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雨点
一阵风来，雨点慌乱地飘洒下来，噼噼啪啪地砸在窗子上。
刚才还是几朵闲云，互不搭边，有意无意地遥望着，转眼之间，被风一吹，就拥挤在一起，黑了脸，雨点就掉下来。
雨点砸在玻璃上，溅起细微的飞沫，瞬间就消散了，留下几个清晰的印痕。
挂在窗外拉绳上的几件衣服，慌乱地飘扬着，像是风中招展的彩旗，无谓地躲避着纷乱的雨点。雨点密集起来，衣服沉沉地挂着，不躲不藏，只是色彩更加深了。
几只母鸡咕咕叫着，在院子里到处乱窜，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有的钻进墙角的草垛里，脑袋钻进去，尾巴却露在外面；有的直接跑进屋子里，又被轰出来，身上落下更多的雨点，羽毛深一块，浅一块，失去了往日的风采。那只公鸡，仍不乱平日里雄赳赳的步伐，在院子里快速寻觅，想既不失态，又可以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然而不一会儿，就成了落汤鸡。小花猫纵身跳上窗台，从敞开的窗子钻进屋里，趴在窗台往外看。看那只落汤鸡仍然雄赳赳地踱步，满院子寻找避雨的地方。两只燕子从远处飞回来，钻进房檐底下的鸟巢里，听着雨点扫过房脊，然后又顺着瓦檐滴滴答答，持续不断……
风紧了，雨点越发急了。
雨点飘洒在宽大的叶片上，惊惶失措，上蹿下跳，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不一会儿，慌乱的雨点聚集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反而安静了。叶片颤了几颤，忽然一下子倾斜下去，聚集在一起的雨水变成一颗颗圆圆的珠子，顺着叶片的边缘处洒下来。一颗又圆又晶莹的雨滴，滴落在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上。雨滴在闭合的花瓣上打着滚，滚到紧紧合拢的花蕊里，从花蕊里慢慢向外溢，带着满身的花香，从花瓣的缝隙滴落，融入花茎的根部。一滴雨完成了使命，更多的雨点落下来。
叶片喝饱了，花朵喝饱了，地上的小草挺直了纤细的身子。很远，就可以听见花花草草在湿漉漉的雨中打着饱嗝。用手一掐，那些叶片都可以掐出水来。
一阵雨点被风吹着，洒向村边的小河，在河面上砸出一个个水泡，溅起一轮一轮的涟漪，慢慢向远处扩散。一个水泡鼓起来，灭了。又一个水泡鼓起来，接着水面上鼓起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水泡，灭了,又不断鼓起来。水面响起了密集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涟漪不再一轮轮往远处扩散，你拥我挤，已经不成模样。河里的鱼受到了惊吓，纵身跃出水面，又惊慌地落下去，钻进河卵石的缝隙里，听着乱雨，砸在河面上，成了毫无韵律的音符。
那个垂钓的人，仍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河边，看着一阵一阵乱雨刮过来，又飘过去，像是在思考着这些雨点的前世今生。身边架起的遮阳伞，被风吹得散了架，绝望地立在风雨中，已经遮不住乱飞的雨点。他的半个身子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肉身和曲线清晰可见，有些滑稽可笑，只得收竿，坐在雨帘里，看小河已经迷蒙一片，眼前正呈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样的场景。他坐在那里，不躲避，不惊慌，只是发呆。难道这就是见景生情、“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有声胜无声”吗?
一位老农，牵着一头老牛匆匆过来，一前一后在泥泞里走着，看到有人坐在河边发呆，就大声喊叫。可是刚一张嘴，呼喊声就被雨点淋湿了，沉甸甸地掉在垄沟里，被雨水冲走，不见了踪影。老农抬头看看天，赶紧挥起手中的柳条，在老牛背上抽了几下。老牛哞的一声，雨点更加慌乱了。
房脊起来一阵白雾，缥缥缈缈，迷茫了飘飞的雨丝，也将灰瓦的颜色衬托得愈加沉着、深邃。一垄一垄的瓦片被雨水浸透了，沉重地压在房顶，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响声，任由雨水顺着身畔流下去，泼洒在房檐底下一条一条的青石板上，叮咚成韵，演奏一首关于雨的乐章。
路上有了积水，不见了行人。
一只狗，蹑手蹑脚地走着，躲避着坑坑洼洼的水坑，回家去了。
风停了，雨点收敛了慌乱的脚步。
天，也黑了。一个窗子亮了，又一个窗子亮起来。雨点遮住了天上亮晶晶的星，却点亮了一片橘红的窗户。
赵国华 摘自《实用文摘》2023.10(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