贩籴”的经营原则,主要以贩运资源稀缺的奢侈品为主。而奢侈品面小量轻,个体家庭即可为之,因此,明代以前中国商人是以血缘家庭为单位,从事商业经营,尚未出现商人集团化经营的迹象。
  明代,中国历史发展到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开始聚集冲向世界的巨大历史能量,使中国进入充满现代与传统变数的历史旋涡之中,以至于我们今天不得不以复杂的心态反复述说“明朝那些事儿”。
  首先,中国人口的急剧增长,商业内容的变化。明代以前,中国以人身为征收对象的财税体制,“有田则有赋,有身则有税”,极大压抑了中国人口的自然增长;加之周期性的社会动乱,“天街踏尽公孙骨,锦绣烧成府库灰”,缺乏人口平安增长的社会条件,致使中国人口在明代以前长期徘徊在9000万左右,也即今日河南省一省的人口总量。进入明代,这种瓶颈才开始被突破。明代近300年,除明初边患之争,中叶“土木之变”外,没有太大的社会动乱,天下晏然;明政府实行“一条鞭”财税体制改革,“去人而税地”,变“人身税”为“财产税”,所有税项拧为一条,按田征收,以银缴纳,简化税制,刺激人口增长。到明代万历年间,中国人口就突破了亿人大关,达到1亿4000万人口。到清代继续增长,道光十一年(1831),人口突破4亿,达到4亿1000万人口①,中国第一次获得了与自身幅员大致相等的人口数量。人口增加到4亿,满足4亿人的生活所需,“早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产生前所未有的市场需求拉动,像魔咒般呼唤出社会生产力的地下魔鬼,中国经济总量一下子蹿升到世界的前列。据吴承明先生的统计,在鸦片战争以前,中国市场需求的粮食总量是245亿斤,布匹3.1亿匹,主要商品流通总量为3.9亿银两。②这种人均一两白银的市场需求,是一种巨大的社会牵引力量,催生着明代社会发生深刻的变化,牵引着中国开始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使中国处于历史发展的新起点。
  其次,商业经营形式的变化。在明代以前,商人经营以奢侈品的流通为主,以个体家庭为单位进行商业活动。明以后,在巨大市场需求拉动下,满足4亿人的生活所需,使商业经营内容转向民生日用品为主,以粮棉油、麻丝茶为大宗,粮食动辄百亿斤,布匹动辄数亿匹,食盐动辄数亿斤。流通数量如此巨大的商品,个体家庭很难为之,商人们只好动员家庭以外的亲缘关系,加入商业营运,即“非亲即友,辗转邀集”。但亲缘的有限性并不能满足市场的巨大需求,使商人们只得将商业经营的力量扩大到乡缘,通过乡党之间的互相联引而大规模走上商业经营的道路。这时,以乡土亲缘关系为纽带的商人集团化经营形式——商帮,就已经在封建社会的母胎中孕育成熟,呼之欲出,单等历史机缘的“助产婆”。
  再次,世界贸易的发展,大量外国白银的流入,使中国已经进入当时世界的中心位置。14世纪以后的中国,无疑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前端,是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尤其是科学技术保持了西方望尘莫及的发展速度,就是到清代中叶,中国经济总量依然保持着世界其他国家无法望其项背的地位。1818年,中国的GDP总量占世界的30%,1820年中国产品总量占世界的30%③。两个30%,说明1830年以前世界1/3的财富在中国,中国无疑处在世界经济中心的前端。尽管明政府为防止海患而采取“禁海”政策,但“私家贸易又何曾断绝”,中国沿海居民“航大海而去者,不知凡几”。国内经济总量的增长,必然要求国际市场,使明政府不得不进行融入世界的最后一次主动出击,这就是明初年郑和的七次下西洋。郑和在1405年到1433年间,先后七次从刘家港出发,穿越马六甲海峡,横渡印度洋,率领240多艘海船、27400名士兵和船员组成的远航船队,访问了许多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国家和地区,加深了中国同东南亚、东非的联系,展示了明朝强盛的国力,加强了中国与海外各国的联系,开拓了海外贸易,并为明朝带来了丰厚的经济利益。郑和从国外带回的财物合黄金二三十万两,白银千万两,是宋元市舶司收入的十几倍。更为重要的是,郑和下西洋开辟的中国—大西洋贸易航线,为西方国家接踵而至指引了航向。由于当时中国处于经济的顶端高位,长期处于外贸的出超地位,西方国家到中国来只是装着满船的白银来换取中国的丝茶,致使外国白银大量流入中国。有人统计,鸦片战争以前,从国外流入中国的白银多达3000万吨之巨。如此巨量外国货币的流入,是颠覆中国自然经济巨大的物质力量。它使中国货币制度一变为以白银为主,所到之处无不冲击着自然经济的秩序,使人们以追求价值增值为目的的致富活动勃然兴起,改变传统的重农抑末为农商并重,使追求白银的发财致富欲望成为人们生命的直接冲动,这都为商业的勃兴和商帮的出现铺平了道路。
