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部在关中地区全面溃败纪略
陈子干
在1948年4月到1949年7月的一年多时间里，胡宗南想尽种种办法，企图在关中地区苦撑待变，由于败局已定，终于以损失10万人以上的兵力而告彻底失败，不得不于1949年7月中旬最后退出关中地区。
一、在渭河北岸地区“机动防御”，苦撑待变
1948年3月初，解放军西北野战军在宜川瓦子街战役中歼灭了整编第二十九军刘戡部，迫使延安守军也于4月21日仓皇南窜。胡宗南对陕甘宁边区的进犯，以损失11个旅约10万人以上的兵力而告终。解放军在宜川大捷之后，于4月初直下关中泾渭河谷地区。西安绥署副主任裴昌会率胡宗南部主力被迫应战，在20多天的运动战中，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给胡部以严重打击，攻占过关中重镇宝鸡，击溃守军整编第七十六师师部，击毙该师师长徐保，共歼灭胡军20000人左右，以后回师黄龙山区休整。这时的胡宗南部，除了他的老基本整编第一师不常使用，较为完整外，其余大都受到程度不同的打击，兵损将折。当时，胡既要警备潼关以东地区，又要应付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的强大压力，不但没有力量对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作战略上的攻击，就是要把关中平原各要地作周密的防守，也感兵力不足，大有捉襟见肘之势，迫不得已，就采取了“机动防御”的战略。所谓“机动防御”，就是以渭河北岸的三原、蒲城、大荔这三个重镇为中心，利用这三个地点的形势重要和原有的城高墙厚，交通便利等条件，以这三个距离约在100公里(大荔到蒲城约30多公里，蒲城到三原约60公里)左右的城镇为支点，构筑工事，把主力集结在这一带地区内活动，或东或西，或攻或守，相机应付，这样既避免了主力分散，又巩固了西安外围，也便于屏障关中，有机会时，可向澄、郃、同、耀之线扩张，以虚张声势。当时用在这一地区的兵力，主要有整编第一、十七、三十六、三十八、九十师。到10月中旬，整编第六十五、七十六师也调到这一地区参加作战，其他临时调来参加作战的，还有整编第三十、一三五旅等。从数量上说，在这一地区内，经常保持7—10万人的兵力。据情报，当时在关中作战的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为第一、二、三、四等四个纵队，双方兵力对比，胡宗南部在数量上仍略占优势。
当时，在这一带地区内，国民党政权的行政人员，还能作一定的活动，有一些老百姓长期受反动派的欺骗宣传，对国共两方的军队，抱着同样应付的态度。因此，解放军的行动，胡宗南部有时也能够较快地得到一些情报，对于如何应付，有时也能事先作出一些准备。就当时的情况看，“机动防御”的方针，的确是胡宗南部比较有利和可行的办法，企图以这个办法苦撑一些时候，以待局势的发展变化。
胡宗南利用解放军转入黄龙山区休整的机会，积极整补部队，调整部署，约在5月20日前后，命驻在蒲城的整编(以下简称整)第十二旅及整第四十八旅的第一四二团(团长汪衡平)渡过洛河东岸，进驻澄城县属的一个大围寨——韦庄，向东向北搜索警戒。第十二旅辖三个团：第三十四团团长齐天然、三十五团团长吴子清、三十六团团长张泽民。
6月上旬，整第十二旅截获两个在陕北作战被解放军俘虏而放回来的整第三十六师士兵，从他们口中，知敌西北野战军的第二、三两个纵队，已由黄龙山区南下，到达郃阳以西地区，整第十二旅即把这个情报向西安绥署报告。几天后，西安绥署派整第三十八师师长张耀明率领该师到达大荔以北地区，与整第十二旅取得联络，接着绥署副主任兼第五兵团司令裴昌会也进驻大荔指挥。这时双方由整补准备状态，将进入作战状态。
二、分兵深入，整编第三十六师被歼俘过半
1948年约6月中旬，西安绥署命整第十二旅(附汪衡平团)归整第三十八师师长张耀明指挥，向郃阳、澄城东西之线推进。当日预计的宿营地是，整第十二旅在露井镇附近，整第三十八师在露井镇以东地区。整第十二旅派出一个团到露井镇以西地区向澄城县实行威力搜索，以三个团住露井镇及其附近。当整第十二旅于午后2时前后到达露井镇时，解放军第三纵队的部队也到达露井北面高地，与整第十二旅警戒部队遭遇，整第十二旅的警戒部队退到围寨附近，解放军第三纵队的部队遂向整第十二旅所占领的露井镇进攻，双方展开战斗。约3小时后，解放军第三纵队的部队主动向北撤退到三四公里外的村庄停下来，双方形成对峙形势。下午6时前后，整第三十八师到达露井以东地区，并与整第十二旅取得联络。当时解放军没有向整第十二旅继续攻击，我想可能与整第三十八师到达有关。整第十二旅第三十五团，当天晚上以连为单位，向澄城县以东地区进行了广正面的搜索，得知那一带地区，都有西北野战军的部队。据此认为解放军第二、三纵队已进出到郃阳、澄城东西之线是确实的，于是把这种情报报告了大荔的第五兵团部和西安绥署。
当天晚上，西安绥署命张耀明指挥整第三十八师和整第十二旅向郃阳方向攻击前进。第二天拂晓，战斗开始，解放军第三纵队的部队且战且退，整第三十八师攻击到郃阳县西南一带村庄，与解放军第三纵队部队形成对峙状态。整第十二旅在向北对解放军第三纵队攻击前进时，接到西安绥署直接指示，命向澄城县攻击前进。于是调整部署，把部队向西来了一个90度的大转弯，午后2点多钟到澄城。经过3小时的激烈战斗，整第十二旅完全占领了澄城县和以东一带村庄，西北野战军的部队向北退到澄城北约4公里的郭家垇及其以北地区。战斗中，俘获了原国民党军在陕北作战中被俘去的士兵10多人。他们都是南方人，利用西北野战军北撤的机会，躲在村庄内不走，因而被捕获，从他们的口中，确实证明了在郃阳附近的是解放军第三纵队，在澄城附近的是第二纵队。
