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
　　1945年6月17日，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全体代表及延安人民代表，在延安召开了追悼中国革命死难烈士大会。大会刊印的《中国共产党死难烈士英名册》上，有一个醒目的名字：白明善。
　　今天，革命先烈们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的遗愿早已实现了。我们正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向着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奋勇前进。在这胜利的征途上，在喜迎国庆35周年的前夕，许多烈士的丰功伟绩，特别是白明善烈士的形象，常在我的眼前闪现。
　　白明善，字乐亭，1896年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高杰村。他青少年时刻苦学习，追求进步，于1923年初考入绥德省立第四师范学习，后在陕北党组织的创建人李子洲①、王懋廷②同志的教育、帮助下，阅读革命书刊参加学生运动，并深入到附近农村、学校，宣传马列主义，被称誉为“学生领袖”。1924年冬经李子洲、王懋廷同志介绍，他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初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25年夏，党组织派他到上海大学学习。在共产党员、教师瞿秋白③、恽代英④等同志的熏陶下，他的理论水平提高很快。后来，党组织调他到中共中央发行部工作，负责铅印和发行《马克思主义浅说》、《无产阶级政党之建设》等革命书籍，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1926年8月，白明善同志到广州黄埔军校政治部宣传科工作。当时，正值国共第一次合作，黄埔军校政治活跃。共产党员(当时未公开)吴玉章⑤、罗绮园⑥等同志，先后到黄埔军校讲演，明善同志负责记录，会后及时整理成文，在《黄埔日刊》、《黄埔毕业纪念册》上刊登，受到读者好评。
　　1926年秋，党组织为了加强冯玉祥⑦国民军联军驻陕总部的政治工作，派白明善和刘志丹⑧、唐澍⑨等同志回陕到冯部工作。白明善在马列主义宣传家、西北党组织创建人魏野畴⑩的领导下，参加编辑《新国民军》报，为北伐战争宣传鼓动。他还参加了陕西省第一次农民协会代表大会，和农民代表一起，商讨开展农民运动、促进革命发展的大计。
　　1927年，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后，白色恐怖笼罩西安。白明善同志根据中共陕西省委指示，和唐澍等同志到陕北清涧井岳秀(11)部石谦(12)旅，开展兵运活动。唐澍在石谦旅任党团书记，白明善任军支书记。这年中秋节，陕北军阀井岳秀将同情革命的石谦旅长诱至榆林杀害。该旅军心浮动，兵怨沸腾，形成发动武装起义的极好时机。唐澍、白明善根据党的“八七”会议精神，因势利导，鼓动起义。他们组织、成立了起义指挥部。白明善还特地从清涧、绥德等县动员了一批进步学生参加部队，为起义增添了新鲜血液。
　　10月12日夜晚，在唐澍、谢子长(13)、白明善、李象九(14)等人的领导下，清涧起义爆发了，打响了西北武装起义的第一枪。这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千余人的起义部队，高唱白明善同志编写的《清涧起义歌》，挥师南下。那歌词是：“陕北有个害人贼，名叫井岳秀。怂杨衮(井手下的一个反动团长)，杀名流(系指共产党员刘含初等(150同志)，罪属‘莫须有!’先打高双城(16)，活捉井岳秀，志愿不遂，目的不至，誓死不回头!”起义部队很快攻占了延川、延长、宜川等县城，给盘踞在陕北的反动势力以沉重打击。在宜川战斗中，白明善同志脚部负伤，行动困难，党组织安排他回家养伤。
　　清涧起义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在陕北残酷镇压革命，封闭学校，捣毁农会，到处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为了贯彻中共中央“八七”会议和陕西省委“9·26”会议(17)精神，1928年4月，在绥德县西川苗家坪召开了中共陕北第一次代表大会，选举成立了陕北党团特委。白明善因在家养伤，没有出席会议，被选为中共陕北特委候补委员。
　　1928年秋冬，白明善任中共绥德县委书记，我当时任团县委书记，同时为党的县委常委，在明善同志领导下工作。他比我年长十六七岁，已经30出头了。明善同志见识广，文化高，能写一手潇洒苍劲的提肘字。他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工作能力很强，常常给我们讲革命道理，讲自己的革命经历和对敌斗争策略，使我们受到不少教益。他非常关心我们这些年龄小的同志，亲切地把我叫“小弟弟”。我们也很尊敬明善同志，把他当做老师和兄长。
