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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与天门会

乔培华


  张学良是中国现代史上叱咤风云的著名人物。他曾经耳闻目染了父亲张作霖出身绿林、行走江湖,而最终执掌主流政治社会的传奇经历,因而对民间结社有一种特殊的情愫。天门会是20年代至40年代活跃于豫北冀南地区的具有浓厚的迷信色彩和封建成分的农民民间结社团体。历史安排了张学良与天门会的邂逅,在政治局势剧烈的跌宕起伏中交往4年有余,这或许为尔后张学良在西北地区与哥老会和睦相处提供了某些经验。
  一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张学良与天门会的接触就是从战场上开始的。
  1926年12月,势头正盛的天门会与南进的奉军拉开了战幕。当时,张学良率部暂驻扎在黄河北岸,准备渡河。冀省磁县巡警局为奉军摊粮派款,引起天门会众的愤怒,遂杀巡警,烧警局,并攻打驻扎在附近的奉军骑兵第六旅,进而乘胜攻打磁县县城,奉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后奉军调部增援,与天门会决斗于冀豫两省交界处。此时京汉特别快车只通石家庄,奉军大部队要想南下入豫亦很困难。
  张学良从冀南返回北京,向张作霖报告前方的局势。张学良说:“豫境红枪会遍地都是,不先剿灭,深足为后顾之忧。”①张作霖经过与奉系在京的军政要人讨论,最后决定:“先剿磁州一带之红枪会,然后渡河,其已开抵河岸之军队,不必即渡。”②天门会联络红枪会一起对奉军作战。“彰德府附近武安、内黄、涉县等县,红枪会集众5万人,已向磁州进发,与奉军寻仇,势不可侮。”③随后,“磁(直隶)、彰(河南)等县天门会与奉军打仗,奉军屠杀磁、彰50里,妇孺南逃,现仍相持。”④1927年3月,天门会在首领韩欲明的率领下,将奉军驻磁县车站的一个团击溃,缴获甚多。与此同时,天门会不断袭扰奉军南下的军队。1927年三、四月间,由顺德至新乡的这段铁路,每夜都被破坏,“故奉军入豫,异常迂缓而困难,……磁县至新乡,仅300余里,历三星期始能到达,平均每日仅行10余里。张学良以师行太缓,十分焦急。”⑤天门会在其势力所达的豫北直南地区的所作所为,直接影响着当时北部中国政局,成为奉系极为头疼的一个问题,其首脑人物张作霖及前线指挥官张学良时刻都在寻找其解决的办法。
  最后,张学良对于此事“决计不用武力,遂一面派员劝导,一面派军队堵截。”⑥张学良找到1918年任众议院秘书长、1920年任河南省省长、1924年任段执政府的善后委员的豫籍著名人士王印川,请他给出主意想办法。王深谙河南民情,认为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遂随奉军南下入豫,利用他在河南的声望和社会关系,出面拉拢红枪会里的“老师”和“学童”,给以金钱和地位,一时豫北各地的红枪会里,出现了许多旅、团、营番号。王印川然后进行分化和利用,制造红枪会与天门会之间的矛盾。于是一些红枪会由反奉转为拥奉,为奉军当向导,使奉军顺利渡过黄河。而红枪会与天门会则由携手并肩联合抗奉转为械斗仇杀,波及范围甚广,死伤甚多。4月间,磁县天门会与红枪会在峰峰冲突,双方动用几千人,转战数十村,历经9个月,方告结束,“死伤之惨、焚烧之烈、损失之大,笔难尽述”⑦。天门会、红枪会两败俱伤,奉军渔人得利。
  奉军同时对天门会威之以兵。天门会1927年4月占领辉县,并扬言要攻打京汉铁路线上的卫辉府。奉军立即从前线调来一个旅前去肃清。奉军汲金纯部还从磁县向彭城一带扫荡天门会,当地红枪会也配合奉军行动。
  1927年5月左右,奉军大部队渡河进入黄河以南地区。天门会抓住有利时机开始了攻占城池、夺取县政权的斗争。1927年农历六月,天门会决意要攻占林县城,但城固守坚,几次都没有攻下,遂改用里应外合的策略,占据了县城。林县知事刘启颜弃城夜遁。 
  韩欲明进入林县城,将天门会总部设在城内的黄花书院。天门会总部设立了军政办事机构——“八大处”,即副官处、财政处、军需处、军械处、书记处、总务处、传达处、执法处。在城隍庙设立了枪械所,架设了从县城到东油村的电话线。天门会拘捕了奉系委派的涉县县长石恩纶到林县。韩欲明见石某的面貌慈祥,一副忠臣相,即委任为林县县长。
