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旧老爸
回收旧老爸
星期六上午，我被我女儿卖掉了，卖给一位回收废品的大爷。
现在，我正被大爷装上他那塞满纸板箱、易拉罐、塑料饮料瓶、旧洗衣机、旧电视、旧电脑……的吱嘎作响的二手电动三轮车上。
因为我是一个旧老爸，被我女儿当废品处理掉了。
三轮车上，纸板箱是一个个被踩扁捆扎起来的；圆桶形的易拉罐是被踩成印刷体“I”形字母的；塑料瓶子是被一个个打开盖子狠踩一脚放了气，又盖上盖子的，瓶子们看上去一副毫无脾气的窝囊样。
好在大爷并没有把我踩扁、捆扎、放气，甚至连眼镜、口罩、衣服这种外包装都没有拆掉。大爷也没有在我嘴巴里塞一只又脏又破的袜子——我是被大爷名正言顺“高价回收”的。
这位回收废品的大爷，每个周末都会来小区收废品。小区里的废品总是源源不断，有的是大人们制造的，有的是小孩子制造的，要是没有回收废品的大爷，真难想象小区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高价回收旧冰箱、旧电视、旧电脑、旧沙发喽!”每到星期六上午十点，这个悠长浑浊的喇叭声就会在小区里不知疲倦地蔓延开来，直到声音变调电池没电才会消失。
这是大爷的声音，那个扩音喇叭我估计也是大爷收废品时以五角、一块或者免费的代价收来的。
我和女儿没注意这喇叭声的时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是八年。
前段时间，女儿听到大爷的吆喝声，就好奇地问我：“老爸，什么是高价回收呀，为什么要回收旧冰箱、旧洗衣机、旧电脑呢?”
“因为它们旧了、坏了，不能用了。”我回答。
“噢，老爷爷喜欢坏的、旧的东西，真是有点奇怪噢。”女儿自言自语。
“那，老爸，我们家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老爷爷呢?”女儿想卖点东西给大爷，就问我。
“暂时还没有呢，我们家的东西旧是旧了，但还没旧到废品的程度。”我向女儿解释。
从那以后，时间就过得慢了起来。
女儿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什么时候到星期六，还有多久到十点钟，收废品的老爷爷就来了，喇叭声就会响起来。
今天早上，一听到“高价回收旧冰箱、旧电视、旧电脑、旧沙发喽”，女儿就跑来和我说：“老爸，你快准备一下，我去找老爷爷来我们家回收废品。”
不一会儿，大爷就提着一杆秤和一只蛇皮袋跟着我女儿来到家门口。
我一开门，女儿指着我对大爷说：“老爷爷，这是我想卖给您的旧老爸，他可坏了，坏透了，完全不能用了。”
“这——这——哈哈，我还从来没收到过一个大活人呢，你们再商量商量吧。”收废品大爷愣了一会儿说。
“老爸，你不给我讲故事了，让我自己看书，嘴巴坏了吧；你不帮我穿衣服，让我自己刷牙、洗脸、吃饭，左手坏了吧；你还，还不买糖果、辣条给我吃，右手坏了吧；你不背我，爬山的时候让我自己走，背坏了吧；你不给我倒水，不帮我剥橘子，手指坏了吧。这些统统是一个老爸该做的事，你都不做，说明你一定是坏掉了，没用了，你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旧老爸，我要把你当废品处理掉。”女儿气呼呼地一条一条列举我哪里坏掉了。
我无法反驳，她说的每一条都是证据确凿，我真的是坏掉了。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我新的时候什么功能都很好用啊。我会给她读故事，帮她穿衣服、洗脸刷牙，买五颜六色的糖果，把橘子上每一丝白色的筋都剥掉，甚至还能把红枣的皮剥掉!
