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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丁的妈妈书



    温婆婆的书店

    字写得歪歪扭扭,地图却画得很清晰。

    豆丁拿着一张作业簿纸,来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路口。

    “……左转弯,走十步,然后向右转,你会看到一扇门。”

    豆丁按照地图指示一步步做,一堵爬山虎覆盖的红砖墙挡住去路!此时已然入冬,叶子早已落尽,枝条干枯焦黑,攀附墙上。

    “要用心看……”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嘱咐过。

    豆丁眯着眼睛看,枯藤在墙面勾勒出线条,依稀是扇大门。

    用手推推,纹丝不动。

    会动才怪。豆丁心想。

    “别犹豫,也别害怕,闯进去!”女孩这么说。

    豆丁把心一横,双眼紧闭,大跨步往前冲,心里默数着步子。

    “一、二、三……”

    都数到五了!没有碰到额头,也没撞到鼻子。

    豆丁偷偷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宽敞的木屋之中,四周列满书架,不怎么高,也不怎么密,对面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

    他身后,一扇木门正吱吱呀呀缓缓关闭。

    屋中已有五位顾客:戴花镜的老先生,大块头的灰狼,七八岁的男孩,头上长角的鹿,要缩着脖子才不撞到天花板的大熊。所有人——呃,以及狼、鹿和熊——站在柜台前,安静地排着队。

    豆丁站在了最后。

    柜台后门帘一掀,一位头发灰白、束着抓髻的婆婆走出来,她双手捧着一本散发着淡淡和煦光芒的书,厚薄仿佛词典,字体又密又小。

    “这是您的爱妻书,增加了三十页,正好一章的内容。”婆婆说。

    “谢谢温婆婆。”老先生接过书,放进包里,双手奉上两只竹盒,“老家的绿茶,一点心意。”

    婆婆口称感谢,接过茶盒,放在柜台边。

    豆丁发现,大家除了拎着口袋、背着包袱,各自都拿着一本散发光芒的书,尤其那头大熊——胳肢窝下夹了一本图画书,大小好似豆丁妈妈和面用的案板。

    豆丁把背包抱在怀中,里面装着他的小猪储钱罐。

    大家挨个儿递上手中的书,婆婆带去后面,忙活一阵子,再还给顾客。顾客奉上或大或小、或简单或值钱的礼物,然后告辞离去。最后轮到熊了。

    “婆婆好。”

    “小熊好。”

    大熊把图画书递过去,又把一大包干蘑菇塞进柜台,把门挤得只剩一半。婆婆不得不侧身溜边进去。

    五分钟后,婆婆又侧身出来。

    “真不错。小熊,增加了二十多页。”

    大熊咧着嘴笑。

    该豆丁了。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把储钱罐放在柜台上。

    “婆婆,我——我想买本书。”

    “什么样的书?”

    “关于我妈妈的书。”

    大熊站住了,扭着头看豆丁。

    婆婆问:“你是——?”

    “我叫豆丁,今年十岁,银杏阳光小学,四年级二班……”

    婆婆点点头:“请稍等,我找一下。”

    等了挺长时间,婆婆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书倒是找到了,不过……”

    豆丁慌慌地接过书,看封面像本童话集,上面写着“豆丁的妈妈书”。翻开来,里面全是空白。

    “温婆婆书店只卖温暖的书。”大熊插嘴说。

    真的,自己的书怎么没有光呢?

    “你妈妈是不是有什么愿望?”大熊又说。

    “阳台菜地,”豆丁突然想到说,“妈妈说等春天来了,在阳台上种蔬菜。”

    “原来如此。”婆婆点点头,指着第三幅油画——上面画着小河、森林、木屋和空地说,“你通过三号门去溪谷地,种块菜地吧。”

    种土豆

    “豆丁妈妈喜欢吃什么?”婆婆问。

    “土豆。”豆丁回答,“土豆炖牛腩,土豆沙拉,酸菜土豆丝……”

    “那就种土豆,”婆婆自顾自说,“我算算,溪谷地的木屋旁有十亩田地,一亩能收四千斤,加一块收获四万斤……”

    “种土豆?现在?”现在可是冬天。

    “溪谷地此时正值夏季,再有四个月才来霜冻,来得及。”婆婆说。

    豆丁看了一眼油画,满眼绿油油的,不过——

    “不过,要四个月——”别说四个月,就是晚饭前不回家,爸爸非报警不可。

    “别担心,书店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这里一年只相当于你们的一小时。”

