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的书
一
沃野图书馆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图书馆，馆长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爷爷，叫沃野。图书馆里有很多书，都是有些年头的书。
图书馆门口贴着醒目的告示：“所有图书一律不得外借，否则后果自负。”每天，沃野先生都用一个铁锤不停地敲着每本书的四个角。他说，书得经常敲一敲，敲紧了，里面的东西就不会跑出来了。
这些书和别的地方的书有点不一样，比如，书中写到茉莉花香或者煎牛排香味的时候，你用鼻子吸一吸，就真的能闻到那种香味。还比如，书中写到北风呼啸，你用指尖抚过那一行字，就能感觉到有凉风掠过……
有一天，沃野图书馆里来了一个人。他戴着一顶老旧的大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他在书架前看了很久，老半天也不拿出一本书来。
“你想要一本什么书呢?”沃野先生热心地问道。
“啊，”那人从帽檐下抬了一下眼睛，“我想要……想要一本关于……关于学习的书。”
“学习的书有很多，比如烹饪、印染、制陶、修理、种植……”
“都不是，都不是。”那人头也不抬，说，“你让我自己随便看看吧……”
“那好吧。”沃野先生拿着锤子走开了。
于是，这个人就继续在那一排排的书架上搜寻着。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架的最下边：“啊!《小偷的书》!”他迅速抽出了那本书，抹了抹书上的灰尘，走到角落飞快地读起来。
二
这个人叫作甲，是一个真正的小偷。一个真正的小偷偷过的东西很多，比如，甲曾偷过别人童年的记忆，让他仿佛过了3个童年；他还偷过一个人的声音，让自己拥有完美的男高音；他偷过一个人的时间，让那个人一下老了10岁，而自己的白头发一下就变黑了……
小偷甲从来不喜欢读书，他觉得自己天生具有小偷的禀赋，不需要后天的学习。但最近，他感觉自己的技艺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他几次想把邻居的屋顶偷过来，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居然几次都没成功，不是发出的声音太响惊扰了别人，就是因为动作太重打破了瓦片。于是，他来到了沃野图书馆。
刚看到目录，小偷甲就全身燥热了。
目录是这样的：
1.如何成功地偷到一个好梦；
2.盗窃一个妖怪的尖叫需要3步；
3.把勇气武装到脚指头；
4.神不知鬼不觉的12种方法；
5.如何偷到一个爱；
6.盗取屋顶的注意事项；
……
小偷甲搓着手，喜不自禁。他当下就做了决定，这本书，必须属于自己。他用咒语把《小偷的书》变得像树叶一样轻、一样小，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图书馆。
当沃野先生对他说“欢迎再来啊”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的图书馆少了一本书。
三
回到家，小偷甲迅速关上门，把《小偷的书》拿出来一字一句地研读起来，一直读到很晚。末了，他把书郑重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天晚上，小偷甲的茶壶不见了。这可不是一把简单的茶壶，是他从巴老爷家偷来的，不用放茶叶也不用加水，这把茶壶就可以自动煮出各种好茶来。小偷甲仔细查看了家里的角角落落，又检查了一下门窗，没有一点被动过的迹象。小偷甲非常纳闷。
第二天晚上，小偷甲的锅子不见了。啊，这还了得，这可是从十三巷偷来的一个神锅。任何菜放进去，锅子都能变出美味的食物，他靠着这个锅子过了半辈子，顿顿吃香喝辣……小偷甲大惊失色，把房子翻遍了也没看到锅子的影子。再次查看门窗，仍旧没有任何外人入室的迹象。
小偷甲慌了神，这辈子只有他偷别人的东西，还没有人偷过他的东西呢。
这样又过了几天，每天夜里总有东西不见。小偷甲决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一整夜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可是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
唉，真是奇怪啊。小偷甲翻身下床，突然吓了一跳，地板怎么变成了白色?天哪!他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四处都是白色的。咦，这是在哪儿呢?
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瘦瘦的人走了过来，用一种没有任何情感和声调的语气说：“欢迎你，甲。”
“你是谁?”小偷甲努力掩饰自己的惊慌。
“我叫乙。”那个人说。
“哦，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第八章。准确一点说是第152页。”
“啊!是……是什么书的第152页啊?”小偷甲惶恐地张大了眼。
“《小偷的书》。”
小偷甲打了个冷战，感觉脊梁骨传来一股彻底的寒意。
乙继续说：“和你一样，我也是小偷。不过我不偷别的，专偷小偷。”小偷甲惊讶极了。他终于明白，自己进入了《小偷的书》。他突然想起沃野图书馆的规定：所有图书一律不得外借，否则后果自负。
四
小偷甲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可是不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出眼前的一片白色。
“你是我偷来的第13个小偷。”小偷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解释道，“我的表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一个小偷偷走了，原谅我现在不能用得意或者愉快的表情来表达心情。自从我的表情被盗后，我就立志当一个小偷，偷走所有的小偷。”
“啊。”小偷甲惊讶极了。
“这本书的每一章都住着一个小偷。”乙说，“这本书会越来越厚，页数会越来越多。你所有妄图逃跑的努力都是徒劳。”
紧接着，小偷甲在书页的左侧发现了他的茶壶和锅子。再接着，小偷甲看到了其他的小偷，他们有的在奔跑，但速度很慢，显得很疲惫；有的垂头丧气地躺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五
几天后，沃野先生终于发现图书馆少了一本书。
“咦，上周还在这儿，怎么会不见呢?”沃野先生在图书馆里巡视了一圈，终于，他闻到《小偷的书》散落的气息了。他像一只猎犬一样，沿着那些隐隐约约的味道痕迹一路来到了小偷甲的家。
沃野先生轻轻地推开了门，在书架上看到了那本《小偷的书》。“原来在这里啊!”沃野先生说着，一把抓住那本书，把它夹在腋下，大步走回图书馆。他拿出那个古怪的铁锤，在书的四个角依次敲了49下。“这下敲紧了。”他说道。
然后，沃野先生把那本书重新放回了书架。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照在书脊上的时候，小偷甲感觉自己变得好轻，好薄，像纸一样薄。
他成了《小偷的书》中的一个故事：小偷甲的故事。
龙向梅 摘自《课外阅读》202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