国民党连克两座县城，军中上下都兴高采烈。但从整第十二旅来说，远离主力，很怕受到敌第二纵队的反攻，占领澄城后，即刻作了以下部署：以整第四十八旅的汪衡平团固守澄城；澄城县东有品字形的三个小村庄，由整第十二旅的三个团分别驻守，旅部率笫三十四团驻靠东的一个村子，这四个点形成了10公里面积的环形阵地，以防敌人的反攻。到黄昏后部署就绪，大家的心情才安定下来。于是派出小部队彻夜向西、北、东各方面去搜索警戒。
澄城县城距黄龙山脚约10多公里，地形北高南低倾斜，西门外200多公尺处有一条深沟，由黄龙山麓下来直到洛河，把这一带高塬划作东西两段，过沟向北约15公里是王村镇，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澄城。
第二天，侦知敌第二纵队的两个旅驻王村镇附近，一个旅摆在郭家垇及其以北地区。郭家垇距澄城约4公里左右，对整第十二旅的威胁很大。我把情况上报后，当晚接到西安绥署命令，要整第十二旅向郭家垇之敌攻击，迫其后退，以保澄城县附近占领地区的安全。整第十二旅在第二天早上8时开始对郭家垇进攻。当时布置概略如下：(1)整第四十八旅汪衡平团固守澄城，掩护整第十二旅左侧背的安全；(2)第三十四团向郭家垇以东地区进攻，相机对郭家垇的解放军左翼作迂回攻击；(3)第三十五团向郭家垇正面攻击；(4)第三十六团占领大沟向北攻击前进，并向大沟以西解放军第二纵队主力严密警戒；(5)旅部在第三十六团后跟进。各部队于8时开始行动，9时即进入战斗，遭到郭家垇守军第二纵队的坚强抵抗，战斗激烈，进展非常缓慢。下午6时前后，整第十二旅一部兵力到达郭家垇村外。我怕万一到黄昏前攻击不能奏效，为预先作好夜战准备，指示副旅长李继唐率直属部队固守司令部所在的一个小村落，我同另一个副旅长朱强到前方视察，到达第三十四团时，已黄昏了。这时郭家垇守军全部向北撤退，整第十二旅的三个团也继续北进，想进占郭家垇和附近村庄，以便凭村落守备。这时，在后方的旅司令部所在地突然响起一片枪声，范围越打越广，越打越激烈。我派卫士去找司令部联络，司令部已被解放军第二纵队由王村镇方向派来的部队所包围，联络不上。我当时作了如下处理：(1)命第三十四团全部和第三十五、三十六两团各派一个营，即回澄城以东地区各占原阵地，到达后大量放信号弹联络我军，眩惑解放军。(2)每团各派一个连继续向北攻击，看到澄城以东原阵地信号弹起时，即迅速脱离对方，回原阵地。(3)第三十五、三十六两团主力，分两路以较密集队伍向司令部所在地攻击前进。各团奉命后，即遵照实施，约经半小时的战斗，第三十五、三十六两团都与司令部取得了联络。围攻旅司令部的解放军，也很快退过沟去。约四五十分钟后，后方信号陆续升起，五六十枚红、绿、白等色信号弹，把澄城县以东地区照得一片光亮，知退出的部队，已占领了原阵地，大家才放下心来。司令部回到原阵地时，已是午夜以后。向北进攻的三个连，也安全回来。一天的作战，损失并不严重，但经过却非常复杂艰险。整第十二旅旅部被包围时，李继唐曾把“前线战斗激烈，旅长到前线指挥，情况不明，旅部被围攻中”的情况，向西安绥署电报。绥署电张耀明询问究竟，张当然不清楚，第二天写信来问情况，并说以后有行动，希望先通知他一下。其实整第十二旅的两天仗都是西安绥署直接指挥的。于此也可看出国民党军内部指挥系统的紊乱。
郭家垇战后，西安绥署不敢随便命令部队冒险前进，于是整第十二旅和解放军在澄城地区对峙了约一个月，主力没有发生过战斗。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有机会了解一些解放区的真实情况。有一天我还接到大荔兵团部熊宗继打来的电话，了解了一些情况。熊是整第二十七师整第三十一旅的参谋长，1947年3月25日在延安东北的青化砭战役中被俘，经送到山西学习后被释放回来。我与他过去同事时间久，有相当交情，因而派车去把他接到旅部来玩了两天，也想从他身上了解一些解放区的情况。两天的闲谈，使我印象较深的有两点：一是解放军的纪律好；二是解放区的政府人员和老百姓同甘共苦。他说他看到解放区很多地方农忙季节，县长和干部也参加生产，办公就在田埂上；有些地方粮食困难，县长和老百姓一样吃稀饭。他这次回来，在解放区内凭路条，一路有招待，岗哨也很客气。过了韩城，到自己的区域了，军队几次检查，把什么都搜光了。我听了以后，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抱怨国民党太不争气，在政治上、军事上都比不过共产党，但对于两党的本质差别，仍然没有一点认识。7月中旬，解放军第二纵队撤入黄龙山。7月底第十二旅进驻王村镇。