    那四个月差不多是二十分钟。男孩计算着。赶得及回家写作业,吃晚饭,不过——

    不过,豆丁只想立即、马上、即刻得到一本有图画、有文字的妈妈书,并不想去一处荒地,花四个月种什么土豆。

    “婆婆,我不会种土豆。”豆丁想到了一个理由。

    “这里可是书店,”婆婆说,“教人种星星的书都有。”

    她绕过柜台,过了一会儿,抱回来一大摞书。

    《土豆种植一百问》《土豆种植大全》《土豆种植百科全书》《关于土豆对当今世界地缘政治产生的影响分析——浅析经济、人文和地理等与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及或然性的关联》……

    豆丁的头大了三圈,大熊脑袋上星星乱转。

    最下面有本小集子,里面尽是插图和简单的文字,书名叫《轻轻松松种土豆》。

    “我觉得这本不错。”大熊说。

    “婆婆,一亩地有多大?”豆丁问。

    “1.666个篮球场。”

    听起来不算很大,不过——

    “不过,我是个小孩,恐怕种不了十亩地。”豆丁又找了个理由。

    “我会为你找个同伴。”婆婆说。

    “我陪他去吧。”大熊挺直了腰板儿说,脑袋差点撞到天花板。

    “可是——”豆丁还想说什么。

    “除非你种出四万斤土豆,才有可能点亮手中的书,”婆婆说,“而我的书店只售温暖的书。”

    豆丁低头不说话了。

    溪谷地正值盛夏,豆丁的冬衣穿不住,婆婆为他准备了两套短衣短裤。但棕熊就没招儿了,热得直吐舌头。

    他们坐着卡车,一路颠簸,绕过晶蓝的湖泊,路过荒草离披的山甸,穿过一片水杉林,停在一座干栏式的木屋前。木屋偎依一棵巨大的榕树,门前是大片的空地。

    木屋灰尘积累,而婆婆口中的田地,拉拉秧、小飞蓬、狗尾巴草……各式各样的荒草,齐腰深。豆丁忍不住抱怨。

    “收拾收拾就得。”大熊说,他不怕脏,山洞都能睡。

    “豆丁,你认识不少植物呢。”大熊又说。

    “每次出去玩,我和妈妈总会玩一个游戏,各自找三种陌生的植物,拍下照片,采集花朵和叶子,制作标本,做成植物收藏本,现在都一百多页了……”豆丁突然闭了嘴。收藏本放在书架角落,已经快俩月没动了。

    络腮胡子的司机大叔跳下车,和大熊、豆丁一起将粮食、被褥、油盐酱醋,还有几麻袋土豆卸下卡车。

    “锅碗瓢盆在厨房,锄耙锹镐犁在仓库,木屋左手有一部压水井,客厅有一台收音机,能收听天气预报。我留下一部对讲机,土豆收获了,就通知我。”司机大叔嘱咐完,开车离去了。

    “接下来,咱们做什么?”豆丁问。

    “看看怎么种土豆。”

    就在木屋前檐下的露台,他们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来看书。

    风轻轻地吹,阳光透过树隙,投下点点跳动的斑块,一只小鸟在婉转鸣叫,豆丁的心却像长了荒草。

    “土豆也叫马铃薯,因酷似马铃铛而得名,清朝引进中国……”这没什么用,豆丁往后翻,“种土豆可以不用种子,把土豆放在阴凉处,过段时间就有芽冒出来,把土豆切成小块种下……还真是麻烦呢。”

    麻烦也得做,大熊倒是耐心。他带着豆丁把土豆麻袋搬进仓库,摊开在地板上,等待出芽。

    接着打扫卫生。大熊从没用过抹布和扫帚,男孩只得回忆妈妈日常做清洁的模样,连蒙带试,先是卧室,接着是客厅,最后是厨房……比不上妈妈打扫得干净,和爸爸差不多吧。

    大熊把两套铺盖扛进木屋,豆丁的铺在卧室小床上,大熊的铺在小床旁边的地板上。

    天近黄昏,他们的肚子咕咕叫,才勉强收拾完。

    男孩望着电饭煲发呆:“大熊先生,你会煮饭吗?”