“大爷，我是废品，请您回收我吧。”我英勇无比地对大爷说。
“你们商量好了，我就高价回收!”大爷乐呵呵地说。
接着，他用一根木棍放在栏杆上抬起秤杆，一只手把秤砣推到秤杆的末端，让我用两手挂到秤钩上。
“150斤，15块钱。”大爷一鼓作气把我称完，算好了价钱。
就这样，我以一角钱一斤的价格被回收了。
“老妈，我把老爸卖掉了，给你，这是15元钱。”女儿蹦蹦跳跳关上门找妈妈去了。
大爷哼着小曲，骑着电动三轮车把我和易拉罐等废品一起送到了更大的再生资源公司。
“你把车上的废品搬下来。”大爷吩咐我说，“你是我花15块钱买来的废品，你得听我的安排。”
“我的任务就是变废为宝，回收利用，减少环境污染，包括地球环境、家庭环境、社会环境的污染，哈哈。”大爷得意地说。
“对，您说得对，老爸们会污染家庭环境，感谢回收利用，我这就去搬车上的废品。”我点头哈腰对大爷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之情。
在再生资源公司的蓝色铁皮车间里，我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易拉罐，被机器毫不费力地挤压成一块一块方正的铁疙瘩；塑料瓶子被挤压成“杂粮饼干”……这挤压就像发生在我身上，让我浑身透不过气来。
搬卸完三轮车上的废品，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大爷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收废品、搬运废品、整理废品，不许偷懒，不许睡懒觉!”
回到大爷的废品小仓库里，他翻出一辆轮胎没气的脚踏三轮车给我。
“高价回收旧冰箱、旧电视、旧电脑、旧沙发喽!”我开始吃力地蹬着三轮车跟着大爷收废品了。
从此以后，大爷的废品业务量至少翻了一番，因为有两个人同时收废品嘛。
什么旧电视啦、旧冰箱啦、旧沙发啦都是我一个人搬运，不到半个上午我俩就能收到两车废品。大爷对我越来越满意，有时候都不开他的扩音喇叭了，直接让我扯着嗓子喊，一边跑一边喊，这样效率更高。
时间一久，我的脚因蹬三轮车越来越粗，我的手因搬重物越来越有劲儿，我的肚子越来越平坦，我的脸也越来越精致。
一个星期六，大爷又让我挂起来称，一看只有100斤，他满脸不高兴，说：“亏大了呀，150斤买来，只有100斤啦!”
大爷很生气，可没心情保护环境，就让我一个人去收废品。
我蹬着没气的三轮车来到我们小区，十点钟，把喇叭开起来：“高价回收旧冰箱、旧电视、旧电脑、旧沙发喽!”
喇叭喊了一会儿后，我把它关掉了。
清一清嗓子，我喊道：“高价回收旧小孩、旧老妈、旧爷爷、旧奶奶、旧姥爷、旧姥姥!”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爱吃饭的、不爱看书的、不讲卫生的、不懂礼貌的小孩、爱磨蹭的小孩，统统高价回收喽!”
趁大爷不在，我擅自主张一回，扩大我们的回收业务范围。
小区楼里的居民们听到我的吆喝声，一个个把头伸出窗户或阳台朝我张望。当然，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
远远地，我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终于有人回收旧小孩了!”
我怀着对新业务满满的自信，在小区里愉快地穿梭着。
当我敲开自己家的门时，我的女儿正躲在沙发的角落里。
“老妈，快关门!这是回收旧小孩的叔叔，我们家可没有旧小孩。”女儿朝正在开门的妻子说，“我们家哪有不爱吃饭、不爱看书、不讲卫生、不懂礼貌、磨磨蹭蹭的旧小孩啊!”
“宝贝，你来看看，这位叔叔是谁?”妻子叫女儿。
女儿从沙发过来仔细一看，害羞地说：“这位叔叔有点像被我卖掉的老爸。”
“我就是你老爸!只是现在要被收废品的大爷退货了，因为只有100斤。”我跟女儿解释道。
“哇，真是一个新爸爸哦。宝贝，要不咱把老爸买回来吧。”妻子笑眯眯地问女儿。
“那好吧，反正我也想爸爸了。还有，旧老爸其实没坏掉，是我被宠坏掉了。”女儿红着脸嘟着小嘴说。
“新老爸，更帅、更健康了不是吗?”妻子问道。
“新老爸超帅!我是新小孩，超乖!”女儿兴奋极了，“我要给回收废品的老爷爷打个电话。”
我拨通大爷的电话交给女儿。
“老爷爷，我想把旧老爸从您那儿回收到家里，因为他是一个只有100斤的新老爸了，谢谢您!另外，按重量算的话，我赚了您五元钱呢!下个星期六，我会付您十元钱的。”
“亏大了，收个废品还能亏五元钱!”大爷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阿基米花 摘自《故事大王》202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