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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战斗在冀中平原——“日本法西斯永远不能征服中国”

《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


  日寇大规模的“鲸吞式”战役围攻连续失败,被迫采用所谓“以点线为依托”,向我根据地实行“波浪式”的分散“扫荡”战术。这样,在冀中平原上,短兵相接的“扫荡”与反“扫荡”斗争又开始了。
  河间县的北部有个四公村,离敌人重兵驻守的柳窝据点才三十里。这村的西南是古阳河,河对面不远就有鬼子的炮楼,村北又紧挨着河间到任丘的公路。在敌人看来,一旦有情况,他们的摩托化部队一出动,立刻就能把这村围个严严实实。可是,出乎敌人的预料,就在这个村子里,却隐藏着八路军的几十名伤员。
  四公村是个英雄的村庄。抗战前就建立了共产党组织,抗战中创造出不少英雄事迹。四公村人民靠他们对毛主席、共产党的忠诚,对八路军子弟兵的热爱,在敌人控制严、来得快的情况下,一次次完成了掩护伤员的任务。全村只有二百多户人家,抗战以来,经常住着几十名伤员,从来没有受过损失。有一次,敌人放火烧了许多人家的房子,整个村子快烧没了,可敌人连伤员的影子也没看见。
  在四公村隐藏着我八路军伤病员的事,谁也没有告诉白求恩。因为谁都知道白求恩的脾气,只要知道那里有伤员,他说什么也得到那里去。眼下形势虽然好转,但是,到敌人跟前打转转还是挺危险的。所以一直对他保密。
  可是,这个秘密还是被白求恩发现了。他找到师长,一定要到四公村去。
  师长当然不同意:“那里离敌人太近,你去危险。”
  白求恩争辩说:“伤员能住在那里,别的医生也能到那里去,为什么偏偏我去就危险呢?”
  师长解释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化装,你呢?”
  白求恩认真地说:“我也可以。”
  师长指指白求恩的鼻子,幽默地说:“你这个地方怎么办?”
  白求恩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一个军医要是因为危险就不去看伤员,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是不能饶恕的。批准我去吧,那怕就去一次。”
  师长安慰他说:“伤员那里有我们的医务人员,你可以让他们向你汇报情况。”
  白求恩着急地说:“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对那里的同志们不放心。我听说那里有些伤员伤情很难处理,可又不便转移。”
  白求恩谈的情况是确实的,师长在这之前已经得到报告。现在,白求恩又这样一提,师长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说:“我们再研究一下吧。”
  师领导经过慎重研究和对部队做了认真的部署后,决定答应白求恩去一次四公村,帮助那里的医疗队解决疑难问题。同时对白求恩提出两条要求:一是时间不能长,处理完那些伤员,立刻返回;二是要服从护送部队关于安全方面的部署。
  只要叫去看伤员,别说两条要求,就是再多几条,白求恩也不会拒绝。他满口答应,高兴地整理药品和器械去了。
  半夜时分,在昏暗的月光下,白求恩和一支轻装的小分队,绕过鬼子的岗楼哨卡,敏捷而又悄然地向四公村奔去。
  在同一个夜晚,也是这个时候,四公村的许多人家也还没有睡。
  在田间,不时有几个黑影闪过。这黑影时而出现在村西南的古阳河畔,时而活跃在村北的果木行里,他们是担任巡逻放哨任务的四公村民兵。
  在村里,这家的大门轻轻地开了,另一家的大门也轻轻地开了,紧接着,从门洞里闪出几个人来,有的抬,有的背,有的互相搀扶着,从这个胡同迅速转入另一个胡同。这些人是八路军的医务人员和四公村的群众,为了便于手术和减小目标,他们正把伤员向村南的临时手术室集中。
  在地主老财家的高墙下,间或有人轻轻走动,这是四公村的儿童团员,为了防止那些黑了心肝的家伙通敌报信,他们瞪大了警惕的眼睛……
  在村头看场用的草屋里,村里的干部正在研究和检查各项工作的准备和落实情况。门轻轻响了三下,接着“吱”的一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奶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搀扶着进来了。老村长把老奶奶让到炕上,满面笑容地问道:“老婶,这么晚了还出来,有什么事啊?”
  老奶奶没来得及回答,小姑娘抢着说:“奶奶问你们来啦,为啥不让白求恩住到俺家里?”
  老村长笑着说:“老婶,不早就对您说过啦,您家口大嘛!”
  老奶奶一撇嘴:“家口大才有人照应呢!”
  老村长说:“你家住着挤。”
  老奶奶一摆手:“不碍的,我把上屋腾出来了。”
  老村长说:“你家孩子小,吵的慌。”
  老奶奶这可生气了,她两手一拍,瞪着眼冲老村长嚷开了:“你别犯主观啦,上次我家住着三分区的那个重伤员怕吵吧?那半个多月里,连我那三个月的小孙子都没哭一声。八路军住下了,孩子们更懂事儿。”
  干部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老村长点了点头,算答应下来。老奶奶这才笑容满面地在小孙女的搀扶下,颤颤危危地走了。
  门又轻轻地响了三下,接着又是“吱”的一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随声走进来,不用说,又是来要任务的。武委会主任说他年纪大了,老爷爷哼了一声,说:“我耳不聋,眼不花,我老姜赶不上你这新的辣啦!”