  而明代初年,明政府在陕西实行的“食盐开中”政策,则为商帮的产生充当了“历史助产婆”。明代初年,为了防止西北边疆鞑靼族的侵扰和防范西蕃族的离散,明政府将边防建设的重点放在西北,“明边重陕西”④,在明代陕西布政使司管辖的西北沿长城一线设九边镇,驻守大量军队,拱卫关中以护卫京师。为解决边防军的后勤供应,明洪武三年(1370),针对陕西本身是边疆,输粮路近省费的优势和陕西是全国主要产粮区的实际,在陕西率先实行输粮换引的“食盐开中”政策。有数千年商业历史文化积淀的陕西人,以敏锐的眼光抓住了这一政策机遇,关中地区掀起了“疾耕积粟,以应开中”⑤的农业生产热潮。人们互相联引,共同走上了运粮换引的商业经营道路,这就产生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商帮——陕西商帮。而山西人也以商业眼光看到了“食盐开中”蕴含的巨大商机,他们为克服山西缺粮的困顿,推上手推车,到产粮的邻省山东买粮运回山西,再贩到边关换取盐引,⑥使山西商帮成为继陕西商帮后而产生的第二大商帮。在“食盐开中”100年后,明弘治五年(1492),宰相叶淇以“开中制”政府开支太大、财政力有不逮为由,实行“花钱买引”的盐法改革,为徽商进入扬州食盐贸易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徽商趁机将贩海贸易的资金转化为盐业投资,在扬州异军突起,成为继山西商帮而后产生的第三大商帮。中国的三大商帮就这样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叶淇变法后,停止输粮换引,西北边商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们“悉撤业归,移家扬州焉”⑦。从边商转化为内商,三大商帮会合到扬州,狭路相逢,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扬州竹枝词》中说当时扬州的情形是:“盐客连穑拥巨财,朱门河下所藏生。乡音秦语并歙语,不问人名但问旗。”⑧“秦语”就是陕西话,“歙语”即徽州话(歙县为徽州一府六县之一)。扬州人说话除了秦语,就是徽语,可见陕商与徽商之多,以及他们不相上下的竞争实力。
  陕商、晋商与徽商齐聚扬州,多年来互相磨合,互相竞争,这使他们有太多的共同之处。
  首先,他们有共同的历史机遇。他们都是利用明政府的“食盐开中”政策而兴起的商帮,这便注定了他们在食盐贩运一业之内的竞争。明代前中期,是陕商占第一把交椅,被称为“秦晋大贾”。到明中叶由于徽商异军突起,利用陕晋商人在扬州不抱团,“苦于朋比无多”的市场缺陷,取代了陕商成为扬州商帮老大,陕商屈居第二,实力在晋商之上。到了明末,晋商利用清政府的支持,迅速发展,实力超过了陕商,而陕商却因“反清复明”从扬州撤资,力量削弱,成为晋商的后援,被称为“山陕商人”。
  其次,他们有共同的经营内容。陕商从扬州兴起后,主要从事盐、布、茶、药、木、典这六大产业。而晋商亦以盐、茶、布、皮、木当作为主体产业;徽商更以盐、典、木、布为支柱产业,使陕晋徽三帮商人在除盐业以外的其他行业业务交叉,也进行着激烈的竞争。
  再次,他们有共同的经营理念。陕商以周公的“天人合一”思想作为经营的指导思想,做生意讲究厚重质直,诚信不欺;晋商以关公的“忠义仁勇”为经营理念,做生意突出“以义制利,修身养性”;徽商以朱公的“贾儒相通”为经营坐标,做生意讲求“左儒右贾,以义博利”。三教合流,都是以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文化作为指导思想,使他们之间的竞争不得不突出“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创新意识,更显示流光溢彩的丰富内容。
  ①谢文君:《中国人口史》,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07页。
  ②吴承明:《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273页。
  ③丁长青:《中国经济长周期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76页。
  ④刘光蕡:《烟霞草堂文集》卷4,关中丛书本,第34页。
  ⑤陈子龙:《明经世文编》卷1124,中华书局1960年版。
  ⑥北京三多堂集团:《晋商》,北京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24页。
  ⑦《两淮盐法志》卷24,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7年版。
  ⑧雷梦水:《中国竹枝词》卷4,北京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127页。
明清陕晋徽三大商帮比较研究/李刚,李薇著.-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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