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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李鸿义 王中新


  (一)华侨领袖陈嘉庚的观感
  陈嘉庚是著名爱国华侨领袖。他的活动贯穿于我国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及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漫长岁月中,毛泽东曾热情地称誉其为“华侨旗帜,民族光辉”。1940年陈嘉庚率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考察团访问延安,是他一生中难忘的一页。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广大爱国华侨的精神为之振奋。次年,南洋800万华侨的抗日救国统一组织“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以下简称南侨总会)在新加坡成立,陈嘉庚任主席。爱国侨胞们真诚希望国内各种力量能团结一致共赴国难,并积极以财力、物力、人力支援祖国抗战。但是,1939年冬蒋介石在天水行营发布了关于陕甘宁边区国共摩擦情况的报告,这不能不引起海外爱国华侨的不安。各地筹赈分会纷纷向南侨总会探询,有的还建议总会派代表回国考察,了解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陈嘉庚决定组织并亲率“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考察团”(以下简称南侨慰问团)回国。1940年3月26日,陈嘉庚一行50余人抵达重庆。
  陈嘉庚一下飞机,即向前来迎接的重庆各界人士及新闻记者阐明此行回国的目的:一是向抗战军民致敬慰之意;一是考察战时国内状况,带回南洋向华侨报告,使千万侨胞增加爱国热心,以外汇财力资助祖国抗战。至于慰劳行程,他郑重表示:“第八路军所在地延安,如能达到,余亦拟亲往视察,以明真相,庶不负侨胞之委托。”
  陈嘉庚的讲话使国民党当局十分尴尬,但又不敢得罪这位“大财神”,于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阻挠他的延安之行。百闻不如一见,陈嘉庚执意亲赴延安看个究竟。在共产党驻重庆代表董必武、林伯渠、叶剑英的安排下,经毛泽东正式邀请,陈嘉庚的延安之行终得实现。5月31日,陈嘉庚与南侨总会常委侯西反、总会秘书长李铁民,在国民党陕西省政府第一科科长、特务分子寿家骏监视下,由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统战科长居敬陪同,从西安经洛川抵达延安。
  1940年5月31日至6月8日,陈嘉庚在延安度过了他毕生难忘的九天。此间,他不顾67岁高龄,广泛接触各界人士,悉心进行考察研究。拜会了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并与他们及财政、公安、司法各界负责人进行多次深入交谈。参观了女子大学、抗大第三分校、延安新市场及安塞铁工厂、印刷厂;广泛接触了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在延安的校友及归侨男女青年;出席延安各界的欢迎会和欢送会。这些活动与接触使他眼界大开,展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国民党宣传的野蛮的、“共产共妻”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文明世界。
  6月1日下午,陈嘉庚、侯西反去杨家岭赴毛泽东之约。因陈不会讲普通话,由两名女大的闽南籍学生作口头翻译。陈嘉庚对共产党进行反摩擦斗争不理解,他认为在国共两党关系问题上,共产党应多做让步,要以团结求团结。毛泽东耐心地向他解释:因为国民党中的顽固派企图消灭我们,扫除共产党这个障碍,以便毫无顾忌地投降日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只有对他们在政治上、军事上的进攻给以适当的还击,才能使他们承认进步势力及各抗日党派和团体的地位,不敢轻易同日本妥协,不敢轻易发动全面内战;我们的政策是以斗争求团结,若以团结求团结,不但团结搞不成,进步势力还会横遭摧残,统一战线也将破裂,全国将重新陷入内战之中;我们总方针是团结,但是只有在进步基础上才能达到真正的团结。次日午饭时,朱德向他们介绍了八路军英勇作战及国民党顽固派包围陕甘宁边区、制造两党摩擦的情况。听了这些,陈嘉庚沉思良久,默然不语。