整第三十八师于6月下旬前进到郃阳附近，与解放军第三纵队对峙了近一个月。7月下旬，解放军转移。8月初，整第三十八师第五十五旅(旅长曹维汉)到澄城东北地区搜索，受到解放军第二纵队的攻击，当时驻在王村镇的整第十二旅，奉西安绥署命，前往参加作战，整第十二旅与曹旅会师时解放军又向东北撤去。当整第三十八师曹旅向西搜索时，在郃阳东北方向发现敌情，曹旅当天就赶回去靠拢师部。次日，整第十二旅接西安绥署的指示，要他们即往郃阳协助整第三十八师作战。整第十二旅与整第三十八师会合后，得知敌军的一部分部队在山麓构筑工事，经侦察部署后，于8月9日晨开始向北进攻。解放军边抵抗边向东北方向撤退，整第三十八师师长姚国俊(张耀明已他调，由第五十五旅旅长姚国俊接充，第五十五旅旅长由曹维汉接充)和我协商，如有可能，我们就相机收复韩城。于是两个部队就向韩城方向攻击前进，解放军且战且退。约9点多钟，整第三十八师和整第十二旅第一线的部队都向东北方向前进了15华里左右，突然接到西安绥署的电报说：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在冯原镇附近受到解放军优势兵力的攻击，现已退至王村镇附近，要整第三十八师停止前进，整第十二旅兼程回师增援。整第十二旅当即把部队收拢来，照命令行事，当天走了120里路，赶到澄城县东郊宿营。第二天(8月10日)一早向王村镇前进，增援整第三十六师作战。
整第三十六师在王村镇附近作战溃败的情况概略是这样：当西安绥署说敌军主力在郃阳方面，命第十二旅到郃阳参加整第三十八师作战的同时，命整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拼凑了11个团的兵力，由澄城经王庄镇向黄龙山前进，想乘机收复黄龙山。钟松的部队到达冯原镇附近时发现敌情，先头团即占领阵地，掩护部队集结。主力还没有集结好，敌军的部队居高临下压下来，先头团顶不住对方的强大压力垮了下来，后方部队又来不及展开，于是且战且退，但沟深路险，不便分路撤退，经过一夜全部撤退到王庄镇附近时，解放军的主力也跟踪追至，于是展开激战。
整第十二旅于9日晚到达澄城。我同钟松打电话，已经不通。我命第三十六团于10日晨3时出发，向王庄镇前进，先与钟松谋取联络，我随后率第三十四、三十五两团跟进。走不到二三里路时，看到成连成排的溃兵退下来，他们是属于整第三十六师整第一二三旅的。我率部到达王村镇南约10华里的一个大村庄时，第三十六团已经凭藉这个村庄的墙寨，布置好了阵地，并与整第三十六师取得联系。这时整第三十六师的部队，没有统一指挥，多是各自凭藉村落作战。师部的位置距第三十六团阵地不过六七百公尺，我派参谋王国栋与钟松取得了联络。约20分钟后，钟松来找我，两人约定：他率部到澄城以南的交道收容残部；整第十二旅掩护他撤退后，即退到澄城驻守。约定后各照计划执行，整第三十六师师部开始南撤，才离村庄，副师长朱侠就被打死了。午后1时左右整第三十六师靠近整第十二旅这一面的部队撤完，整第十二旅也陆续向澄城撤退。但被隔在王村镇以北地区的整第三十六师第一六五旅孙铁英部，因当时正在激战，无法撤出，直到晚上才乘夜突围逃到大荔，损失很大。
整第十二旅和整第三十八师于当天下午到达澄城后，次日(8月11日)即向南仓皇撤退。曾经费了很大力量才取得的澄城、郃阳两城，又被迫放弃了。
这次王村镇附近作战，整第三十六师伤亡溃散的约在5000人左右，胡宗南对此非常不满，曾于8月下旬亲自到大荔召开了一次相当规模的检讨会。参加这次检讨会的有副主任兼兵团司令裴昌会，绥署参谋长罗列和一些高级幕僚，整第一师师长陈鞠旅、整第十七师师长康庄、整第三十六师师长钟松、整第三十八师师长姚国俊以及这些部队的旅、团长和师、旅参谋长等八九十人。在检讨会上，胡宗南对钟松严厉指责，说他指挥失当，以致损失重大。钟松坐在第一排椅子上，非常激动，胡宗南讲话后，他马上站起来说：这样部署是绥署决定的。他说话时并以手轻轻拍着桌子。钟松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与他坐在一起的绥署的高级幕僚半劝半推地推走。接着胡宗南也走了。由裴昌会主持继续开会，让参与这次作战的人员讲讲当时亲见亲历的情况。大家提出了战斗中的一些枝节问题，没有总结出什么经验。会后举行了一次会餐，就各回部队了。
事后我们一些同事在一块谈论时，认为6月中旬以后，西北野战军退出郃阳、澄城，向黄龙山区撤退。后来，又以一部分兵力引诱第三十八师和第十二旅向韩城东进，乘胡宗南前线兵力分离之际，集中主力，给由王村镇西进的第三十六师以歼灭性的打击，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西北野战军有计划的做法。而胡宗南部前线指挥人员只顾争功邀宠，西安绥署昧于真实情况，没有看到这一着而已。
三、荔北战役，第十七军在韦庄受到歼灭性的打击
整第三十六师在王村镇遭受歼灭性打击后，胡宗南在洛河以东的部队，逐步作了调整，恢复了6月中旬以前的态势。以整第十七师全部守备韦庄附近，整第三十六、三十八两师调到大荔附近休整。整第十七师于8月中旬到达韦庄后，其兵力部署和作战指导要领概略如下：(1)整第十二旅及整第四十八旅的汪衡平团担任韦庄外围守备。其具体布置是第三十四团在韦庄东南约1000公尺的东家庄构成据点，第四十八旅汪团在韦庄东北约800公尺的一个小村庄构成据点；韦庄由师部和第十二旅的直属部队担任守备；第三十六团担任距韦庄以西约4000公尺的守备。(2)整第四十八旅(旅长万又麟)率该旅(欠汪团)位置于韦庄正北约5公里的一个村寨附近，派出一个团于韦庄东北方向约8000公尺的寺前镇，各占领警戒阵地，并作广正面搜索。(3)当受到解放军正面攻击时，整第四十八旅即由指定道路退到韦庄南门外集结为预备队；整第十二旅第三十六团撤回韦庄机动使用(或担任韦庄防守，或作预备队使用)。韦庄守备的方案，兵团部和西安绥署都同意了，整第十七师即照此作了布置。
约在9月中旬，胡宗南和裴昌会来韦庄检阅了整第十七军的队伍(自9月份①起，整编师旅恢复了军师番号，整第十七师改称第十七军)。胡宗南于检阅部队后，召集干部讲话，反复地要大家奋勇作战，争取个人前途。他讲话时，已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了。以后他又分别召见军、师长询问了部队的情况。耽了5个多钟头，他才回大荔去。