  石恩纶在任林县县长一个月后,要求回北京家中去探亲,征得韩欲明同意后,石即回京。石的女婿是奉军交通旅旅长蒋斌。蒋斌马上将岳父从林县韩欲明处安然归来的消息告诉张作霖。此时张作霖正在对天门会袭击交通苦无对付办法,便立即接见石恩纶,亲自询问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一切情况。经石恩纶建议,张作霖决定与韩欲明交往。张准备了礼物,一匹好马,附金饰鞍辔;一把宝刀;一幅中堂字画,画的上款书写:“天门会首领韩欲明哂收”,落款是“张作霖敬赠”。张作霖将这3件礼物交石恩纶带回林县,并由石恩纶代表其说明张对韩欲明的敬慕,谓赠宝刀以杀坏人,好马备以代步。韩欲明的顾问、前清秀才郭金昆,亦愿意与奉军和好,就从旁帮助说:“张大帅的礼物虽少,但对我们很尊重。”韩欲明感觉张作霖瞧得起他,够朋友,就备了些土特产,由郭金昆代表他,偕同石恩纶去北京回拜张作霖。张作霖交给郭金昆3万元,作为天门会的经费,拉拢安抚韩欲明。从此,天门会与奉军化干戈为玉帛,成了朋友。
  1927年秋,奉军退出河南时,天门会鼎力相助,奉军得以迅速顺利离豫北上。 
  二
  天门会既协助奉军安然出豫,又拒绝1927年秋开始主豫的冯玉祥的收编,因而遭到冯玉祥的围剿。1928年农历十二月,天门会遭遇灭顶之灾,首领韩欲明只身投奔张学良。
  天门会首领韩欲明逃到沈阳的时候,正是奉系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正如1928年对韩欲明来说是艰难转折的一年一样,对张学良来说也是一生中一个非常的里程碑。 
  张学良是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儿子,早年即投身于军事。19岁时成为陆军少将,21岁时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任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在榆关一带作战得力,名声大震。张学良从小在学习四书五经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学习西方的科技与军事,对民主革命思想有所接触。日本对中国,特别是对东北的特权要求,在张学良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1928年6月初,日军一手制造了皇姑屯事件,张作霖因拒签“五路”条约而被日本人炸死。变幻莫测的历史风云骤然间把年仅27岁的张学良推上了奉系的头把交椅,使他站到了面对国民党的统一中国,奉系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张学良毕竟是受过多年新式教育的新潮青年,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的中国军人。因此他决心摆脱日本人的羁绊,锐志改旗,完成中国统一大业。
  天门会首领在沈阳耳闻目睹了在实现东北换旗及巩固易帜成果的过程中,张学良作出的种种努力,制订的若干切实可行的政策,这使韩欲明大开眼界。 
  首先,取信于部属,掌握东北领导权。父业子承是几千年中国封建制度的天经地义的内容。张作霖作为封建思想熏陶的权力人物,对培养自己的接班人煞费心机,对张学良的教育采取中西并行的方法,极力把其子培养成能应付中国的动荡局面的人物。对张学良委以重任,使其掌握奉系的精锐。为保证顺利接班,早在1925年11月的讨伐郭松龄的善后会议上,在东北军高级将领全部在场的时候,张作霖将张学良正式定为接班人。张作霖死后,张学良谦虚对待老将,使他们能够在复杂多变的风云中辅助支持自己。张学良沉稳处事,使军心得以处变不惊。