  此后,毛泽东又和陈嘉庚进行了多次交谈。4日下午,他们在考察团住处交际处一直谈到晚上10点。告辞后,毛泽东又走进隔壁寿家骏的房间。陈嘉庚以为毛泽东很快就会出来,想送别他,于是在门外等着,等了一阵不见毛出来,就回到屋里。后来又出来看了两三次,见毛泽东的警卫还站在寿家骏的门前,他只得回屋睡觉,次日才得知毛泽东与寿家骏一直谈到深夜才回去。共产党的主席与国民党的一个科长交谈这样长的时间,这种诚恳谦逊、虚怀若谷的态度使陈嘉庚感慨不已。
  陈嘉庚在重庆时,常听说陕北延安等地人民如何悲苦、生活如何穷困,稍有资产者即被剥榨净尽,活埋生命,极无人道,男女混杂,人伦不讲。国民党的欺骗宣传和重重封锁使他对这些说法将信将疑。一次,女大两个华侨学生到招待所拜访陈嘉庚,他详细地询问了学校的情况,当听到学生们星期天还要去附近农村宣传抗日思想、宣传卫生知识时,很有兴趣地问这种宣传有无成绩。学生答道:“效果可好了。过去外省总挖苦陕北人不讲卫生,一生只洗三次澡,如今每当暑天常见老百姓与机关干部一起下河洗澡,还常换洗衣服。老百姓对于抗日思想也接受很快,他们努力生产,积极支持前方,自己的生活也有了改善。我们听许多老干部说,他们刚到陕北时看到许多百姓穿得破烂,不少十几岁的女孩没有裤子穿。现在生活好了,这种情况不多见了。”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陈嘉庚就留她们在招待所吃饭,想到两个女孩回校要走十多里夜路,就担心地问她们怕不怕,要不要派人送。一个女生说:“陈先生放心吧,我们一个人走夜路都不怕,两个人就更没问题了。”陈嘉庚听后十分惊奇地说:“真想不到,共产党统治的地方,民风这样好,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陈嘉庚很喜欢和学生交谈,他对华侨或闽南籍学生所言多深信不疑。一次,他们谈到边区实行民主政治,老百姓自己选举村长、乡长和县长,陈嘉庚提出疑问:“老百姓不识字的多,不会写自己想选的人的名字,怎么选举呢?”同学们告诉他:“开选举大会时,候选人都背对群众坐在一张长桌子后面;每个人身后放一个碗,候选人看不见老百姓谁选了谁。监选人按应选出的名额给每个选民发几粒豆子,选民把豆子放到自己所信任的人的碗里。最后,谁碗里的豆子多谁就当选了。这就是无记名投票。”陈嘉庚听后不禁哈哈大笑,他风趣地称之为“豆子选举”,认为它体现了共产党办事公道、真正民主的良好作风。
  陈嘉庚一行还参观了边区的工商业,访问了许多边区军民,广泛了解边区的财政贸易和社会治安情况。经过实际考察,他亲眼看到延安商店均“商民私人营业,与政府无关”,“社会秩序良好,无失业游民,无盗贼乞丐”。他了解到延安商店“不论资本多少,政府均无抽税”,民众田园“由人民自由经营,政府无干涉,新垦荒地3年已有300余万亩。每亩税,收成产量每季如不上400斤者免抽,如上400斤者每百斤抽1斤,如加收100斤即加抽1斤半,至多抽至7斤半为止”,“其它捐税如房租、地租、糖、盐、布帛等税完全无有”,“县长概是民选,官吏如贪污50元者革职,500元者枪毙,余者定罪科罚,严令实行,犯者无情面可袒护优容”,“公务员薪水每月5元,虽毛主席夫人、朱总司令夫人,亦须有职务工作方可领5元零用。至膳宿、衣服、疾病、儿童教养、应酬等概由政府供给”。所见所闻,使陈嘉庚赞叹不已,感慨万千。
  访问延安是陈嘉庚政治生活发生根本转折的契机,也是他生命历程中的一座里程碑。在此之前,他是坚决的“拥蒋派”,对共产党不甚了解。然而,他为人正直,尊重事实,勇于接受真理,九天的延安之行,使他的认识发生了莫大的变化,对共产党由怀疑转为同情和信任。正如后来他在《南侨回忆录·弁言》中所写的那样:“耳闻目睹各事实,见其勤劳诚朴,忠勇奉公,务以利民福国为前提,并实行民主化,在收复诸乡村推广实施,与民众辛苦协作,同仇敌忾,奠胜利维新之基础。余观感之余,衷心无限兴奋,梦寐神驰,为我大中华民族庆祝也。”
  怀着“喜慰莫可言喻,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的心情,陈嘉庚离延之后热情地向国内外宣传自己在延安的所见所闻,宣传陕甘宁边区建设所取得的伟大成就,宣传中国共产党团结救国的诚恳态度和英明政策。1940年7月25日,在重庆应国民外交协会的邀请,他讲演《西北之观感》,打开了外界了解延安的窗口:“那里自抗战以后,土地革命已经停止了,一切抗日的人都很自由。民众生活也很好,不痛苦,说到教育,也很好……他们进行了大规模的开荒运动,一年之内开垦了百万多亩田地,这些都是事实。”一个无党派爱国老人的公道话,使在国民党严格控制下的大后方人民耳目一新,受到极大鼓舞。1941年1月5日,在新加坡召开的万人欢迎大会上,他介绍延安的情况时说:“延安城内亦颇繁荣,居民2万余家”,“民众安居乐业衣服亦颇整洁”;“商人贸易自由,市场繁盛,与其他各省县同。卫生教育各费,概由政府负担。公务人员、士兵、学生,每年由公家发给寒暑两季衣服各两套,上下一律,绝无等差。长衣马褂,唇红蔻丹,旗袍高跟鞋,则绝迹不见。风俗质朴,生活简单,宴乐应酬更谈不到。婚姻自由,男女有别,县长民选”。他还详细向听众描述了毛泽东所住的窑洞:“那样简朴是我意想不到的,对他们上下刻苦耐劳的、努力求进步的精神,是值得称赞的。”陕甘宁边区的为政清廉与国民党统治区的贪污腐败,恰成一个鲜明对照,陈嘉庚断言:“国民党必败,共产党必胜”,“中国的希望在延安”。