9月底，解放军的活动频繁起来了。根据第十七军所得情报与兵团部的通报，解放军将会有一个较大的军事行动。10月2日，韦庄东南20多公里的朝邑以北地区，发现解放军二三千人的活动。正在这时，第十七军军长康庄因病重请准到后方就医，前方部队的指挥责任，落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当时是副军长兼第十二师师长)。我看到情势紧急，曾作如下处理：(1)要军部作战科长与第四十八师师长万又麟联系撤退路线，并由万派参谋一同侦察。(2)为摸清敌情，命万师的两个团和在永丰镇的第三十六团各派一个营，于10月4日一早向郃阳、澄城方向作广正面搜索，并指定向北搜索约10公里左右。晚上10点多钟，万又麟和张泽民都向我说没有发现敌情。约在11点多钟，前线上陆续响起激烈的枪声，由永丰镇到寺前镇10多公里的正面上都打起来了。事后调查的情况是这样：当第十七军的3个营向北搜索时，解放军迅速向北撤退，第十七军这3个营以为没有敌情掉头南归时，解放军即尾随南下，打得万师部队措手不及，无法脱离阵地。我电话通知万又麟已派第三十五团的一个营前去接应，要他迅速脱离阵地。接应部队因受解放军阻击，无法取得联系。我把这些情况报告了裴昌会，裴语气中怪万又麟不机警。永丰方面，由于是老部队，工事也比较强固，他们勉强守住了阵地。我想把张团马上撤回来，经批准后，已无法联系，他们已被包围。于是用无线电通知他固守待援。在彻夜的激战中，万又麟没有突围撤出的迹象，寺前镇的那一个团，也没有人回来报告情况，派了一个小部队去联系，又为解放军所阻，大家都感到情况不妙。5日拂晓万师正面枪声渐稀，接着没有了声息。这时只有永丰镇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还在继续战斗。约在5时，解放军对第十七军主阵地的攻击开始了，重点在韦庄北面和第三十四团东家庄阵地，对东家庄的攻击尤为猛烈，是第二纵队的部队。我在韦庄北城上观察，2000公尺左右的树林中有解放军部队的活动，万师已被歼灭已得到完全证实。激战至12时左右，东家庄守军第三十四团的伤亡很大，一、三营营长负伤，其他连排长负伤的很多，指挥系统被打乱，阵地被突破，第三十四团遂陆续退到韦庄外围阵地来，在韦庄寨墙上的火力支持下继续战斗。到下午5时以后，战斗逐渐沉寂下来，攻下东家庄的解放军部队逐次向西延伸，对韦庄形成了包围态势，但西南角上还没有完全合围。晚上8时，我把情况告诉裴昌会，他说已派第三十八军前来增援。我要求第三十八军立即前进与第十七军直接靠拢，共同作战。他说夜间在敌前部署困难。我就决定突围。
第三十六团撤不回来，第三十四团垮了，韦庄直接暴露在解放军的攻击下，光靠军师直属部队守备是决然顶不住的。因此我决定向西南方向突围，并即部署：一律不放枪，遇敌时即以刺刀手榴弹突破一处缺口，奋勇南奔，按汪团、军、师部、第三十四团残部的次序前进，第三十五团任掩护。汪团在前进中，受到围攻部队一阵猛烈射击，又折回来。于是由第十二师警卫连带头，转到西边下到洛河边沿前进，侥幸绕出到包围线的后方，很快同第三十八军沟通联络。我率部队到达永丰镇以南约20华里的一个小村庄休整部队，已经是10月6日上午10点。我用电报告知第三十六团，让他们自行突围。两个钟头以后再用电报联络，就联络不上了。
第三十六团被歼灭的经过是这样的：10月4日早上派出搜索的一个营回到永丰镇时，已近晚上10时。11时即受到解放军第四纵队的攻击，由于众寡悬殊，12点多钟即被包围，部队被迫退守永丰围寨及其附近据点，经过约30小时的苦战，伤亡甚大，弹药也快用完了。第三十六团接到突围的指示后，即向西北突围，过洛河回来的有黄永刚营长等200多人；团长张泽民率70多人向北突围，跑到韦庄东北约20多里的一个小庙里休息，被游击队俘虏(张泽民等被俘的经过，是张经过改造后随工作团到起义的第七兵团工作时对我说的)。
6日上午，第十七军在原地整顿、清查部队，损失很大。30多小时的战斗，第十七军损失了一个师部，三个整团，第三十四团损失半数以上，整理后编成了五个连。汪衡平团在突围中团长失踪，派该团副团长冯志韬代理团长。当天下午3时前后，解放军在清扫永丰、韦庄战场后，又追击南下。第十七军的残余部队且战且退，在黄昏后才逐渐脱离战斗，晚间12时前后到达大荔通蒲城公路上的洛河桥附近停止。7日，奉兵团部命令移到洛河以西公路附近休整。
正在此时，解放军向大荔北郊的第三十八军和第三十六军的激战开始了。经过一天的战斗，第三十六军的第一二三师被击溃，纷纷向洛河西岸逃散。当时的情况很紧急，胡宗南在洛河东岸的主力，大有陷于全线崩溃之势。第十七军的部队，调到大荔听兵团部指挥；要我以军、师直属部队，加强河西警戒。对他的指示，我根据情况作了这样处理：令第十二师副师长李继唐率师的直属部队和第三十五团及冯志韬团到兵团部待命，我率第三十四团残部及军直属部队向北警戒。大荔方面的战事，由于胡宗南调驻宝鸡附近的第六十五军李振部前来增援，经过两天的激战，解放军没有达到歼灭战的目的，主动向北撤去。
当解放军主力在荔北附近作战时，却以解放军第四纵队绕到蒲城以西的兴市镇附近活动。守蒲城的第三十军的第三十师(副军长兼师长尹瀛洲)把情况上报后，西安绥署先后派出了刘孟廉的第一七七师、吴永烈的第二十师及我所率的第十七军残部前往参加作战，在兴市镇与蒲城之间，经过10小时的激战，吴永烈师乘夜由蒲城西北绕到解放军第四纵队的背后，解放军侧背感到威胁，主动向北退去。