  其次,联络国民党南京政府。南京政府在继续北伐的战争中,鉴于奉军的特殊地理位置,对于奉军的方针,明显的有别于对待直系的方针,使奉张父子从容退出京津,退守关外,和平交接。而张学良对国民党也无恶意,曾力谏其父停止内战。张学良受新思想的影响,眼见北洋军阀已成为过时皇历,20年代共和思想深入人心,民族、民主、民生三大主义尽人皆知,已成为时代潮流,顺其发展可成为令人瞩目的弄潮儿,逆其行事则必成为浪淘之沙。张学良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之,早在他与北伐军驻马店、郾城之战后,张发奎部乘胜攻入郑州张学良的司令部时,发现张学良的“留交张发奎将军”的亲笔信,大意说,英雄识英雄,是好汉,将来抗日战场上再见⑧。说明张学良对国民党有向往无交恶之心。奉系在和平交接京津之后,即与南京政府开始了合作关系。张学良继位后,蒋介石向张学良表示,如果东北改北洋政府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为南京政府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的话,即在沈阳设政治分会,以张学良为分会主席,全权统治东北三省,与南京政府实行分治合作。张学良对此深以为然,遂与南京政府保持密切联系,摆脱日本的百般纠缠,作改旗准备工作。
  其三,励精图治,建设东北,善待黎民。张学良在1928年7月4日宣誓就职后不久,发表了四项执政声明。内容包括:注重教育,兴办学校,亲自担任东北大学校长,奖励教育人员;实行屯垦,设置兴安区屯垦公署,裁兵屯田,安排直鲁皖等省难民垦殖东北荒地;开发东北,大办实业,修建铁路线,开辟葫芦岛吞吐港;减轻民众的负担。这一系列措施的实施,使东北经济有所发展,社会秩序相对安定。
  其四,妥善处置外系军事势力,保证奉系大本营。对于他系投靠奉系的军阀,采取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同意进入奉系,而后对其部队进行肢解改编,如对孙传芳;另一种是拒绝到关外,并对其进行打击,以解除后顾之忧,如对直鲁军阀张宗昌、褚玉璞部。这样,除奉系以外,北洋时代的旧军队基本上归于消灭。张学良对奉军进行的改造,使奉军具备了由旧式军队向新式军队过渡的基础。
  其五,消除内部不安定因素。易帜前后,奉系的老派人物中有对张学良轻视和不服指挥的,并有传言这些人与日本人有交往,如杨宇霆、常荫槐等人。他们不但成了威胁张学良权力的力量,而且成了威胁易帜成果的隐患。张学良因而诱杀了二人,使杨、常势力受到沉重打击。同时,对其他怀有异志的实力人物也敲起了警钟。张学良对自家亲属中的异己力量也及时清除。张学良的堂兄弟张学成,在1928年皇姑屯事件时,是直鲁联军中一个骑兵师长,得到张作霖被炸的消息后心怀不轨,急奔沈阳。张学良先期到达沈阳后,令各军原地听命。张学成不屑,张学良即派兵击溃张学成。
  张学良所作的上述一切,对天门会首领韩欲明有很大影响和感染,使他决心学习和效法张学良。
  张学良对于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投奔,采取了收留、款待、礼遇的态度,并指示王以哲、刘多荃、蒋斌、何立中等东北军将领,经常到韩处谈心、安慰。张学良本人对韩亦十分重视,待遇亦高。1929年双十节,是张学良易帜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张在北大营阅兵,特请韩欲明去观礼。此外,逢年过节,张学良处有庆祝会,均请韩欲明参加。张学良对韩欲明如此礼遇,是因为天门会曾在关键时刻,帮助过张学良。1927年奉军在北伐军的强烈攻击下撤退之时,由于天门会的鼎力相助,奉军的精锐之师于珍、荣臻等部基本上保存了下来,这使张学良很受感动。奉系与冯玉祥是仇敌,冯王祥曾策动奉军郭松龄部反奉,使奉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韩欲明则是在冯玉祥军队的大势镇压下逃命东北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张学良支持冯玉祥统治地盘内的反抗力量是很自然的了。
  张学良对天门会首领的收留,并专门指定人给予指导,使韩欲明在东北一年多的时间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思想有了很大转变,这时的他与从前的韩欲明判若两人。