  有的同志说老爷爷腿脚不利落了,老爷爷更是不让:“不利落?你忘了,年下那一天,两个汉奸到咱村探听八路军的消息,我一气追到大路口上。一吆喝,那俩家伙还不是乖乖地叫大伙捆起来啦!”
  一听这,干部们笑了,最后大伙商量定请老爷爷去招呼儿童团,帮他们查岗哨。老爷爷这才罢休,捻着白胡子,乐呵呵地出去了。
  …………
  黎明前,医疗队悄悄地进村了。
  一切工作都已准备就绪。同志们洗了脸,吃了饭,打开“芦沟桥”开始工作。
  老村长领着白求恩穿过一条大街,转过几个胡同,来到一所小院子里。房东热情地拉着白求恩的手,把他送到伤员面前。
  伤员安详地躺在土炕上。白求恩摸了摸炕,炕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麦秸,非常松软。白求恩掀开盖的被子,被子拆洗的干干净净。白求恩打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伤口周围十分清洁,鲜红的肉芽已经长出,脓液变得淡淡的,不多了。白求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伤员的护理是高标准的。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疑团:敌人来了怎么办呢?
  房东好象猜到了白求恩的心思,等白求恩换完药,房东把他领到一个靠墙的立柜前,打开柜门,把灯放在柜子里的一块板上,然后招呼白求恩向里看。白求恩好奇地把头伸了进去,原来,这个柜连着一个夹墙。夹墙的底下已经铺好了褥子,只要有情况,这里面完全可以隐蔽两个伤员。
  老村长介绍说:“村子里有不少这样的夹墙和地洞,情况不严重,就在这里躲一躲;情况要是严重了,伤员们都准备好了便衣,可以化装成老百姓转移到邻近的村子或在庄稼地里隐蔽。鬼子曾经几次搜查四公村,都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白求恩很感动,他拍着房东的肩头,连连说着:“奇迹,奇迹!”
  房东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咳,比起白大夫您来,这可算得了啥呢?您从外国来帮我们打鬼子,咱们守在跟前,做这点事太少啦!”
  告别了伤员和房东,白求恩又被领到隔壁的一家。一进门,白求恩就看到一位大娘正拿着一把用筷子制成的镊子,蘸着盐水给伤员洗伤口。白求恩惊喜地说:“老人家,你做得好啊!”
  大娘爽朗地回答:“白大夫,您先别夸,还是多指点吧!”
  望着大娘从容不迫的神态和熟练灵巧的动作,白求恩钦佩地说:“大娘,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呀?”
  大娘扔掉一个脏棉球,又夹起一个新的,一边擦一边说:“打根据地开辟就练着做了。这也是逼出来的。开始那阵子住伤员,眼睁睁地看着同志们的伤口流血化脓,队伍上的医生忙不过来,就是搭不上手,就别提心里多着急了。后来妇救会把俺们组织起来学习,日子长了,住的伤员多了,再加上部队的医生把手教,也能试着干点了。都是自己的同志,会不会都得干哪。”
  妇救会主任补充说:“大娘这一家都能搭手了。区里开支前会,大娘家还被评为热爱伤员的模范家庭呢。”
  几句朴素的对话,白求恩听了非常激动。他看了看伤员的伤口,复原情况很好,不用说,这治疗护理都是很得力的。临别时,白求恩紧紧握着大娘的手,感慨地说:“谢谢您,老人家,您使我再一次看到了中国人民的革命精神。”
  这一天,凡是他到过的家庭,都看到了这种鼓舞人心的场面,而伤员们争先恐后向他讲述的故事,比他见到的更生动。伤员们告诉他:一位大嫂怎样把仅有的十几个鸡蛋一口一口地喂了伤员,自己的孩子却喝稀稀的米汤;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大爷又是怎样不顾一切地照料伤员,自己却昏倒在炕沿上。总之,只要是抗日战争需要做的,四公村的人民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了。而且,他还惊喜地看到,在战争中,不仅部队培养了一批批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的卫生干部,就是在人民群众中,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有一定基础的卫生骨干。特别重要的是,这些拿锄头的庄稼人,不仅学会了一般的医护技术,而且他们具有大公无私,机智勇敢,为了八路军战士、为了抗日战争可以献出一切的高尚精神。
  到四公村的第一天,白求恩就在这种激动兴奋的气氛中度过了。
  这天晚上,他们抓紧时间为那些需要处理的伤员进行了手术。到后半夜,医疗队的同志们才被各自的房东领回去。当白求恩知道在门外等了大半夜的老奶奶就是自己的房东时,不由得连声感谢:“老人家,你辛苦啦。”
  老奶奶左手扶着孙女的肩头,右手拍着白求恩的臂膀说:“白大夫,别见外呀。队伍上的同志常说军民一家,别看你是个外国人,我可也把你看成是一家人哪!”