这一次战役，在渭北战争中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双方都使用了大批的兵力。战役结果，胡宗南部除了第十七军受到歼灭性的打击外，其他各部都受到轻重不同的打击，估计被歼灭、溃散的当在20000人以上，胡宗南的兵力，又进一步削弱了。
四、永丰战役第七十六军被歼，胡宗南被迫放弃洛河以东地区
荔北战役后，解放军撤到澄、郃以北地区休整。胡宗南也积极调整部署：命第十七军残部由渭南过河开到临潼的新丰镇附近补充整训，免去康庄第十七军军长职务，派杨德亮继任；以第九十军和第七十六军摆在大荔前线，第九十军控置在大荔城郊，第七十六军控置在永丰镇。第七十六军师长徐保战死后，派李日基接任，积极整补。第九十军师长严明战死后，拼凑后方人员，加以大力补充，派陈武为军长。两个部队都是老番号，又都成了新部队，故战斗力都不强。
永丰镇在洛河东岸，围寨相当高而坚固，但洛河西岸2000公尺处，比围寨高出二三十公尺，东边2000多公尺处也是高地，大荔到蒲城有一条公路通过此地，西距蒲城约25公里，南距大荔约15公里，洛河上架有浮桥，从联系两个重要城镇说，这确是要地，从交通和距离上看，各方面策应也很方便。李日基把主力布置在永丰镇墙寨和附近几个小据点内，两边高地上也布置了相当的兵力作为支点，这种布置是基于新兵多，担心容易溃散，把多数兵力控置在围寨之内，掌握就方便些(这是战后被俘的第七十六军副师长朱强释放回来对我说的)。第七十六军之所以摆在永丰，也是西安绥署指定的。西安绥署参谋把地图上永丰镇的曲线看错了，低地看成了高地，因而就把第七十六军摆在永丰镇。同事们背后谈到这件事，都认为绥署做事太不仔细。
11月25日，解放军发动了对永丰镇第七十六军的攻击。仅仅2小时的时间，洛河两岸高地守备的部队即被击溃，纷纷溃逃到永丰镇围寨附近来，两岸高地，迅速为解放军所占领，集中火炮向永丰围寨轰击，双方展开激烈的战斗。由于第七十六军过于集中，伤亡较大，李日基除了督率部队固守抵抗外，再就是紧急呼援求救。战事开始后，西安绥署即派第三十八军自蒲城东进，到达孙镇(距永丰镇20华里)附近，遭到解放军的阻击，前进迟缓；第九十军自大荔城郊北进，向永丰东南高地攻击，没有进展；远在新丰镇整补的第十二师，连夜乘火车输送渭南，兼程北进，28日天快亮时到达大荔，午前8时协同第九十军再向永丰镇及其以东地区攻击前进。这时永丰镇方向有一阵枪炮声后，就寂静下来，是战事已经结束的征候。午后1时增援部队遭到解放军凭既设阵地的抵抗，攻击进展十分缓慢，战斗到黄昏后，双方形成了对峙形势。晚间12时后，解放军完成阻止援兵、掩护清扫战场的任务后，乘夜间向北退去。固守永丰镇的第七十六军，经过30多小时的战斗，在众寡悬殊，地形不利，援兵断绝等不利情况下，于28日拂晓以前围寨被突破后，军长李日基以下全部被歼俘了。
解放军在完成了对第七十六军的歼灭战后，向北撤去。第九十军和第十二师向北搜索了一段，连郃阳、澄城这一线都不敢去。过了两天，部队奉命南撤，接着兵团部移驻蒲城，所有在洛河东岸的部队也移驻蒲城附近。苦心勉力撑持了半年的洛河以东地区，在第七十六军被歼灭，第三十六军和第十七军遭到歼灭性打击，其他第三十八、六十五军等也受到轻重不同的打击下，总数损失达50000人左右，力量大为削弱，不得不放弃洛河东岸的广大地区，以缩短防线。
在洛河以东作战期间，从总兵力上说，胡宗南在数量上略占优势，但因分散使用兵力，在战场上又经常是劣势，其结果是被各个击破。
五、企图与马家联系，作绝望挣扎
11月下旬兵团部撤到蒲城后，准备在蒲城地区撑持一些时候，把部队作了如下部署：第一军和第三十师驻蒲城，第九十军扼守蒲城东北5—6公里一带高地，第十二师防守在蒲城东10公里的孙镇。约在12月初，第十二师调到孙镇、蒲城之间地区，第九十军调到孙镇。这时解放军也把主力调过洛河以西地区，南下可以威胁蒲城，西向可以插入同、耀地区并直下三原，进而隔断胡宗南向西逃跑的退路。因而，胡宗南在这方面也不得不布置相当数量的兵力。12月底，把第一军抽调到这个方向去。这时，胡的兵力已转为劣势。再加上淮海战场的失败，国民党的精锐部队几乎全部搞光，胡宗南感到情况不妙，想向西南逃避，保存实力，很快就作了向汉中撤退的准备。后方的仓库物资，非战斗人员，在1948年年底就陆续开始向汉中大量迁移。在前方的部署，也作了相应的调整。约在1948年12月底，兵团部撤到咸阳，留下第九十军(辖第五十三师、师长袁致中，第六十一师、师长陈华)、第十二师(师长李继唐)、第三十师(师长王敬鑫)等部守备蒲城地区，由第九十军统一指挥(我于1948年11月下旬调任九十军军长)。这时的布置，主要是掩护性质，具体布置如下：第九十军军部率第五十三师驻兴市镇及其附近村庄，第六十一师驻蒲城兴市镇之间，第三十师守备蒲城，第十二师驻蒲城东南五六公里的村庄里，掩护主力侧背的安全，并作了向高陵互相掩护撤退的计划，侦察了地形，准备遭到攻击时就照计划撤退。到1949年1月中旬，前方平静无事，第九十军奉命撤退到高陵附近，左翼与守备三原的第六十九军(军长谢义峰)取得了联系。其他部队，都调到泾河以南地区，大有很快就要撤走之势。约在1月下旬，部队又作了一次调整，第六十五军进驻富平，接着部队又向北全面推进。当时的情况是解放军主力在富平东北地区活动，解放军第四纵队在耀县以南地区活动，双方的搜索部队经常保持接触，不时有小规模的战斗。约在3月初，西安绥署又集结主力向北进行了一次扫荡，第一军和第六十五军前进到富平、蒲城之间地区，在稍有接触后，解放军主力向北撤退。