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花园
月光手帕
很多年以前,我在医院为父亲陪床。病人熟睡后,陪床的人并没有床可睡。时间已是后半夜,我在一楼和三楼的楼梯间散步。这时,医院里已没什么人走动了,几个乡下人披着棉袄,蹲在楼梯口吸烟。偶尔,有戴口罩的扩士轻盈往来。
我下到一楼,又拾阶上楼。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小姑娘,约莫是个中学生,行走间蹲下,在捡一样东西,旋即又走开了,并回头瞅了我一眼。她走开后,地上一个薄白之物仍放着,像一块手帕。我走近一看,这不是乎帕,而是一小片月光摊在楼梯上。为什么是一小片呢?原来是从被钉死的落地长窗斜照进来的,只有一方手帕大的小窗未被钉死。子夜之时,下弦月已踱到西天。这一小片射入的月光,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弥足珍贵。
小姑娘误以为这是奶白色的手帕,她弯腰时,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泥地便缩回去了。她瞅了我一眼,也许是怕被我笑话。
我不会嘲笑她,她的这一举动里充满了生机。小姑娘也是一个病人的家属,我不知她的家人在病床上受着怎样的煎熬,但她的心里仍装着美,不然不会把月光误认为手帕。
在她发现这块“月光手帕”前,我已将楼梯走了几遍,对周遭懵然无动于衷。是她的弯腰,才诱使我把这一小片月色看成是手帕,或者像手帕,但我感伤于自己没有她那样的空灵,走过来也不会弯下腰去。因为,一双被磨炼得很世俗的眼睛极易发现“月光手帕”的破绽,也就失去了一次美的愉悦。
站不起来的布袋
有只布袋想站起来,他请一个人来帮忙。这人拎起袋口,布袋立即站了起来,非常得意。他正想开口说上几句,不料那人将手一松,他马上又倒了下来。
“请再来一次,”布袋恳求说,“请再帮一下忙。”那人将袋口拎起,布袋又站了起来。
“你慢慢放手,”布袋对人说,“这样,我就不会倒下来了。”
那人慢慢放开手,布袋还是瘫了下来。
“唉,”布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怎么就站不住呢?”那人笑笑,说:“你之所以站不住,就是因为你肚子里什么也没有,是一只空布袋呀!”
我想当水手
两个小孩来到一位水手的家。水手住在大海边,他们看到水手坐在家门口打绳结。
“你们好吗?”水手问。
“我们很好,谢谢您,”两个孩子很有礼貌地说,“我们希望您也很好。我们听说您有一艘小船,我们想,您也许可以用小船带我们出海,教我们怎样去航行,因为那是我们最希望能够懂得的事情。”
“别着急,”水手说,“我现在很忙,但等一会儿我的活儿做完了,我也许可以带你们其中一个人出去,如果你们是真的想学的话。不过,现在这里有一些绳索要打绳结,你们可以先帮我做这活儿,因为这活儿得做完。”说完,他就教他们怎样打绳结,然后就走开,留下他们俩打绳结。
水手离开后,第一个小孩跑到窗口旁,往外看。
“海就在那里,”他说,“海浪打到沙滩上,几乎冲到房子的门口了。它们冲上来的时候白茫茫的,就像腾跃的马匹,然后,它们又被拖回去。快过来看啊!”
“我不能过去,”第二个小孩说,“我正在打一个绳结。”
“哦!”第一个小孩大声喊道,“我看到那艘小船了!它就像一位在派对舞会上翩翩起舞的淑女,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一位‘美人’。快过来看啊!”
“我不能过去,”第二个小孩说,“我正在打一个绳结。”
“我将会乘坐那艘小船来一次开心的航行,”第一个小孩说,“我希望水手会带我出去,因为,我是老大,我对航行懂得要多一些。他教你打绳结的时候我都不用看,因为,我早已经知道怎样打绳结了。”
就在这个时候,水手进屋了。
“嗯,”他说,“我的活儿干完了。你们在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一直在观看那艘小船,”第一个小孩说,“它真是一位‘美人’!我将在它上面度过我人生最美妙的时刻。”
“我一直在打绳结。”第二个小孩说。
“好吧,过来,”水手向第二个小孩伸出手,“我将带你乘坐小船出海,教你怎样驾驶它。”
“可我是老大,”第一个小孩喊道,“而且我懂的东西比他多得多。”
“也许是的,”水手说,“但是,一个人要想学会驾驶一艘船,他必须首先学会打绳结。”
“但我已经学会打绳结了,”第一个小孩喊道,“我完全懂得打绳结!”
“可我怎么知道呢?”水手问。
鲍尔吉原野/梁立松/劳拉·伊丽莎白·理查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