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长大的两只狗
和我一起长大的两只狗
是两只狗，长得很大的狗，而不是现在小小的宠物狗。它们会咬人，咬偷东西的人，咬不怀好意的人。一般的人，它们只是汪汪汪叫个不停，吓你而不下口。
养狗在我们那里已成风气，因为每一家住得都很偏僻，即使同一个村里，这家距离那家还要走好远。我说的第一只狗原本是五爷家的，我们两家离得很近的时候，它经常往我们家跑，我们喜欢喂它一些东西。五爷家要搬走了，狗却不愿意走，用绳子套着脖子拽走，又跑回来，再想拉走，无论如何也弄不动。五爷只好送给我们。这只狗在乡下太平常了，几乎家家养的都是这个样子的，耳朵不立起来，尾巴不拖着地，也叫笨狗。跟狼狗不能比的，没有狼狗看上去威风。但是，五爷送的这只狗却非常厉害，它是我们家的守护神，是我的保镖，我一个人出去，家里人肯定不同意，我说我和狗一起去，他们就说去吧。和它在一起，我很是神气，有人要靠近我，它会很警觉地朝他们叫，我说别叫了，它就不叫了，很听我的话。
每天早上我们去学校，它也跟着，我们跑，它也跑。到大树下或电线杆下经常抬起后边的右腿撒尿，为的是做回家的记号。送我们到学校门口，看我们进了教室，它摇摇尾巴踏上回家的路。我一直不知道它是跑着回家，还是就那样慢慢悠悠地走。从家到学校，再从学校回家，要走好远的路，不知道它累不累。并没有人叫它陪我们上学，可是有了第一次，以后每天都送我们，不管刮风，不管下雨，只要我们去上学，它就跟着，好像从不觉得累。
我们放学回家，它会在家附近等着，看到我们，跑过来，摇摇尾巴，有时用嘴含我们的裤子。我们假装生气地在它身上打几下，它就松开了，飞快地跑到前面，回过头看我们还在后面，又跑回来，把头在我们身上蹭，然后又跑到我们的前面。
小学二年级，有一天下午放学，我都快进家门了，却还看不到它，也听不见它的声音。我进家门找它，爷爷说，狗吃了老鼠药，死了。听到它死的消息，我大声哭起来，好像我的一个好伙伴突然离我而去，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爷爷说，给它灌肥皂水都没有用，它只是不停地抽搐，难受呀。
它走的时候我若看它一眼就好了，它走的时候也想看看我吧，是不是想跟我说从此不能送我们上学去了。想着它临走时那么难受，我更加难受。
它没有名字，五爷家叫它ao ao，我们也叫它ao ao。一叫它，它就朝你摇尾巴、摇头，但是不认识的人你再怎么叫它也不理你。
第二只狗是我爸爸花30元从县城买的。买的时候已经有名字，叫赛虎，取赛过老虎的意思。回到家的第一天认生，给它剩饭，不吃，给它炒鸡蛋，也不吃。
没过几天就好了，吃剩饭，吃馒头。赛虎是狼狗，蹲在那里，不出声都让人害怕，如果汪汪汪叫几声，肯定会吓着人，真像狼一样，像老虎一样。
长大了的赛虎是不自由的，每天都被铁索拴着，绑在家门口的大桑葚树下，到晚上也不解开，怕它咬人，怕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赛虎的职责是天天月月看家，然后睡觉。有人带东西进我们家，它一般不咬，要带东西出去，咬个不停。被狗咬的人说，你们家真养了一条狗，会看门。
赛虎在我们家住了四五年，被一个亲戚连铁索一起偷走，卖到县城附近一户人家，等我们知道消息已是一个月之后。那个夏天的早上，我和爸爸、弟弟早早起床，专门去县城赎狗，我们带了妈妈给赛虎准备的很软的缰绳。爸爸通过介绍人到了那户人家，我和弟弟在外面等，突然发现，赛虎就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们，尾巴摇来摇去，而精神大不如以前，好像在说，把我带走，我要回家，我不想在这个地方!
谈了很久，爸爸才出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用说，肯定是因为钱而没能谈成。我已经忘记当时对方要多少钱，我想他们顶多不超过200元，但我爸爸觉得贵，不值得，没有答应。
我们连中午饭也没吃，又骑着车回家。一路上，我特别恨我爸爸，更恨那个偷狗的人。我和爸爸没说一句话，从县城到家里的路那天特别长，那天没意思极了。
那是1988年8月的事，许多年过去，我们再没见过赛虎，赛虎也没回过家，可能它早就去世了。
孙卫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