第一军、第六十五军也不敢继续深入。第九十军向耀县前进，与解放军第四纵队发生较大规模的战斗，解放军且战且退，退到耀县以北地区。11日第九十军到达耀县以南约10华里的一带高地，就地形布置阵地，构筑工事，准备应付解放军的反攻。部署不久，电台就收到西安绥署关于马步芳部第八十二军的第二四八师(师长马得胜)经淳化向耀县前进，要我们注意联络通报。当日下午四五点钟，我们正在阵地上看工事时，突然听到正面隐隐有阵阵炮声，估计约在30华里左右。黄昏后不久，担任左翼守备的第六十一师送来两个第二四八师的参谋，才知道是该师遭到解放军笫四纵队的攻击，因而发生战斗，这两个参谋就是奉命前来联络的。接谈中，知道这次作战经过大概是这样：第二四八师自陇东出发，约定与胡宗南部会师同、耀之间。当胡部第九十军向耀县以南地区攻击前进时，马得胜率部经淳化以北地区向耀县前进。解放军第四纵队经过当天8小时的战斗，把胡部第九十军吸引到耀县附近后，迅速北进隐蔽起来，并以神速行动，转移兵力到耀县西北地区，伏击第二四八师的部队。当该师到达一个叫暮坳的村庄附近的大沟时，即遭到解放军的猛烈袭击，伤亡很大，师长马得胜被打死了，司令部人员拖着马得胜的尸首，且战且走，拼命向耀县方向逃窜，同时派了两个参谋来找胡军联络，还把情况报告西安绥署，把马得胜被打死说成是受伤。当这两个参谋到达第九十军军部时，西安绥署的电报也到达了：命第九十军派部队接应第二四八师到耀县附近，并送一部分盘尼西林和其他好的药品给马师长使用。我根据绥署指示，派第六十一师师长陈华率部前去接应，掩护收容马师的部队。约在当晚12时前后，马部到达耀县附近，我请他们驻在耀县城里，城外由第六十一师派部队警戒，以便他们休息。约在第二天早上5点多钟，我接到第六十一师的报告，说马师向三原方向出发了，我除了把这件事即刻电报绥署外，也只好由他们自去。他们撤走，事先没有通知我们，我们派去联络的人，也没有和他们负责人接上头。马得胜死后，是谁负责，我们也没有弄清楚，就糊里糊涂地打了这样一个交道。以后听说这个部队在三原附近休整了两天后，又匆匆回陇东去了。马师长被打死，给胡、马联合作战以一个有力的打击。
马部骑兵师撤走后，胡宗南派了第一三五师进驻耀县，归第九十军指挥，命第九十军向同官推进。16日，第九十军到达同官后，以第六十一师占领同官城西高地，构筑工事阵地；军部率第五十三师占领同官以东约30华里的陈炉镇构筑阵地。这时第一军、第六十五军位置在富平、蒲城之间，3个军互为犄角。解放军则撤退到白水附近地区。胡部在这一地带摆了约20天左右，前线很平静，连警戒部队都没发生战斗。
约在4月下旬，部队放弃蒲、富、同、耀地区，撤到三原这一线上来。第十八兵团部及六十五军驻泾阳(李振于年初被任命第十八兵团司令，仍兼第六十五军军长)；第九十军占领高陵、三原到淳化口头镇这一线布置守备；第十七军留一部分部队在渭河北岸担任警戒，其余部队都陆续撤到泾河以南地区去了。这样，又摆成一个掩护撤退，放弃关中的态势。到了5月中旬，西安绥署说明了放弃关中，向汉中撤退的意图，后来决定要第三十八军担任掩护。经过商量后，第三十八军认为他们留下来担任掩护有困难，绥署又决定把第九十军留原地担任掩护，第六十五军就在这时过泾河到宝鸡去了。
胡宗南部自1948年11月被迫放弃洛河东岸，退到蒲城、三原地区时，确实到了进退两难举棋不定的境地，继续苦撑下去，则主力在渭北地区被歼灭的可能性很大；想保存实力向西南逃跑，但关中地区是西北门户，西南屏障，若关中失守，西北大门敞开，西北很快就会解放，将使西南局势更加困难。因而胡宗南总想把二马(马步芳、马鸿逵)部队拖到关中，共同抵挡一阵。因此，部队在1月初被撤到渭河、泾河北岸这一线来，到3月初又推到蒲、富、同、耀这一线去，希望联合马家共同作战。这种拖一天算一天的办法，说明当时胡宗南部在西北的处境，已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了。
六、仓皇溃退，混乱不堪，损失重大
由于军事形势每况愈下，尤其金元券的信用一天几跌，不但靠工薪吃饭的公务人员生活更加困难，就是做生意赚钱的人也有朝不保夕之虑。1949年2月中旬，我曾到西安一趟，西安绥署的大部分要人、后勤机构和仓库物资已经撤走，连部队的留守处都撤走了，市面上一片萧条混乱景象。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到一家小饭馆吃饭，老板愁眉苦脸地对我们说：“前天卖得300多万，昨天买得的东西比前天少；昨天卖得600多万，今天买得的东西比昨天更少；今天卖得的钱又比昨天多。我到底是算赚钱还是算赔本，连我也搞糊涂了。”对这位老板的幽默，大家只好报之一笑，这种恶性通货膨胀的加剧，对军队中的影响更为严重。2月中旬是20000元抵一块银元，下旬就跌到100000元抵一块银元，而国民党政府则是以金圆券8000元抵一块银元发给士兵，不安分的士兵就抢买抢卖，安分的则生活更加艰苦。尤其5月以后，金圆券已不能使用，真到了军民不安，士无斗志的情况，胡宗南再没有方法可以在关中撑持得住了。