　　当时，绥德西川一带，有盐滩和炭窑，有1000多名熬小盐、挖炭的穷苦工人，是县委工作的重点之一。明善同志多次深入工人群众，访贫问苦，秘密发展党团员，开展工运活动。在农村，明善同志和许多同志一道，领导贫苦农民进行抗租、抗债、抗粮、抗税、抗捐的“五抗”斗争，反抗官府和地土豪绅的剥削压迫。他还采用群众喜闻乐见、通俗易懂的语言，编写秧歌、民谣，唤醒人民起来革命。
　　明善同志当时没有什么收入,我们的经费又很困难，因此他的生活非常艰苦。他经常吃的是窝窝头就酸菜，饥一顿饱一顿，十冬腊月，仍穿着单薄的衣裳和破得露出脚指头的布鞋，用一根细麻绳捆扎在脚腕上，继续走。一次，明善的哥哥跑到苗家坪找他，见他衣衫褴褛，鞋不蔽脚，心疼地说：“我还以为你出来当了官呢，没想到混到这个地步，你是图什么呀?”要把他拉回家去。明善同志乐呵呵地说：“我闹革命不是图的当官做老爷，图的是给咱受苦人谋生路。只要后代不受苦，我即使受死也情愿。”他终于把哥哥劝说回去了。
　　1929年2月，中共陕北特委在绥德西川张家岔召开扩大会议，传达党的“六大”会议精神和省委第四次会议精神。白明善出席了会议。这次会议确定党在陕北的工作方针是：根据党的“六大”会议精神，争取群众，积蓄力量，准备条件，等待时机，开展土地革命运动。在这次会议上，明善同志被增选为特委执行委员和常务委员。他还兼任中共米脂县委书记和三民二中党的支部书记。明善同志用实际行动积极贯彻特委扩大会议精神，组织党团员和进步师生进行秘密的宣传组织工作，发展革命力量。
　　1929年4、5月间，中共陕北特委在榆林红石峡召开扩大会议，批判特委代理书记杨国栋的右倾思想和作风方面的严重错误，并讨论开展武装斗争和特委工作。刘志丹、白明善、霍世杰(18)、刘澜涛(19)、杨国栋等十几人参加了会议。与会同志推选白明善主持会议。明善同志以坚定的革命立场，和同志们一起对杨国栋进行了面对面的批评和斗争，建议省委撤销杨代理书记的职务。会议推选刘志丹同志负责特委军委工作。会议认为，武装斗争要加强，可以采取“红色的”(组织我党直接领导下的工农革命武装)、“白色的”(活动白军兵变)和“灰色的”(改造土匪武装)三种斗争形式。红石峡会议，清算了杨国栋消极、右倾和作风上的错误，加强了党的武装斗争活动，是陕北党史上的一次重要会议。白明善同志在这次会议上发挥了很好的作用。会后，他任府谷县委书记，在那里开展工作。
　　1930年秋，白明善受党组织调遣，赴天津、北平，到中共河北省委做党的秘密工作。由于人地两生，不明真相，他也犯过错误。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对党和革命事业是忠诚的。
　　1931年春节后，明善同志回到陕北。由于叛徒告密，他被敌人逮捕，押送至榆林第三监狱。在狱中，他正气凛然地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信仰共产主义，但有关党组织的一切情况，他只字不说。敌人先以金钱、地位利诱，被他严辞拒绝；后又派叛徒劝降，被他怒骂斥退。他坚定地表示：“头可断，血可流，共产党人的气节不可丢!”他向党组织通过关系派进狱中探望的同志说：“我决不向敌人屈服，决不暴露一个同志，死活我一个人顶着!”敌人见威逼利诱不能奏效，便动用酷刑，皮鞭抽、杠子压、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手指甲缝里钉竹签……酷刑损伤了明善同志的皮肉、筋骨，却丝毫挫伤不了明善同志钢铁般的革命意志。敌人气急败坏，于1932年1月21日，将白明善同志活活绞死。
　　白明善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他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是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我们要学习他那种为共产主义理想“誓死不回头”的精神。在那白色恐怖的年月里，他看见一些原来革命的同志，有的被捕，有的被杀，有的灰心丧气，有的叛变投敌，非常着急。他说：“革命者要有志气。陕北共产党，丢下我一个，我还是同样的干，革命是我今生唯一的职业，献身革命，我要做到死而后已。”“马克思主义是我灵魂的归宿，朋友，最后胜利是我们的!”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我们要学习白明善同志热爱人民，忠于人民的品德。他是一个知识分子，但经常深入农村，和贫苦农民、熬盐工人、挖炭工人同吃、同住，了解他们的疾苦，启发他们的觉悟，组织他们和反动派斗争，不辞千辛万苦“为受苦人谋福利”，自己“即使受死也情愿”。这正是共产党员高贵品质的集中体现。
　　我们还要学习白明善同志的治学精神。在地下斗争的艰苦岁月里，他插空子，挤时间，利用一切机会读书、学习、写字、赋诗，收集民间语汇，总结群众斗争经验。他利用群众喜闻乐见的“陕北秧歌”、“对联”、“三字经”等形式，编写了许多宣传材料。例如，他为农村冬学编写的教材《革命三字经》有二百多句，开头是“人之初，本自由；都平等，是一流；私有制，坏大同，从此后，阶级分；奴隶主，最残酷，看奴隶，如马牛。”教材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曾在陕北农村广泛流传。白明善同志书法很好。在敌人的监牢里，也常提笔写字。敌人想利用他的书法，给自己涂脂抹粉，要他写一块中堂牌匾。白明善同志巧妙地选择了一句既能抒发革命者的情怀，又能使敌人乐于悬挂，语意双关，发人深思的话：“拨云见日”，写了出来。敌人见那四个草书大字，雄劲有力，挂上中堂。直到上司骂他们“混蛋”，才悄悄地取下了那块木匾。