  韩欲明此时对知识有了新的认识。在天门会起事之初,对有文化的人特别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多有杀戮。韩也用了几个文化人,是他看着这几个人面相忠厚,如同戏台上的忠臣模样,这些都是前清文人。韩欲明在1928年还是拖着一根清朝的辫子,一副老式装束,对于新潮一点的人都不能接受。曾有一个外地来林县东油村学习天门会的人,穿了一双露出脚面的鞋和一双针织洋线袜子。韩欲明见了,怒不可遏,抽刀将那人的鞋、袜、脚一斩两处,并骂那人是洋鬼子。可见韩欲明的旧思想较重。到了东北,耳闻目睹了沈阳的新气象,才知道了知识的重要性,对张学良的东北军将领蒋斌说:“以前我总认为识字的人没有好人,今天一看,原来做事的人非识字不可。”⑨
  同时,韩欲明对近代武装有了了解,懂得了武装素质的重要性。天门会武装主要是手拿简陋的传统武器的农民,没有任何军事知识和技术,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会众虽多,组织松散,打仗时一窝蜂,胜则一拥而上,败则四处逃散,难以控制。他在东北看到张学良的军队,平时实行军事训练,建有军事学校,阅兵时阵容整齐,步伐一致,精神面貌显然不同。
  韩欲明还深切地感到,迷信必须摈弃。随着韩欲明在沈阳的见识的增长,其思想中的迷信成分在逐渐减少⑩。他认识到过去天门会搞的那一套太幼稚可笑了,对领导内部的组织,对应付复杂的局面,对与外界交往,无一益处,还往往带来一些不必要的损失和副作用。他看到东北军政官员均不迷信,不求上天,不烧香磕头,反能领导大部队,维系大部队,在中国政治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即使北洋军阀时代已经过去,可张学良很快又成为国民党的沈阳政治分会主席,仍统领东三省。因而,韩欲明认为必须摈弃迷信,使自己彻底接受在东北所接触的新文明,要将东北军的一切好好学习,换换脑筋,不再相信天门会迷信的东西,总结经验教训,今后重新做起。
  韩欲明在东北还萌生了一个决定以后他行动准则的思想,就是要有正式名义,有靠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自行其事地组织纯民间性质的组织。他认为有了正式名义就一切事情都好办,有了正式的军队,就可以讨价还价,就有立身之地和生存之本。因此,他的思想完成了重大的转变之后,时刻注目着河南局势的发展,无时不在寻找重返旧地的契机。
  三
  1930年左右在中国大地上,几乎天天都有轰轰隆隆的炮声。今天诸派联合反蒋,明天被蒋瓦解分封,真是硝烟忽起,狼尘聚集。河南作为中原咽喉之地,自然卷入各路诸侯争雄之中。这为天门会复起提供了背景。
  在和平接收北平后,蒋介石即着手实施他的“削藩策”。1929年1月1日至26日,在南京召开全国编遣会议,在蒋介石的主持下,会议制定了《国军编遣委员会进行程序大纲》,规定:全国编遣委员会成立之日起,全国军队一切权力都收归中央,将由南京政府下令,正式取消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各集团军总司令部,海军总司令部;各部队只能在原地驻扎,听候点编;各级军官仍照旧工作,静候编遣与委任;各集团军无权自行调动与任免军官。(11)
  军队是军阀的命根子。上述规定就等于宣布削夺各实力派的大权。冯玉祥在北伐时期,挥师陕、豫等地,占了很大的地盘。编遣会议的内容,使冯玉祥对蒋介石消除异己的计划十分反感。1929年4月,蒋介石讨桂夺得武汉后,就埋下了反冯的伏线。蒋介石在武汉单独召见驻信阳的冯军高级将领韩复榘,赠以数十万巨款。同时,蒋介石还派人到襄樊,给冯军另一将领石友三送去几十万元。蒋的收买遂使韩复榘、石友三萌生叛冯投蒋之心。随后,蒋介石先发制人,广散谣言,制造冯玉祥勾结苏俄的舆论,给冯玉祥罗织罪名,制定了《国军对冯军警备计划》,把西北军列为近前消灭的目标。面对蒋介石磨刀霍霍,冯玉祥于5月在陕西华阴召开军事会议,分析当前的形势,认为机会难得,决定立即收缩兵力,缩短战线,冯军从山东、河南一律撤至潼关一带集结。这样,驻扎在林县的冯军也奉命撤至豫西。