1949年5月上旬，解放军主力逐步向南压迫，第九十军奉命于5月13日撤离三原，军部移到泾河边上渡河点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部队移至泾河沿岸择要布防。第五十三师配置在高陵以西到泾阳这一线，第六十一师配置在泾阳以西到口头镇这一线。5月17日拂晓，部队全线受到攻击，尤其是第五十三师正面的战斗更为激烈。我把前方情况，向驻在咸阳的兵团部报告，兵团部要我部撤到泾河南岸来，凭河固守。到当晚9时前后，第六十一师已全部过了泾河到达指定位置。第五十三师则因战斗比较激烈，咸同铁路以东河水较深，渡河困难些，因而在白天作战中损失较大，当天午后有一个团长在铁桥附近被俘。黄昏以后，渡过河来的部队也多残破。第五十三师残部渡河后，敌军也尾随过河，遂在泾河南岸与第九十军展开混乱的夜战。第五十三师的一个团长李蔚华在突围中阵亡。晚12时前后，得到兵团部指示，要我率部向宝鸡转进。我当即决定经武功、兴平、扶风等县，沿陇海铁路以北的高塬地带向宝鸡急进。18日晚上9时前后，到达扶风县城西宿营，这一天一夜的行程算起来，超过200华里，部队疲惫不堪。我想一口气跑了200多里，必然可以脱离解放军的追击了，殊不知第2天(19日)拂晓，警戒线上就响起一片枪声，紧接着解放军向第九十军攻击。我命陈华的第六十一师担任掩护，且战且退，到蔡家坡附近时，看到解放军向岐山方向移动，我同陈华研究，判断是想对我军侧翼进行迂回包围，为避免意外，我遂率部队向宝鸡急进。
20日午前到宝鸡后，看到凤翔方向有零零落落的部队下来，过渭河南去。询问后，才知是岐山、凤翔山区撤退的部队。没有想到敌军的行动会那样快，在岐山方向意外地拦腰一击，第五十七军徐汝诚的军队被冲垮；第三十师师长王敬鑫被打死。我想，在前线上打得丢盔弃甲，在后方撤退时也搞成这个样子，仗真是没有办法再打了。
七、扶郿战役，胡部四个军受歼灭性打击
5月20日早上，第九十军到了宝鸡，街上十分混乱。部队驻下来后，我把由泾河撤退以来的情况，向绥署电报。当天下午接到绥署参谋长罗列的电话，要我把第五十三师调到渭河南岸整补，率第六十一师担任宝鸡的守备。我问他：“宝鸡还有什么别的部队?”他说：“没有了。”我说：“宝鸡地形复杂，解放军马上就到，一个师的兵力恐怕不够配备。”他说：“详细情形，派人来和你研究。”21日下午，绥署派了一个上校参谋到第九十军军部来，他把部队要在宝鸡停留的原因告诉我，他说：“绥署已派人飞兰州正与马步芳商量，若马步芳愿意协同作战，那么绥署拟加强兵力，相机东进，若必要撤离宝鸡时，可以把渭河桥梁炸毁。”我问他“为什么早不商量?已经退了为什么又要作东进的打算?”他感慨地说：“这些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从前他们老指望我们替他们守大门，怕牺牲，不肯拿本钱。今天他们叫喊了，但指挥问题还没有解决，郭寄峤代长官，马步芳不愿意；马步芳代长官，他又怎么能指挥得了呢?”我听他谈到这些实际问题，也感觉到确是不易解决的问题，谁肯把自己的部队——政治本钱轻易交给别人去指挥使用呢?他临走时，我派了参谋跟他去侦察了该破坏的地方和研究了破坏的办法。
过了两三天，第十八兵团司令兼第六十五军军长李振率部移驻到宝鸡来，绥署命第九十军归他指挥。第九十军原辖第五十三、六十一、三三八共三个师。第三三八师是新成立的部队，3月间已撤入秦岭山区；第五十三师受到歼灭性打击，调到渭河南岸整补；只有第六十一师比较完整，因此绥署把第二十四师拨归第九十军指挥。要第九十军推进到宝鸡以东约10公里的韩家塬布防。约在6月中旬，两马(马步芳、马鸿逵)的部队已入陕境，第十八兵团(辖第六十五军、三十八军、九十军)向东推进到宝鸡以东约20公里一带的村子里。右翼的第九十军受到解放军第二纵队的攻击，从第一天午后2时开始，激战至黄昏以后，第九十军的伤亡约在800人以上，第二十四师师长张汝弼为炮弹破片击中胸部，被一块银元挡住，幸未成伤。两个师都守住原阵地。其他友军因情况不十分清楚，也未敢轻动。黄昏以后，解放军第二纵队因攻击没有多大进展，即乘夜里主动撤去。夜间3时左右，渭河南岸有浓密的枪炮声，约在拂晓以前停止。第二天得到通报，才知由渭河南岸东进的第三十六军，到了郿(眉)县东南端的金渠镇附近，没有料到解放军第二纵队在北岸打了第九十军后，随即渡过渭河，对该军来了一个奇袭，该军的第一六五师被击溃，师长孙铁英也被俘了。
在渭河南北两岸战斗后，解放军继续东撤，胡军第十八兵团则向东继续前进。这时接通报说，二马的部队此时已向咸阳前进了。约在6月下旬，部队推进到武功附近时，兵团部率第六十五、三十八两军渡过渭河南岸，到达盩厔以东地区布防，留第九十军在武功附近，设法与咸阳附近的马家部队谋取联络。第九十军推进到武功以东地区后，即派出搜索部队向咸阳搜索，前进途中，为解放军所阻，因而没有与马家部队联络上。住了两天，第九十军奉命撤退到扶风附近，第二天即调到渭河南岸盩厔县以东地区。第十八兵团部率第六十五、三十八两军调驻渭河北岸扶风附近。这时据通报说：马家部队在咸阳战斗中受到重创后，向陇东方向退回去了；解放军第十八兵团已到达咸阳东北地区，情况显得更加紧张了。约在7月5(或6)日，第九十军奉命西移到郿县以东的金渠镇布防。7月6(或7)日，代表胡宗南在宝鸡前线指挥的绥署副主任裴昌会到前线视察，我同他一同到渭河北岸李振兵团部，他传达了绥署的作战方针是持久抵抗，又说没有命令，不能撤退。过后又折回到第九十军来，在金渠镇凭高看了一下布置的情况。我问他为什么在现在这种情势下(指的是解放军西北野战军主力集中，华北的解放军已经过河，二马部队已经西撤，胡宗南部残破不堪)还要把部队停留在这一线呢?他说陕南的粮食很紧，四川的粮一时调不来，几十万人一下子集中到那里去，补给上有困难，想等征集一部分粮食后再行撤退。我考虑了他所传达的作战方针后，对他说：第一线的兵力薄弱，不容易做到待命撤退，能够守得住，撤退才不成问题。我就自己部队的情况，主张把阵地推进到横渠镇(金渠镇东5公里)以东地区，以两个师布置在第一线设防固守，这里正面的15华里，倚山靠河，地形比较险要；再把第九十军的第五十三师由宝鸡调到金渠镇来，作第二线布置，这样，抵抗或撤退都更有力些。他同意我的意见。9日，各部都在指定位置上布置就绪，军部也移到横渠镇。11日整天我和军部参谋长肖碧光等同去看了两个师部的位置及前线上全部阵地。我正在吃晚饭时，原第十七军几个旧同事慌慌张张地向西跑，他们说前线上解放军已经发起攻势了。我即通知两个师注意。晚8点多钟，第六十一师、二十四师的阵地，全线受到解放军的攻击，扶郿战役的序幕由此揭开了。