    “我可以吃生的。”

    男孩只好努力回忆妈妈做饭的流程。

    “先淘米,接着一碗米配一碗水,选择‘米饭’的按钮,然后按下开关……”

    煮出来的饭,说是干饭,稀了点,说是稀粥,又太稠了。

    不过他俩饿坏了,吃得很香。

    “大熊先生,你饱了吗?”豆丁问。

    “还差一点。”大熊两只爪子比画着,长短有一米五。

    “那我再煮一锅饭,这次我试试一碗米配半碗水。”

    妈妈曾经说过:“失败是成功之母。”

    夜深了,豆丁躺在床上。大熊趴在旁边,翻看自己的妈妈书,里面尽是精美的插图:有森林,有河流,有大熊,有小熊……那温暖的感觉让豆丁羡慕不已。

    豆丁翻了个身,问:“大熊先生,能给我讲讲吗?”

    “嗯。这幅画是我和妈妈采蘑菇,你知道什么蘑菇才能吃吗?”

    “商店里的蘑菇。妈妈说,如果我敢把野外的东西塞进嘴,她就会提着我的脚,使劲甩呀甩呀,直到我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为止。”

    “你妈妈可真有趣。这是妈妈带着我去捕鱼,你会捕鱼吗?”

    “我和爸爸妈妈露营时钓过鱼,我们钓上了水草、破竹篓、凉拖鞋、奥特曼玩具……除了鱼,我们钓上来好多东西。”

    “哈,我妈妈一上午就能捉二十条鱼,徒手哦。”大熊骄傲地说。

    翻地与播种

    清晨的阳光钻进玻璃窗,贴着豆丁的脸,暖暖的,痒痒的。

    豆丁睁开了眼,这是近来第一次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望向枕边的妈妈书,猛然坐了起来。

    “大熊先生!大熊先生!我的妈妈书里出现了三页字!是全家露营的事!”

    “真是太好了!”

    豆丁一个字一个字看,有妈妈,有爸爸,有自己,有说过的话,有做过的事,还有一幅妈妈小小的画像,冲着自己温和地微笑,真不愧是妈妈书呀!豆丁幸福地想。

    “大熊先生,我马上做早饭,咱们吃完就去除草、翻地。赶在土豆发芽前,得翻出来十亩地。”

    “好。”

    “如果煮稀粥的话,一碗米配两碗水就行了吧。”

    土地被夏日晒得干硬,铁锹贴着荒草往下戳,只插进去浅浅的一点,豆丁踩着踏脚,把整个身体都压上去,两只脚交替用力踩,深一点,再深一点,直到半截铁锹切入泥土,他双手抓住锹柄往后使劲,他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丛荒草连带大块泥土被撬了起来,露出乳白潮湿的草根。

    真热啊!这炽热的光,存心想把人烤化了似的,汗水顺着豆丁的下巴往下滴,衣服仿佛刚水洗过。男孩推了推头顶的草帽,喘了口气——连空气都是滚烫的。一大颗汗珠穿透眉毛,热辣辣蜇眼睛。豆丁双目紧闭,胳膊和手背全是汗,不敢去擦,只能让泪水把汗冲出来。这是妈妈教给豆丁的。

    至于大熊,养了整整一秋的膘,本来准备好,美美睡他一个冬天的,没想到又回到了夏季,还干起了力气活。他喘着粗气,用爪子刨地,左刨一下,右刨一下,扒拉出一把把的草——根却还留在深处。干了一阵子,大熊站起身瞅,狗啃的一样,坑坑洼洼。

    “大熊先生,真辛苦你了。”

    “当初我第一次来书店,要点亮我的妈妈书,我的同伴是个和你差不多大、很有耐心的男孩。”大熊说。

    等到太阳西斜,他们勉强翻完了一亩地,疙疙瘩瘩,沟沟坎坎,横七竖八,此起彼伏,比癞子头还难看。

    “照这样可不行。”他俩坐在夕阳下发愁。

    豆丁突然想起什么,在仓库里翻找,找到了司机大叔提到的手拉犁——这名字是男孩查看一旁的说明书才知道的——“T”字形的把手,不锈钢的拉杆,连着三角的铁犁头,下面是个橡胶轱辘。

    “握着把手,往下按到合适的高度,让犁头插入土地,拽着把手拉动犁,就能翻出一道道田沟。”

    男孩把犁拖到田里,照着说明书写的试,根本拉不动。

    大熊也试了试,他轻而易举地拉动了铁犁,可惜他个子太高,动作太笨,犁出来的沟,深的能没过小腿,浅的只擦破了地皮。

    他俩大眼瞪小眼。

    “别着急,会有办法的。”豆丁说,这是妈妈常说的一句话。

    “先吃饭休息。磨刀、吃饭,以及睡觉不误砍柴工。”这也是妈妈常说的一句话。

    第二天起床,男孩感觉胳膊腿酸得像吃了柠檬,不过——

    “大熊先生,我的妈妈书又多了两页!”