  1930年4月,蒋阎冯中原大战爆发。各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在中原鏖战之机,双方都积极争取张学良,把张学良的向背看作最后决定胜败的关键一着。在东北的韩欲明得知河南的战争形势紧张,各派无暇顾及地方,遂欲再整旗鼓,重振天门会。韩欲明在征得张学良的同意后,告别东北,潜回旧地。
  1929年冬,韩欲明到武安县黑宴村,暗中串联网络旧日会众。他这时改名韩复生。虽然他见的都是老天门会员,但再也不提昔日天门会的事,只是抓人搞武装,一副招收旧部拉军队的架势。随他来的有几个失业军人,为他出谋划策。在不长的时间里,韩复生就在武安县收编了一个连,有半数人有枪。随后,他又来到涉县,找到涉县天门会首领冯贵德,将其所统领的天门会加以整理,编为一个团。冯贵德的力量有600人左右,有300多枝枪。 
  韩复生此次确与前不同,不再称总团师,不设坛敬神,不念符咒,不烧香磕头,一副新的面目。可当地官府,后来的史家,仍然在习惯上称他率领的人马为天门会。
  韩复生在有了武安、涉县的基本武装之后,于1930年农历三月初一进入林县境内,林县的保安队抵御不成,韩复生的武装随即占领任村、姚村、桃园、合涧等地。然后,韩复生“出示晓谕,极言前此错误,后当立功桑梓,在赎前愆,见人煦煦然行握手礼,尤敬礼士大夫”。(12)
  韩的复出,使旧部很快云集。不久,韩复生就在林县收编了两个团。 
  此时,韩复生除武安、涉县、林县的会众编成的部队外,还招编磁县赵欲文所领导的300左右人,100多条枪,名为独立第一营;淇县惯匪王德荣的400余人,枪100余枝,编为独立第二营。韩复生自称司令,以郭金昆为参议。
  韩复生势力的壮大,使林县官府不能视而不见,与其说最后让韩复生率部打进城来,不如请他进城。于是,林县知事李书敬邀请韩复生进城。韩入城时,县知事与地方绅士亲迎韩入县衙,并召开欢迎大会。韩复生当时身穿西服,头戴礼帽,脚蹬皮鞋,手戴白手套,持着文明棍,前呼后拥,俨然一副洋绅士的派头。韩进城后仍然驻扎在黄花书院。韩复生在部队成立起来后,就派人去沈阳向张学良报告,并请求给以名义和番号。
  韩复生希望其部队直接归张学良指挥,而张学良把韩复生介绍给石友三。当时石友三部驻顺德至新乡沿铁路一带。石友三把韩部编为其教导师第三旅。教导师师部设在新乡,师长为李树椿。
  张学良之所以将韩部介绍给石友三,是因为石友三此时归张学良统辖。1930年9月,张学良在中原大战的关键时刻出兵华北,仅用10余天时间,就完成了对华北、平津的占领。东北军入关,使反蒋派迅速瓦解,一些军事投机家便见风使舵,寻找新的靠山。参加反蒋的原西北军将领石友三,是个典型的反复无常的小人。他看到东北军支持蒋介石,反蒋派呈落日之势,遂不声不响地从陇海战场的左翼撤兵,集结兵力于新乡附近,观测风向,致使西北军的左翼一百多里长的侧面,完全暴露在蒋军的火力之下。张学良在华北军事解决反蒋派的同时,还派出了专门策动反蒋军队的人,萧振瀛便是张学良派出专门做石友三工作的人。9月13日,蒋军在陇海战场的总攻刚刚开始,石友三便派代表与蒋军接洽,表示输诚。东北军入关后,石友三认为自己是东北人,如果投靠张学良可能比投靠蒋介石更合适,就经萧振瀛牵线,于9月下旬战场倒戈,正式归顺了东北军。张学良报请蒋介石后,蒋委任石友三为第十三路总指挥,归张学良统辖。
  这样,在韩复生向张学良申请番号时,张就近委托给了石友三。韩在石友三部得到一个旅的编制。韩复生部虽然在石友三处有着落,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而是再次派郭金昆到沈阳,通过蒋斌请求张学良给他派军事人员。张学良思忖再三,最后派杜大中前去韩部。
  杜大中,河北任丘县人,在河南多年,人地熟悉。此时,他于九期讲武堂毕业后,在王以哲的第一旅二十团第二营任中校营长。 
  杜大中临行前,张学良曾两次接见他,对他将要在河南进行的工作作具体指示。张学良说:河南的这个部队,现在是石友三的一个旅,过去是天门会,曾帮助过东北军。这次他们组织起队伍,专门派人请我们帮助他们。张学良特别指示杜大中:到河南后,一方面指导天门会的队伍,听从石友三的命令,但更主要的是注意石部的行动(13)。张学良还为杜大中准备了密电本,发给杜大中电台、电话机及通讯人员。
