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四十一 唇枪舌剑(下)
王宇明
1944年1月30日，中央训练团将官班结业。
翌日，蒋介石在黄山别墅官邸二楼客厅召见赵寿山。
黄山别墅位于长江南岸，与重庆城区遥遥相望。这里依山傍水，风光秀丽。主要建筑有云岫楼和松厅。云岫楼是蒋介石的官邸，松厅是宋美龄的住宅。
赵寿山身着呢质戎装，腰系武装带，中将军衔，白色手套，昂首挺胸，由侍从室副官引导，准时到达云岫楼客厅。
这个客厅，宽敞明亮，富丽高雅。东面放一张宽大的柚木写字台，西面摆着一排镶嵌着《大观园》图案的黑色屏风，南面墙根摆满了皮制大沙发和柚木茶几。
赵寿山进入客厅，脱下军帽，托在胸前，立正站着，等待蒋介石出来。副官进去了，可是等了一阵又一阵，就是等不出来。正在揣摩之时，蒋介石从里边出来了。只见他佝偻的身躯穿着古铜色的长袍，那两只深陷干涩的眼睛，给人一种阴森莫测的感觉。但他的表面态度则十分温和，礼貌地示意赵寿山在对面沙发上就座。
蒋介石询问了几句中央训练团将官班结业的情况，话题一转，操着那蹩脚、刺耳的“浙江国语”，对赵寿山夸奖道：“抗战以来，你的部队搞得很好嘛。战斗力好，军风军纪也好。在华北前线，我们的二十二个师都乱了，只有你的十七师是整齐的。这是很不容易的呀。”
略微停顿一下，蒋介石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这个，这个，后来你的部队扼守娘子关，坚守中条山，收复郑州，保卫黄河桥头堡都打得很好，这些功绩中央都是知道的。但是，这个，这个由于战争形势不时变化，对你的职务一直未能及早提拔，我自觉很是惭愧噢!”
说到这里，蒋介石提高了嗓音说道：“今天再不能叫你当军长了，拟提升你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接替李铁军的职务。这个集团军嘛，计划用美式武器装备，人员也足额。我把这个集团军交给你，你就按你的办法好好训练，将来收复失地，为党国立大功。你的三十八军么就交给张耀明吧，他也是你们陕西人，他能带好的。”
然后，蒋介石好似亲切地问道：“寿山，中央这样安排，你还有何意见啊?”
赵寿山一边静听，一边思谋：老头子为了分化瓦解三十八军，果然玩弄的是调虎离山、抽梁换柱的阴谋诡计，不能上当，不能让步。他习惯地用右手紧紧地拉了拉武装带，使自己略加镇静，然后用谦和的口吻说道：“委座，我是一个多年的军人，脑筋简单。不过因为在战场上时间长了，打仗我觉得还有点经验。中央令我担任高级军事指挥官，指挥大兵团作战，自觉能力、知识不够，恐误国家大事。况且，我的部队与我有二十年的历史关系，情况熟悉，感情很深，我也确实不愿离开。”
略微停顿一下，赵又恳切地说道：“我当军长已很感吃力，只要对国家有好处，自己升迁与否都没有什么，请委座考虑，我还是不去的好。”
事前，蒋介石也料到，他的这颗名为升官实为软禁的苦果，赵寿山决不会轻易吞下去的。所以，蒋听了赵的这番话也没有发火。他从写字台前走到赵寿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耐心地说，他是党国领袖，担负着国家领导责任，对赵未能及早提拔重用是有责任的，说中央已经决定了，劝赵还是去的好，等等。
两个人，一个说去的好，一个说不去的好，你来我往，僵持了约一个来小时。这时，蒋介石已经显得很不耐烦，而且对赵寿山的固执态度产生了恨意，大有风云突变之势。
恰在此时，赵寿山忽然从西边屏风的空隙之中窥见特务头子戴笠正鬼头鬼脑地在屏风后面探视。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心想，老头子今天叫我来，事前已有了下一步的安排。我若再一味地坚持下去，很可能叫戴笠进来把我带走，再走杨虎城将军走过的老路。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应承下来，徐图进取。
宽敞华丽的会客厅里龙争虎斗，唇枪舌剑，政治斗争的空气像白刃格斗一样异常紧张。蒋介石深陷的眼睛中已闪露出一股凶狠的杀气，他由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好像要按电铃的样子。他烦躁地厉声问道：“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赵寿山已胸有成竹，以退为进，他泰然地答道：“中央的决定我服从。委座刚才是征询我的意见。我这个人的性格是有啥说啥，讲的都是实话。如果我心里不愿意去，口头又说愿意去，那不是欺骗委座了吗?我的意见是否正确，请你考虑。如果委座作了决定，我是一个军人，当然要服从命令，坚决执行的。”
蒋介石听了，马上把恼怒换成笑脸，客厅里极度紧张的空气骤然缓和下来。他满意地说：“这就对了。今天再不升你的官是不好的。你还是去的好，去的好。”
“委座放心，我很快就去。”赵说。
蒋介石见赵寿山中了他的“抽梁换柱”的诡计，就得寸进尺，马上又说：“那你就不用到前方去了，可直接由西安去武威好了。”
一浪刚平，一浪又起。
赵寿山没有料到蒋介石做事这么绝情。心想，你调动我的工作，偌大一个军还摆在那里，连回去交代一下也不准许，哪有这种情理。我还有许多重大事情需要安排和处理，无论如何要争取回前方一趟。于是恳切地说道：“委座，还是准我回去一趟好。我如不回去，于公于私都不好啊。”
蒋介石“噢”了一声，在写字台前的高背转椅上抬头看了赵一眼，探身问道：“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呀?”
赵寿山从容陈述道：“委座也知道，我与孙蔚如总司令是孩提之交，共事有年，情同手足，孙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今天升官了，也不去辞行，于理有亏，于情有愧。张耀明也是我的乡党，我的朋友。古人云：‘旧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我对张军长也应当面有个交代。再者，我与部队有20年的历史关系，今天我要他去，我对部属也应有个安排，有个交代，这也便于张军长顺利地干下去。请委座考虑，还是让我回前方一趟，交接之后，我就西去履新。”
蒋介石也不是一个只会下死棋的人。他听了赵的一番陈述，也感到颇有道理，硬不让他回去恐又激出什么事来。再说，这时张耀明已到任，放赵回去也无大碍，于是很勉强地答应了赵寿山的请求。
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赵寿山将军/王宇明著.—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