    豆丁乐滋滋地翻看,一道灵光照进他的脑袋。

    “我想到一个主意,”豆丁从书中抬起眼睛问,“大熊先生,你的力气大不大?”

    “不算大,比不赢大象;也不算小,能摔倒一头牛。”

    男孩找了一根绳子,两端各打两个套索,让大熊像背双肩书包一样背着绳套,绳子中间挂在拉杆的把手上。

    豆丁手压着把手,控制犁的高度和方向,大熊四足着地在前面拖,犁头像划开水面的小船,划开板结坚硬的地面,带着湿气的黑土被翻上来,向两边翻滚着,杂草也倒在一边。大熊毫不费力地从这头跑到那头,一条笔直的、均匀的、十厘米深的沟赫然出现在身后。

    “成功了!”他们拍手庆祝。

    “这是妈妈书里写的?你妈妈会种地?”大熊问。

    “妈妈没种过地。不过,她给我讲过《乌鸦喝水》和《小马过河》的故事。”豆丁打开妈妈书指给大熊看,“妈妈说,遇到问题多动脑子,多尝试。”

    这一天,他们犁完了所有的地。

    晚上躺在床上,男孩累坏了。

    不过,身体的乏累,似乎掩盖了心痛的感觉。

    “不安时,干活能让人心宁静;浮躁时,干活能让人心沉稳。”这是妈妈洗床单被罩时说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清理了田里散落的石头和杂草,间隔七十厘米,把翻出来的土培成一道道二十厘米高的田垄。他们收集枯枝败叶荒草,烧成草木灰,当作肥料施下,又透透地浇了一遍地。

    等忙完这一切,仓库里的土豆——褶皱的地方、疙瘩眼里——已经冒出了十来个芽眼,一撮撮的嫩绿,让人看了就心里舒服。

    切块。

    保证每块土豆上有两三个芽点,切口沾上草木灰,书上说,这样可以预防感染细菌。

    播种。

    他们找了一个大晴天,土豆芽眼朝上埋进田垄,深七八厘米,间隔十五厘米,豆丁比着卷尺种的,误差不超过一厘米。

    浇水。

    土豆耐旱,只稍微浇一点,手指插进土壤,能感受到湿润就行。

    此后的日子比较清闲。

    大熊带着豆丁去河边捉鱼,去森林里采蘑菇,给豆丁讲熊妈妈的故事。一天午后,大熊神秘兮兮地告诉豆丁,他找到了一个蜂巢,邀请豆丁一起去享用。

    “怎么享用?”

    “一屁股坐下,然后掏蜂蜜吃呗。”大熊理所当然地说。

    “蜂子不叮?”

    “当然叮。妈妈说,把自己当作一根枯木头,任它们叮。每次我和妈妈吃饱了蜜,都被蜇得一身包,我们会来到河边,在清凉的水里浸泡,妈妈再用舌头舔我的肿包……”

    大熊翻开他的妈妈书,指给豆丁看。

    豆丁使劲摇头!

    “我妈让我别招惹蜜蜂。”

    《豆丁的妈妈书》的内容越来越多。

    他每天带着书,一有空闲,就翻看几页,干活时看,睡觉时看……除了吃饭时——妈妈不让吃饭时看书。

    “真羡慕你的妈妈书,那么厚,那么多故事。”有一次,大熊有点出神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

    他的声音突然噎住,连饭都咽不下去了。

    豆丁站起来,伸出手,轻轻拍大熊的背。

    从出苗到收获

    播种后一个月。

    一天早晨,大熊看到一棵土豆苗顶出了地面,像是要拥抱什么似的,在晨曦中张开了怀抱。

    第二天,比赛似的,许多绿苗冒出了头。

    出苗后,土豆开始长叶子,长出了三四片叶子,茎秆粗大,叶梗叶片伸展着,一簇簇的碧绿,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这天除草时,豆丁看到一棵土豆苗上爬满了黄绿色的透明小虫,比芝麻粒还小,尖脑袋,大肚子,密密麻麻,挤挤挨挨。