解放军向第九十军阵地全面进攻，一开始战斗就很激烈，大有一举歼敌的气概。晚10点多钟，陈华报告说：“解放军已突破我右翼阵地，打入我阵地内部的约有5个营以上兵力。师部与一部分部队已联络不上，再坚守下去，恐怕不适当。”他委婉地说了他的意见。我说：“你竭力固守，以后行动，我向兵团部请示再决定。”我即把这情况向李振报告，并建议即时撤退，比较适当。李振说他同绥署商量后再作决定。等到次日午前2时，还没有回话。这时第九十军方面的情况更严重了，不但前线上的战斗异常激烈，更严重的是攻入阵地内部来的解放军部队不断增加，并且逐次打到军部附近，军直属部队也参加了战斗。我把情况报告李振后，问他与绥署商量的结果怎样?他说没有回电。我问他对第九十军的情况怎样处理?他说：“你斟酌好了。”他说话倒是心平气和的，而我听后却十分恼火，说：“请司令官决定，如果要坚守的话，不管情况如何也尽力守下去。”他考虑了一下说：“你撤退好了。”我要参谋长肖碧光通知部队撤退，因情况剧变，两个师的电话都不通了。要是第一线上的两个师都撤退不下来，光杆军部纵然撤回去又如何交代呢!这时我对绥署的指挥十分不满，我想要是顶得住，又何必待你们左研究右研究，顶不住又研究什么!一研究就是六七个钟头没有消息，真是误事不浅。考虑之后，我作了如下处理：(1)要副参谋长肖讵诤率领非战斗人员和输送团向宝鸡南岸转移。(2)用无线电通知两个师即行撤退。(3)在金渠镇占领阵地的第五三师即派一个团来，向前打通一条联络路线，好接应两个师撤退。第五十三师的刘宗戢团于4点多钟向前进攻，损失相当大，无法与前方部队联络，于5点多钟在解放军优势兵力的压迫下又撤下来。我命他归还建制。天亮后接到报告说，第六十一师退向金渠镇去了。不久看到张汝弼率领着第二十四师的残余部队五六百人突围出来。他说三个团都联络不上，大部被分割包围，突得出来的肯定数字不大。当时前方枪炮声响成一片，战斗相当激烈，我认为他的看法是对的，令他即向宝鸡转进，尽力收容溃散部队。此时，我既没有兵力继续作战，随即率军直属部队自行掩护向金渠镇转进，约在9时脱离战斗。解放军也没有向西继续追击。我于午前11时到金渠镇时，前方战斗已渐次停止，被分割包围的部队，想已全部被歼灭了。而河北岸扶风方面的战斗却越来越紧，范围越来越大。
11日晚上，渭河南岸的解放军第一兵团的部队向第九十军攻击时，河北岸还没有战斗，直到12日午前我同李振通电话时，北岸还很平静。当我12时到达郿县县城以东一个小村落停下来时，我从河北岸枪炮声和看到的河北岸部队运动情况中，感到情况十分不妙，方圆三四十里内的枪炮声响成一片，尤其是山野炮的轰炸声，压得机、步枪的声音好像在那里微弱地呻吟。部队多数向西乱跑，也有向东跑的，有的下了河又上岸的，骑兵、步兵乱成一团。我在一个小高地上看了二三十分钟部队的这种混乱情况，估计李振所部已经不像是有组织的抵抗了。
郿县原有第三十六军军长刘超寰率部驻守，11日晚上前方战况紧张时，刘超寰曾来电话问情况，我如实告诉了他，并说我准备撤退到郿县来依托城垣据点进行抵抗，问他的意见怎样?他连话也不回就把电话筒放下了。我于12日12时到郿县时，刘部已经走光了。我把第九十军的情况和所看到的河北岸的情况向绥署电报，并请示行动，绥署很快回电，要我仔细侦察再行具报。我看到对岸大片乱糟糟的部队和剧烈枪炮声迅速向西移动，李振部全垮的迹象已很明显，看了周围的情况和地形，我认为去占领郿县西边五丈原阵地掩护他们撤退，比较有利，于是率第五十三师向五丈原前进。我把掩护阵地布置好时，已经午后5点多钟了。这时河北岸的战事，已经发展到蔡家坡附近，枪声渐少，到6时以后，战场上完全沉寂下来。从渭河边掩护部队的几次电话中，知道李振、王治岐已过了渭河，溃散的部队陆续过河后向宝鸡方向去了。这时，绥署电询河北岸的情况，我把所见情况和我的布置作了报告。我到五丈原时，接到第六十一师陈华报告，他已进了斜谷关，我要他向秦岭山区留坝县附近转进。13日晨8时，解放军向五丈原攻击，我率第五十三师利用五丈原以西的地形险阻，逐步掩护撤退，约在午后2时前后脱离战斗，到宝鸡南岸，已经是夜里12时了。我派了作战科长吴灿去见裴昌会，他指示部队第二天(14日)一早向双石铺转进。胡宗南盘据十多年的关中地区，从此最后归还了人民。
扶郿战役，是胡宗南部在西北战场上损失兵员最多的一次战役，四个军遭到歼灭性的打击，共损失兵员40000人左右，如第九十军在留坝整编时，把第二十四师编併给第六十一师，一共还不到4000人，这两个师的损失就在9000人左右。至于在河北岸作战的三个军，在优势的解放军迂回围攻下，损失更加惨重。这四个军，在当时胡宗南的残余部队中，还算是比较完整的部队。在扶郿战役后，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云南省政协供稿)
注解：
*作者当时系国民党整编第十七师整编第十二旅少将旅长、第十七军副军长兼第十二师师长、第九十军军长。
①关于整编师旅恢复军师番号的时间，说法不太一致。李振西说在1948年8月下旬，姚国俊说是9月间，李振说在八九月间。
《解放战争中的西北战场》(第五章 关中、陇东历次战役)