  1930年9月中旬,杜大中等人在郭金昆的陪同下,从东北来到河南林县。韩复生对他热烈欢迎,将全旅的团长和独立营长集合到旅部与之见面。韩一再表示,他在沈阳受到张学良的款待,非常感激,这次长官又派人来帮助他,更是感谢万分。韩还表示,他不懂军事,今后部队整理训练,由杜大中主持,希望杜能担任旅参谋长的职务。杜大中电报请示张学良,复电“同意”后,杜大中就正式成了韩旅的参谋长了。(14)
  1930年9月,韩复生部正式编为第十三路军教导师第三旅。杜大中到林县后不久,就代表韩到新乡教导师师部,会见师长李树椿,报告了韩部的情况及张学良令其来此服从石友三指挥。随后杜大中又专程去顺德拜见石友三。石友三表示,张学良已经对他讲了,知道杜在韩部工作,并说韩部过去没军事人员,现在你在那里就好了。石友三还将杜大中介绍给他的四位师长,一派友好和睦的气氛。
  杜大中在林县着手整理训练韩复生部,成立了干训班。第一期集训的是排长级130余人,由杜大中讲课,进行制式和战斗教练,为期5个星期。 
  正当韩部学军事搞训练如火如荼之时,忽被石友三假借整编部队将韩部编余了。1931年1月,石友三在报纸上刊登第十三路军的整编通告,声明该军整编后,只保留第一师,师长孙光前;第二师,师长米文和;第三师,师长沈克以及总指挥卫队团。此外别无部队。这样,韩部无形中就成编外了,不但一部分粮饷无着落,而且没有名义了,名不正言不顺,韩部的存在成了问题。韩部多次向石友三总指挥部行文请示,都没有下文。
  石友三为什么对韩部持如此态度呢?这是由两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一方面是石友三生性多疑,他多次朝秦暮楚,靠山更移,从不善待他人,因此往往从自己处世为人的逻辑出发,认为别人也从来如此。他自中原大战投靠张学良后,认为张学良不会真心待他,就时刻提防张学良吃掉他。当他投靠之初,张学良将韩部介绍给他时,他不敢违抗,但疑惑顿起,怀疑是张学良安插到他圈子中的“雷子”,是监视他的行动的。另一方面,韩部的军事人员是由张学良直接委派,有事与张学良电报联系。这一部分军队虽然在石友三部有编制,而实际上惟张学良是听,石友三指挥不动,留韩部今后可能会成为心腹之患。因此,石友三认为,与其养大患于肘腋,不如趁早把其推出去。
  韩部被石友三编余后,其参谋长杜大中心急如焚。此时,杜大中得知张学良正在天津,便立即赶到那里,向张学良汇报韩复生部被石友三编余的情况,建议张学良直接给韩部名义。张学良认为,河南省政府主席为刘峙,这是蒋介石的嫡系,自己刚刚与蒋合作,不好直接插手河南的事务。但张同意对韩部的出路给予考虑。(15)
  随后,张学良决定把韩部委托给张钫,就给张钫写了一封信,请杜大中面呈。 
  张钫,河南新安铁门人。辛亥革命时,曾参加陕西推翻清政权的活动,任陕西东路军大都督。1918年任陕西靖国军副总司令。1927年冯玉祥主豫后,任河南省政府建设厅长。中原大战时,靠拢蒋介石,向蒋提议瓦解西北军,收买杂牌军等策略。因张钫在西北军和河南的声望较著,蒋介石为了利用他,就发表其为河南省代理主席,兼讨逆军第二十路总指挥。张钫先后收编了李万和、赵冠英、范龙章、宋天才等部及豫西的土杂部队;同时大做瓦解西北军的工作,致使西北军相当数量的将领倒戈,如吉鸿昌、赵冠英、万殿尊、吕秀文、郜子举等部。为表彰张钫在瓦解反蒋军方面的功绩,蒋介石集团特为张钫编纂了一本“国民革命军第二十路军总指挥部战史稿”,赞张钫“全战役中,以一身冒万险,出入敌垒,游说百端,并命使四出,招致逆军将领,涣散逆军之心,使其内溃,而国军乃得因利乘便,乘虚直入焉。”(16)但张钫毕竟不是蒋的嫡系,中原大战一结束,正当张钫准备正式组织河南省政府之际,蒋介石发表刘峙为河南省主席,改委张钫为河南省民政厅长兼二十路军总指挥。
  也就是在此时,张学良将韩复生部介绍给张钫。1931年春节,杜大中在与韩复生商量后,即与郭金昆一同去找张钫。张钫决定给韩部以第二十路军独立第三混成旅的名义。3月,张钫派人携款,与杜大中、郭金昆等同去林县,代表张钫总指挥劳军和颁发关防印信。韩复生及其以下官兵十分高兴,从安阳、林县交界处开始,迎接张钫的代表。韩复生对张钫的代表极表欢迎,再三表示服从张总指挥。点编完韩部,由郭金昆陪同送张的代表到安阳,并送其3000元款,希望他在张钫面前美言韩部。