    “是蚜虫!”豆丁抱着种土豆书,研究了半天断定。

    书上还说,天气暖和时,蚜虫出生后只需四五天就能发育成熟,开始产卵生育,是繁殖最快的害虫。

    “如果放任不管,半个月后,会传染到整片田地。”

    这幅光景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书里说怎么办?”大熊问。

    豆丁找了很多生姜,盘腿坐在露台,捣成泥,加水搅拌,浸泡过滤,倒入喷雾器中,大熊背着喷雾器,把姜汁喷在叶梗叶片上,蚜虫便蜷缩着不动了。

    妈妈说:“小树儿要趁早剪,小孩儿要趁早管。”如今,豆丁补了一句:“蚜虫要趁早消灭完。”

    距离第一天出苗,半个月过去了。

    挑着七八片叶子,土豆苗不紧不慢地长。

    突然有一天,它们仿佛突然睡醒了似的,开始疯长,个子越来越高,叶片越来越大,一天一个样。

    除草、培土、听收音机、除虫、浇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天晚上,天气预报说,第二天会下暴雨,甚至冰雹。

    豆丁和大熊马上紧张起来。

    他们打着手电筒,来到仓库,在一个角落找到折叠好的防护网,网线坚韧,网眼细密。

    事不宜迟,趁着月色,叮叮当当敲,大熊把一根根手腕粗细的金属杆敲进田头四角,豆丁把一张张防护网绑在杆上。还剩最后三亩地,防护网用完了,他们搬来一张张草席,搭在土豆苗上。

    他们忙活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阳光刺眼,万里无云。

    到了午饭时间,连一点下雨的意思也没有。豆丁的心情,就像你好不容易把知识点都复习透了,考试却被临时取消了一样。

    “冰雹怎么还不下呀?”豆丁说。

    “瞧你说的,不下不是更好嘛。”

    “说得也是。”

    防护网还好,草席一直压着,土豆苗可受不了。

    大熊和豆丁撤走了草席,收进仓库。

    就在这晚深夜,起风了,呼呼啦啦地刮,接着,一道霹雳惊心动魄地打下来。

    大熊摇醒豆丁:“快去铺草席!”

    夜,如墨染的一般,大颗大颗的雨滴噼噼啪啪往下落。他们抱着草席子往田里跑,刚铺两张,天像开了闸,水成片成片往下浇,又被风吹得斜飞,掀飞了刚铺好的草席。

    “去搬石头,压住草席两边!”他们嗓门大得像吵架。

    也不知道在泥水里摔了多少跟头,刚刚铺完席子,冰雹噼里啪啦往下掉,一开始玻璃珠大小,后来像鹌鹑蛋,最后居然有鸡蛋那么大。

    这玩意砸在豆丁身上可受不了。大熊把豆丁夹在胳肢窝下,顾头不顾腚,逃回了木屋。

    站在露台上,身上的水成串往下滴。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豆丁说。

    “什么?”

    “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炉子搬到窗口,一边看下雨,一边煮火锅。有一次,爸爸妈妈和我就这么干过。”

    “一听就是个好主意!”

    距离出苗还有一个月。土豆长出一簇簇花蕾。

    “我从来不知道土豆还会开花。”豆丁说着,掐掉了花蕾。

    书上说,除了块茎发芽播种,土豆还能开花结果,通过种子繁育。不过,开花会抢占土豆的养料,如果不准备留种,就要打掉花蕾。

    “留两株花吧。”大熊说。

    “什么?”