  (二)民主人士黄炎培的期望
  1945年7月1日,国民参政会参政员黄炎培、褚辅成、冷遹、左舜生、傅斯年、章伯钧一行六人,应毛泽东之邀,从重庆飞抵延安访问。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林伯渠等中共中央和陕甘宁边区政府领导人到机场迎接。他们在延安期间,毛泽东同他们就国共关系进行了三次正式会谈和多次交谈。
  黄炎培时任中国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比毛泽东年长15岁。他出身子秀才家庭,清末举人,早年加入同盟会。民国之后,拒不做官,曾遭国民党政府通缉。在见到毛泽东之前,他听国民党政府宣传说中共领导人尽是粗犷傲慢、飞扬跋扈之辈,见面后方知毛泽东等人厚重朴实、沉静中带着儒雅。在延安参观时黄炎培发现,这里没有一寸荒地、没有一人闲荡、没有一个面带烟容而颓唐的人。延安有大学、有医院,乡下也有医疗队巡回各乡。延安街头没有标语,只有挂着的黑板上在介绍卫生知识。但延安街上有意见箱,每个延安人都可以投书、上书建议,直达毛泽东主席。延安的一切使黄炎培感到新鲜,更感到振奋,他看到了中国的希望,遂成诗一首表达他的感受:“飞下延安城外山,万家陶穴白云间。相望鸡犬闻声里,小试旌旗变色还。自昔边功成后乐,即今铃语诉时艰。鹿州月色巴山雨,奈此苍生空泪潸。”
  黄炎培在延安一共访问了五天,会见了许多老朋友。7月4日,毛泽东邀黄炎培等到他家中做客,整整长谈了一个下午。毛泽东谈了延安整风,还谈了很多问题。然后毛泽东问黄炎培来延安考察了几天有什么感想。黄炎培完全敞开了心扉,他把自己的观感和担心都坦诚地说了出来。他说:我生60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忘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个周期率。他说:“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个周期率的支配。”
  听了黄炎培的这番见解后,毛泽东对他作了肯定的答复:“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黄炎培听了毛泽东的答复深感欣慰:“这个话是对的”,“只有把大政方针决之于公众,个人功业欲才不会发生。只有把每一地方的事,公之于每一地方的人,才能使地地得人,人人得事。把民主来打破这个周期率,怕是有效的”。①黄炎培回到重庆后,写了《延安归来》一文,表达了他对中共、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情。他认为中共朋友最可宝贵的精神,“是不断地要好,不断地求进步,这种精神发挥出来,前途希望是无限的”。
  代表着光明与民主的延安和陕甘宁边区,实行开放的政策,使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只要他是不带偏见的,都在不同程度上改变了原来的看法,有的则根本改变了看法。延安,像一座灯塔,照耀着中国,辉映于世界。毛泽东在1945年4月党的七大作政治报告时,回顾了打破国民党封锁的斗争,指出:“我感到我们有责任将‘两个区域’的真相尽可能地使人们弄清楚。只有在弄清中国的全部情况之后,才有可能了解中国两个最大政党——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的政策何以有这样的不同,何以有这样的两条路线斗争。”②
  ①中国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传》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719、720页。
  ②《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54页。
  

民主中国的模型—陕甘宁边区政治文明建设/李鸿义,王中新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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