　　白明善同志的骨头很硬，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正像毛泽东同志所指出的：“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无论是在地下工作中，还是在敌人的监狱里、法庭上，白明善同志都表现出高度的原则性，刚正不阿。他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具有鲜明的党性。在革命阵营内部，他对好人好事，热情赞扬，积极支持；对坏人坏事，则勇于批评、斗争。在敌人的法庭上，无论敌人用高官厚禄来引诱，还是用毒打酷刑来折磨，白明善同志都守口如瓶，拒不暴露党的任何机密。敌人恼羞成怒，采用三次上绞刑的最残酷的刑罚，妄图最后打开缺口，破坏陕北党的组织。但是白明善同志坚定地表示：“你们可以杀死我，绞死我，你们却无法找到我们党的机密。”“任你们上刑，我没有骨头就不干这事!”最后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英勇就义。他这种为革命不惜牺牲个人一切的高尚品德和圣洁情操，永远是我们学习的典范。
　　注释
　　*本文原载《革命英烈》1984年第5期。
　　①⑤⑦⑩(11)(15)(16)(18)(19)见本册《中国共产党最忠实的朋友——纪念杜斌丞先生》注③(72)(11)②⑨(15)(38)⑧(42)。
　　②王懋廷(1898～1930.12.31)，又名王德三。云南祥云人。1922年在北京大学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夏到绥德陕西省立第四师范学校任教，与李子洲等创建社会主义青年团和中国共产党陕北地方组织。后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中共云南省临时工委书记、省委书记。
　　③瞿秋白(1899～1935)，江苏武进(今常州)人。中共早期主要领导人之一。曾任中共中央机关刊物《新青年》、《前锋》主编和《向导》编辑。1923年出席中共三大，主持起草党纲；同时与邓中夏等筹办上海大学，任教务长兼社会系主任。是中共四届中央委员、五届中央政治局委员，主持召开“八七”会议，会后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主持中央工作。中共六大后任六届中央政治局委员、共产国际主席团委员、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六届四中全会后被解除中央领导职务。
　　④恽代英(1895～1931)，原籍江苏武进(今常州)，生于湖北武昌。中共早期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任青年团中央宣传部部长、团中央机关刊物《中国青年》主编。上海大学创立任该校教授。1926年后任黄埔军校政治总教官兼中共党团书记，发动、参加领导南昌起义、广州起义，是中共第五、第六届中央委员。
　　⑥罗绮园(?～1931)，广东顺德人。曾任第二届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主任、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秘书。大革命失败后任中共广东省委农民部部长、江苏省委农委书记、中央农民部副部长。
　　⑧(13)见本书《战士终究是战士——悼念马明方同志》注④⑤。
　　⑨唐澍(1903～1928)，河北易县人。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领导了清涧起义和渭华起义，曾先后任石谦旅中共军支书记，旅党团书记、西北工农革命军总司令。
　　(12)石谦(1883～1928)，陕西白水人。井岳秀部第十一旅旅长，有爱国思想，对共产党人在该旅的活动取宽容态度，并任命李象九、谢子长担任营、连长，引起军阀、豪绅忌恨，被井岳秀诱到榆林杀害。
　　(14)李象九(1897—1954)，陕西白水人。清涧起义时任石谦旅营长、陕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新中国成立后任西北军政委员会政法委员，全国工商联筹备会副主任。
　　(17)“9·26”会议，指1927年9月26日在西安召开的中共陕西省委第一次扩大会议。这次会议传达了“八七”会议精神和中共中央对陕西工作的指示，提出“党到军队中去”、“党到农村中去”、“准备总暴动”等口号，调整了省委领导成员，耿炳光任省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