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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1935年*

马文瑞


  (2001年7月)
  在我的记忆里,1935年是最难忘的一年。
  这年3月,我受陕甘边特委指派,到东地区开辟根据地。所谓东地区,是指陕北的甘泉、宜川、洛川一带,这里位于陕甘边根据地东边,人口众多,物产丰富,还被反动势力所占据。在这里建立根据地,对于巩固和扩大陕甘边苏区具有重要意义。为此,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刘志丹极为重视,亲自找我谈话,交待了任务和注意事项。我带着几个干部和30多人的警卫队出发了。
  那时的东地区,乡村都有保甲组织,不少地方还有反动民团,县城住有国民党的军队。我们在红26军42师骑兵团的配合下,对反动民团进行了打击,然后深入到群众当中,分头做群众工作。群众受地主和反动派的压迫,心中早压着一股反抗的怒火,经我们发动,就熊熊燃烧起来。我们建立农会、赤卫队、游击队,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一些贫雇农很快成长为斗争的骨干。
  我虽是总负责人,也成天在乡下跑,找农民谈话,了解情况,检查工作,随时“现场办公”解决各种问题,吃住都在农民家里,交了许多农民朋友。几个月时间,几乎跑遍了两个县的村村寨寨。虽然生活艰苦,工作紧张,但看到农民发动起来,根据地一天天扩大,心情愉快,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建立红色政权过程中,我们同反动势力进行了激烈斗争。有一家地主父子两人为敌人作暗探,给我们造成了严重危害。我亲自带人把他们抓住,就地处决了。宜川城里和躲进土寨子的土豪劣绅,带着民团,时常出来袭击破坏,我带领义勇军和赤卫队坚决打击,并发动群众,一个一个拔掉土围子。
  经过几个月斗争,除了宜川南区和宜川、甘泉两县县城外,全都解放了,纵横100多公里,与陕甘根据地连起来,成为陕甘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各县、区、乡人民革命政权建立后,立即进行土改,农民分得了土地和农具,都高兴地说:“咱苏区就是好”。这年初秋,在临镇成立陕甘边东地区革命委员会,下辖赤川、红泉(经我提议,大家赞同,把宜川、甘泉改为赤川、红泉)两县,我当选为东地区革命委员会主席。召开成立大会那天,农民欢天喜地、敲锣打鼓来到会场,到处红旗飘扬,欢声阵阵,歌声、笑声、口号声响成一片。列宁说过,革命是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的盛大节日,的确如此,没参加过这种革命斗争的人,是很难体会到的。我们还准备在宜川和洛川之间再建一个县,把根据地扩大到整个东区。然而就在我们热情高涨,准备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时候,执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人,开始了极端错误的“肃反”。
  1935年9月,中央驻北方代表派人来陕北筹建了陕甘晋省委,随后又委派了驻西北代表团,他们夺取了西北党的领导权,刘志丹的军委主席职务也被他们接替了。他们开始放手在西北根据地推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和政策。他们不调查研究,不了解陕甘革命历史,是非好坏,全凭主观臆断。对外,强调一切斗争,否认联合;对内,凡不同意他们错误观点的人,都视为异己,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他们无中生有,无限上纲,先说我们是“右倾”,继而说是“右倾取消主义”,进而说是“右派”,视同反革命了。随后在永坪镇召开的会议上,有人正式提出“要进行肃清右派反革命的肃反运动”,随即开始了全面肃反。
  当时,蒋介石正在对西北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三次“围剿”,红军在前方浴血奋战,并不断取得胜利,而“左”倾机会主义路线执行者却在后方夺权抓人。他们把西北红军的刘志丹、杨森、杨琪等,西北地方党政的习仲勋、张秀山、刘景范等和我抓起来,随后又进一步将“肃反”扩大化,把红26军营以上干部、陕甘边地方县级以上干部几乎全部关押。这些同志在狱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有很多优秀干部被错误地杀害。
  我是在这年冬天被抓的。灾难来临之前,也有了一点预感,因为有好一段时间没得到刘志丹的消息了。一天,我接到红25军一侦察科长的信,让我到洛河川(陕甘边特委所在地)开会。我知道凶多吉少,但还是服从了组织的调遣。我骑马走到半路,就碰上这位侦察科长,他带着一些人,拦住我说:“你不要去了,回临镇把工作谈了再走。”我又跟他们返回临镇,他们通知东地区革命委员会各部部长以及县革命委员会主任开会,就在会上把这些人都强行捆了起来。我的胳膊被捆得生疼,不久,就被勒得失去了知觉。随后,让我们每人戴一顶黑布帽子,只有眼睛处留了两个小孔看路。就这样五花大绑被押往瓦窑堡,关进了西北保卫局的“牢房”——一排砖瓦房。我被戴上了脚镣,因镣圈粗糙,很快磨破了小腿,鲜血直流,同室的高朗亭同志把衣服撕了一块,缠在镣圈上,才好了一些。晚上睡在用砖垒成的小巷般的囚室,小巷狭窄仅容一人。睡觉翻身还要报告,否则,脚镣声惊动了哨兵,就会遭刀背砍。一天放两次风,放风的候,我看到院子里挖了许多土坑,问是干什么用的,回答说是防空掩体。后来才知道,是准备活埋我们的。
  这么多干部被抓、被杀,引起西北根据地党内外人心极大不安。一些地方党组织瘫痪,游击队溃散,地主富农加紧煽动,保安、安定等几个县都发生了“反水”,群众往白区跑,白匪军趁机进攻,边区日益缩小。这块王明机会主义路线失败后剩下的唯一一块根据地,陷入了严重危机。
  就在这危急时刻,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来到了陕北!毛主席到达陕甘边的吴起镇,立即向当地干部群众进行调查。在附近打游击的张明科、龚逢春等同志,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了陕甘边的发展历史,以及当时乱搞“肃反”、刘志丹等大批干部被抓的情况。毛主席有中央苏区和其他根据地肃反扩大化的教训,对此十分重视,马上下达指示:立即停止任何逮捕,“刀下留人”,所逮捕的干部“全部交中央处理”。同时很快派王首道、李涛、贾拓夫等同志赶赴瓦窑堡处理此事,并代表中央接管了西北保卫局。我们100多个幸存者被释放了。随后,中央成立了以董必武为首的党务委员会,来瓦窑堡审查陕北肃反问题。
  我是被关押20多天后释放出来的。周恩来同志亲自找我谈了话,当征求我工作的意见时,我表示“由组织安排”,以后我被任命为陕北省委秘书长。其他人也都陆续重新分配了工作。
  正像陕北民歌唱的:“毛主席来了晴了天”。党中央、毛主席的及时到来,挽救了陕北革命,也挽救了我们。中央红军利西北红军汇合在一起,团结战斗,在毛主席亲自指挥下,11月21—24日,在直罗镇歼灭了敌人一个多师,“给党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的任务,举行了一个奠基礼”。从此,我们在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下,从胜利走向胜利,中国革命走上了大发展的道路。
  *这是马文瑞同志撰写的回忆文章,原载2001年第14期《求是》杂志。
  

马文瑞论延安精神(中)/马文瑞著; 中国延安精神研究会编.—北京: 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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