    “开花后,你可以做成标本。”

    豆丁突然红了眼圈:“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做标本了。”

    不过,豆丁还是留下了两株最大的。

    一天早晨,它们开花了,五片花瓣尖尖的,花仙子裙一样展开,白中透着一点浅紫,当中一个袖珍玉米似的黄心。

    “真漂亮。”

    豆丁采下两朵闪着光的星星般的土豆花,夹进了妈妈书。

    打掉花蕾后,他们又施了一遍肥,浇了一遍地,让土豆苗吃得饱饱的,喝得足足的,专心长大。

    时间到了十月中旬,接连下了两场雨,炎热的天气陡转直下,变得异常凉爽。

    《豆丁的妈妈书》已经写满了,豆丁每天都看,只有最后几页,豆丁从不去翻。他只看前面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边看一边笑。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妈妈书始终没有发光。

    “如果书没有被点亮,会怎么样?”有一次,豆丁问大熊。

    “书会消失,温婆婆书店只生产温暖的书。”

    放在太阳下晒,揣在怀里贴心的地方暖,书,还是没有一点变化。

    时间到了十一月,叶子变得枯黄卷边,地里的土豆也已成熟。他们要在第一场霜冻前,收获所有的土豆。

    沿着土豆植株,用耙子把田垄掘开,棵茎倒在旁边,露出结在根茎上一嘟噜、一嘟噜的大土豆,黄澄澄、圆鼓鼓,像新生的宝宝。

    土豆摊开,在田地里,晾一两天时间,然后收进麻袋。

    一趟又一趟,他们推着小车把土豆运进仓库。

    只是短短三个月,却像经历了一生。

    再有一周,霜冻就要来临,接着便是寒冬。是时候通知司机大叔来取土豆了。

    只是,《豆丁的妈妈书》还没被点亮。

    妈妈书的结局

    这天夜里,豆丁和大熊躺在卧室。黑暗中,豆丁把书抱得紧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为什么我的书没被点亮?”

    “那是一本没读完的书。不看到结局,就不知道它是不是温暖的。”

    “可是,我知道结局……我知道结局……”豆丁喃喃道,黑暗中,眼泪顺着眼角流淌。

    “她躺在床上,盖着白被单!我喊她,她没有答应,我摇她的胳膊,她也不理我……再也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再也不会给我讲故事,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做标本,再也不会和我去露营,再也不会摸我的头,再也不会抱我……这就是结局!”豆丁坐起来,胳膊抱着双腿,脸埋进臂弯,哇哇大哭。

    大熊把一条毯子披在豆丁身上,轻轻拍他的背。

    渐渐地,大哭变成了啜泣,又变成哽咽。

    “豆丁,我陪着你,一起读完最后几页,好吗?”大熊问。

    豆丁点点头。

    打开手电筒,一边读,一边流泪。

    以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难过。

    在上班的时间,妈妈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已经晚了,甚至没来得及和爸爸、豆丁告别。

    豆丁最后一眼看到妈妈,她浑身僵硬,脸色发青,一动也不动,和平时的妈妈一点也不一样……

    “大熊先生,这样的书只会让人伤心,不会感到温暖,我的妈妈书会消失,对吗?”豆丁抬起泪眼,望向大熊。

    “你还没读完。”

    “可这已经是结局了。”豆丁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不,还没完……”大熊坚持道。

    豆丁翻到了下一页。

    豆丁种土豆的故事。

    天气真热呀,像下了火一样,豆丁第一次使那么大的铁锹……

    “这是什么?!”豆丁望向大熊。

    大熊翻到了最后一页。

    妈妈最后的话:

    如果我的故事就此结束,那这本书太忧伤了,我不喜欢悲伤的结尾。

    我的时间虽然停止了,但我的书没有完结。我希望它会记载,某年某月某日,豆丁学会了做饭;

    某年某月某日,豆丁收集完了整整一本标本册,然后给我讲很多很多话;

    某年某月某日,豆丁考上了大学,他爸爸带着他大吃了一顿火锅;

    某年某月某日,我做了奶奶,豆丁给他的孩子讲奶奶的故事……

    我希望这本书好长好长,长得没有尽头,长得足以承载世间所有的幸福,快乐和温暖。

    “每年,我的妈妈书都会增加几十页,”大熊说,“我会出现在书中。因为我们是妈妈的孩子呀,在妈妈书里,怎么会没有孩子的故事呢?”

    没有结束的结局

    豆丁爸爸打开房门。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久违的土豆炖牛肉的的香味!

    他下意识张嘴,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哽在了喉咙,噎得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爸,晚饭马上就好。你先洗手洗脸,坐着歇会儿。”

    厨房里传来豆丁的声音。

    “豆丁,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不是不让你碰火的吗?”

    爸爸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的目光被餐桌上一张作业簿纸吸引了,那上面画着一张地图……

王林柏 摘自《少年文艺》2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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