  白求恩连忙说:“是一家人,中国人民和加拿大人民是一家人,全世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都是一家人!”
  进家了,体贴入微的老奶奶没有和白求恩细谈。尽管她面前坐着的是她思念了多少日子的人,可是,她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感情,只是深情地注视着白求恩挂满白发的鬓角,向白求恩碗里接连不断地放剥了的鸡蛋。
  等白求恩吃饱了,老奶奶早让家里人为白求恩铺好了被褥,笑着打了个睡觉的手势走了。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白求恩很快睡着了。
  天近拂晓,部队侦察员送来一份紧急情报:河间的日本鬼子正在向这里运动。
  人们立刻行动起来。隐蔽在田野里的民兵,一齐盯住了通向河间的大路。护送分队的战士和本村的民兵,立刻持抢进入了阵地。伤员们被抬上了担架或送进了夹墙、地洞。医疗队的药品器械全部装上了马背,白求恩和同志们握紧了缰绳……
  公路上,一直向北前进的一百多名鬼子,突然扭头向西南的四公村扑来了。留在村外监视敌人的村长老高,拾起一块土疙瘩,向村头的大树下扔去。不大会儿,从大树下传来了击掌的声音。老高知道村里已经开始转移,现在要拖住鬼子,争取时间,不能让他们立刻进村。老高背起放在地上的粪筐,不慌不忙地迎着敌人走去。
  老高的神态使敌人困惑了,一百多名鬼子不由地放慢了步子。
  带队的鬼子队长连喊带骂地嚷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老高掂了掂粪筐,慢悠悠地回答:“拾粪的。”
  “那个村子的?”鬼子队长追问着。
  老高指着南边的一个村子说:“那儿,四公村的。”
  “什么?”敌人象触着什么似地惊叫了一声:“那是四公村?”
  “是啊,我就是那村的。”老高装出迷惑不解的神气说。
  鬼子队长瞪着眼看着老高,老高象没事人似地望着他。鬼子动摇了,一声吆喝,拨转马头向南跑去。
  鬼子被支走了,老高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蠢东西,四公村就那么好进?屁!”
  等上了当的鬼子再扑回四公村时,伤员已经完全隐蔽好了,医疗队也转移到安全地带。恼羞成怒的敌人发泄兽性地朝村里放了一阵枪,烧毁了村里的几间房子,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当白求恩从翻译那里听到四公村人民的这些情况后,他见到过的那些人物好象又在眼前活跃起来:白发苍苍的老人;热情洋溢的妇女;机智勇敢的民兵;沉着果断的干部;还有那些站岗放哨的孩子们。这些人,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庄稼人,在共产党、八路军的周围结成了铜墙铁壁,在侵略者的面前设下了不可逾越的层层防线。他感慨万千,赞佩不已地说:“八路军真是人民海洋里的游鱼!”
  四公村人民的抗日斗争的英雄事迹,在白求恩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不久,在给自己的一位朋友的信中,热情地介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并谈到了他许多深刻感受。
  “……在过去的将近两年的时期内,我的生活十分丰富,丰富得使我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这个地区是最活跃的游击区,时时刻刻同敌人进行着激烈的游击战。
  “日本人断言他们已经征服了这个地区。这种断言是十分荒谬的。征服这个区域的大城镇和征服农村,这完全是两码事。这里有二十二个城市,他们算控制了;这里有一百个镇,他们控制了百分之七十五;这里有两万个村庄,他们一个也没有控制住。他们‘抱住’一个城市好象抱住一只老虎的尾巴。当然,当他们征服这只巨大美丽的老虎的时候,他们是感到十分骄傲的。但是,当想到因为疏于防守,这只老虎将怎样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感到十分可怕。
  “日本人扶植的伪政府,在城市里似乎还象个政府的样子。但在广大乡村里,他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建立的地方政府是人民唯一承认的政府。……
  “我个人认为,日本法西斯永远不能征服中国。我觉得这是人力办不到的事。……中国地方很大,人口很多,人民对敌人的仇恨很深。日本军队直到现在只能完成一种警察任务。……
  “中日战争将是一个长期的战争,我们打算持久打下去。我们计划这次战争起码要持续十年。”
  中国人民的斗争精神鼓舞着他,他以不可抑制的兴奋心情继续写道:
  “我在这里过着一种令人奇异的生活。……我根本不计较日常生活上的困难——天气冷、热、肮脏、虱子,单调不习惯的食物,在深山里徒步,没有火炉子,没有床,没有浴室。我能在一座破旧的庙宇里,背后站着一个二十呎高的没有表情的神像面前做手术,如同在一间有自来水、漂亮的绿磁砖墙、电灯以及其他现代化设备的手术室一样地工作。为了给伤员换绷带、处理伤口,我们必须爬到土炕上,——农民住的火炕,伤员们躺在污染的军装里,用背包当枕头,身上只盖一条棉被。但是,他们是伟大的人民。将来,他们一定能得到他们需要的一切……。”
  

白求恩在中国——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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