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知识窗 > 快乐阅读

明信片



    我对明信片一直情有独钟。如果有朋友出国问我需要带点儿什么东西,我会说帮我寄一张当地的明信片吧。虽然现在电话和网络方便得很,我却固执地觉得,唯有明信片可以长期保留当时的信息和气息。时过境迁,看到那张明信片就能够想起当年的情景,一切都活色生香起来。将那些明信片摆成长长的一串,雪泥鸿爪,全都是自己这些年留下的足迹。

    在国外买明信片一般比较容易,旅游景点都有卖,琳琅满目,随你挑选。寄明信片就难点儿,人生地不熟,有时时间紧迫,找邮局很不方便。于是,匆忙找邮局也成了旅行中有意思的经历。

    那年到土耳其去了一趟。一天,从景点出来之后,我在四周的大街小巷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邮局,问了好几个路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不甘心,临上车前又问了一个好像在街边等人的老者,听完我的问话,他也是摇头,看到我失望的表情,他又用英语对我说:“请等等。”然后拔腿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连问了好几个过往的行人,隔着马路,我只看见他的嘴和胡子以及手一起在动,中间不断有汽车遮挡住我的视线,好像在看默片。他似乎终于问到了,我赶紧跑了过去。邮局离这里不远,只是藏在一条很窄的小巷里。他怕我找不到,一直送我到了那条小巷的巷口。

    在华沙,从肖邦故居出来,直奔文化宫买演出票,演出晚上开始,时间很充裕。正好刚在肖邦故居买了几张明信片,便放心去找邮局。文化宫在元帅大街上,那里是华沙的市中心,想找一家邮局该不是难事吧,谁承想,一直找到夜幕垂落华灯初放,也没有找到邮局,难道华沙人都不寄信?天黑路又不熟,不敢恋战,正想打道回府,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夹着书走过来,心想就再问最后一个人。他扬起年轻的脸听完我的问话,让我跟着他走,我便跟着他穿街走巷一路迤逦而去。迷离的夜色和闪烁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交谈中,我得知这位华沙大学历史系三年级的学生对中国的了解还真不少,不仅知道孔子,还知道在中国举办的肖邦音乐会。当面前出现绿色的邮筒,他指指说到了,然后带我走进邮局,替我从一个机器里取出一张纸片,上面印着号码,他告诉我先在这里等候,等到柜台前的电子荧屏上出现号码,再去寄明信片。

    最有意思的是前年春天去法国,在南部的阿维尼翁老街商亭里挑了一张明信片,想问人邮局在哪儿,正好迎面来了一位英俊的小伙。匆忙之中将post office说成了police office,小伙子一愣,脸上现出惊愕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我赶紧扬着手中的明信片告诉他我要找邮局。他带我走进一条商业街一间不大的杂货铺,店主人拿出一张邮票,我付完钱,在明信片上贴好邮票。小伙子和我一起走出店铺,指着旁边的一个邮筒,笑着对我说那里就是police office,然后和我告别。

    明信片带给我的回忆,远远超过了明信片本身。

    知道我有攒明信片的习惯,我的一个学生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不管多么匆忙,都不忘给我寄一张当地的明信片。每次收到她的明信片,我都很感动。细心的她总不忘找几枚当地的纪念邮票贴在明信片上。凡·高逝世一百周年时,她正好在荷兰一个叫作代尔夫特理的小城,特意买来荷兰新发行的一套纪念凡·高的邮票,全部贴在一张明信片上。在一个陌生的小城找邮局,我想她一定和我有过一样的经历,虽然有意思,但也不那么容易。

    儿子到国外留学之后,也时常给我寄来明信片。他到达学校的时间是半夜,第二天起床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的图画是一头肥壮的牛。一个月后,他又寄来第二张明信片,上面印着草原上的猪。哈哈,我和他妈妈一个属猪,一个属牛。

    感恩节放假时,他和美国同学驱车近一千公里到一个最早由斯堪的纳维亚移民建设的小城过节,也没有忘记在那里买一张当地的明信片。那是一张别致的明信片,是用当地的木片做成的,上面印有斯堪的纳维亚历史博物馆的黑白图案。旁边还写着:爸爸妈妈:我在诺迈特,北达科他州,感恩节。很想你们。

    那年的暑假,他去了密尔沃基,那是一个靠着密歇根湖的漂亮城市,他从那里寄来了两张明信片,一张是密尔沃基艺术博物馆现代派的建筑,一张是米罗的画。

    有一年九月十一日,我去联合国总部参观,买了一张印有联合国大厦前各国国旗飘扬的全景的明信片,贴上纪念联合国成立六十五周年的纪念邮票,在明信片上写了这样一句:今天是“9·11”纪念日,参观联合国大厦,祈祷世界和平。那是给自己的纪念,也是给自己的祈愿。

    明信片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分离的时候,它不仅是到此一游的纪念,更是传递我们彼此思念和牵挂的工具。在一起的时候,它是我们共同留给岁月的纪念、刻在日子里的脚印,就像放翁的诗所说:“灯下幸能读,梦中时与游。”

肖复兴 摘自《课外阅读》2024.10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