  1931年2月,由于蒋介石扣押了政治对手胡汉民,致使矛盾重重的国民党内部重新酝酿起反蒋高潮,胡派人士及其他反蒋派云集广州,拥广东的陈济棠为盟主,开始了反蒋派的第二次联盟,组成了与南京国民政府对抗的广州国民政府。广州政府立即整顿武装,准备与蒋军作战。在成立军事委员会,组织第一、第二集团军的同时,曾派人四处游说,李汉魂即被派到北方来运动石友三部。 
  此时,石友三正在与张学良的堂弟张学成勾结,阴谋反叛张学良。
  张学成在1928年遭到张学良击溃后,仍渴望再起,在1930年9月张学良召见杜大中,并派其到河南韩复生部的时刻,张学成见有机可乘,就宴请杜大中、郭金昆及随去韩部的工作人员,希望杜大中与他密切联系,表示他本人亦有可能到石友三处。1931年4月,张学成离开沈阳,到石友三处,石友三给张一个军长的头衔,张准备招兵买马,组织武装。不久,张学成来到安阳,几次派人找杜大中去安阳,被杜推脱了。后又派人送信一封,说道石友三已允许他组织队伍,他愿给韩部一个师的名义,杜可兼任一个旅长,郭金昆可任彰德专员等。遭到杜大中的拒绝。张学成转而对韩部的团、营级军官进行策动,经杜大中解释,大部分人知道他与张学良的关系不睦,不为所动,只有第一独立营赵欲文部,脱离韩而开向彰德。
  石友三、张学成阴谋在日本的支持下,反叛张学良,事成之后,坐地分利,东北归张学成,华北归石友三。石友三同时又与晋军联系,商震同意出兵相助。正在此时,广州政府的代表李汉魂来到石友三处,委托石友三为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参加反蒋军事行动的行列。这使石友三万分高兴,不但师出有名,而且又与国内政治声望极著的汪精卫、胡汉民联系在一起,使石友三争夺地盘的野心外面包裹了一层政治上相对合法的外衣。
  韩部的杜大中,获得了石友三不日内将有北犯行动的消息,立即电告北平行营,使张学良随时掌握有关石友三的军事行动的可靠消息。
  1931年7月18日,石友三在顺德宣布就任广州政府委任的第五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19日发出反蒋通电。石部都6万余人,原驻扎在顺德、彰德、磁县、武安、沙河、临名关一带,这时石友三率主力沿平汉线北进。
  东北军立即组织“北路讨伐集团军,以于学忠为第一军团总指挥,王树常为第二军团总指挥,张学良又将晋军的商震委任为北路第三集团总指挥;南京政府组成“南路讨伐集团军”,以刘峙为总司令官,下辖刘镇华的第一军团,顾祝同的第二军团,王均的第三军团及直属部队,南北两路夹击石友三部。
  在南北两路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林县的韩复生部接到东北军北平行营参谋长戢翼翘的指示电,从侧面袭击石友三部,进行牵制。韩部立即向六河沟方向前进,先头部队在六河沟与石部的尾部接触交火。石部稍作抗击后即北去了。韩部即向磁县彭城镇及武安方向前进。到达武安时,接东北军参谋长戢翼翘来电,令韩部与蒋军切实取得联系。
  韩复生偕同参谋长杜大中立即赶到邯郸,参见蒋军“南路讨伐集团军”总司令刘峙,刘峙发给韩部8000元款,派车将韩、杜送回武安。
  韩部接着向顺德前进,到达顺德时,正赶上刘部陈继承师围攻城内的石军,韩部立即投入战斗,协助陈师在西面攻城,后顺德的石军缴械。此时,石军主力被消灭,石本人只身潜逃。
  讨石战事结束之际,韩复生部在顺德接到张钫的电令,令其即刻开往长葛。韩部作好准备,等待火车运输。此时,陈继承为韩部与之共同作战,特邀韩复生、杜大中在车站附近的饭店里举行联欢,其热情诚挚的态度使韩等极为感动。就在当天夜里,韩部驻地忽然枪声大作。起先,韩、杜二人以为是部下不愿南开长葛,起而哗变,后听到接连不断的重机枪声,才知道是陈继承师来解决韩部。韩复生、杜大中在直属骑兵的掩护下,突围出来。这时检查部队,知第一团被全部消灭,第二团与旅直属两个连(骑兵连、特务连)大部分突围,少部分被缴械,总人数不满1000人。韩部的第三团和独立营在此之前已被刘镇华指使人拉走。刘峙部下对韩部的突然袭击,使其猝不及防,遭到沉重打击。
  韩部为什么遭到如此结果呢?
