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W同学是我小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在那个拼体力的生长发育期,长得高和壮意味着你是男孩子中天然的孩子王。W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般来说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受气包”,就是那种爱留鼻涕脏脏的孩子,成为男孩子们热衷欺负的对象。很不幸,我在小学时代就是这样一个被受气包。直到W成为我的朋友。
而我们的友情开始于他初一时从别的学校转过来。
“能不能把你的漫画书借给我看下。”一个柔和而又亲切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是W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早上班主任刚刚把这个高大的男孩介绍给我们,轻柔的声音与他。壮硕的外表很不协调。“这么个模样的人怎么也应该配一副公鸭嗓才对”。我没有应声,颤巍巍地把书递给他。“这本书我看完就把它还给你”,“很快的”他强调说。W当时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眼中充满了对他的畏惧与惶恐,他欢快地跑回座位中,翻看起来。
其实我的书是经常被其他男同学“借”走的,只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这些书就会永远从我的书架里消失了,与其说借还不如说是抢。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放学之前W居然就把书还给我了。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是用午休和课间时间看的书,“我没有把书带回去看的习惯。”他说。如果说话算话是我对W的第一印象的话,几天后在操场上发生的那件事则使他成为我真正的朋友。
北方的冬天操场上可以玩的东西很有限,冰雪活动是为数不多的室外娱乐活动。堆雪人是女生们的专利,而男孩子们通常都会打雪仗或者玩“冰出溜”(北方利用地上水结成冰形成的冰道,大家谁滑得更远)。体育课后的自由活动,我们依旧玩着这些老样式,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变成了攻击对象。
“来,今天我们换个花样玩,一起把这个鼻涕虫的裤子扒掉。”当时脸上还长满青春痘的Q君大声叫道。以前我只是经常被人把雪硬塞到脖子里而已,这么过分的事还是第一次。Q君是我们班的皮大王,连班主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修理他,典型的屡教不改。
“一条都不剩,全部扒光光。”Q君一脸轻蔑的坏笑。Q君和其他两个男同学一个抓住我的两条胳膊往后拉,另外两个一人一个拽住我的腿,伸手拉我的棉裤。尽管我使劲挣扎,但是这种挣扎显然是无效的。看到这种情景,女同学们纷纷惊叫着都跑回教学楼里,声称要去向老师报告。
但我知道等她们把老师叫来,我裤子早就被脱掉了。“丢人,是丢定了。”我心想。眼泪不住地从眼眶中喷涌出来,似乎这样就可能保住我最后的一丝尊严。
“你们干什么,把他放下来。”W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红砖头抓在手掌里,怒吼。O君显然对形势估计不足,以前他在欺负我这个鼻涕虫之前,还没有遇到过什么阻力。W高大的形象和气势,Q君三人组倒是被吓住了。
“没劲,没劲,都散了吧。”Q君不知道该对W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回击,只能自我解嘲。
W趁势把我扶回楼里。“把眼泪擦掉,男人不应该哭。”他突然严肃地看着我。W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一条白手绢递了过来。“走,放学后路上我们聊聊。”他说。
后来W告诉我,虽然身体上不能做一个强者,内心也要做个强者。“我只能帮你一次,以后还是要靠自己。”他说。“别看我现在又高又壮,其实小学前两年我也跟你一样弱,容易被别人欺负。当时我并不是靠身体的强壮而让人记住的。”据W讲,他曾想出各种办法,通过学习,锻炼身体来摆脱让人欺负的境地。然而后来发现,学习成绩好也许会让别人尊敬,但不会被别人敬畏,只有当你具有坚强的意志和强大的内心的时候,别人才会既尊敬你又畏惧你。“你要学会回击,即使打不过,但也要告诉他们,虽然你们可以欺负我一次,但是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慢慢的你就不会总是别人欺负的对象了。”他说。
“就好比古代的侠客,无论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强大,妈即使是天下第一,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被击倒,也要成为别人一座不能跨越的山。”我默默地点头,心里暗下了决心。
此后,我和W的友情一直持续了很久。
出国留学以后,繁重的学业和生活压力导致我与W的联系慢慢减少了。不过这时的我已经具有了与W一样的力量,即使是在街上遇上高大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时也彪悍亦然。“让懦弱见鬼去吧。”这是我后来一直跟朋友们说的。
吴佳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