  首先,韩部成为刘峙与张钫矛盾斗争的牺牲品。中原大战期间,蒋介石为了拉拢人,以张钫代河南省主席,战争结束后,张钫认为他是当然的河南省主席,因此到开封正式组织省政府,发表了一系列任命。这时蒋发表刘峙为河南省主席,并任张钫为民政厅厅长兼二十路军总指挥。这就成为刘峙与张钫矛盾的开端。张钫的河南省主席之职被刘峙夺去后,牢骚满腹,就利用民政厅长的职务与刘峙争夺权利,刘峙要独揽军政大权,张钫偏要遇事过问,刘峙要吃掉杂牌军队,张钫偏要收编杂牌军队。因而,刘峙对张钫很恼火,伺机对张钫打击报复,既要打掉张钫的傲气,又要吃掉张钫的实力。韩复生部是张钫1931年3月点编的属于张钫第二十路军的一个混成旅,无疑这属于刘峙要打击的张钫的队伍。刘峙就对张钫所辖韩复生部开刀,借以教训张钫。韩复生等人哪里知道刘峙与张钫之间的这许多曲折,总想找个靠山,有个立身之地,谁知竟成了国民党内部斗争的牺牲品。
  其次,韩部成为刘峙排斥张学良势力出豫的牺牲品。韩部虽说在名义上是属于张钫领导,而在实际上直接受命于张学良,张不仅派精干军事人员指导韩部,而且韩部有电台直接与张联系,随时听张的调遣。刘峙是蒋介石的嫡系,平日不把什么人看在眼里,任河南省主席后,把河南看作是他的私人势力范围,对地方势力进行严厉打击,不许外来势力有所染指。张学良在中原大战后期,入主北平,势达华北,韩部在安阳以西,极易与张学良的东北军联成一片。刘峙因而必欲除之,防备张学良的东北军势力渗透河南。
  此外,韩部成为国民党的内部各派调和与中央矛盾的牺牲品。韩部遭到刘峙的打击后,其参谋长杜大中即到北平面见张学良,陈述事情来龙去脉。张学良说,对杜大中本人的职务已有安排,派其任侍卫处中校副官。关于韩部,张表示“亦不能因为这一点事,与中央闹不和。”(17)并且说刘峙已来电报,称韩部纪律不好。韩复生与张学良交往虽然已有一段时间了,但韩为一介农夫,不值得张学良为他与蒋派中央伤和气。这时的韩、张关系也与20年代时截然不同。那时韩统辖方圆20余县,极有号召力,能够帮助张学良。现在,韩部只能是一味地依靠张学良,凭借张的接济和推荐,来获得名和利。他对张学良已不再是重要角色,成为可有可无的人物,舍弃他并不可惜。张钫也是如此。张钫本与韩部素无关系,只是看在张学良的情面上,加以收抚。张钫与刘峙矛盾公开,刘峙解决韩部,张钫也没有办法,杜大中去找他时,他表示不便再给韩部以军队番号。此时,刘峙改组河南省政府,拿掉了张钫的民政厅长,任其为河南省清乡督办,调第二十路军到潢川进攻中国共产党的鄂豫皖根据地,张钫的势力因而南移,对韩部没有直接收留的必要。
  韩复生部遭到刘峙的突然打击后,元气大伤。参谋长杜大中为谋求韩复生部的前途劝韩将残部带回林县,自己到北平行营游说张学良,终使张学良决定再次帮助韩部,请张钫再做安排,想点办法。张钫于是暗示林县县长,把韩部作为地方保安队加以收留。这样,韩复生部成为林县地方保安队。
  在韩复生被押解到新乡的消息传到北平后,杜大中、蒋斌专程请见张学良,请张救韩。张电话河北省主席商震说情,商震当即电报刘镇华。可刘镇华很快回电说,接到商震电报时,韩已被枪决。 
  张学良与天门会的关系至此画上了句号。
  (作者单位:河南行政学院,郑州;邮编:450002)
  ①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2月11日。 
  ②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2月11日。
  ③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2月16日。
  ④《响导》周报第188期,1927年2月16日。
  ⑤汉口《民国日报》1927年3月20日。
  ⑥天津《大公报》1927年5月4日。
  ⑦《磁县志》第9章,宗教。 
  ⑧唐德刚:《从北京政变到皇姑屯期间的奉张父子》,台北《传记文学》第59号,第3期。
  ⑨杜大中:《我与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⑩《国民政府公报》,1929年1月28日。
  (11)《重修林县志》卷15,杂记。
  (12)杜大中:《我同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13)杜大中:《我同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14)杜大中:《我同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15)《中国现代政治史参考资料汇编》第2辑,第15页。
  (16)杜大中:《我同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17)杜大中:《我同天门会首领韩欲明的接触》,《河南文史资料》第11辑。 

西安事变实证研究/李云峰,杜小平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